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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早已沉淪

  我猛然抓住謝晉源的胸口,狠狠地瞪著他:“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謝晉源望著我驚恐的臉:“我是今天才聽到的,更何況,這隻是流言而已,有誰會傻到……喂!你去幹什麽!”


  我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掀開車簾跳了下去。從正在行駛的馬車上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從身後的侍從手中搶過一匹馬,他們還以為我是奉謝家三少爺的命令去辦事情,並沒有阻攔。


  我翻身躍上馬,憑著微弱的記憶仔細回憶著少年時騎馬的諸多細節,竟然也勉強馴服了座下的馬。


  謝晉燁,謝晉源和顧明鳶立刻停下馬車,在身後呼喚我,我卻什麽都聽不進去,隻知道現在賀蘭殷嶽在彼方等待著我。昏迷了這麽久,醒來了這麽久,似乎全都是為了重聚的這一刻。我按捺住不住心中狂妄的衝動,隻能任憑心意將鞭子重重甩在馬臀上,俯下身子,隨著風向來時的路奔去。


  我想起他們說叛軍如今已到盧安城下,我不知道盧安城在哪裏,但是隻要順著與逃亡的人相反的方向,就一定是正確的。


  我突然後悔起來,為什麽沒有繼續尋覓賀蘭殷嶽?過去的事情占據了我太多的空間,我隻想著如何報仇,卻忽略了現在活著的人。


  眼前不是流民漸多的馳道,而是那日我站在高高的酒樓上,憑著欄杆向井然有序的軍隊裏的他揮手。


  那日是他出征,他身穿全副盔甲,肩上的紅袍在風中飛揚,意氣風發。


  那日他露出一口白牙,投向我的炫爛目光中明明是毫不掩飾的欣慰和喜悅。


  那日我在風中被吹亂了發絲,卻仍扒著欄杆,用力揮舞著手臂,踮著腳望到了視野窮極。


  那是記憶中的最後一眼,記不起後來的事情,就好像我一直沒有等到他歸來。


  我的淚毫無征兆地從眼眶中溢出,來不及流下便飛散到風裏。我不斷揮舞著馬鞭,隻希望它快一點,再快一點。隻要我及時趕到,說不定會阻止什麽。


  我不明白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前途無限光明的賀蘭府少將軍如今會成為叛軍首領。為什麽有人說他是為了……為了我才會一路打到禹陽。哪怕隻是流言,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有趕去阻止他的價值。


  叛軍已征伐數月,而我卻自醒來一身輕鬆,陷於安逸境地不思因果。他們都知道叛軍首領是賀蘭殷嶽,隻有我埋在鼓裏!直到這一刻我才懂得,我以為隻要安然不動當個死人就好,可是我卻丟下了我身上背負的責任。


  我沒有死,即使死了一次,也放心不下記憶中的所有人。我放不下父親,放不下妹妹,放不下殷曜,放不下賀蘭殷嶽,放不下太後,放不下……


  路上所見的流民越來越多,他們大概都得知了叛軍攻來的消息,目之所及皆是拖家帶口。我不敢想叛軍攻入禹陽會是什麽樣的後果,聽說伏海素來對殷恒虎視眈眈,蠻夷之徒還不知會怎樣踐踏帝都繁華。又會多少無辜的平民百姓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謝府如果不是行事淡定,恐怕此時早已到了程州,而我在賀蘭殷嶽攻入禹陽之前,無論如何也趕不回來。


  我欣慰地把這看作是天意,我一定要回去,阻止他們。我沒有死,陸璃茉還活著!


  奔出數十裏之後,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一聲嘶鳴。“小茉!”


  有人喚我,我回頭一看,竟然是謝晉燁縱馬追了過來。


  他的臉色是我從未見過的慌張,我心急如焚,拉緊了韁繩,迫使馬兒停下。“你怎麽來了!”


  他連忙翻身下馬,把我從馬上拽了下來,一雙大手鉗住我的雙臂,眼神慌亂:“你這是做什麽?你要回去?你不是答應我,要和我一起走嗎?”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輕輕推他的胸膛,卻沒能掙脫開。我看向地麵:“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我要回禹陽。”


  “為什麽?”他的手抓得我生疼,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我感覺到他的存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望向他,本來想好了一大段義正言辭,卻在看到他令人心碎的眼神時頓時軟了下來。我垂下眼睛:“晉燁,我隻能回去,別無選擇。”明明知道自己或許能阻止一場戰爭,難道能夠忍心待在原地不動嗎?

  抓著我雙臂的力道忽然放鬆,我看向謝晉燁。他已經恢複往日淡漠的樣子,眼神冰涼,卻對我說:“好,既然你別無選擇,我也別無選擇。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驚愕地望著他,連連搖頭:“不,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他忽然欺身過來,把我夾在馬中間,雙唇距離我的額頭隻有一厘:“你以為我會放心讓你以現在的狀態回到禹陽嗎?如果注定逃不了,我陪你回去。你不記得了嗎,”他吻上我的額頭,溫潤的觸感,是我滿心期待的,“我早已選擇了你。”


  我勸阻不了他,隻好答應他,和他一起回去。


  他小心扶著我跨上馬,和我一起並駕齊驅,向禹陽奔去。一路無聊,除了滿目慌張的百姓之外,再無任何話題可聊。終於,他將話題扯到了正題上。


  “到底為什麽要回禹陽?”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我真實身份其實是皇家已故的妃嬪嗎?那之前為什麽不告訴他,還和他談了這一場戀愛。想了想,我說道:“我要回去,找一個人。也許我找到他,能夠帶來好的轉變。也許,能挽救一個人,或者更多人的生命。”


  他目光深深,雙唇緊抿,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可是他還是堅定地站在我身旁,陪我往禹陽的方向一步步邁近。“小茉,這就是你心中一直擔心的事情嗎?找到了這個人,就真的能阻止不好的事情發生嗎?”


  我忽然心裏沒底,其實我知道,縱使見到了賀蘭殷嶽,告訴他我沒死,也許並不能改變什麽。他為什麽來攻打禹陽,雖然有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佳話,可是誰又知道肉食者的種種謀略?也許他根本就是為了奪取殷恒政權才會一路攻過來。我記憶中的少年,已經是太久遠之前的事情,這幾年發生的種種,我一無所知。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要試一試。


  最起碼,我想見到他。


  想見他的欲望如脫韁的野馬在我的心裏瘋跑,哪怕是要深入千軍萬馬,我也一定要見到他。


  那年春景,禹陽剛剛換了一年的新衣,就難逃血謀沾汙。賀蘭殷嶽的大軍突破盧安城,連克下陽城,最終指向了禹陽城的城門。


  在禹陽城關城門之前,我和謝晉燁終於趕回了禹陽,此時禹陽的大街小巷人跡寥寥,昔日繁華的城邦如今顯得衰敗而搖搖欲墜。我望向北方皇城,不知那座巍峨的城牆中,現在是怎樣的景象。


  我還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見到賀蘭殷嶽。謝晉燁帶著我先回到城東巷謝府,先搞清楚城中狀況再說。


  城中一片寂靜,偶爾可以聽到朱雀門上銅鈴的聲音隨著南風刮入城中。謝府裏隻剩下幾個走不動的老家人仆,一路顛簸風塵仆仆,我打了點水,隨手拿了個盆,給我們倆洗了洗臉。


  看到謝晉燁平日裏纖塵不染的衣服上此刻卻盡是塵土,他此時本來應該在去往程州的馬車裏,而現在,卻和我待在立刻就會被攻占的禹陽。我不禁有些愧疚,剛張了張嘴,就被他截下:“累嗎?”


  我搖搖頭:“不累,你呢?”


  “陪著你,怎麽會累。”他淡淡的微笑,似乎連幹燥的空氣都變得濕潤。


  “永遠也不會累嗎?”我望著他淡然的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如此清澈,容不下世間任何的邪念。


  “不一定,”他走了過來,擦掉我額頭上的水珠,低著頭看我:“如果有一天我累了,一定會放你自由。”


  一聲驚雷炸響。我嚇了一跳,連忙望向朱雀門的方向。


  叛軍已經攻至城下。分不清剛才那聲巨響是什麽聲音,雖然距離很遠,可是在人高度緊張的時候仍是在心上重重一擊。


  是賀蘭殷嶽的軍隊攻過來了。心忽然嘭嘭跳個不停,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與他相見。撫上臉,我現今這副容貌,他到底,還能認出來嗎?

  謝晉燁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別怕。”


  我看著他,半晌笑了笑,點頭:“嗯。”


  他對我一片真心,我卻對他隱瞞了太多太多。等到這件事情過去了,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把這一切原原本本的講給他聽,乞求他的諒解。哪怕他不能理解,哪怕他在意我曾經的身份多麽複雜,我也一定會向他證實:現在的我和原來已經完全不同了,我隻要了了心中的不解,就與他共度餘生。隻希望那時,他能給我這個機會。


  府外清晰可聽一陣鎧甲撞擊的聲音,我扒著門縫向外張望,隻見為首的將軍身披黑甲,滿臉橫肉,而部下皆是全副甲胄,武器精良。如果沒有猜錯,這便是赫赫有名的黑甲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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