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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正文完

  第62章 正文完


    今年的西瓜苗找人買的好, 且雨水肥,日頭也曬得足,藤上結的瓜都挺大, 切開後沒有幹裂,鮮紅水潤。


    阿夏很喜歡吃西瓜,若是有一個夏日沒吃到西瓜,她都會覺得少了點什麽。


    這西瓜早年間是沒有的, 從周邊小國帶來種子後,經過幾十年到如今, 一到夏日滿山遍野都是綠油油的西瓜。


    方家之前租了幾畝地來種西瓜, 今年也長了不少,大小都有, 吃著不沙很脆甜。


    因想著回去吃西瓜, 所以兄妹倆到後頭走得有些快, 才剛邁進門檻, 方覺鬆開牽著小圓子的繩線, 喊了聲,“娘, 今日有鎮西瓜嗎?”


    “有,”方母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不過都快吃飯了, 現下還吃什麽西瓜, 晚點再吃到時我給你們兩切個小的, 一人一半, 今晚你爹做了瘦肉丸。”


    她說著從門口走出來, 看見兩人滿臉通紅, 汗都往下滴, 不由得有些嫌棄。


    “去洗把臉再說,下次找些背陰的地方走,這日頭那麽毒,要是中了暑氣可有你們好受的。”


    這三伏天還沒過呢,眼瞧著立秋都要到了,天反倒更熱起來。


    阿夏和方覺對視一眼,啥話都沒說,老老實實去後頭洗臉了,沾滿一臉水汽才回來。


    灶房真熱得跟火爐似的,哪怕窗戶大敞也沒好多少,所以方父攪打肉團的時候,太婆和太公就在旁邊給他打扇子。


    “太婆,你們還是讓我和我哥來吧,出去外頭歇會兒,”阿夏邊說邊順手接過她手裏的扇子,賣力地給她爹扇風。


    “好好,太婆出去,你要是扇不動就叫我。”


    方父抬起頭笑道:“今日出門玩得怎麽樣?”


    “挺好的,晌午大哥還帶我吃了飯堂的糟鵝掌和鴨腳包,可好了。”


    阿夏到現下還在回味那個味道。


    方覺則道:“難得今日師傅做一次,正好碰上了。若非人多,不然我們也買一點帶回家裏來了。”


    “我們不吃都成,玩得高興就好。”


    方父照舊樂嗬嗬的,停下手裏攪打上勁的肉泥,手有點發酸,畢竟這肉泥要達到做瘦肉丸的水準,還是頗費些力氣。


    先捶肉餡再剁成泥,方父邊攪泥還邊往裏頭到蔥薑水,隻要水,不要蔥薑,可以讓肉泥變得順滑,且吃起來沒有腥味。


    除此之外還得放紅薯粉,不然僅憑著肉泥都無法粘連,遇到沸水就要散開。


    當然最要緊的還得是攪肉泥,若是攪拌時間過長,肉吃著口感就偏實,要是攪得過短,那麽吃起來一點都不彈牙。


    好的肉泥要攪成跟方父手裏的一樣,色粉嫩細膩,他覺得差不多以後,便去拿了個小木板,拋光麵,很是光滑,底下還有個小木塊方便手拿。


    挖一勺肉泥在木板上,等爐子的水熱後,用勺子往鍋裏刮,一條條飽滿地入水後就沉下去,等水沸後又浮上來。


    小料是一早就裝好放在碗裏的,紫菜、蝦皮、蔥花、醋、鹽、醬,用滾水衝開,撈出肉丸放下。


    阿夏捧過碗,最先聞到的就是醋味,拿勺子在碗裏攪一攪,散散熱氣。舀起來的肉丸還有半截在勺子外,顫顫巍巍的。


    自家做的,放的肉多而粉少,咬下時是彈牙順滑的。不像別的地方做出來,肉不舍得放,粉倒占了大頭,吃得滿嘴粉氣。


    哪管夏熱,大家也吃得頭抬不起來,方父稍微能吃辣些,家裏也備了從外頭買的辣椒油,放下一些。醋放得多點,那湯上浮著紅油,倒是看著更誘人了,酸辣味十足,不過方父吃時直哈氣。


    阿夏被激得胃口大開,也隨他們吃了第二碗,但吃完是真飽腹,西瓜也隻嚐了一點,說留著明日再吃。


    夜裏睡不著,她又拿起那封信對著燭光細細看,而後放下,用手撐著頭,腦袋卻不住放空。


    不知道盛潯的船航行到了何處,應當早就到下一個城鎮了吧。


    她晃著掛在一旁的孔明燈,照到牆上的星星點點也跟著閃,歪頭看了一會兒,等裏麵所剩的油燭全燃盡後,阿夏才算熟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她鞋都沒穿立馬去開窗戶,直接拉起桶子,見著桶裏有信,阿夏一大早就開始歡喜。


    她翹起嘴角,把那封信打開,其實大概也能猜到會寫什麽,畢竟今日是七夕。


    果不其然信上第一句話就是:走後的第二天就是七夕,本來想著能陪你一同過的。


    雖然錯過了,可當日要吃的巧果和江米條我都準備好了,還有自己做的磨喝樂,等明年再陪你月夜觀星。


    今日不用在意手巧不巧,至少在我眼中,阿夏的手就是最巧的。


    當然要是能在我回來前,給我繡一條腰帶,那應當是當之無愧巧字頭一名,不過要等我當麵回來誇你。


    阿夏看到最後,嘴角翹得更高,低低地道:“誰要給你做。”


    不過腦子裏卻想得是,布莊裏應該上新布了,倒是可以去瞧瞧。


    照舊反複看了好幾遍信後,才拿起桶裏的小玩意,第一個是木質的玩偶,磨得很光滑,全身彩繪,底下有個方形底座。


    這是七夕當日街上都會售賣的磨喝樂,讀著古怪,從佛教眾神之一演化而來,多年叫著也叫習慣了。


    阿夏把那小玩偶拿起,對著光瞧了會兒,從輪廓中勉強認出了這應當是她。圓臉大眼,熟悉的綠色衣衫。不過也確實是盛潯自己刻的,因為刻得著實好笑。


    她笑夠了,才把綁在油紙包上的紅線拆開,一袋是巧果,另一袋則是江米條。


    兩樣都是每年七夕家家必備的糕點,巧果也並非是什麽果子,而是用糖、油、麵粉揉出來的團子,顏色黃而透白。


    上頭還要刻花樣,就搓圓揉長條並非鎮上百姓的偏好,他們更愛在上頭用模具印紋樣,諸如鵲鳥、荷花苞、飛燕又或是雙喜。


    這巧果吃起來口感偏甜,倒是滿足了小孩的口味,不過大家吃得不算特別多。更多是在七夕這日,找繩線把巧果綁起來,掛在木棍上頭,要是愛俏,那就再往上栓些穗子。


    至於江米條,應當算是特有的風俗,至於為何要吃,阿夏也不知曉。隻知道年年今日,她娘都會做些出來,鄰舍送一點,再放到街上支個攤子賣。


    所以阿夏也知道如何做,這是用糯米粉做的,不過得在做麵團的時候,往裏麵放化開的麥芽糖,這樣甜味能更好得滲入。


    揉好的麵團,需餳段時辰才好,搓長條入油鍋,表皮不能幹。


    幹得炸下去就要裂開,得保持點濕潤,還需要硬一些,不然那是在炸糯米圓子,皮肉粘連,軟糯粘牙。隻有濕而稍硬的糯米條,才能炸的黃胖,圓鼓鼓的,再淋上一些糖漿。


    所以入口起初是甜,咬到江米條後,免不了哢嚓聲,表皮炸的過於酥脆,一點都不粘牙。


    阿夏吃得不算多,主要這玩意真的不能吃多,有一年吃到嘴角起泡後,她就再不敢一日嚐半袋了。


    也隻能借花獻佛,把這些送給大家嚐嚐,不過她爹娘都出門擺攤去了沒在家,他們準備趁著今日再賺一些。


    她出來後有點遺憾,她娘居然擺攤都沒有叫上她,不過很快,阿夏也就全然拋開這個念頭。


    外頭傳來幾聲砰砰的敲門聲,緊隨其後的就是山桃的聲音,“阿夏,起來了沒呀?”


    阿夏故意沒應聲,悄悄往門邊走,就聽見她跟曉椿說,“起得太早了些,阿夏指定還沒起,叫也是白叫。”


    “誰說我沒起的,”阿夏走過去打開門,挑著眉看她,“我今日起得很早好嗎。”


    “哎呦,真是難得,”山桃瞟了她的臉一眼,而後手搭在阿夏的肩膀上,把她往裏頭帶,“昨日我們本來過來了,不過遠遠瞧見你和方大哥出去,知道有要事做,想想便也回去了。”


    曉椿瞧她麵色與平時無異,才鬆了口氣,其實本來她們就是想來看看阿夏如何。盛潯又在臨走前懇請她們這段日子多多看顧著點阿夏,不過就算他不說,兩個人也是會這般做的。


    所以她道:“今晚到我家裏睡吧,剛好那個露台我還備了躺椅,可以觀星,連蜘蛛我爹都幫我捉好了。”


    曉椿家裏的人膽子都大,他們家男丁都是靠山裏捕蛇發家的,雖說現在不捕了,改行賣些紙燈籠,可深夜去山裏捕知了那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從家裏的縫隙牆角捉幾隻蜘蛛,那真是小菜一碟。


    阿夏和山桃兩個人是受不了這玩意的,雖說要捕蜘蛛關上一日,從結網來看女子是不是手巧,若是蜘蛛結的網是圓的或是方正,就叫得巧。


    可她們每次都避開老遠,實在是看不得那些毛茸茸又灰撲撲的觸角,也隻有曉椿會湊上去看。她這膽子大的,要不是女兒身,還想跟船一起去海外列國看看,不過也止步於此,她本人倒是順其自然。


    見兩人都不應聲,曉椿拿扇子給自己扇風,捂著嘴笑道:“沒事,知道你們怕,我都叫我爹放到另一個屋子裏去,貼了名字,明日替你們看看。”


    “成啊,我晚些時候跟阿娘說一聲。”


    “我在路口看見方姨了,我帶你去說, ”山桃拉起她,“我們出門玩一玩,便是看些景也比呆坐在這裏要好。”


    “這麽熱的天哎,”阿夏一見到外頭那麽大的日頭,就心生抵觸,卻還是被兩人強行給拽了出去。


    今日過節,從巷裏經過的姑娘今日都穿得很是鮮亮,瞧著就花團錦簇,迎麵一陣香風。


    而方母幾個則在巷口背陰處搭了個攤子,坐在那給江米條和巧果扇風,買的人不少。阿夏本來想幫忙的,卻被方母拒絕,要她和幾個小姐妹一道玩去。


    阿夏隻能縮在曉椿打的傘下,和兩人一道往前走。哪管天熱,路上支攤子的人也不少,大多賣的都是些磨喝樂,小孩拿在手上玩得很起勁。


    也有些是專門賣黃蠟的,澆鑄成大雁、鴛鴦又或是龜的形狀,擺在那裏瞧著也很不錯,不過要價有些高,買的人不多。


    拐過彎到橋邊上,更多的反倒是穀板,這玩意說來有趣,賣這些的小販通常會先找塊木板,鋪上一層土,撒把種子,守著它發芽,這可要早早就開始弄。等種子發了芽後,手巧的就開始在上頭做屋子,不拘是茅屋、草房子或是黃泥房,又或者放些花草上去,還有小人,以及旁的稻草人和飛鳥等等。


    全部是泥做或是木雕,倒是做的栩栩如生,有種悠然自得的山間風光,大家就算不買,也得駐足觀看。


    阿夏她們也就是湊個趣,要是買還不如直接買個白底的穀板自己裝,一路往前,買賣的人更多,摩肩接踵熱得慌。


    她們到後頭直接找了家繡樓,開始穿針引線,畢竟今日七夕又叫乞巧,可不是得好好動動針線,至少也得繡出個花樣來。


    一直到了晚上,阿夏和山桃到了曉椿家中,她嫂子抱著愚兒在院子中乘涼,雖說這孩子沒滿月,可臉蛋夠白胖的,隻穿著紅肚兜,露出的手臂在無意識抓著什麽東西,一下一下很有勁。


    他還沒長牙呢,笑起來就口水往下滴答,見著曉椿過來,更是興奮地往前仰。


    “阿夏和山桃來了啊,”趙嫂子笑得很和氣,又安撫懷中的愚兒,“這孩子見了姑親著呢,可別煩你姑啊。”


    曉椿從她懷裏把孩子抱過來,笑道:“無事,嫂子我抱著他會兒。”


    阿夏和山桃忍不住湊近拿手指逗逗他,愚兒就樂得眼睛都眯起來,嘴巴往外吐泡泡。不過沒一會兒,他就開始哭嚎,還挺有勁的。


    “沒事沒事,他這是餓了,阿夏你們玩啊,嫂子先把他抱回去。”


    “哎,嫂子您忙。”


    山桃看見就說:“這帶孩子也不容易,瞧嫂子本來還豐腴,怎麽如今倒是這般瘦了。”


    “可別提了,這小子煩人著呢,”曉椿從水桶裏撈出兩個很小的西瓜,邊道:“半夜哭個好幾趟,可把大家都給磨的,覺也睡不好,也就白日乖巧些。”


    阿夏接過西瓜,深表同情,“這日後要是再長大點,可不得了。”


    三人一前一後從邊上的樓梯走上去,曉椿忍不住道:“我也是現在才曉得當娘如此不易。”


    “你快可別說這個了,連個相好的都沒有,如今還竟談上了孩子,”山桃的話滿是調笑。


    阿夏默不作聲,騰出手來摸摸鼻子,知道她們等會兒就會打趣自己。果不其然,一坐到露台那方桌旁時,曉椿就說:“我們沒有,阿夏還沒有嗎?”


    “啊——,”她趴在桌子上裝傻,孩子那麽遙遠的事情,她還沒有想過呢。


    幹脆把問題拋了回去,“還不如說說你們自己,想要什麽樣的未來夫婿?”


    山桃拿勺子挖了塊西瓜,邊吃邊側頭想,說實話她是真沒有怎麽想過,反而特別煩她娘給她相看的那些郎君。


    她咽下去後才道:“我是不曉得的,要是真遇到那人,我肯定第一眼看著就知道,那必定是我未來夫婿。可誰知道呢,那人到如今還沒出現。”


    “又開始你那緣分論了,”阿夏扶額,反正所有她不喜歡的人,都是跟她沒有緣分。


    山桃一臉你說得對,曉椿要更為內斂些,她戳著西瓜,慢慢地說道:“我倒是想找個商販,就是那種一年到頭走難闖北的,有許多見聞。去不了,聽聽也總能滿足點。”


    “你要是這般說,”阿夏湊近她,低聲地道:“要不我找我大伯母或是盛姨幫你留意著點,她們認識的大多都是這樣的商販,不過不顧家。”


    “我哪裏好意思說,你可別問,我就自個兒想想。還不是得聽我娘的。”


    曉椿臉皮薄,渾身不自在,捂住阿夏的嘴讓她可別再說了。


    “成了,她這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呢。”


    山桃咬著勺子,見她這樣笑得前仰後合,反倒挨了曉椿一記捶,也隻有阿夏笑而不語,捧著半個小西瓜,很悠閑地吃著。


    三人聊著聊著,這西瓜就捧在手上,椅子排排坐,邊吃邊聊自己日後的人生,反正都不可能是相夫教子。


    山桃說她沒什麽出息,要是山南開了館子,她就準備去幫忙,兩個人鬧翻總不可能鬧翻的。


    曉椿則說日後去當個織補匠,把壞的東西補好還挺有意思的。


    阿夏對未來沒有那般清晰的看法,她更多的是過好每一日,有事做就做,沒事閑著也能找點樂子。


    但後麵她也說了,可能會畫些小人畫,專門給小孩看,賣不賣錢倒是無所謂,哪有老是奔著錢看得。雖說不俗氣,可過得也沒有意思。


    三人倒在躺椅上,仰頭看著天上星,七夕是最適合看星的,因這晚的天足夠黑暗且澄澈,星子也足夠燦爛。


    她們就躺在滿天星被下,說著屬於自己日後的生活,天馬行空,好像在這樣亮的星底下,什麽話都蒙上一層奇幻的色彩。


    過了這日,緊隨的就是立秋,阿夏也收到了來自盛潯的信和禮,不過雖說進了秋,可那秋老虎比之三伏天也不遑多讓,照舊熱得要命。


    阿夏每日拆禮的時候都很高興,因為盛潯不單單隻是送了吃食,還送了旁的東西,諸如指環、自己刻的木簪、買的頭花、銀耳環、絹花,又或是香包、螺鈿貝殼、簾帽等。


    從初秋送到仲秋,東西也變得越來越厚實,從紗到厚風帽,從扇送到手爐,這天也在禮中越來越冷。


    漸漸的,阿夏冷得隻能從樓底下又搬回到樓上去,隻有那木桶照舊沒動過,還怕寒露或是雨水,給它做了個罩子。


    她之前還想著看看是誰每日一大早就來送的,可每次都撲了空,不過動動腦子也想的出來,不是山南就是小阿七,亦或是他們兩個一起的。


    但不想讓她知道的話,阿夏後來也索性歇了心思,專心備起給盛潯的禮來,每日做一樣,也做七十五件,回信七十五封。


    她做的最後一件是,這段日子每日所發生的事情,阿夏都將它畫出來,裝訂成冊,等盛潯回來就能講給他聽。


    那些他不在時的點點滴滴,每日花費不少時辰畫下來,現在早就是很厚實的三大本書冊,那是阿夏七十幾日的心血。


    也許以後會一直畫下去也說不定,畢竟從第一日到第十日是最難熬的,她都堅持下來了,如今找到不少樂趣。


    不過到了仲秋,這天屬實太冷,除了難以下筆之外,早上也起不來。


    這日也是這樣,即使想著底下的禮,她也很難從被窩裏鑽出來,磨蹭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披了件厚襖子下去。


    打開窗戶,這冷風吹得臉僵,她把罩子打開,不過今日桶裏隻有一張紙。


    阿夏拿出來,趕緊把窗戶關上,搓搓手,低頭看這張紙上寫的內容:

    今日的禮需要晚上送來,等等先別睡。


    她咬著唇,心裏砰砰直跳,腦子裏第一想法是盛潯回來了。


    趕緊跑出門去問她娘,不過大家都沒有聽說,海船也沒有回到鎮上來。


    阿夏聽聞這消息,泄了氣,她揪著自己襖子上的夾布,坐在爐子前,滿腦子想得都是,怎麽盛潯還不回來,七十五日都要過了。


    強打著精神坐了一日,晚上也顧不得冷了,把火爐子抱到樓下屋子裏,靠在矮椅上烤著火,心思卻時不時注意窗外。


    她盼著是盛潯回來了,可又隱隱覺得不太可能,以至於坐立難安。一會兒去開窗,一會兒又挨在牆上,垂頭看地上的光,心裏沉沉歎氣。


    到後頭都快有些犯困了,頭一點一點地往下落,眼皮也有些許無力,就在她覺得今日應當不會有動靜的時候。


    那扇小窗外,有人扣指輕輕敲了三下。


    阿夏一驚,瞌睡都驚沒了,她趕緊起來,越走腳步越遲疑,窗戶糊的桃花紙上印出模糊的輪廓。


    她走到窗前那麽多步,什麽都沒有想,阿夏的手按在窗戶扣上,好像無力似的,混亂地掰著,用了些氣力才將它給打開。


    河裏的夜風吹得窗戶往兩邊打開,大敞著要給她看窗外人的臉。


    窗前的燈光照到他深邃的眼神裏,眉目清朗,兩個月的離去好像隻是讓他更為沉靜。


    阿夏曾經想過,要是盛潯回來後,她會如何說,應該很歡喜地衝上去抱住他,話語激動。


    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有連話都說不出的時候,她的手遲疑地伸出去,伸到一半又忍不住縮回。


    卻被盛潯緊緊握住,攥在手心裏,他的手很冰涼,跟今夜的寒風不遑多讓。


    兩個人隔著窗台對望,所有的話好像都無需明說,思念這種東西,從心裏跑出來,又從眼裏溢出。


    盛潯摩挲著她的手,而後放在自己的臉上,他低低地說,眼神卻沒有離開過阿夏,“今日是第七十五日,我說過會回來,就真的會回來。今日遲來的這份禮,阿夏滿意嗎?”


    “我,”阿夏一出口,就帶著點哭腔,她隻能使勁地點點頭,另一隻手也摸上盛潯的臉。


    “滿意。”


    她說,“我真的很滿意。”


    盛潯彎腰,騰出手去擦她眼角的淚,“不哭了。”


    他聲色喑啞,“阿夏,你這樣我總忍不住想要親你。”


    很想克製,他放在窗台邊的手緊握,骨節發白,畢竟沒見著人還好熬,真見著人了,他實在難以控製住自己。


    所以盛潯說完後,他指著旁邊那扇大窗,“阿夏,開個窗。”


    阿夏腦子都沒轉過來,手哆嗦著把窗戶給打開,眼睜睜看著盛潯手撐在窗戶上,腳在一蹬,人就跟魚一樣整個上半身遊進來似的,很輕巧地落地。


    他第一時間,把兩扇窗戶都給關緊,利落地轉過身,一步步地逼近阿夏。


    “我覺得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阿夏邊往後退邊道。


    “可以,”盛潯很讚同,“我今晚有的是時間跟你好好說說我的想念之情。”


    阿夏越往後退,在走就發現碰到東西了,低頭一看是床腿,準備爬過去,躺在床上時就被盛潯期身壓住。


    兩個人四目相對,阿夏以為盛潯下一秒會劈頭蓋臉地親過來。


    可是他沒有。


    盛潯笑了聲,手從被子底下伸過去,環住她,而後將頭擱在她的臉側,像是說囈語般地說:“阿夏,我真的很想你。”


    “連夢裏都是你。”


    “夢到跟你定親。”


    他就這樣抱著她,一聲又一聲地道:

    “我在丘島看見一枝簪子,就想著阿夏戴上去一定好看。”


    “見到漂亮的金耳環,我滿腦子都是,要把它放在給阿夏的聘禮中。”


    “布匹也是,臨城有家布莊做的布料花色新奇,我見著這也好,那也好,都想買下來送給你。”


    盛潯說得越發輕,頭埋在阿夏的脖頸處,他說,“阿夏,除了定親禮,我連聘禮都快置辦齊全了。”


    “兩個月好漫長。”


    “兩年也是。”


    他的那些想念,全在字裏行間。


    阿夏貼著他的下巴,盛潯還未冒出頭太多的胡茬刺得她臉疼,眼睛也疼,所以淚珠總跑出來,掛在眼睫上。


    盛潯抹掉她的眼淚,側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像是風過水麵。


    “你來,”阿夏去牽他的手,她的聲音哽咽,想著爬下去,盛潯倒是直接抱起她,問道:“去哪?”


    阿夏指著桌子上那三本很厚的畫冊,盛潯單手環住她,另一隻手拿起兩本來,兩人窩進了軟椅內。


    “送我的?”


    “嗯。”


    盛潯的手從阿夏的腰間穿過,包好的書則放在她的腿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把那張本的彩紙沿沾縫處撕掉。


    露出封皮,什麽也沒有。


    他長指捏住畫冊兩端,翻開一頁,上麵寫道:盛潯離開的第一日,我很想念他。


    後麵緊隨的就是畫,畫了她收到的楊梅幹和信箋,後麵的貓狗洗浴,以及她曾見過那麽好的火燒雲。


    她寫,可惜盛潯沒看見,不過沒事,我畫下來了。


    盛潯甚至都沒有呼氣,他翻得很慢很慢。


    畫冊第十日寫,我今日打了很多次噴嚏,一定是盛潯在想我。


    我也很想他。


    那日的畫也很溫柔,河泛小舟,月滿青天。


    畫冊第三十五日,今日收到了盛潯送的香爐,天冷了,盼他早日回來。


    她那時畫了自己如何刻手爐,並寫等他回來後,讓他試試暖不暖手。


    桌上的油燈劈裏啪啦地響著,可屋子裏,隻有盛潯一頁頁緩慢翻動書冊的聲音,漸漸地,他翻到了最後一頁。


    那頁上頭寫,很想很想很想盛潯,她寫了七十五個很想。


    “你真的有這麽想我?”


    盛潯手摟緊她的腰,他說話很慢,頭卻忍不住仰起,生怕自己會流淚。


    畢竟很難有人不為此觸動。


    阿夏告訴他,“我真的很想你。”


    在每一日收到信箋和禮的時候,在每一份用心準備的驚喜時,在每一個能察覺到喜歡的時候。


    盛潯緊緊抱住她,阿夏也慢慢地伸手貼在他的肩背。


    此夜的風聲都如此善解人意,輕柔地拂過河麵,不驚擾一對有情人。


    而兩人烤著火,他們交纏的身影從地上延伸。


    “阿夏,”盛潯喚她。


    阿夏應,“嗯?”


    盛潯抱得更緊了些,卻沒告訴她。


    那些他年少時所做過的夢,都成真了。


    那個少年穿過漫長的春,此後經年,方知夏,隻知夏,不達秋冬。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了,拖得有點久,最近很忙,不好意思。還有蠻多的番外,比如大哥成婚,阿夏定親,成親什麽都決定放在番外了。


    寫完這本以後,應該很久都不會再寫文了,所以會在全文完結後的那章,正式跟大家做個告別。


    眠春山會寫完的,開坑必填,不過要麽是全文存稿發完,或者有很多存稿後才會開文,沒有歸期。


    感謝大家能陪我走到這裏,發個紅包吧。


    最後說一句,於道各努力,千裏自同風,愛你們。


    七夕風俗參考《東京夢華錄》感謝在2022,08,10 20:22:01~2022,08,13 00:46: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NaNa, 9瓶;碧栗酥 5瓶;懶蟲的貓窩、yd 3瓶;麥商 2瓶;鹹魚愛吃兔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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