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嵌靈喪魂
聽說黑甲衛是皇帝親兵,那麽此時看到黑甲衛,難道皇上……皇上也在城中?
“快點!城門需要支援!”
“扈大將軍!”趙宗肆縱馬趕上前,“我們難道不在宮中保衛皇上的安危嗎?”
“朱雀門一旦攻陷,還有什麽安危不安危的!”
軍隊在城東巷快速經過,我隻聽到他們交談的兩三句話。如此說來,殷曜此刻真的在皇宮,看來皇上是決心要與叛軍決一死戰。
腦中一道閃電經過,殷曜與賀蘭殷嶽。他們兩個,短兵相接,豈不是,非死即傷?
缺失的碎片,我記不得殷曜怎樣對我才會使我流落至今。他們從小就各持己見互相看不順眼,但是我知道,他們兩個有著一樣的倔強。我雖然看著他們打鬧慣了,但也知道他們在彼此的心裏占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而現在卻……
我猛然抬起頭,推開門便向朱雀門跑去。一定要趕在賀蘭殷嶽攻進城池之前阻止他!
我奮力向朱雀門跑去,忘記了身體的虛弱,也忘記了身後的謝晉燁緊緊跟了出來,與我一同穿梭在禹陽的巷弄中,為我避開偶爾橫衝直撞的人群。城門打響,城中留下的百姓頓時慌亂不堪,忙不擇路。可是此刻四門緊閉,即使跑出去也是麵臨著叛軍,哪裏有安全之所。
不斷有受傷的士兵被抬下城樓,鮮血染黑了身上的衣服,在地上滴落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流矢從高高的城牆外飛進來,射在房頂上,地上,散落一片,更顯得狼藉。
為了躲避這些流矢,我跑進一條小巷。與周圍的人不同,我去的是相反的方向,一路有人迎麵而來,都被謝晉燁用身體擋住。忽然聽到有一陣廝殺聲似乎就在前方,難道城門這麽快就被攻開了?
謝晉燁一把拉過我躲到一個門洞裏,原來隻是一支小分隊。不知叛軍有多麽英勇的將領,居然率先翻進了城中,正在與黑甲衛廝殺。
我躲在門洞裏,謝晉燁緊貼著我的後背,牢牢把我抱在懷中,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抓不住我。可即使是這樣,也未能在那一瞬間阻止我的狂妄胸意。
刀光劍影殺伐決鬥之中,我分明看到了一匹通體雪白的寶馬,雖然此刻它的毛發沾滿淺淺的血汙,可還是能從它矯健的身姿和敏捷的跳躍中看出這是我的斂塵!
白馬上一員猛將頭戴鎏金銅盔,一身甲胄加身健碩高大,手中玄鐵長槍舞的出神入化盡掃狂風,眨眼間便將黑甲衛兩名將領挑於馬下。
“快來人!攔住他!”
圍攻的人越來越多,他卻鎮定地坐在馬上,忽然持槍一個縱身,斂塵高抬前蹄在空中淩越而起跳出人圈,雪白的毛色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令人睜不開眼睛。長槍瞬間在空中劃開一道白光,頓時有四個人頸部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白馬穩穩落在地上,馬上將軍回首一瞥,目光中盡是淩厲與蔑視。那張臉,雖然與少年時的他相差那麽大,可是我還是認出來,他是賀蘭殷嶽!
不知從哪裏湧上來的一股力量促使我掙脫謝晉燁跑了出去,賀蘭殷嶽已經回槍重新殺入衛隊中。混亂之中我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賀蘭殷嶽!斂塵!是我!我在這兒!”
座下寶馬忽然嘶鳴一聲抬起雙蹄,險險有兩支長戈要刺到馬的臀上,被賀蘭殷嶽一槍挑開。他忽然注意到不遠處有個姑娘正不知死活地往這邊跑過來。僅僅是一分神,一支冷箭險險擦著臉畔飛過,他雙眼微眯,俯身撈起一支長戈朝著冷箭射來的方向飛去,那人應聲倒地。
賀蘭殷嶽銳不可當的氣勢激怒了趙宗肆,他發泄一般地吼道:“來人!一定要拖住他!”
黑甲衛在城中已經做了周密的部署,一呼百應。附近的衛隊聽到動靜立刻趕來,將賀蘭殷嶽團團圍住。賀蘭殷嶽的眼睛如同狩獵的黑豹,冷峻地掃視了眼對麵的陣仗,瞅準時機,忽然從斂塵身上躍下,甩動長槍,蠻力驚人,竟彈開了七個人。與此同時瞬間從腰間抽出長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頓時掃開一條半扇形的血路。
趙宗肆吃了一驚,立刻指揮將士繼續向上衝。我已經跑到黑甲衛的外圍圈,隔著重重黑甲緊張地眺望著裏麵的那個人。裏麵不斷傳來的廝殺聲、哀嚎聲,一聲一聲像刀子劃在我的皮膚上一般難耐。
“小茉!”身後一聲呼喊,回頭望去,一支剛剛趕來的衛隊把我和謝晉燁隔開,他忽然瘋了一般在衛隊中衝撞著要來我身邊,卻被不明就裏的衛隊重重攔下。
我顧不上他,更顧不上我自己,隻能盡己之力呼喚著正在廝殺的賀蘭殷嶽,希望他能夠聽到我的聲音。“賀蘭殷嶽!是我啊!我是璃茉啊!”更多血濺到他的身上,我分不清那是別人的,還是他的。可是他始終聽不到我的聲音。
三十多個人已經死在他的劍和長槍下,他周身籠罩著一層血霧,猶如一個殺人如麻的妖魔一般,惡狠狠地瞪著趙宗肆提槍躍馬而來。
趙宗肆慌了神,身為帶軍將領又不可妄然後退,而我又在距他不遠處要死要活地喊著。於是下一秒,我竟然被當作他的護命符扔給了賀蘭殷嶽。
在一聲“撤”的命令之中,我隻覺得身體忽然被提起,接著不受控製地在空中滑翔一段距離,正要撞到賀蘭殷嶽的槍尖上,忽然有一股力道從我腰間襲來,將我推離,護著我重重地壓在地上。我的皮膚接觸到堅硬的土地頓時濺出一絲鮮紅。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從地上拾起一支長戈迎著賀蘭殷嶽的槍法擋了過去。
人人道謝府四公子能文能武,可是我知道那大都是傳名,所謂能武也不過是強身健體,更不要說和身經百戰的賀蘭殷嶽作對。還沒抵上二回合,謝晉燁手中的長戈就被彈飛,我從地上勉強支撐起身體,驚恐地望著連連後退的謝晉燁,一聲驚呼:“不要!”
而馬上的那個冷麵忽然放棄了對他的興趣,縱馬向我奔來。可是與我想象中不同的是,他竟然揮起長劍,朝我的麵門直直劈來!
我愣在原地,連我是陸璃茉都沒來得及說出口,隻看到那把劍向我筆直刺過來。
身邊的事物忽然靜止,他的每一個動作我都盡收眼底。腦中浮現那日茶棚裏聽得那段說書,那段書說,斂塵和嵌靈劍都是一名女子贈給他的,也就是說,這把閃閃發光的寶劍是我送給他的。大概在送給他的時候,我一定未想到會死在這把劍下吧。
斂塵的蹄子高高揚起,隻要它落下,我就會被馬蹄踩的骨頭碎裂。我的視覺和聽覺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加地好,我似乎聽到了嵌靈劍一聲錚鳴,看到了馬蹄漸起的塵土順著光線向上盤旋。
閉上眼睛的瞬間,我將今生回顧了一遍。除了詐屍嚇到了妹妹之外,仿佛並沒有做什麽大逆不道之事。奈何老天待我如此涼薄,剛找到失散多年的少年夥伴,就要慘死在他的劍下。這樣也好,好歹不是死在不相幹的人手裏。這把寶劍既然傳得那麽有名了,想必砍下去一定鋒利無比,不會讓人太疼吧。
隻是我還沒有報答顧明鳶的恩情,還沒有和謝晉燁一起相守到老……
一聲劍梢刺入皮肉的聲音,我果然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緩緩睜開眼睛,本以為最後一眼看到的應是萬裏無雲的晴空,沒想到竟然是……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竟是真的!
謝晉燁唇色發白,眉梢微微抖動著,卻努力扯出嘴角的弧度,試圖向我擠出一絲笑容。他壓在我身上,緊緊抱住我。
我愣住了,卻還是不死心,不相信他竟然替我擋了這一劍,不相信他居然中了這一劍。低下頭,隻看到紅色的泉湧在兩個人之間流淌。劍尖刺穿了他的胸膛,在他的衣服中間開出一朵妖豔的花,不斷向周圍擴散,就像眼淚迅速模糊了我的眼眶,這朵花也很快模糊了他的長袍。
“不!”我撕心裂肺地呼喊,他的臉因為疼痛抽搐了一下,艱難地抬起手。
胸中的長劍忽然抽去,黑甲衛已散,賀蘭殷嶽獨立於馬背,冷眼看著我們兩個。抽出劍稍的一瞬間,謝晉燁的身子終於崩塌,我連忙坐起來抱住他。他的身體完全壓在我的胳膊上,我緊緊抱著他,感受著懷中的生命一點一點流逝,卻毫無他法。
謝晉燁麵色十分蒼白,一口鮮血突然從他唇間溢出,灑落在他光潔的臉頰。我泣不成聲,他卻掙紮著抬起蒼白如骨的手,撫上我的麵頰,擦拭我的淚水:“別哭。”
我卻哭得越發凶猛。
“別哭,小茉。”他衝我笑著。
我哭得更凶了,可是卻不敢哭得太大聲,害怕聽不到他說話。
“我可能……不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