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易容真相
“我跟在一幹太監身後，一路低著頭走到一個大花園。花園中間有一間石亭子，裏麵隱隱約約可看見幾個宮娥的身影。我跟著那些太監走到了亭子外麵候著，那個一路領著我被喚作靜妃娘娘的女人走到亭子裏，那裏有一張貴妃榻，榻上垂下一隻寬大的絲綢袖子，我一直和其它的小太監們站在亭下，不敢上前細看。她走上去，喚了榻上的人一聲姐姐，那個人坐起身，斜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餘下的秀發編成幾股辮子垂到肩上，麵容蒼白憔悴，卻實在是傾國傾城之貌，在我看來，簡直宛若天女下凡！她們兩個聊了好久，我站的腿都快麻了，最後做妹妹的終於把姐姐哄睡著了，還細心地把亭子周圍的簾子全部放下，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內打擾。這個任何人裏麵當然不包括我。
“我剛踏進亭子裏，就聞到一股隱隱的香味。師傅曾教過我，這是一種可助人安眠的熏香。那個女人給了我一條絲帕，我用它掩住口鼻，圍繞著睡在榻上的美人走了好幾圈，仔仔細細地記下了她的麵部特征，而後向那個女人點了點頭，示意她已經記住了。
“再然後，那個女人立刻帶我出了宮，再次回到那座隱秘別院。不同的是，這次別院內已經等著十幾名年輕貌美的姑娘。她對我說，這些都是身形與那個睡在貴妃榻上的人差不多的，要我挑一個。我便在這其中挑了一個，按照那女人的吩咐將她易成和宮中的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麵容。由於時間太過倉促，其實我對自己的手法並不是十分滿意，可是她千叮嚀萬囑咐務要花太久時間恢複。於是我就少勾畫了形貌，隻是大體看上去形似罷了。事成之後，她果然又付了我五百兩，還逼我許下誓言，永不得告訴別人。”
潘明寄委屈地揉著自己的小腳，敢怒不敢行動地盯著我們：“都怪你們，害我失信於人！”
聽完了他講的這樁生意，我們三個陷入悠長的寂靜之中。我緊緊蹙著眉，思考著這其間的聯係。
潘明寄見我們都不說話，倒顯得特尷尬，沒話找話起來：“其實，海捕文書上的女賊與我在宮中見到的那個人很是相像，不過沒有她那麽傾國傾城。我混跡江湖幾個月了，也稍微能看出一些端倪。這天下的事情不會總是巧合，這其中必然是有聯係的。我猜想，也許她們是一個人……不過這也隻是我沒事猜著玩的。像我們這些靠手藝吃飯的，還是最需要錢。今日我在街上，正好見到這位姑娘，她的骨骼與我曾見過的那位幾乎完全吻合，所以我才會動這種心思……兩位大俠，我也是情有可原呐。”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吸了口氣，平靜地看著他：“除了骨骼，你就沒發現我就是你依樣易容的那個人？”
潘明寄瞪大眼睛，仔細瞅了我幾眼，又繞著我轉了幾個圈。半晌，終於開口：“雖然印象不是太深刻，可是，這……這不通啊！”
“有什麽不通，”我冷笑兩聲，“既然易了我的容，就應該知道我會被人代替。”
現在幾乎可以解釋為什麽兩個月都沒有人發現我已經死了，在燕青宮受幽禁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
我的聲音虛弱地幾乎從天際漫漫湧來：“陸夜蕾，果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潘明寄聽了我這番話，更加仔細地瞅了瞅我的容貌和身形，半晌，嘴巴張的越來越大：“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晉源抽出劍，寒光凜凜，倒映著一張橫眉冷目的臉，指向潘明寄：“你幹的好事。”
“算了，不怪他。”即使沒有他，我也逃不過這場厄運。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隻是時間和方式的問題。
到如今，終究是姐妹成仇，她如此處心積慮將我置於死地，怎麽肯現在放過我。
隻需要八百兩，這世界上便可出現一個同我一模一樣的人，可是她終究不是我，而我，就站在這裏。
潘明寄仿佛沉陷於巨大的驚訝中，久久不能回神，過了好半天，他才對我說：“那你，為什麽會成現在這幅模樣？”
我想了想，淡淡地說道：“九死一生。”
的確是九死一生，腦顱打破兩個血洞，以常規醫學來說根本做不到醫治好，可是天意讓我命不該絕，遇到了顧明鳶，而她那天恰巧心情不錯。
也虧得顧明鳶與常人不同，喜歡玩些屍體骨骼之類的，不然看到我麵目全非的臉，怎麽還有膽量為我繼續醫治。
如今想想，當初我被顧明鳶救起是一個多麽草率的巧合啊。
我拍拍一直站在一旁不做聲的顧明鳶：“以後多救些人，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與我一樣身上背負著巨大的仇恨。”
顧明鳶瞥了我一眼，又恢複了一張冷冰冰的臉。“你以為我沒有後悔過嗎？”
我氣的差點吐血，捂住哀痛的心口，對潘明寄道：“你扶我一扶……”
天真的潘明寄此刻對我心懷無限愧疚，連忙上前穩穩地扶住了我。
“那接下來怎麽辦？”謝晉源瞥了我一眼。
顧明鳶淡淡地說道：“已經很明顯了。是陸夜蕾籌劃了這場陰謀。你的妹妹。”她的目光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看透。
雖然事實清楚地擺在眼前，可是我還是難以置信。縱然我清楚地知道，一定是陸夜蕾，可是從心理上，我也不願接受。所以我搖了搖頭：“我不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單憑他一人之口就隨便斷言未免太過草率。我要真相，完完整整的真相。”
她仍是看著我：“如果真相是令人悲哀的呢？”
我望了望結滿蜘蛛網的天花板：“還有什麽比一無所知更悲哀的呢？”
顧明鳶久久凝視著我，乃道：“好，謝家會幫你。”
謝晉源立刻睜圓了一雙眼睛：“關我們謝府什麽事？”別說，謝晉源可能是謝家人中眼睛最大的了。謝家大爺的子女都是長眉遠目的模樣，謝謹宣是典範，而謝家二爺的子女可能繼承了其母的良好基因，改變了眼小的命運。不過即使是眼小，他們也都是男的帥女的靚。
我忽然想逗逗他，便一本正經地說：“我可是麗妃，大不了我們玉石俱焚，我抖出自己的身世，你們謝府窩藏我這麽久，也難逃幹係！”
謝晉源連忙與我退離距離，瞠口結舌地望著我：“你，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最毒不過婦人心！養了你一冬天，沒想到你居然是條蛇！你！”
我得意地笑看他的誇張的表情，禁不住哈哈大笑：“怎麽樣？是否關謝府的事啊？”
謝晉源的表情仿佛受到莫大的屈辱，猛然用劍鞘插入一段腐朽的桌子：“士可殺，不可辱！你可以求我，但不可以威脅我！”
我眉梢跳了兩下，選擇無視他。因為接下來還要討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你等著我挑個好日子，好好地去求求你。明鳶，接下來與我麵容相像的人是否還繼續尋找？”
顧明鳶摸了摸自己的光潔的下巴，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說：“找不到的話，他自然就不找了嘛。何必心急呢。”
我大聲吼道：“那我們怎麽知道他們要這個人幹什麽！”
潘明寄看看我，又看看顧明鳶，弱弱地舉起手說道：“那個，容否讓在下提個議。把這位姑娘易了容送入皇宮，豈不是一舉兩得？”
我愣在原地，仔細琢磨著他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一番道理，可是，我特別關心上一個易容成麗妃的模樣的人如今怎麽樣了。如果按照傳聞，“我”在樹林被野獸咬死，那麽真正被咬死的很可能是她。這麽一想，我忽然打了個寒噤，簡直是太可怕了。我的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不行，太危險了。”
顧明鳶和謝晉源也讚同我的看法，點了點頭，我欣慰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心裏暖暖的：“你們兩個還是挺關心我的嘛。”
顧明鳶捏捏我的臉頰：“我千辛萬苦把你養肥了，可不想看見你白白送入狼口。”
我瞪著她拍掉了她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潘明寄在旁咳了兩聲，說道：“有在下在場，不用這個計謀，實在是可惜了。不如讓在下再找一位與這位姑娘身形相像的，對她易容可好？”
我連連搖頭：“不行，還是太危險了。”
謝晉源沉吟半晌，忽然問我：“你了解太後是怎樣的人嗎？”
我想了想，記憶中的她是很隨和的。特恩準我有入西院讀書的機會，還在私下召我入宮談心。應該是很和善的一個人。可是事到如今，隔了這麽多事，我也不敢確定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是太了解。可是這個被通緝的人既然是作女賊論處，那她的命豈不是輕易地被太後攥在手中？”
又是一陣沉默，潘明寄愁苦地攤開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真是難為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