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虞承衍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穿越到這個年代,本來抱著不希望虞惟和謝劍白產生聯係的念頭,卻沒想到反而陰差陽錯讓他們提前許多年見麵。


    曾經具體的細節他自然不清楚,但也聽寧素儀聊天時說過,虞惟是在外門呆滿五年後離開了玄天宗。


    因為虞承衍,謝劍白反而更早注意到虞惟,甚至因此解決了一個他作為兒子從來都不知曉的,母親身上的秘密。


    隻是……


    “你真的願意救她?”虞承衍懷疑地問,“你不是不希望被我們改變未來嗎,既然這樣為何還要出手相助?”


    他心裏想,謝劍白最好不要說出什麽類似不論是誰他都會出手相救之類的話,不然他拳頭都要硬了。


    “神獸的重要程度遠超普通神仙。”謝劍白說,“如今存在的仙獸都是近兩萬年演化出來的瑞獸,真正與各種力量同根同源的神獸血脈已經斷了。虞惟本身便足夠珍貴。”


    還有另一件事情,謝劍白沒有說出口。或者說,其實在某些方麵遲鈍如他,隻能感受到心中淡淡的波動,卻沒有描述出來的能力。


    殺戮道本是不被認可的邪門歪道,以血換血,帶來的隻有死寂和怨恨。


    不論是硬抗魂魄不全帶來的傷害,還是將殺戮道走到盡頭,品嚐黑暗和五感帶來的禁錮與絕望,都是謝劍白在潛意識中懲罰自己,不讓自己好受。


    縱然他當初或許救下十餘萬蒼生,可是那無數死在他劍下的生靈憤怒困苦的哀嚎,始終讓他無法忘卻。


    他的一部分被一同封印在那一天,那片除了白骨便是煞氣的貧瘠死亡之地,蒼涼又空曠,就像是謝劍白已經逐漸失去溫度的心。


    虞惟是奇跡,一個以死亡澆灌而盛開的花朵,在世間最邪惡哀怨的地方破殼出生,卻仍然幹淨如白紙。


    他想要讓這朵花健康成長,開放出美麗的樣子,哪怕它紮根的土壤是他的血肉。


    謝劍白那荒涼無趣的神生,忽然找到了一點和工作責任無關、唯獨隻屬於他的意義。


    他不想放手。


    不過想要讓虞惟以最好的狀態覺醒,需要提前準備。


    謝劍白按部就班地通知天庭,其他三位天尊當中,對此事不太關注的寧若沒什麽異議,倒是一直跟進的慕清和蕭琅有些擔憂。


    “劍白,你確定要這樣做嗎?”蕭琅低聲道,“虞惟以煞氣破殼,又以煞氣為食,還是神獸血脈……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不是淨化煞氣的瑞獸,而是凶獸啊。”


    “神獸和力量同根同源,說明她很可能本身便是一種和凶煞之氣差不多存在的神獸,她的危險程度不是如今這些凶獸能夠媲美的。”慕清蹙眉道,“如果讓她順利覺醒,給六界帶來災難該如何是好?”


    他們說得已經很克製了,如果這個叫虞惟的貓妖和謝劍白沒關係,不是他未來的夫人,他們或許會直接建議謝劍白殺了她。


    天尊這個身份更多是守護平衡穩定,維護現狀。如果虞惟是好的神獸後裔他們自然會歡迎,可是他們沒辦法去賭那個危險可能性。


    謝劍白卻一如既往,他仿佛永遠感受不到他們的憂慮,他聲音清冷平靜地說,“人生有千萬種可能,唯有出生無法選擇。我不會因為一個可能性而抹殺生命。”


    “可萬一……”蕭琅低聲道。


    “一切有我。”謝劍白冷聲道。


    得到他的承諾,蕭琅和慕清沉默了。


    “既然如此,便按照你的意願去做吧。”慕清歎氣道,“謝天尊,我給你發過去了兩個資料,都是幫助神獸覺醒的。一個是瑞獸的方式,一個是凶獸的,你……你看著辦。”


    將虞惟的身份在天庭過了明麵之後,謝劍白結束了聯絡。


    幫助神獸覺醒,最重要的便是給她提供足夠的養分。謝劍白考慮過要不要帶她回萬骨之地,但最終還是否決了。


    萬骨之地的煞氣太精煉純粹,說是近萬年來最凶惡的煞氣也不為過。如果小貓妖在覺醒時吸入大量這種煞氣,未來會不會真的扭曲心靈,還未曾可知。


    謝劍白決定將自己身上的力量作為養分供給她,就像之前一樣。


    “我需要帶她離開玄天宗一段時間。”謝劍白說,“要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布置場地,以免氣息外露。”


    “我和你們一起去。”虞承衍立刻道,“她是我的機緣,我帶她離開門派,會看起來比較正常。”


    謝劍白沒有拒絕。父子二人第一次達成一致,他們動作很快,當日便離開了玄天宗。


    虞承衍本來擔心虞惟一直昏迷會不會對身體不好,隻不過小貓妖在吃過謝劍白的血之後已經不再發燒,隻是沉睡不醒,看起來剛剛那一頓還是有些作用。


    時間緊迫,他們來到一個荒無人煙的仙域,便開始布置結界。謝劍白按照慕清給他的資料隔離出一片山穀,外麵加以十數道禁製結界,一層又一層套在山川之間,徹底阻斷和外界的聯係。


    下最後一層結界的時候,謝劍白終於看向一旁抱著貓的虞承衍。


    “你留在這裏等待。”謝劍白說,“我會在結界留下一道暗門,若遇特殊情況,你可以緊急打開,但最好不要這樣做。”


    “好。”虞承衍道。


    他對這方麵一竅不通,所以沒有強求自己一定要進去旁觀,而是選擇相信謝劍白。


    謝劍白手指微動,力量托起虞承衍懷裏的小貓咪,送到他的身邊。男人立下最後一道禁製,一人一貓的身影消失不見。


    虞承衍歎息一聲,壓下心中的不安,他轉過身,拿出自己的劍,在外麵給他們護陣。


    ,


    結界之中,隻剩下謝劍白和懸浮在半空中的小貓咪。


    謝劍白垂下睫毛,祈月劍出現在他的手中。根據資料裏的內容,謝劍白以劍劃出繁瑣複雜的上古陣法,將小白貓層層圍住。


    他屏氣凝神,調轉出自己身上被壓製的煞氣,灌注進陣法之中,原本透明的陣法頓時被黑氣纏繞籠罩。


    謝劍白的的煞氣被和他的神力一起禁錮,此刻強行調動,身上無數禁製頓時亮起淡淡金光,懲戒般地施壓神魂劇痛。


    男人卻仿若未聞,他仍然‘看’著層層陣法之中的小貓妖。它的生命力量在覺醒前顯得紊亂活躍,似乎被煞氣吸引,可卻仍然遠遠沒到達讓它醒來吸食的地步。


    這是幫助瑞獸的陣法,一般而言,祥瑞的神獸或和正麵能力一樣無害又光明,又或者能吞噬淨化負麵力量,虞惟以煞氣為食,她若是祥瑞神獸,此刻就應該有所反應了。


    但很明顯,懶惰的小貓咪沒有絲毫醒來的意思。


    謝劍白沒有停頓,他立刻散去半空中已經成形的陣法,轉而割開自己的手臂,以血為陣,煞氣纏繞,再起陣法。


    他的身體已經強悍道不傷及性命的傷都能夠瞬間愈合,隻有在小妖怪的口齒下才會像是普通人一樣血流不止。


    想要讓這個血陣成形,謝劍白要無時無刻與自己不斷愈合的傷口抗爭,讓血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血陣逐漸完成,半空中的小貓妖開始睡得不太安穩,謝劍白的視野中能夠看到,血陣的凶煞之氣正在不斷被小妖怪下意識吸走。


    幫助瑞獸,隻要提供力量就行了,可是幫助凶獸,助陣者本身便是養料。


    謝劍白抬步向著血陣中央的小貓走去,快要踏入陣法之前,他停了下來,那張冰山臉罕見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


    他想到自己之前僅僅隻是因為被虞惟吸了那麽一點血,便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模樣,這一次小妖怪需要大量血液與煞氣,還不知道他會失態成什麽樣子。


    謝劍白對這件會讓自己即將失去控製的事情有些恐懼和排斥,他第一次料想不到這件事的後果,這種未知感讓他呼吸有些沉重,然後抬腳邁進血陣。


    陣法中,昏睡的小貓妖已經將血陣的力量吸收得差不多了,謝劍白踏進來的一瞬間,它驟然抬起頭,湛藍色的貓瞳張開,猶如野獸般緊縮的豎瞳盯上了男人。


    虞惟的意識沒有蘇醒,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埋在靈魂深處的潛意識野性。


    在她的眼裏,麵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個世間僅有、甚至美味過煞氣的獵物。


    小白貓猛地一蹬後腿,一下竄到謝劍白的胸膛前,爪子抓住了他的肩膀。謝劍白下意識想伸手,卻又立刻鬆開了。


    小貓咪的尖牙越來越鋒利,追尋捕獵的野獸天性,它側過頭,凶猛地咬在謝劍白的脖頸上。


    ——對旁人來說確實很凶猛,隻有被它狩獵的獵物似乎在擔心它摔下去,又怕自己力量太大,會傷到它,所以遲遲沒有伸手去扶。


    被咬在脆弱部位的刺激感果然比手臂更凶猛,雖然距離瀕死還差得遠,可謝劍白仍然悶哼一聲,幾乎因為這源源不斷的痛感而站不穩。


    鮮血席卷著煞氣飛快地從傷口流逝,謝劍白渾身的禁製開始發出金光,想要擊退撼動封印的敵人,卻反被主人壓製。


    他要忍受小貓妖給予的純粹的痛覺,忍受缺血和煞氣的流失感,還要分心去控製自己身上的禁製,要忍耐禁製的反噬,甚至還要留一份心思時刻注意他們二人力量溢出的波動。


    如此多層事態疊加在一起,饒是謝劍白,額頭也冒了薄汗。


    他睫毛微顫,眼眸迷蒙,心髒的跳動仿佛都在與小妖怪吸血的頻率同步。


    大量的鮮血和煞氣流失,謝劍白的精神有些恍惚,與此同時,他的觸覺逐漸恢複。


    他這才伸出手,輕輕抵住小白貓的後背,掌心傳來絨毛般柔軟的觸覺,讓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被打擾的小貓立刻不開心地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脖子,謝劍白倒吸一口冷氣。


    觸覺的恢複,反而讓這種感覺更加敏感了。


    時間在這一刻無限地拉長,謝劍白不知道要喂飽一個神獸後裔需要多長時間,他隻感受到自己一向磅礴得取之不盡的力量,第一次感受到明顯的短缺。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中一沉,原本小貓軟毛的觸感驟然變成了外門弟子衣袍粗糙的布料,幾乎隻是一瞬間,謝劍白的手指便感受到布料下傳來的溫熱觸感。


    他驟然鬆了手,沒想到一雙溫熱又纖細的手臂纏了上來,不讓他拉開距離。


    炙熱又柔軟的觸覺貼在了他的脖頸上,謝劍白的脊背驟然發麻,他下意識伸手擋了過去,向後連退兩步。


    他失血過多,這個動作讓謝劍白有些天旋地轉,他撐住背後的山壁,細碎的光亮穿破數千年的黑霧,落入他的眼簾。


    謝劍白從黑暗瞬間被白色籠罩,他眼前的一切都白茫茫的,無比刺眼。漸漸地,白光散去,藍天白雲,碧綠山林湧入他的視線當中。


    男人怔然注視著麵前這普通的景色,心中的震撼無法言說。


    就在這時,他聽到小獸般喘息的聲音。


    他下意識低下頭,便對上一雙漂亮且柔媚的眼眸,眼睛的主人正不滿地瞪著他,頭頂的白色貓耳煩躁地抖動著。


    時隔兩個月,見麵數次,謝劍白第一次看到她的樣貌。


    “虞……”他怔怔地開口。


    還在覺醒當中的虞惟還沒有完全吃飽,她雖然在這個過程中長高了許多,身形像是柳樹抽了條一樣,但仍然趕不上謝劍白。


    她仰著頭,唯一能看到的皮膚便是謝劍白的脖頸,可是太高太遠了,咬不到,她有些煩躁地湊過來,胡亂地抓謝劍白的衣服,卻對此不得其法——作為在天界私下時仍然穿八層天尊服的人,謝劍白穿的太嚴實了,一點肉都看不著!


    虞惟剛扒了兩層,才從第一次看到她、又被她行為震撼的謝劍白終於回過神,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製止了她亂抓的手。


    小貓妖掙紮著,嘴角的小虎牙還露在外麵,一雙貓兒眼不開心地盯著他,喉嚨裏傳來呼嚕呼嚕的威脅聲。


    “好了,好了,不著急。”謝劍白不太熟練地安撫著,他抓著她纖細的手腕,帶著她慢慢席地而坐。


    本來謝劍白想控製一下場麵,結果他剛鬆開手,虞惟便撲了過來,她側過臉,鼻尖溫熱的呼吸順著他的耳根一直蔓延至脖頸,然後準確地咬穿謝劍白的血管。


    她喝了很久,直到連謝劍白的呼吸都有些發顫,虞惟才終於饜足地停了下來。


    從始至終,謝劍白都沒有製止她的意思。


    吃飽喝足的小妖怪終於卸下捕獵時危險的樣子,重新變得無害。她從謝劍白的肩膀滑下來,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可能是做貓時被人抱太多習慣了,虞惟在謝劍白的胸前蹭了蹭,輕車熟路地找了一個合適的角度,卻感覺缺了點什麽,她的手向後摸,摸到謝劍白僵硬的手臂,拉著他,要他環住自己,然後心滿意足地在他的懷中閉上了眼睛。


    謝劍白脊背僵硬地端坐在原地,僵直得像是一棵樹。


    一萬多年的劍修人生經驗、了如指掌的無數規章律法,數不勝數的殺人絕技,沒有一個能夠讓他完美解決如今的局麵。


    懷抱呼吸綿長、靠著他睡著的虞惟,謝劍白的大腦徹底宕機。


    作者有話說:


    寫完這章之後,忽然覺得從某種角度來說,貓貓才是老謝的第一個孩子……啊啊啊啊啊住腦啊!!


    好了,老謝開始正式滑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