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幼時做戲
我從袖中掏出他送我的玉鴿,握在手心裏把玩。玉鴿在手心柔潤的觸感安定了我的心神,我輕輕微笑,他一定會回來的。
仙雨台壽宴時,父親說允我回家住兩日,這一住,倒住了半個月。
在家裏的這半個月,蕾兒每日都高興的不得了。我因為心中有事,隻是領著她玩鬧,卻心不在焉。
我的耳朵時刻警惕著探聽邊疆的戰事,每逢家裏有客人,都會格外注意是不是從邊疆來的。但其實我的父親僅是個中書侍郎,所以幾乎探聽不到前線的消息。即使有些,也隻是贅述。
不過通過這些天的觀察,我卻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父親最近越來越忙,每天都是夜裏才回到府上,有時甚至晝伏夜出。我入西院前,父親從來都是天黑之前必回到家中的。難道是最近父親格外忙碌嗎?
花園裏的花開得很茂盛,蕾兒拉著我到花園裏看花,纏著我要染指甲。我懶懶地編了個辮子,同她到花園裏隨便采了些鳳仙花瓣,撒到一個瓷碗裏,無精打采地研磨著。四兒和林霜站在亭子外麵,仍然幫我們兩個采花。
蕾兒把腦袋探到我麵前都不見我有反應,就在我耳側忽然叫了一聲:“喂!姐姐!”
“什麽?”我嚇了一跳,碗中的花瓣也灑了出去,在桌麵上打了個旋。
“姐姐,你瞧咱們家花園裏的花多好啊。你在想什麽呢?”
我向她笑了笑,搖搖頭:“沒什麽。”
“少來了,姐姐。我看出來了,自從賀蘭軍出征後,姐姐就這麽魂不守舍的。”蕾兒嬌笑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你!我竟不知如今你越發貧嘴了!從哪裏聽人家混說!”我被蕾兒揭穿了心事,一時慌張。她今年不過十三四歲的光景,居然學會消遣人了。
“還用人家告訴我嗎?我都看出來了。那天你去送行了對不對?怎麽不跟著父親去?偏偏自己偷偷去了呢?”她狡黠的眼睛盯著我,絲毫不打算放過我。
“我哪有自己偷偷你,我是打算叫你和我一起的啊。還說呢,那天你睡得那麽沉!”
蕾兒想了想,確實聽林霜說姐姐曾經來窗外叫過她。撇撇嘴作罷了。
我則舒了一口氣。
忽然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我向聲音來源轉身,看到管家的侄子餘桐。餘桐長得麵貌清秀,身形消瘦,和我與蕾兒是從小的玩伴。這次我回家住,他剛好老家有事,回去處理了。今兒看樣子是剛趕回來。
“大小姐好,二小姐好。四兒,林霜。”餘桐總是從上到下都幹幹淨淨的,神清氣爽。
他從小與我們混得熟識,與府裏同年齡的丫鬟也是交好的。我見他來了,連忙站起來迎過去:“好久都不曾見你了。我好不容易才回家住,還怕見不到你了呢。”
餘桐羞澀地向我一笑:“我聽到大小姐回來,連忙加快車程趕了回來,還好趕上了。”
“你老家有什麽事呢?”餘桐的老家距這裏三十裏地,他父母雙亡,小時候跟著管家在陸府定居,一年回去看望一次親人,頂多五六日就回來,這次居然待了半個月。
“哦,沒什麽。就是家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完了,剩下幾座老房子閑置著,叔叔便叫我回去把房子處置了,賣給了當地的一個鄉紳。”
我問道:“賣了多少錢?”
蕾兒跳了過來,嬌笑著說:“餘桐哥哥,你瞧姐姐。在外麵待了這麽久,好像掉到了錢眼裏似的!”
餘桐被這句話說得緩過神,思忖著不該讓大小姐知道這些不入目的事,笑了笑,噤了聲。
我嗔了蕾兒一眼,對餘桐說道:“別管她,你繼續說。”蕾兒被我嗔了一眼,倒笑得更歡了。
我點點頭。餘桐今年與我同歲,陸管家已經放心把安置老家這種事交給他,可見他處理事情的能力已經學得很好了。
娘親身邊的丫鬟露安忽然尋到這裏:“小姐,大小姐。宮裏來了人,正在書房呢。夫人讓我來快叫你過去。”
我點點頭,說:“知道了,我就過去。餘桐,我先去了。”又摸了摸蕾兒的耳垂。蕾兒撅著嘴巴,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嗯,你快去吧。”餘桐微笑著望著我離去。
宮裏來的是皇後身邊的劉總管劉英全,他坐在書房的上首,拈著蘭花指,小口吹著茶上的熱氣。父親在一旁陪坐,看到我的影子,對他說道:“劉總管,小女已經來了。”
劉總管看到我堆了滿臉的笑,連忙迎了上來,伸出手作勢要熱情地撫摸我,卻點到為止:“喲,可算又見著姑娘了。皇後娘娘整天在宮裏麵惦記‘那陸家的姑娘怎麽還不進宮來呀?’,想著您呐。所以這才派咱家這做奴才的,趕緊巴巴地將姑娘請過去。姑娘可不能不去啊,要不皇後娘娘可要傷心嘍。”
他一席話說得極為動情,恨不得掉下眼淚來,我若不去,便是不仁不義了。不過眼下,我最希望的就是進宮探聽邊疆的消息,連日的惶恐不安,終於有機會將心收回肚子裏了,哪能不應允?就連劉總管那張蒼白的臉都變得分外可親起來。
“公公說哪裏話,我這就去收拾東西,跟公公入宮去!”
“喲!”劉總管瞪大眼睛,瞧向父親,忽然大笑:“這丫頭真是個爽快的性子!”
父親自然是賠笑,卻多看了我一眼。
我一心想去宮中探聽消息,別的什麽也管不上。當即回房叫上四兒,拿了幾件衣物就走。
宮裏派來接人的馬車已經候在陸府外了,劉總管領了皇後的示意接人,自然不敢多停留,我也盼望著早早入宮,打聽前線的消息。
這一走都半個月了,連根羽毛都沒見著,更不要說信件。賀蘭殷嶽生性衝動,會不會剛和敵軍交戰就急於建功,會不會每次殺敵都衝在最前麵?
我透過馬車的窗戶向街上張望,眼光卻木訥地盯著前方。馬車忽然一晃,我回過神來,這才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多了。如果他不是第一個衝在前麵,如果他不是英勇奮戰,他還叫賀蘭殷嶽嗎?我隻能祈求上蒼保佑他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