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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試探

  第55章 試探

    溫初弦見謝靈玄凝神, 便暗暗揣測他在想什麽。


    他沉思的樣子很文靜,眼眸微微失了焦距,露出些下眼白來, 整個人顯得攻擊性沒那麽強。


    事實上,在外人眼中他本身就是個溫其如玉的清善公子,隻是她一直覺得他十惡不赦。


    所有人都被他騙了。


    她覺得他臉長得好, 不是因為他,是因為玄哥哥,那張臉是玄哥哥的。


    她生硬地動了動, 手肘戳刺了下他,他懷中的位置讓她不舒服了。


    謝靈玄莞爾了下, 扶著她起來,“起風了, 娘子別在這兒多逗留了。”


    溫初弦抬頭,正好看見寂然屹立的夫妻石, 其上並排寫著六個猩紅的隸字——是他們的名字,紅字上已染了些許灰塵。


    他循著她的目光,以為她因為這忽然不悅,“一會兒我叫人把它擦拭幹淨。”


    溫初弦冷冰冰應下, 左右恩愛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管他把這夫妻石敲碎還是焚爛。


    此時時辰尚早, 離午膳還有一段時間。


    欲回水雲居中蹉跎會兒,有個暗衛模樣的人前來求見謝靈玄。那人見溫初弦還在,便緘口不語。


    溫初弦主動說退下。


    謝靈玄溫和道, “好。你先回水雲居去等我, 午膳我伴你一起用。”


    待溫初弦的身影完全消失, 暗衛才跪倒在謝靈玄腳下, 低聲道,“公子,那人有話托屬下給您。”


    謝靈玄道,“什麽?”


    暗衛答,“那人問您,允諾的事何時應承?公子答應放他一條生路的,不能食言而肥。那人還說,他日夜懸念一人,望公子可以讓他見一麵。”


    謝靈玄漠然問,“誰。”


    暗衛頓了頓,“溫家小姐,溫初弦。”


    謝靈玄眉目頓時暗了。


    “去告訴他,我應承的事自會兌現。至於其他,恕難從命。”


    暗衛領命而去。


    謝靈玄又獨自靜佇了一會兒,感覺太陽穴在隱隱作痛。


    他信步踱到書房,看見裏麵擺的密密麻麻的四書五經,筆墨紙硯,都屬於另外一個人,縈繞著另外一個人的氣息。


    甚至連溫初弦,都本該是另一個人的妻子。


    她曾心心念念惦記的,有謝靈玄,有張夕,甚至有蕭遊,唯獨沒有他。


    他莫名生出幾分悵鬱和悲哀來。


    自己造下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在藤椅上坐下來,深深閉目了一會兒。


    片刻,卻又來到書案前,一邊沉吟著,一邊緩緩拿毛筆蘸了點墨汁。


    他折了張信紙,在上麵寫下親密思念之語,落款是張夕。他練過運筆和控筆,亦看過張夕寫給溫初弦的婚書庚帖,模仿張夕的字跡不成問題。


    心血來潮,他忽然想試試她心裏對其他男人的分量有多重。


    ……然後再決定藥劑量的大小。


    ·

    傍晚時分,樂桃將一疊信送到水雲居,說是從外麵寄過來的。


    收到信箋不算什麽稀罕事,溫初弦的那些手帕交羨慕她高嫁謝府,常常會寫信送禮物巴結。往常這些信箋,她都是直接丟掉的。


    但今日的信格外多些,溫初弦便多看了幾眼。裏麵有一封家書甚是不尋常,褶皺,破舊,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發來的。


    她打開一看,竟是張夕寫給她的。


    張夕……


    溫初弦有點恍惚。


    這個名字,很久沒有提及。


    她呼吸大起大落,隻敢匆匆瞥一眼,便迅速合上。


    全哥兒死後,她一直在竭力克製自己的情緒,甚至對謝靈玄都能忍著嘔心裝出一副甜蜜依偎的模樣,少有這種失態的時刻。


    樂桃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夫人,這麽多書信,您不拆開看看嗎?”


    溫初弦麵不改色地道,“今日累了,明日再看。你先去給我打盆熱水來,我要淨手。”


    樂桃應了走出去,溫初弦確定周遭沒人,才敢將那封信拿出來細看。


    果然是張夕的字跡,字裏行間,還有土腥味和血跡,看來他在瓊州確實受了不少苦。書信上,寫的是一些寒暄問好之語,溫初弦看得膽戰心驚,時不時左右望望,生怕謝靈玄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好幾個出現在她身邊的男子都已遭了殺身之禍,她身伴惡鬼,如何能不怕。


    往日的欣悅和美好浮上心頭,越發襯得眼下淒涼苦澀……溫初弦鼻腔發酸,忍忍忍,她究竟要忍到何時,才能與謝靈玄做個了結!

    溫初弦讀罷,欲將信揉爛燒掉,頓了半晌,牽動柔腸,終是沒忍心毀去,隻將信塞進了奩匣最深處,不敢讓其見天日。


    說來也真是奇怪,過了這麽多時日都沒張夕的消息,怎麽忽然就有一封信送到了謝府呢?


    這信,又是怎麽瞞過謝靈玄的眼睛的?

    溫初弦冷靜下來,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惴惴難安。可那字跡確實就是張夕的,連用筆留鋒的小習慣都一樣,若是有人刻意仿照成這樣,也太不可思議了……


    未及神思,便聽得外麵樂桃的聲音,“公子,您回來啦。”


    溫初弦迅速斂了斂神色。


    謝靈玄走進來脫了外袍,見她正在拆信,溫初弦解釋說是其他高門貴女送過來的。


    他瞥了瞥如此龐大的數量,輕笑道,“沒想到娘子人緣還挺好的。”


    溫初弦不瞅不睬,“都是托夫君的福。”


    謝靈玄沒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聊了些家常,又瞧書。臨近就寢時,汐月端上來一碗濃濃的藥汁,又腥又苦,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藥。


    他這般當著她麵喝藥,是故意給她看的。因為孩子,兩人可鬧過不小的隔閡。


    他淡嗅了下,“好苦。”


    那閃爍而溫存的目光,柔意欲訴,別有用心地瞄向她。


    好苦啊,好苦。


    像惡咒一樣。


    溫初弦百念灰冷,坐在一旁神情木訥,待答不理。


    謝靈玄吹了下藥碗蒸騰的熱氣,並未像以前那般一口飲盡。


    他遲疑地提起,“似乎記得,娘子允我以後不再喝這藥了?”


    溫初弦終於斜斜乜他一眼。


    那日她被他抓回來,為求自保,好像確實說過這話。


    “……”


    謝靈玄期待了半晌,見她還是那副冷漠的模樣,“娘子若出爾反爾,便罷了。”


    溫初弦想起自己告誡自己的話,要忍辱負重,要討他的信任,不能跟他硬碰硬。


    勉強承認,“是。”


    他靜待她下一步動作。


    溫初弦沉默良久,終是妥協,將藥碗從他麵前撥開。


    謝靈玄攔住她的手,“你就這麽不喜歡孩子?”


    溫初弦情緒翻湧,那些歇斯底裏的話又卡在喉嚨裏。


    生孩子,他剛剛才害死了她的全哥兒,她就拚著性命給他生孩子,那她可真是全天下最賤的物種了。


    她表麵上沒尋死膩活,他就覺得這樁深仇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

    她日日都在算著他的死期。


    “我怕疼,也怕死,所以不想生。”


    這話她曾用來糊弄過長公主,此刻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便敷衍而出。


    謝靈玄聞此,倒也沒強硬地逼她。他悵惘歎了聲,帶著點隱秘的愧意,全哥兒死後,他時常這樣暗歎。


    溫初弦知道他不可能一輩子老這樣喝藥的,畢竟藥喝多了傷身,他豈會想做一個絕子的男人。


    就算她不想給他生,過些日子他納了妾室,他也得要妾室生。


    堂堂謝府的長公子,豈能無後。


    兩人似陷入靜峙中,誰也沒有進攻,誰卻也沒有讓步。


    僵持了半晌,月上中天,夜真的已經濃了。


    謝靈玄喚人熄了燭火,在黑暗中還是飲下了那碗湯藥,卻沒跟溫初弦說。


    事實上,剛才他說不飲藥,隻是逗逗她罷了,就沒奢求她答應。


    他此刻之所以妥協,跟心軟無關,跟舍己為人也無關,甚至跟心疼她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他不是那種暗暗付出不求回報的人,每一步都是算計好的。他今日犧牲的這些,希求著更大的利潤,來日會要她加倍償還的。


    謝靈玄來到被褥間,將她覆住。


    今日他帶的白檀香囊比往日都濃醇些,唇齒間所帶藥味兒被遮住。


    許是她不知他已喝了藥的緣故,今日她反抗得尤其劇烈些,像一隻被夾住尾巴的瘋兔子。他稍微一疏忽,就會被她占上風,之後隻得靠蠻力把她製回來。


    她又流淚了,冰涼冰涼的。


    謝靈玄拭去她那一點淚,反而變本加厲,更狠心無情地對她。


    她見軟硬都不管用,開始手忙腳亂起來,比之剛才的反抗更劇烈,更不成章法,嘴裏還有低低的咒罵。


    謝靈玄將她兩隻纖細的手腕錮在頭頂,她才停止掙紮不動了……


    翌日醒來,女子被折磨得花容失色,昏迷在榻上。


    謝靈玄趿鞋,緩緩來到了銅鏡之前。


    汐月近身問要不要服侍他梳頭,謝靈玄默然搖頭。


    春閣中靜謐無人,陽光透過窗柵,緩緩流淌在妝奩小匣之上,閃爍著一層圓潤而不刺眼的珠光。


    謝靈玄猜了一個的地方,徑直打開最底的一層抽屜。


    雜物之下,一封被揉皺了卻又草草展平的信箋,赫然出現。他猜對了。


    她可真是天真得可愛,每次藏東西都喜歡藏在這兒,都不帶換地兒的。


    人都說狡兔三窟,看來她就是一個傻兔子。


    謝靈玄把它拿了出來,見信箋上的張夕兩字被指甲掐得坑坑窪窪,一看就是她握在手中痛惜多時。


    雖然早知道會這樣,謝靈玄的心還是墜了墜。


    一個張夕已讓她留戀舊情至此,若是真的謝靈玄回來,她還待怎樣?


    他持信在手,真是傷心,又傷情,渾有種五髒六腑都被刺痛的感覺。


    無論他承不承認,他一開始做出這封偽造的信來試探她時,或多或少地希望她將這東西丟掉,忽略掉,或者直接若無其事地放一邊。


    可並非如此。


    沉吟良久,心底那個左右猶豫的念頭,最終還是堅定下來。


    ……


    待溫初弦沉沉睜開眼睛時,謝靈玄已不在了。


    汐月過來幫她穿上衣衫,又將發髻梳好了。


    汐月問道,“公子臨走時叫奴婢問夫人一句,是不是確實怕疼,不想要孩兒?”


    溫初弦一聽謝靈玄就煩,冷眉冷眼地說,“什麽意思?”


    汐月隻道,“夫人且回答一句便是。”


    溫初弦料想汐月應是得了謝靈玄的某種吩咐,點了下頭。


    “我和他已經說好了……”


    她明明煩躁極了,卻不得不解釋兩句,怕謝靈玄又發怒,把自己置身險境。


    汐月急忙道,“夫人莫慌。公子說,若您答是,便把這個給您喝了。”


    說著叫樂桃把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端進來。


    溫初弦疑色,“避子湯?”


    汐月搖頭,“公子未曾交代。”


    肯定是避子湯了,不然還能有什麽。


    謝靈玄從前寧願自己吃藥也不讓她飲避子湯,如今忽然逆情轉性,他應是怕毒素長期積在他自己體內,以後落得個無子的下場,所以才將避子的活兒丟給她。


    溫初弦道,“好。”


    汐月服侍溫初弦喝藥,又撥了枚糖蓮子在她跟前,讓她好受一些。


    “公子說這藥很溫和的,您用了不會有什麽大礙。”


    溫初弦當然知道這是鬼話,是藥三分毒。


    不過無所謂,隻要不用懷他的孩子,就算是藥性再猛的東西她也甘之如飴。


    全哥兒死了這麽久,她一直在想著,能不能下點毒直接送謝靈玄上西天?

    可她新婚之夜已下過一次,失敗了。


    別瘋,別瘋,起碼維持和謝靈玄的那點麵子。


    就算要同歸於盡,也得是她先看著他死,她再死。


    她可絕不能仇還沒報,自己就先崩潰癡呆了。


    作者有話說:


    因為要坐飛機去一趟遠處,所以今日和明日都是一更三千多

    感謝昨天給我專欄投霸王票的那位小可愛,寫文這麽久,我竟不知專欄還能投霸王票??驚,流下沒見過世麵的淚水,好開心,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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