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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逃

  章益知道,原懷是為了建功立業,青史留名;胡骨矛大概和他想得一樣,是為了分一杯羹;而伏海國則是為了殷恒的政權而來,那麽將軍呢?他抬起頭看向坐在架子上的將軍,他時常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高處,不知道在想什麽。將軍一路都沒有對金銀土地表示出過多的興趣,難道他也是同伏海國打得一樣的主意,是想要掌握殷恒的政權嗎?


  這些事情,說實話,他也不懂。在數月之前,他還是一個混跡於邊境買賣場的少年,而現在,他已經練就了一身錚錚鐵骨,成為戰場上的一員猛將了。


  原懷腰間別著長劍,繩子已經鬆動,在土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走向這邊。“將軍,照這樣下去,形勢對我們很不利。我們再這麽拖下去,無疑是給禹陽那幫老臣準備的時間。”


  賀蘭殷嶽的目光雖然看著手中的饢餅,卻又並不像是看著饢餅:“如果他們真的要做足充分的準備,我們現在就不會這麽快到達盧安城外。”


  原懷雖然還想說什麽,想了想終是閉上了嘴巴,皺著眉四處打量軍中將士的狀況。


  北淩一身猩紅大氅,從後麵走過來,賀蘭殷嶽使了個眼色,原懷和章益便離去巡視軍隊。


  北淩腦後長發飄散,額間發帶更顯得他英姿不凡。賀蘭殷嶽看到他便會想到當年的自己,也是這麽意氣風發,什麽都不放在眼裏。


  北淩爬上架子,坐在賀蘭殷嶽身旁,遞過去一隻酒袋:“賀蘭殷嶽,我們伏海不像你們中原人愛兜圈子。現如今也快打到禹陽城下了。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伏海祝你一臂之力,但是殷恒必須歸伏海。我這一路上也是煞費苦心,四年來在殷恒安插的所有眼線都用在這次戰爭裏,一旦失敗,伏海必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將軍,你可不要讓我們伏海失望。”


  賀蘭殷嶽麵無表情地接過酒袋暢飲一口,漿汁順著仍顯得修長白淨的脖子流到早已被汗血浸濕的盔甲中,淡淡張口:“想要,就自己去拿。我的本意也早已告知二王子,我隻要討回一個說法,其餘的,我不會管。”


  北淩若有所思地望著賀蘭殷嶽,半晌道:“真沒有料到,你們中原人居然會為了一個說法執著到這種地步,這點倒是和我們伏海的人很像。我立誓要帶軍征服中原,也是為了帶給族人更好的生活,曆代王族都為了這個誓言而孜孜不倦。我略有耳聞,將軍如此是為了一個女人。是什麽樣的女人,讓你思慮至此?”


  天灰蒙蒙的,賀蘭殷嶽抬起眼睛,眼中也生出了一片雲霧。“我原以為,隻要我退讓,就可以放下。沒想到她一走,我的信念全都崩塌了。你有試過想見麵,卻隻能讓思念在胸中瘋長嗎?可現在,我連思念都成了奢望。我不懼千裏,隻要抬頭同望著這一片天空,便心滿意足。可是殷曜,卻奪走了我最後的權利。”賀蘭殷嶽額上青筋暴起,手中緊緊握著長槍,骨節發出輕微的咯咯的聲音,低垂的眼睛中,漆黑一片,像是最深的深淵,不可知其淵源。


  北淩望著這個身上交織著怒氣和悲痛的男人,有些失神。賀蘭殷嶽四年間讓伏海軍隊聞風喪膽,本以為是此生最大仇敵,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有合作的機會。看來阿爸說得果然不錯,跟著賀蘭殷嶽,一定可以將禹陽城收入囊中。


  謝府的馬車做工精細,雖是長途跋涉也沒有太多顛簸之感。這一路雖是出逃,我卻歡天喜地地掀開車簾打量著殷恒的風土人情。前世我貴為麗妃,想必也沒有這個機會經常出來玩,好在現今有這樣的機會,讓我恨不得立刻跳下馬車在嫩綠的草叢中打滾。


  在我把這個想法告訴顧明鳶之後,她隻說:“哦?那你倒順便看看能不能抓到一隻蛇做下酒菜。”於是我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雖然沿路風景旖旎,春光無限,但是看了一天,終是有些無聊了。顧明鳶此刻表現地很殷勤:“那我們去謝晉源的馬車裏坐坐怎麽樣?”


  我吃驚地望著顧明鳶,一陣壞笑:“哦,我懂了。你現在也喜歡謝晉源了對不對?”


  顧明鳶把臉一撇:“你少說胡話了,我還不是看你無聊,才想把你帶過去解悶。”


  “那你為什麽偏偏要去謝晉源的馬車,你明知我就算解悶也應該會去……”


  顧明鳶把腦袋湊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唇邊一抹狹笑:“會去什麽?”


  我自知失言,臉忽然燙了起來,顧明鳶接著說:“讓我替你說好了,你想去找謝晉燁,對不對?你呀,全都在眼睛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我低下頭,小聲說:“才不是呢,我們,我們還是去找謝晉源好了。找謝晉燁,說不定,說不定會更悶的。”


  就這樣,我不知不覺中了顧明鳶的計,還主動拉著她去謝晉源的車上,隻求堵住她的嘴。


  剛剛踏上謝晉源的馬車,我發現謝家人還是偏心的。他這輛馬車比我和顧明鳶兩個人乘的都大,角落裏還有一隻尚冒著熱氣的茶壺。


  謝晉源仗著車大平穩,居然在車中玩起了象棋。我打起簾子時,他正想到了一步妙招,舒展了眉,一手擎著白袂,纖長手指推動車向前進了三格。忽然見光線進去,微微偏轉過頭,濃眉大眼向我們微微一笑,竟像極了初見時的謝晉燁。


  而棋盤那一端,把玩著一隻骨雕棋子的溫潤男子,不是謝晉燁又是誰?

  我的腳本來已經踏了進去,卻頓時停了下來。謝晉燁看到我似乎很錯愕:“你怎麽會來這裏?”


  “呃,我……我就是來……來看看。”我的舌頭有些打不過彎,怎麽解釋我無聊時不去找他,而來找謝晉源呢。這時我靈光一現,立刻把身後的顧明鳶拖了出來:“是顧明鳶說想要來看看,所以我陪她過來的。”


  謝晉燁仍然懵懂地問:“顧神醫來家兄車中看什麽?”我簡直要將眼珠子瞪出來了,可是謝晉燁卻無視我的眼神。謝晉源卻忽然麵色泛紅,一眼桃花泛濫的模樣。


  “看看我的骨雕棋子,還是否健在。”我明顯感到顧明鳶的身子輕微的晃了晃,卻仍是表麵鎮定地走進車中坐下。我也跟著坐了進去。


  謝晉燁把玩著手中的骨雕棋子:“原來這是顧神醫的。雕的精巧有致,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副這樣的棋子。”


  “是我閑暇時,刻製的。”顧明鳶隨手拿起一隻杯子,兀自倒了茶,氤氳茶氣中分辨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禹陽城郊外茅屋中那具屍體白骨嶙峋的模樣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還記得她那時隨身帶著一袋手指骨充當暗器。看著眼前的這副象棋,我頭皮一陣發麻,立刻躲得遠遠地,聲音顫抖著:“你……你不會……”


  顧明鳶無奈撫額:“這是用牛胛骨磨成的。”


  聽到不是人骨,我長長舒了口氣,心有餘悸地坐回她身旁。


  謝晉源看了我們半晌,終於沉不住氣,用指節敲了敲桌麵:“四弟,該你了。”


  謝晉燁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棋局上,卻隻是向前拱了個卒。


  我和顧明鳶相當文明地閉上嘴巴,盯著桌上的棋局浮想聯翩。


  下了十回,謝晉源忽然把棋丟下,哈哈笑道:“四弟,你這可是顧此失彼了。”


  我不信謝晉燁輸了,連忙趴上去仔細研究。卻聽到頭上一個淡然的聲音說道:“的確如此,三哥這場計策用得巧。”


  謝晉源眼中雖然滿是得意,卻礙著我們在場故作謙虛:“哪裏哪裏,我也不過是照搬賀蘭殷嶽夜渡邙山之法罷了。”


  “略有耳聞,分調實力假渡清水河,引得熊誌辛全兵相阻,卻從邙山夜襲,兩相夾擊,化劣場為主場。若不是立場不同,賀蘭殷嶽也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四弟所言極是,想當年他也是占盡風光,怎料到如今會成為殷恒的叛軍。”


  “恐怕為人臣子,恃才傲物,總有不甘心吧。”


  他們兩個說的話,我聽得昏頭昏腦,可是有一個名字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仿佛沉睡海底的鮫珠終於被人喚醒,放出微弱的亮光。


  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從喉間發出:“你們說的,是誰?”


  謝晉源看到我蒼白的臉色,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叛軍首領賀蘭殷嶽啊。你們姑娘家不懂這事很正常,不過……”他忽然停頓了一下,好像誤到了什麽,遲疑地望著我:“坊間相傳,叛軍會打至禹陽,除了要搶占江山外,還是為了……”


  “為了什麽?”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


  “為了已故的……麗妃。”謝晉源眉間是擔憂的神情,輕輕吐出了一句話,卻在我的心中炸如驚雷。


  我呆在原地,隻聽得到謝晉源的聲音擠破我的意識,灌入腦中:“不過隻是坊間編造的故事而已,說什麽正是因為麗妃死了,賀蘭殷嶽悲憤交加,才會決定與皇上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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