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息事寧人
“回，回老爺。是……是夫人。”
慶兒的話音剛落，滿院嘈嘈起來，隻有顏玉瑩顯得十分平靜，唇邊泛起一絲微笑。謝鬆濤盛怒，將指上戴著的一枚薄薄的玉扳指都握斷了。
碎玉清脆落地，卻將慶兒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我最恨你們這些婦人在府裏勾心鬥角！你不過是妾室房裏的一名小丫鬟，竟然敢誣陷夫人！”謝鬆濤這話明裏是說慶兒以下犯上，其實指的是張氏。
張氏被老爺一喝，一時消了氣焰，隻是跪著不敢出聲。
“二爺過怒了，且聽這丫鬟有何說辭再動怒也不遲啊？”顏玉瑩倒是一副關心事態的模樣，輕言輕語，寬慰著謝鬆濤。
舒君茹本在謝鬆濤身邊靜靜觀摩事態，卻沒想到那慶兒竟然如此大膽，指向自己！無憑無據，張氏這招，豈不是垂死掙紮？她不動聲色，仍是一副當家主母的鎮靜自若。
“有何說辭？”謝鬆濤冷笑，“難道當母親的，會謀害自己的兒子嗎！晉源此番曆盡凶險，夫人又怎麽會拿自己兒子的性命開玩笑！”
“老爺，慶兒，慶兒確實有話要說……”慶兒啜泣著，心神倒慢慢定了下來。午後顏姨娘交代的話，她本是不明白的，可是此時，她知道該怎麽辦了。
“是，是夫人要我給三少爺的藥裏麵放了不幹淨的東西，還要我嫁禍給張姨娘。都是慶兒糊塗，可是慶兒實在怕夫人把我和我娘趕出去啊。老爺，求求你跟夫人說說，慶兒，慶兒真的不想離開謝府啊！今日慶兒冒死說了這些話，老爺，慶兒如今隻擔心今後怕是不能久活了，老爺一定要好好保護三少爺，不要再讓三少爺無辜受到牽連啊！”
慶兒說完這句話便要掙紮著站起來，往廊下的柱子上拚命撞去。府裏的家丁見狀，連忙跑過來壓製住了她。
顏玉瑩冷眼看著舒氏，哼了一聲，言語裏盡是鄙夷：“二夫人用的這招棄子套狼可真是高。”
謝鬆濤聽了這小丫頭的一番話，甚為震怒。但是顏玉瑩這一句話卻似乎點醒了他。張氏素來就對夫人不甚恭敬，可是做了這樣愚蠢的事情也有些說不通。若說君茹當真對張氏毫無怨恨，也難讓人信服，難保她不是想趁這個機會把張氏除去……
舒君茹一臉惶恐，她還不知今日這出戲是如何唱到自己頭上的。“老爺……”舒氏正要辯解，謝鬆濤把手一揚，厲聲說道：“今日的事到此為止，以後誰都不得再提。”
眾人惶惶自顧，等老爺進了房去，才敢竊竊私語。顏玉瑩見鬧劇已經收場，喝道：“都沒有自己的活兒幹嗎？沒聽到二老爺說什麽？誰要再管不住自己的嘴，統統轟出府去！”
家丁和丫鬟們這才閉了嘴，連忙散開做活去了。
我站在顧明鳶後麵看了這麽一出好戲，心想這謝府真是有趣。這些女人們之間互相爭鬥，居然可以視性命於玩物。這條命可值三千兩呢！
“嘖嘖，顧明鳶，你可得小心點。任著她們這麽胡鬧，你的三千兩早晚會打水漂。”
顧明鳶摸了摸下巴，點頭讚同：“你這話算是說得不錯。”
我揚起下巴，一臉得意。
謝府的回廊雕梁畫棟，花花綠綠地繪了好些花鳥蟲魚。廊下還掛了一對鳥籠，裏麵各有一隻烏黑的八哥，和兩隻黃色的鸚鵡。幹枯的葡萄藤縮成皺癟的條莖，此刻竟也開始蛻皮了，露出裏麵鮮嫩的枝幹。從我口中呼出的白氣也日漸變得稀薄，直至不見了蹤跡。
我和顧明鳶皆穿了灰白色的裘衣，戴了翻著白毛的氈帽。二人身形幾乎相當，隻是我與她比較起來消瘦了一些。皆是明眸皓齒，遠遠望去，竟似回廊下站了一對雙生。
忽然有男子的咳嗽聲傳來。
“咳咳。”
我回頭望去，原來是謝府的四少爺謝晉燁。
他雙手背後，身形似乎是遺傳了二伯，胸膛開闊，兼備狼腰。日光輝映下，他恬淡的向我們一笑，眉眼裏盡是從容。“讓二位看笑話了，平時絕難發生這種事的。”
顧明鳶卻道：“逮一當十。”
我瞥了一眼顧明鳶，沒想到她居然比我還不懂得人情。
謝晉燁果然是被嗆到了，稍作點頭，麵露尷尬：“抱歉了。”
如此一位謙謙君子，顧明鳶竟毫無憐惜之意，我可看不下去，向他行禮道：“四少爺何出此言，本是府中有些不懂事的罷了，四少爺不必為此自攬怪責。”
謝晉燁看著我的目光忽然一亮，竟灼得我有些眼暈。他臉上的笑容，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溫和。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了裴文璣的那個挑釁的笑容，心下暗暗做了比較。裴文璣眉目深邃，卻不及眼前這少年溫潤如玉。
腳上忽然一痛，我“哎呦”出聲，扭頭就看見顧明鳶睜大一雙杏眼瞪著我，低聲在我耳畔說道：“你不是不喜歡這個人嗎？”
我彎下身子揉著我的繡鞋，趁機向她輕聲說道：“我現在又喜歡了，不行嗎？”
站直身體的當兒，顧明鳶又悄悄對我說道：“死丫頭，這回倒是讓我做了一次白臉。”
我向她伸出舌頭，嘻嘻一笑。這一副小女兒的嬌態全被謝晉燁收在了眼底。\t
他輕笑一聲，靜靜地看著我。
顧明鳶被我一蹙，再不願插手眼前的事，背過手去，逗弄廊下的鸚鵡。大概動物是有靈性，紛紛避開顧明鳶。我暗暗稱讚這些鸚鵡，真是明智之舉，誰知道哪天不會被她一時興起解剖了做研究呢？
謝晉燁首先出聲打破了平靜：“不知姑娘的病如何了？”
我說道：“已經無礙，蒙四少爺掛記了。”
謝晉燁聞言點了點頭：“那麽，姑娘可要好生修養，我府上用度還算齊全，客房那邊也算是清淨。還望姑娘不要嫌棄，多住些時日，養好身子。”
我暗暗撇了撇嘴。我當然想在謝府多住些日子，不過顧明鳶不許我跟著煩她，我就是想留也留不成。
顧明鳶側睨了我一眼，轉向謝晉燁拱手道：“多謝四少爺，隻是家妹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就不叨擾了。”
謝晉燁的眼中似乎掠過一絲失望之色。“那真是可惜了。”
我一時愣神，為他這一句“可惜”而生惑。可惜……
一個小廝跑了過來，垂手道：“四少爺，三少爺醒了，二老爺、二夫人都在三少爺房裏呢，大夫人也在。”
謝晉燁倒是不慌不忙，淡淡點了點頭：“知道了。”
待小廝退下之後，他向我二人說道：“顧神醫，家兄已經醒了，你和綠沫姑娘一起去看看吧。”
顧明鳶這才正色：“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