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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汐池灑淚

  我回道:“我們在嵐山遊玩的那次,我不甚從崖上摔下來,是賀蘭殷嶽把我背回西院的。說起來,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哦?”賀蘭珺君忽然來了興趣,舒爾一笑:“想不到這小子還有這麽正直的一麵,待他回來,本宮替你好好感謝他一番。”


  我羞怯地回道:“也不用感謝,我們兩個自此化幹戈為玉帛了。”


  賀蘭珺君輕輕皺了眉心,很快便明白了,大笑起來:“哈哈。早就聽程太傅說你們總是在學藝上有所爭執,本宮還納悶你怎麽會舍得擔心他,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年輕人,總是打打鬧鬧的。唉,年輕真好。”


  皇後的笑總是那麽肆無忌憚,我很喜歡看到她唇角綻放的時刻,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又有性情、又大方活潑的少女。


  在鸞鳳宮待了半日,天色沉下來,暮色將至。宮門有規定關門的時候,我理應算足時辰早早離去。


  皇後心裏明白,也不留我。臨行前送我一副玉鐲,還叮囑我有空來陪她下棋。


  我一一答應,被劉總管送出鸞鳳宮,對他說道:“公公不必勞煩了。此去宮門路程不短,一來一回不知要費多少工夫。璃茉對這皇宮也熟悉了不少,自己走就可以。”


  劉總管事務繁忙,也怕皇後使喚,誇了我幾句賢惠,便不再堅持相送。


  我順著宮巷慢慢向前踱去。這偌大的皇宮,其實是冷清的。皇後娘娘那樣高貴的身份,都抱怨宮裏無聊,可見這皇宮真的是個清寂的地方。


  雖然能得到錦衣玉食,但也有人在這麽長的宮牆裏孤獨地老死。活著的人,也難免受到監視,步步難行。以此看來,倒不如在外麵逍遙自在。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皇後有一句話說到我心裏去了,我還年輕,將來還有大好前程等著我,絕不會在孤寂的圍城中老去。


  今日進宮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我心裏十分舒暢,所以特意挑了一條遠路走,那條路經過汐池,又是暮色時分,日光斜斜地打在池麵上,浮光躍金。池底的蓮花長得茂盛,菡萏的、盛開的,皆披粉衫,清麗脫俗,奪人眼球。


  我拖動著裙裾緩緩在池邊步行,暗暗稱讚著這片景色。


  汐池景美,又添美人。從遠處觀望,隻見一名女子緩步於池邊,身姿嫋娜,容貌清麗,竟連池中的粉蓮都稍稍遜色。


  殷曜路過此處,遠遠觀望著池邊的女子,終是按捺不住,走了過去。身為殷恒皇子,已經在宮中暗中部署眼線,一早就得知皇後宣陸璃茉進宮,在鸞鳳宮外不遠處徘徊許久,隻是想見她一眼。然而見了,就忍不住再說一句話。


  我偶然回身,卻看到殷曜站在我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我拿起絹扇,遮住半麵,向他微微俯身:“見過六皇子。”


  “不必了。”他微笑。麵前的女子以絹扇遮麵,獨漏了一雙眼睛,清亮聰慧,眼底積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眼角嫵媚,無比撩動人心。他的心跳加快,每次見到她,都覺得比以往更美。


  “一進宮就見到六皇子,真巧。”我調笑道。


  “哪裏是巧,我知道你來了。”


  他的話讓我心中一暖,是知道我來了,特意尋來的嗎?看來他還記得幾分情誼,我便將扇子收了起來,竟自向前走去:“六皇子日理萬機,還能記得我們這號人物嗎?”


  我偷偷從眼角向後張望,他果然跟了過來,偷偷一笑:“今天真的是雨天掛太陽,鬧不清楚是什麽意思。”


  身後一聲輕笑,聲音朗峻:“哪有不記得你,瞧你這一腔不滿。”


  我登時轉過身,盯著他的雙眸:“那我問你,為什麽嵐山拋下我就走。又為什麽後來對我不理睬?要是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來向我解釋,連聲道歉都沒有?”


  殷曜的目光忽然暗沉,英挺的眉下,一雙丹鳳目染上幾絲落寞。他看向隱隱波動的湖水:“跟你說什麽?說我娘孤苦伶仃地被人害死了嗎?”


  “什麽?寧妃娘娘她……為什麽沒有聽到消息?”


  “就連死了,也不能辦場風光的葬事。”他的臉上,苦笑與落寞摻在一起,混成一種奇異的憐憫。他眸光閃動,似乎透過重重水幕,看到了娘親在冰冷的床上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原來他拋下我是因為得知了寧妃的死訊!寧妃素來多病,隻是我萬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麽快……


  他與寧妃一直相依為命,他的娘死了,他該有多麽痛苦。怪不得他像變了一個人,怪不得他發奮圖強,怪不得他把自己封閉起來,怪不得他對得勢之人那樣仇恨……


  我的手微微發顫,無力握住扇子,任由它墜落到地上。殷曜站在我麵前,如無數個日夜般隻是站在我麵前,卻把所有的痛苦都掩藏起來,不讓我看見,不讓任何人看見。一滴淚從我臉上劃過,我緩緩走近他,小心翼翼,生怕他再次推開我。


  然而他沒有,我終於觸碰到他的身體,緊緊抱住了他。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不斷滑落,我把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害怕他看到我的眼淚,卻抑製不住嗚咽。淚水濕了他的前襟,暈開一朵朵深色的花。殷曜抬起手臂,抱住了我,良久,輕輕拍打我的背。


  “過去了。”


  我掛著淚痕抬起頭望向他,他臉色那樣蒼白,眼圈泛紅,卻沒有一滴眼淚。


  他抱著抽泣的我,對我說:“現在的我,與以前不同了。我再也不會任人宰割。”


  他伸出衣袖沾去我臉上的淚,輕輕說:“別哭。”


  我聽到他安慰我的聲音,鼻子發酸,更想哭了。但是我必須強忍住。


  “真的是被人害的嗎?”


  “嗯,”他輕輕點頭,“雖然娘身體一直不好,可是間或都有好轉,一定是有人加害,不然不會如此。”


  殷曜,他總是與我們不同。他擁有最敏感、最柔弱的心,卻總是拿最無情、最冷漠的外表展示給別人。我知道,他從小就不受重視,在那樣的環境下,他怕受欺負,他是那麽敏感,所以他總是要拒人於千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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