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窄袖半掩
“好啊。”我開心地竄到後麵的桌子旁坐下，謝晉燁看著我無奈地笑了笑，抱著花盆小心地從人群中穿過，穩穩地把花盆放到桌子下麵。
老板娘走過來問道：“二位要幾籠？”
“兩籠。”我爽快地應道。
“好嘞。”兩籠包子很快呈了上來，我們又要了醋千兒，美美地吃了起來。我一個人吃了一籠六個包子，在謝府和靜蘭寺時，我從來沒有一頓吃這麽多東西。謝晉燁吃包子時像一隻貓一樣，看上去慢條斯理的，不過還是比我狼吞虎咽吃得都快。
我好奇地盯著他攪動的嘴唇，難道是他的嘴大？
“你怎麽比我吃得快？”我好奇地問道。
他將口裏的東西咽了，把筷子放下，對我說道：“因為我喉嚨比你寬，咽的比較快。”
我對這個官方解釋表示讚同。應該是這樣沒錯。
吃完包子，我細心地關懷了一下一直幫我抱著花盆的人，“你吃飽了嗎？”
“並沒有。”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跳。如果是我一定恥於承認，不過男人的飯量應該都要大一點吧。
我還未及開口，他就繼續說道：“我知道有個地方，帶你去吃。”
“好啊。”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其實我也有些食不果腹。這隻能說明是這家包子太好吃了，而不是我們兩個太好（此處第四聲）吃了。
謝晉燁帶我去的不知是何地方，這一路我由他拉著我的衣袖，在人群中穿流不止，生怕走散了。走了許久，終於在一條河邊停下，一彎高於河麵數尺的石橋從河上延伸過去，幾座花船在河麵倒映下悠悠地劃向遠方，載了滿船的鶯歌燕舞、歡聲笑語。
“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我看著因花船漸遠而顯得清淨的河畔。
“給你個謎麵：窄袖半掩，鶯啼處，點破櫻桃一點紅。”謝晉燁的眼底有一絲不確定，要答出的人是我，他怎麽有一絲不安？我第一次見到他這麽不自信的神情。
我們腳下的步子絲毫沒停，我一邊默默猜著，一邊跟著他走到一處二層的小樓前。
“到了。”
我抬起頭，看到一張木製的雕花牌子設在門前，上麵寫著“燕枝坊”。
這瞬間讓我想起了我的燕青宮，我低下頭，一陣默然。
“進去吧。”謝晉燁催促著。
我情緒低落地跟他走進去，隻見滿室幽靜，焚香嫋嫋，依稀辨出是淡淡的紫陽花香。樓中的家具皆是紅木製成，雕鏤細琢，各式各樣。我知紅木名貴，不僅咂舌。
輕紗曼曼，月洞扇扇。錦屏後麵走出來一位盛妝描繪的女子，一抬手，便有一股幽幽的香氣從她袖中漫出，一投足，耳尖金箔墜子就發出細細的聲響。
一雙眉眼更是著了極精致的妝容，如繁世中最美的一株國色。她輕抬眼睫，明亮的眸子含了情意綿綿的水波，投向謝晉燁，紅唇漸漸勾勒起一絲笑意，兩靨梨渦浮現，瓷音曼曼：“我說前日求香，怎麽說近日有喜事。果真是謝四公子到訪。”
我好奇地看向謝晉燁，他居然會認得這種地方？從進來的時候我就聞到一股脂粉香氣，雖說濃鬱，卻含著一股天然清香，不似外麵那樣讓人喘不過氣。而從四周的陳設來看，那一個個漆盒裏麵的，恐怕皆是女子的脂粉俗物。他怎麽會與這樣的女子相識？
莫非我竟不知，謝家四爺不僅文武並濟，還是個愛玩弄脂粉的？我倒不記得擎蒼院一應清白家具有何脂粉氣味。那又何必來這種地方，和這女子打交道？
我憤憤不平地懷著提防的目光盯著這個女子，好吧我承認，方才發了那麽多牢騷是因為我不喜歡她。她看向謝晉燁的眼神，簡直是要把人的魂給勾去。我承認她妝容很美，兩彎黛眉入鬢，鼻梁高挺，鼻翼嬌小，櫻唇飽滿卻不失溫婉，雙鳳眼睛顧盼生姿，再加上細細描繪更是讓人驚豔。
這樣的妝容，我就沒有，我不過是一張素顏，外帶後麵的一條大辮子。
謝晉燁的目光投在她的臉上，一動不動，簡直要把我的耐心全都磨沒了。好歹他也是謝家四少爺，我這一行可是跟著四少爺響當當的名頭出來的，他這會兒的表現怎麽這樣丟人。他臉色微紅說：“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會來。許久未曾見你，這次有機會，一定要來見一麵。過得可好？”
過得可好？他似乎對她很關心。他好像一直都對待人很好，初次見他時，他便對我很好，對顧明鳶也好，對謝晉源的傷勢也很掛心。他向來待人謙遜溫和，可是方才的那幾句話簡直是要獻殷勤了。
“哎呦！”
謝晉燁聞聲忽然轉身，看到我扶著腳蹲在地上，忙走過來，緊張地問道：“怎麽了？”
“我，我走了這麽長時間，腿好像抽筋了。”我一麵揉著小腿肚子，一麵皺著眉頭作出痛苦的樣子。
“我幫你揉一揉。”他作勢就要拿我的腿，我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休息會好了。你們有什麽事情，就趕快辦吧。”言下之意就是叫他們兩個不要在我麵前過於矯情。
女子仔細打量了我幾眼，掩唇一聲輕笑：“多謝四少爺掛念了，燕枝坊一切安好。隻是少了四少爺賞光，人氣不如當年了。”
我雖一邊揉著小腿，卻也警惕地豎起耳朵聽她的話。當年？賞光？難道這兒當年還是謝晉燁的秘密基地？
謝晉燁見我沒事，鬆了口氣，笑道：“你又說笑了。”
女子蓮裙微動，側身讓步：“裏麵請吧。”
謝晉燁遲疑地看向我，我生怕他下一句會說“既然你腿腳不方便，那你就在這裏等著吧”，連忙站直身子衝他笑了笑：“我已經好了，進去吧。”
他多看了我幾眼，確定我真的是沒有事了，才向裏麵邁步。我緊跟上去，繞過一間裝潢精巧的屋室，走到後麵的幾間房中，這裏盛放了各式香料，看起來五光斑斕，味道各異。我鼻尖有些癢，禁不住“阿嚏”打了個噴嚏。
走在前麵的女子動了動她那細細描繪的眼角，微微一笑，翹動蘭指拎著寬袖，掀起簾子繼續向內走去。穿過一條走廊，我看到後院的庭院裏麵有許多吊著的扁，上麵盛了各種顏色的花瓣，其中以玫瑰花瓣最多。
那女子從腰間取下一支鑰匙，打開一間房門，轉身向謝晉燁笑道：“這間我每日必叫下人打掃的，每次打掃過後又親自鎖上，坊中再沒有比這更清白的地方了。”
謝晉燁目光凝望在她臉上，唇邊含笑：“你總是這樣細心。”
那女子掩麵便笑，瞥了我一眼說道：“就不打擾你二位了。”
那女子一走，關上房門，我立刻問謝晉燁：“你和那女子是什麽關係？”
“你說妙璿？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了。許多年前，我和二哥，路過潛州時，與她有過一些交情。雖然積年未見，這份交情也不會變淺。其實我看得出來，她一直惦念二哥。”他的話似乎沒有說完，卻凝著一股愁緒，盯著前方，不再說話。
我曾與謝家二少爺有過一麵之緣，謝謹宣生的十分清秀，若是妙璿對他有意，倒也不奇怪。我鬆了一口氣，對她的敵意也減少了幾分。
回過神細細觀望房中的布置，我這才開始驚歎。放房中布置的十分別致，正中央有一塊稍稍區別於地麵的高台，有一條紅色的羊絨地毯縱遮高台，垂向兩端的地上，並繼續延伸。高台上放了一張流雲案，案上並無他物，隻一麵半人高的銅鏡，微微折射著光芒。
我從進入房中便意識到雖然沒有點燈，房內的可視度卻絲毫不減，環顧四周，才發現屋內四角各有一支柱子，上麵各嵌有一顆卵大的夜明珠，保證了室內的光源。
頭頂掐心輻射出幾道紅色的輕紗，籠罩房頂，把屋內布置地如夢如幻。
“這，這是……”我張目結舌地看著這間屋子，謝晉燁卻好像全都掌握一般，並沒有流露出讚美之色，隻是打量著我。“喜歡嗎？”
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同處在這樣夢幻的屋子裏，我偷偷打量著謝晉燁，莫非他要……
我的心忽然“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我跟著謝晉燁踏上高台，分別坐在流雲案的兩側。那扇銅鏡靜靜地侍立於旁，倒影著謝晉燁寵溺的眼中投射出我好奇的模樣。
門外忽然有人輕輕叩了兩聲門，接著，一個尚梳著總角的小丫頭邁了進來，明眸皓齒，模樣可人。她跪坐在流雲案旁，將漆盤中的東西小心端放在桌子上。裏麵端端正正地放著一隻隻有一掌大的雕刻著百花圖的圓形漆盒。我對這隻紺色的漆盒十分好奇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謝晉燁之前說得可是帶我去某個地方尋好吃的。難道這個小小的漆盒裏麵，盛的是天下不可多見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