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如此大禮
第五百二十四章 如此大禮
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過,第三天,沈熙被蒙上眼帶離房間。
車輛行駛了很久,抵達一處半廢棄的教堂。
教堂外表陳舊,裏麵已經被裝潢一新,座椅空蕩蕩,沒有賓客。
有人為她換上了潔白的婚紗,和鑲著碎鑽的銀色高跟鞋,陸硯如則是一身白色燕尾服,看上去人模人樣。
沈熙臉色很白,甚至嘴唇都不見什麽血色。
“墨謙辰他已經到了,而且很快就要死了……”陸硯如湊在她耳邊,輕聲道。
沈熙這次沒有厭惡地轉過頭,而是冷冷看進他眼底:“他不會死,他會把你交給國際刑警。等到你被執行死刑的那一天,我和他會親眼看著你咽氣!”
陸硯如眼神冷了一瞬。
這個女人,總是能輕易地把他激怒。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很快,墨謙辰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到時候他就能欣賞這女人悲痛欲絕的模樣,然後當著她的麵告訴她,她很快將不記得這一切,這次不是催眠,而是切除額前葉。
做完這個小小小的手術之後,她不會再有記憶,不會再有思維,她會成為一具玩偶,就如那隻斷了耳朵的陶瓷兔一樣,永遠隻能被他鎖在儲藏室裏,任由他把玩……
他狠狠掐住沈熙的下巴,笑得玩味而殘忍:“你現在大可多放點狠話,今天過後,你恐怕就連說話的資格都不會有了。”
下巴被掐得很疼,但沈熙沒任由自己被恐懼吞沒,她死死盯著陸硯如。
“是我的錯覺,還是你今天特別的不耐煩?怎麽,你現在很焦躁嗎,你心裏其實是怕的吧,生怕真被我說中落得個坐電椅的下場,所以這麽容易就破防了?”
陸硯如:“……”
他鬆開手,不再看這個女人。
“把她帶下去,給我看好她!”
沈熙頓覺這人被自己說中,她看得出陸硯如的心虛,這種心虛讓她覺得墨謙辰應該是有戲的。
可與此同時,她又有些不安,仿佛事情的發展隱隱出乎了預料。
……
不遠處的莊園裏。
“墨先生,前麵就是您和陸硯如約好交接人質的地方。”司機恭敬地朝墨謙辰道。
墨謙辰頷首,示意司機把車開過去。
幾輛車魚貫而入地穿過鐵絲網,齊刷刷停在了一片草坪上。
陽光明媚,風很輕,有什麽在不遠處一閃而過,如同流星。在那反光點後頭,一個狙擊手扣下了扳機。
變故往往發生在一瞬間,墨謙辰眸光一凜:“小心——”
“砰——”
子彈聲,玻璃碎裂聲,震痛了墨謙辰的耳膜。
前頭的司機已經倒在座位上,渾身是血,胸口是一個大洞,連座椅也被子彈擊穿。
墨謙辰極快翻身到車後隱蔽了起來,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樹林裏衝出來一行人,火力逼近,槍聲四起。
還沒見麵就送上了如此大禮,陸硯如顯然沒想著要好好交換人質。
“不好了,溫芙被陸硯如的人搶走了……”躲在另一輛車後頭的手下,眼睜睜目睹了那些嘍囉衝上來把溫芙搶走。
探出頭剛開了一槍,就立刻受到了更猛烈的火力壓製。
這裏是陸硯如的地盤,論人數、論對地形的熟悉程度,都是對方更占優勢。
墨謙辰聽了這話,臉上卻並不慌亂。
他極快地在手機上敲擊了一下,發送出一行指令。
槍聲仍在步步緊逼,雙方死傷很快過半,幾十個持槍的人開始朝墨謙辰藏身的這輛車逼近……
第五百二十五章 教堂
與此同時,溫芙被陸硯如的人帶上了車。
莊園外的一條主幹道旁,季之衡坐在黑色商務車裏,盯著手機上那個閃爍的紅點。
阿辰果然沒猜錯,陸硯如根本不是想做什麽交易,而是想殺了除溫芙以外的所有人。
他很想帶人過去幫墨謙辰脫身,可來這裏之前墨謙辰就叮囑過他,按照計劃行事,不要擅自行動。
季之衡聽著莊園那邊傳來的槍聲,咬牙狠狠壓下去救人的衝動,吩咐手下:“開車,跟上前麵那輛車!”
沒追多遠,車輛就被發現了。
季之衡不得不叫手下棄了車步行,然而陸硯如的人顯然不是飯桶,雙方很快交起了手。
等季之衡追蹤溫芙的定位來到一處偏僻的教堂時,手下都已經被纏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這裏雜草叢生,看上去似乎很多年沒有人來過。
門前的石板路卻顯然被打掃過,幹幹淨淨,沒有青苔。
季之衡藏在暗處,看著著溫芙被帶進了教堂。
沒過多久,又有另一輛車從別的方向開過來,從車上下來小嘍囉,押著一個男人走了進去。
季之衡眼尖認出了那人,不禁緊皺起眉。
是司與?
他怎麽會被帶到這來?
季之衡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急忙拿出手機想要墨謙辰,撥過去卻無人接聽。
想到墨謙辰的肋骨兩次斷裂,經曆了一場手術還沒恢複,他心裏有種極為不祥的預感,快速發了一條短信。
【阿辰,你現在在哪?要不要我帶人過去接你?】
短信發出去,如石沉大海,沒有得到回複。
……
此時,教堂內。
溫芙在傭人的伺候下,換好了一身潔白的婚紗。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個柔柔的笑容。
這一身潔白的婚紗,讓她整個人得到了某種升華,仿佛之前的一切汙穢都已被掩蓋,那些沉重的、令人不悅的事紛紛煙消雲散。
被墨謙辰關押的這段時間,她想通了很多事。
或許這世上隻有陸硯如,才不會像別人那樣厭棄她,因為陸硯如和她是同一種人。
而墨謙辰,隻是一個錯誤的過去式。
她在墨謙辰身上付出了太多,抱了太大的希望,以至於一度不能接受他不愛自己的現實……
想明白這一點,溫芙不再指望墨謙辰會放過自己,轉而期待起了陸硯如來施救。
事實證明陸硯如沒有讓她失望,他果然和墨謙辰做起了交易,綁架了沈熙,要用來交換她。
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溫芙就猜到,陸硯如不會這麽輕易和墨謙辰做交易。
他一定還有後手,不會叫墨謙辰和沈熙好過!
果不其然,墨謙辰剛帶人趕到“交易”地點,就遇到了埋伏。
現在,恐怕已經死在了那些人的槍下吧?
想到這,溫芙唇邊扯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死了也好,她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從今往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墨謙辰和沈熙兩個人,而她會成為呼風喚雨的陸太太,沒有誰能爬到她的頭上……
溫芙在心裏問過自己很多次,這是自己最想要的結果嗎?
或許不是。
但這已經是眼下她能預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溫小姐,已經穿好了,您可以出去了。”傭人替她蓋上頭紗,恭敬地說道。
溫芙點點頭,在穿衣鏡前轉了一圈,欣賞了一下自己。
她最近瘦了不少,整個人顯得更加蒼白,不過有妝容的加持,倒是不顯得憔悴。
出了更衣室,溫芙來到教堂正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沈熙。
出乎她的意料,沈熙身上竟也穿著婚紗。
薄薄頭紗下,那張和她頗為相似的臉,看起來更年輕,也更鮮活。
第五百二十六章 兩場婚禮
溫芙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惱火,從第一次見到沈熙起,她就很討厭沈熙。
不止是因為沈熙比她能年輕貌美,還因為沈熙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現在更是在她的婚禮上穿著同款的白色婚紗……
“阿芙,”陸硯如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悅,“今天有兩場婚禮要舉辦,我這麽安排,你不會不高興吧?”
溫芙回過神,柔柔一笑,看似很善解人意:“當然不會。”
“不會就好。”陸硯如意味深長。
他看了一眼沈熙,沈熙依舊端坐著,明明穿著婚紗,身上卻有種生人勿近的冷。
相比溫芙,她顯然更桀驁不馴。
溫芙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從剛開始到現在,沈熙幾乎就沒怎麽動過,如一具僵硬的木偶:“她是怎麽回事……”
“她暫時動不了,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威脅。”陸硯如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朝手下的人吩咐,“婚禮馬上要開始了,把另一位新郎請過來。”
溫芙明白過來,沈熙應該是被注射了某種藥物,或者是被陸硯如的手下給催眠了。
陸硯如大抵想先給沈熙和墨謙辰也舉辦一場婚禮,然後再送兩人歸西。
把最甜蜜幸福的一刻,和死亡劃上等號,對陸硯如來說或許是某種有趣的事……
這麽想著,溫芙的目光不由得投向門口的方向。
她不清楚自己再次看到墨謙辰,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大抵是受傷了吧,又或者已經中了槍快要死了……以陸硯如的手段,大抵會讓沈熙先死在他麵前。
就算他不打算殺沈熙,她也會以她太太的名義,讓他在這個教堂裏,在這次的婚禮上,把沈熙狠狠折磨然後一槍擊斃。
溫芙心裏升起一股難以掩飾的熱切期待,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贏了,贏得徹徹底底。
沈熙是她的手下敗將,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沈熙絕望求饒的模樣了!
這時,教堂的角落裏傳來鋼琴聲,伴隨著這悅耳的婚禮進行曲,有香檳色花瓣從四周灑落。
陽光從彩繪玻璃窗外灑落,在空氣中映照出無數細小的塵埃,溫芙穿著精致的高跟鞋踩上紅毯,心在這一刻跳得很快。
她含笑看著紅毯盡頭的陸硯如,他站在講道台上很靠邊的位置,和神父稍稍之間隔了一段距離。
溫芙並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依舊一步步朝前走去。
或許沈熙沒有說錯,她對墨謙辰的確不是真愛,否則知道墨謙辰必定走向死亡的結局,為什麽心裏並不那麽難過?
感傷是有的,可是很快就淹沒在了另一種濃烈的情緒裏。
越靠近陸硯如,那股情緒就越濃烈,那不是愛意,而是心願即將達成的快意。
這種屬於最後贏家的麻木興奮,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吞沒。
就在她要登上那個小小的講道台時,另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視線裏。
溫芙怔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看錯。
可眨了眨眼睛,那身影卻並未消失。
那人穿著一身和陸硯如一模一樣的白色西服,那卻不是墨謙辰,而是……
“司……司與?”溫芙不由得怔在原地,一股濃烈的不安倏地湧上心頭。
第五百二十七章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司與明顯受了傷,臉上甚至有被拳頭揍過的淤青,手腳都被牢牢綁住,顯然不是自願來的這裏。
他看著溫芙,眼裏沒有愛意,隻有深深的恨。
溫芙強迫自己定了定神,看向陸硯如:“硯如……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一直在調查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想知道你前夫的死究竟是不是我下的手,”陸硯如慢條斯理地說著,“阿芙,他對你一片癡心,認為你是因為我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看他被蒙在鼓裏這麽可憐,當然要幫他一把了。”
一片癡心?
幫他一把?
溫芙隱約意識到了什麽,她勉強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情緒:“硯如,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我怎麽會跟你開玩笑呢?”陸硯如似笑非笑,“我不是早就說過嗎,今天會有兩場婚禮。”
溫芙:“……”
她能猜到,司與應該是查到了什麽不該查的事,驚動了陸硯如的人,所以才會被抓。
可是為什麽司與站在了紅毯的盡頭?
難道陸硯如想讓司與娶她?
那陸硯如自己要娶的又是誰?
一個再清晰不過的答案出現在溫芙腦海,讓她心髒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猛地緊縮。
她渾身戰栗地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靠近哪怕一步。
前一分鍾,這場婚禮還被她視為勝利者的勳章,現在卻叫她避之不及。
“你和司與明明是夫妻,卻沒正兒八經舉辦過婚禮,這怎麽行,我哪能讓你受這種委屈?”陸硯如還在不緊不慢地說著。
他臉上帶笑,一臉溫柔地看著溫芙:“阿芙,今天由我親手把你交給新郎,你說好不好?”
溫芙:“……”
她很想狠狠扔了手裏的捧花,可她緊咬著牙,強行忍了下來。
“硯如,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給你安排一個美好的未來,”陸硯如上前一步,朝溫芙伸出手,“隻要你和他結婚,我就立刻替你殺了他。他的家族隻剩下他最後一個,我會幫你繼承他所有的遺產。”
溫芙不是不心動,隻是她很清楚,財產這種東西對她來說不是必需品。
錢不能買到權利,權利卻能換來源源不斷的金錢。
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幫她扳回一城的人,而不是已經徹底失去利用價值,窮得隻剩下錢的司與。
想清楚這一點,她心裏隱隱有了一絲希望。
她覺得,陸硯如這是在故意考驗自己:“硯如,你明知道我是想嫁的人是你。”
“你是從什麽時候起想嫁給我的?是在我親眼目睹你殺了前夫的時候、派人幫你綁架殺人的時候,還是在墨謙辰抓了你作人質,要拿你交換沈熙的時候?”陸硯如微笑地問。
溫芙:“……”
一旁的司與眼裏除了恨,還有深深的絕望:“人果然是你親手殺的,你騙了我這麽久,你這個蛇蠍心腸的瘋子,你簡直該下地獄!”
他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被欺騙了那麽久,如果為此隻是搭上他一個人的性命,他不會拒絕,甚至不會反抗,畢竟活在這世上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麽意思。
可溫芙卻害死了他的家人!
現在他的親人都已經死了,始作俑者卻還好端端的活著,他不甘心,他隻想讓這兩個狗男女為他的所有家人陪葬!
第五百二十八章 我還以為我們是同類
“太吵了,”陸硯如皺眉,抬了抬手,“堵住他的嘴!”
司與的嘴被牢牢堵住,他劇烈掙紮,卻動彈不得。
“我想要的是一位新娘,不是一個我給了她無數次機會,她卻一直等到走投無路才肯對我投懷送抱的人。”陸硯如臉上笑容依舊,說出的話落在溫芙耳中卻如蛇般黏膩陰冷。
溫芙強迫自己掩住心悸,柔柔開口,聲音卻不受控製地有些發顫:“之前是我不懂得珍惜,往後我會……”
“沒有往後了,”陸硯如拿出一把銀色柯爾特,笑眯眯地把槍口指向司與的太陽穴,“既然你不想嫁給他,那我就直接讓他死好了。”
溫芙怔住,卻沒能說出半句阻止的話。
司與眼裏的絕望尖銳得像一把刀,他死死盯著溫芙,仿佛想記住她的模樣,就算是去了黃泉路上,下輩子也要找到她把一切狠狠報複回去!
溫芙依舊怔在原地。
她從沒在誰眼裏看到過這麽深的恨意,饒是她再麻木再不在乎,也有種身體被這種恨意刺穿的錯覺。
砰——
一聲槍響,鮮紅的血四濺。
那張滿是恨意的臉一瞬間變得血肉模糊,有溫熱的東西沾到了溫芙臉上。
她怔怔地伸手一摸,摸到的是一塊黏糊糊的鮮紅。
那抹黏膩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落在她潔白的婚紗上……
溫芙的手僵硬地發顫,旋即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喉嚨裏發出近乎瘋癲的低吼。
“別怕,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啊!”陸硯如伸手撫向她的臉頰。
他臉上笑容依舊,落在溫芙眼裏卻是那麽的冷。
她喉嚨裏的低吼轉為淒厲的尖叫,狼狽而踉蹌地後退,如同躲避毒蛇一般避開了陸硯如的手。
陸硯如聲音裏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失望:“我還以為我們是同類呢,沒想到你居然也這麽怕我……”
溫芙:“……”
她隻想逃離這個地方,隻想把剛才那血腥的一幕從記憶裏刪除。
可那畫麵就如卡殼的電影,在她腦海裏一遍遍循環播放。
造成這一切的惡魔卻朝她失望地搖頭,口口聲聲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她,仿佛她才是罪魁禍首。
陸硯如再次開口:“沒了司與,再沒人能找你的麻煩。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阿芙,我和你的關係到此為止了。”
養了這麽久的寵物,多少是會有點感情的。
他對溫芙的興趣持續了好幾年,溫芙在他眼裏的確和別人有所不同。
不過……
現在他更感興趣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
溫芙這時已經聽不懂陸硯如在說什麽了,她不停地後退,渾身發顫,被地上的紅毯絆倒又爬起,頭紗也歪到了一邊。
“瘋了,都瘋了……你們都是瘋子!”
第五百二十九章 我願意……
陸硯如蹙眉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去抓溫芙。
然而那些人,很快就都被溫芙撓傷。
她穿著那身染了血的婚紗,飛快都朝外頭跑。
鞋跟太高,步子太慌亂,她跌倒又爬起,狼狽如一個瘋子……
“陸先生,這……”手下的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硯如淡笑了聲:“由她去吧。”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這就當是放生,之後這個女人已經與他無關了。
他原本是想殺了她的,卻鬼使神差沒下得了手,也許是寵物養得太久養出了感情,他對溫芙,始終是有那麽一絲特別的。
這樣也好,她會活下去,這世上還有人會記得自己……
陸硯如輕歎口氣收回視線,望向教堂第一排的角落。
沈熙端依舊坐在那裏,僵直如同木偶。
方才的一切,沈熙都聽見了,她視線所及的一角,是倒在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司與。
她內心不是沒有恐懼,但不至於恐懼到絕望。
司與死了,墨謙辰還沒有任何消息……
她相信墨謙辰會沒事,會好端端地來出現。
這相信沒有由來,不需要任何根據,哪怕她完全不記得墨謙辰,但這個念頭就這麽直白地根植心底,以至於眼前刺眼的鮮血都不再可怖。
同時,她也發覺自己的手指能微微動彈了,或許是陸硯如在她身上動的手腳,正在緩慢失去作用……
陸硯如的手下很快就把司與的屍體拖了下去,現場也被打掃幹淨,那股血腥味卻殘留了下來,濃鬱得掩蓋住了花瓣的甜香。
“接下來該到我們了。”陸硯如俯身,朝沈熙微笑道。
……
沈熙被牽著,一步步走過紅毯。
牽她的男人是個陌生人,她聽陸硯如的手下稱呼他黑曼陀。
她無法轉過視線,看不到黑曼陀的臉,隻覺得他身上有種氣息她很熟悉……
不是那種能讓人產生信任的熟悉,而是一股說不出的危險和森冷,仿佛若有若無漂浮在醫院空氣裏的福爾馬林。
這時,原本空蕩蕩的座位已經坐滿了人。
這些大多是陸硯如的手下,在教堂座位的兩側甚至還有不少人是站著的。
人雖多,卻很安靜,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他們的目光或投向陸硯如、或投向沈熙,看得出他們對陸硯如很畏懼,幾乎沒人敢直視他。
空氣裏漂浮著血腥氣,有絕望和無助在蔓延,悄悄掩蓋在歡快的婚禮進行曲裏。
紅毯的盡頭,陸硯如安靜站在那裏。
神父鄭重而嚴肅地開口:“各位來賓,我們今天歡聚在這裏,一起來參加陸硯如先生和沈熙小姐的婚禮,見證他們在主麵前莊嚴起誓……”
他手按在聖經上:“陸硯如先生,你是否願意娶沈熙為你的妻子,無論順境、逆境,富裕、貧窮,健康、疾病,快樂、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陸硯如眸中帶笑,如果不是他白色的西服上還沾有血跡,這一切甚至可以稱得上森嚴莊重。
“我願意。”他道。
神父又看向沈熙:“沈熙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陸硯如先生為他的妻子,無論順境、逆境,富裕、貧窮,健康、疾病,快樂、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沈熙整個人仿佛被分成了兩半,她的靈魂沒有說話,她的肉體卻發出了聲音。
“我願意……”
那聲音沙啞而生硬,不似人聲。
第五百三十章 我反對!
神父顯然沒有介意這一點,他示意一旁的人遞上戒指。
戒指被交到了陸硯如手裏,那璀璨的光澤落在沈熙眼裏,鋒利得像是能把她割傷。
陸硯如拿起她的手,把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又借著她的手,給自己套上了戒指。
神父看向眾人:“如果有人有任何正當理由反對這場婚禮,請站出來,否則就請永遠保持沉默。”
滿場寂靜,就連樂聲都不知何時已經停止。
陸硯如滿意地看著這一切,臉上的笑容甚至多了一絲鄭重和真切。
婚禮啊,他這輩子都沒舉辦過婚禮。
現在辦了這麽一場,也算是圓滿了……
神父再次開口:“下麵我宣布,你們二人結為——”
最後二字還沒說完,教堂的門忽然“砰”地被人推開。
一人出現在門口,逆著光,身形過分高大:“我反對!”
沈熙一驚,再是一喜。
下一瞬,她卻發覺那人和自己記憶裏的模糊影子,並不能完全重疊。
“是你?”陸硯如眯起眼睛盯著季之衡,顯然是認出了他,“墨謙辰呢,他自己躲了起來,倒叫你來送死?”
季之衡?
沈熙在所剩無幾的記憶裏搜尋這個名字,卻一無所獲。
她的心不由得高高提了起來,這人不是墨謙辰,那墨謙辰究竟在哪?
“我死不死不知道,反正你是一定會死的。”季之衡冷笑打量他,“陸硯如,你的資金鏈已經斷了,‘貨物’也都已經被國際刑警扣押了,這事你還沒跟手下這些人說吧?”
陸硯如臉色一沉。
他手下的人很快意識到不對,其中一個起身問道:“陸先生,最新的那批貨物該不會真的……”
陸硯如抬起手,卻不是做手勢要那人住嘴,而是直接一槍崩了過去。
槍聲響得措不及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之前殺司與的時候,這些人沒什麽反應,因為司與隻是一個被抓來的外人。
可現在不同,陸硯如殺的是自己的手下。
他們所有人,也都是陸硯如的手下。
而今天的這場婚禮,是不準許帶家夥進來的,所有人都沒有武器,除了陸硯如自己。
他到底想幹什麽?
這次真的隻是婚禮這麽簡單嗎?
一陣詭異不安的情緒在空氣中蔓延,不知是不是沈熙的錯覺,那血腥味變得濃鬱的同時,眾人的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對勁。
季之衡就是在這個時候掏出槍來的,等他把槍口直指向陸硯如的時候,眾人還沒反應過來。
他眼神冷靜,像極了墨謙辰,“我才是Zero。你想弄死的人是我,不是墨謙辰更不是沈熙,放了沈熙,讓她走!”
沈熙:“……”
她意識到這人是來救自己的,隻是那語氣太決絕,決絕得像是某種道別。
“你是Zero?”陸硯如笑了,笑得很開心,“如果我不放人呢?”
他手下的那些人已經坐不住,有的抄起牆上裝飾用的十字架,悄悄對準了季之衡的後腦勺準備下手。
也有的不敢蹚這趟渾水,想要溜之大吉。
然而眾人很快發現,教堂的門已經被從外頭鎖上了。
一股刺鼻的氣味不知何時開始彌漫,順著窗戶的縫隙飄了進來。
“是汽油!”有人驚聲大喊。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一起下地獄
慌亂中,沒有人察覺沈熙輕輕地顫了顫。
她努力想要做出反應,卻始終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
在她身邊,滿身血跡的陸硯如挨個朝那些四散逃竄的人開槍,仿佛那些在他眼裏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能隨手扔掉的垃圾。
槍聲接連不斷,震耳欲聾。
沈熙如身處一個噩夢裏,渾身僵硬難以動彈。
她眼睜睜看著教堂裏的人一個個倒下,這時候已經沒有誰顧得上對付季之衡這個外來者了,眼下最大的威脅來自於他們的頭頭陸硯如。
陸硯如是個瘋子,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可是誰也沒想到他會瘋到這種程度,竟連自己人都殺!
“Zero他可真行啊,”陸硯如拉過沈熙躲在講道台的木桌後,“他是怎麽把俞葒安排在我身邊的?這麽多年我居然一點也沒發覺……”
沈熙:“……”
她不知道陸硯如忽然提起這個,究竟是什麽意圖。
陸硯如極快地伸出手,開槍射殺了幾個砸破玻璃窗想逃出去的人,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甚至還抽空看了一眼麵有疑色的沈熙。
他似笑非笑:“我本打算先把婚禮完成再殺他們的,畢竟大喜的時候殺人可不吉利。可是Zero他太快了……他是怎麽做到這麽快就把我的路全鎖死了呢?”
沈熙明白過來,她沒有辦法開口說話,隻憎惡地盯著陸硯如。
陸硯如和溫芙顯然是同一種人,毫無道德良知甚至泯滅人性,哪怕是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一切也能說毀就毀,如同兵敗之後燒毀宮殿、殺死妃嬪和子嗣的殘暴君王。
陸硯如顯然早就打算把那些手下都殺了,他活不了,他們也必須陪葬!
“我承認,Zero贏了,”陸硯如還在自顧自地說著,玩味地看向沈熙,“可我也沒有輸得太徹底……畢竟你還在我手裏不是嗎?”
說完,他一槍朝破碎的窗戶射去。
那窗戶上不少模糊的印記,沈熙原本以為那是汙漬,見槍響之後那裏有火焰一竄而起,才驚覺那是汽油的痕跡!
熊熊烈焰很快燃起,濃煙從窗外灌入教堂,隨即是接二連三的玻璃破碎聲。
陸硯如又開了好幾槍,沈熙不知他打沒打中,總之整個教堂裏哀嚎聲、咳嗽聲和尖叫聲不絕於耳。
外頭的人奉命把門鎖死之後就離開了,這地方偏僻,方圓十幾裏沒人煙,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恐怕整間教堂都已經被燒個幹淨。
被烈焰吞噬的痛苦和絕望籠罩下來,有人渾身是火,徒勞地在地上翻滾。
陸硯如滿意地欣賞著這一幕,臉上是殘忍的笑意:“這麽多條命呢……沈熙,你說我要下第幾層地獄?”
沈熙對他已經不止是厭惡了,他的每一句話落在她耳朵裏都那麽的惡心!
濃煙滾滾,沈熙被嗆出了眼淚。
陸硯如忽而猛地起身,揪起不遠處一個想逃的人:“神父,你的工作還沒完成呢,跑什麽?”
那被揪住的神父臉色慘白,對陸硯如的話不敢有半點反駁。
“我……我宣布這樁婚姻有效……”他結結巴巴。
“還有呢?”陸硯如眯起眼問。
“新郎……咳咳,新郎可以吻新娘了……”神父邊說邊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陸硯如嫌惡地一把甩開他,神父被甩入了濃煙與火海裏,發出慘叫。
皮肉燒灼的氣味彌漫四周,讓沈熙幾欲作嘔。
陸硯如掐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麵對自己:“我的新娘,你現在可以陪著我一起下地獄了。你死了,我也死了,Zero他隻能活活受著,這輩子也報不了仇……”
……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你瘋了嗎?不能去!
“砰——”
槍聲近在咫尺,沈熙感到掐住自己下巴的那隻手忽然無力鬆開。
她肺裏全是濃煙,昏昏沉沉,惡心欲嘔。
恍惚間似乎有人抱起了她,那人的懷抱很陌生,她睜開眼想要看清他的臉,眼皮卻無力地耷拉下來。
“沈熙,別睡……”那個聲音近在耳邊,滿是焦灼。
有人緊握住她的手,猛烈搖晃著她。
“你不是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把我和阿辰禍害得這麽慘,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
“醒醒,你快醒醒!你肚子裏還懷著孩子,小銘和林老爺子他們還在等著你回去……”
那搖晃還在繼續,可沈熙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耳邊的聲音逐漸遠去,仿佛飄浮在風裏。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泯滅了最後一絲亮光……
……
“熙熙……”
血泊中,墨謙辰掙紮著踉蹌往前走。
他手裏攥著一把槍,和一個屏幕早已碎裂的手機,碎裂的玻璃碴深深紮進了掌心,他卻毫無知覺。
那雙手被染得鮮紅,早已分不清上麵究竟沾著誰的血。
手機屏幕雖然裂成了蛛網狀,但一個光點仍在不停閃爍,那光點對應的地點,是不遠處正冒出滾滾濃煙的教堂。
心像是被一隻手猛然攥緊,墨謙辰拚命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肋骨斷裂處隨著每一步的動作傳來鑽心劇痛,胸口和後背的中槍處更是早已疼得麻木。
他喉嚨裏湧起濃烈的腥甜,待看清不遠處的那片火海時,眸中的光亮一點點熄滅,隻餘下深淵般寒涼。
門窗如地獄惡魔的雙眼,噴湧處無數火焰,所到之處連地麵青綠的雜草都開始卷縮枯萎。
沒有慘叫,沒有哀嚎,隻餘下房屋的崩塌聲、火焰的劈啪聲……
四下並不見沈熙的蹤影,墨謙辰聲嘶力竭地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在濃煙中嘶啞。
他身上有兩處深可見骨的槍傷,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臉色蒼白如地獄的修羅,甚至嘴唇都不見半點血色。
唯有最後那麽一絲希望,支撐著他沒有倒下。
那絲希望被濃煙衝散,被火焰灼傷,最終消散在了一片熾熱的虛無裏……
明知道火海裏不可能還有人活著,墨謙辰卻著魔一般,朝著那燃燒中的教堂走了進去。
他的熙熙在哪裏,他就在哪裏。
“你瘋了嗎?不能去!”一隻手猛地拉住了他。
是俞葒。
俞葒身上也有傷,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了追殺自己的人,聯係上了墨謙辰,把沈熙最近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原本陸硯如是打算在莊園裏和沈熙結婚的,因為俞葒一時疏忽,導致陸硯如發現了她是墨謙辰的人,婚禮的地點才被臨時變更。
俞葒心裏愧疚,她本該更小心的。
如果不是她的身份暴露,或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可現在說這些顯然已經遲了,火勢這麽大,沈熙不可能活得下來。
她費力地想要拉住墨謙辰,卻被他冷冷甩開。
眼看墨謙辰還要繼續往火裏走,俞葒咬牙低吼。
“你死了難道就能換回她的命嗎?陸硯如就是想要你這麽做,他巴不得用一條命換你和沈熙的兩條命……墨謙辰,你到底聽到沒有!不準靠近那個教堂,不準進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年後
到最後,她幾乎已經拽不住他了。
火舌舔舐,熱浪伴著濃煙滾滾襲來,帶著死亡的窒息。
俞葒心一狠,一記手刀重重劈在了墨謙辰的後頸,然後費力地扛起昏迷的他躲進草叢裏,把這裏的定位發送了出去,等待救援。
她是Zero的朋友,更是國際刑警的線人。
幾年前,她實施網絡詐騙被Zero抓到,Zero給了她一條生路,要她投靠國際刑警執行任務,這樣可以抵罪不被判刑。
她潛伏到了陸硯如這個國際通緝犯身邊,很快憑本事得到了他的信任。
時隔數年,她幾乎都要忘了Zero的時候,他在暗網上找到了她。
他憑借她給出的關鍵數據,查到了那些警方一直未能查出的肮髒資金鏈,從根源上斷了陸硯如的生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了錢,陸硯如所建立的一切很快就會變成空中樓閣。
或許憑他手頭的一切還能撐上幾個月,甚至苟延殘喘半年……
可他無法接受這種徹徹底底的失敗,有國際刑警的全力抓捕,加之Zero這個宿敵的釜底抽薪,他明白自己已絕無翻身的機會。
他敗了,他也瘋了。
有一種人是無法接受失敗的,失敗於他們而言就意味著滅亡。
如果一切能重來該有多好,明明沈熙離脫身隻差一步,明明自己能潛藏身份不被陸硯如發現,明明可以沒有這一場大火……
可世上是沒有如果的,一切注定無法重來。
俞葒脫力地跌坐在地上,看著遠處在火中倒塌的教堂,陷入深深的絕望。
……
一年後,江城。
“這是什麽東西?我要的是紅絲絨蛋糕,你的耳朵是聾了嗎,怎麽連話都聽不明白?”溫芙皺眉訓斥管家。
擺在她麵前的是一份十分粗糙的食物,一團黏糊糊令人惡心的土豆泥,幾顆煮得褪色的豌豆,和一片粗糙的麵包……沒有半點裝飾,毫無美感可言。
“是,我這就去給您換。”管家恭敬說道。
溫芙滿意地點點頭。
溫家沒落了,她現在的生活比起從前簡直天差地別,可她心裏是得意的,畢竟沈熙這個最大的仇人已經死了。
紅絲絨蛋糕很快被端了上來,放在精致的小盤子裏,上麵點綴有櫻桃和薄荷葉,十分勾人食欲。
溫芙拿起銀質的小叉子,狠狠插進了蛋糕裏。
仿佛那不是蛋糕,而是沈熙的心髒。
“你說,墨謙辰有後悔過嗎……如果當初他娶的是我,怎麽會鬧到這種下場?連老婆都被陸硯如給搶了,嘖嘖……”她毫不掩飾臉上的嘲諷。
一旁的管家附和道:“小姐,您值得更珍惜您的人。”
溫芙冷笑:“陸硯如倒是挺珍惜我,可他非要娶沈熙……”
“那是因為他在乎您,所以才會放您一條生路,選擇帶沈熙這個仇家的女人去死。”管家解釋。
溫芙頓覺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她認識陸硯如已經很多年了,最初被他留意到,是因為在設計前夫出車禍的時候。
那時她從車禍現場取走了一片沾血的玻璃,把玻璃放在了一個黑色的盒子裏,像是某種紀念,又或者是對自己這第一段婚姻的祭奠……
第五百三十四章 爛在這個監獄裏吧!
在她走投無路想要擺脫前夫的時候,是陸硯如給她支的招,說會幫她。
事後,他見到了她“收藏”的那些東西。
有她為墨謙辰擋刀時候穿的那條裙子,長裙染了血,被她掛在一個單獨的櫥窗裏。
有她想悄悄喂給前夫吃的毒藥,可惜她沒能下得了手,那毒藥依舊原封不動地裝在瓶子裏……
她把那裝著玻璃的盒子擺在顯眼的位置,這是她殺的第一個人,她心裏並不覺得恐懼,反而有種暢快。
“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很像?”陸硯如那時盯著她問。
他的瞳孔顏色偏淡,泛著某種無機質的冷光。
溫芙不覺得自己和他有哪裏像,唯一相似的地方,或許就是都足夠麻木和冷漠。
這麽說來的話,難道全世界的殺人犯都和她很像嗎?
她心裏嗤笑,不置可否,麵上卻依舊是溫溫柔柔:“陸先生,這次謝謝你幫了我,我會盡力報答你的。另外,我希望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除此之外最好還能離她遠一點,也免得被人發現,她和這個國際通緝犯有瓜葛。
“當然,”陸硯如微笑點頭,“不要叫我陸先生,叫我硯如。”
……
從此,溫芙就開始了一個噩夢。
陸硯如對她的興趣很強烈,一次次對她發出邀請,邀請她去他那座有進無出的莊園,邀請她和他結婚……
溫芙太清楚該怎麽操縱男人的心理,隻有這些請求都得不到回應,他才會一直對自己保持興趣。
她釣著陸硯如,卻又不敢拒絕得太狠,時不時在他回國的時候與他見上一麵,接受一點他贈予的小禮物……
鄭達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身材魁梧,手臂上滿是紋身,一張臉凶神惡煞。
“這是我送給你的‘保鏢’,不管你遇上什麽麻煩,都可以找他,他會幫你解決幹淨。”陸硯如道。
溫芙一開始並沒想著和鄭達聯係,直到她見到了沈熙。
沈熙是墨謙辰的妻子,是落在她眼裏的一粒沙、哽在她喉嚨裏一根刺。
她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對付沈熙,沈熙卻如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始終占據著墨謙辰妻子的位置,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溫芙這才想到了鄭達,鄭達不是擅長處理麻煩嗎,那就幫她處理掉沈熙好了。
還有那個礙事的季之衡,最好也一並殺了。
這樣墨謙辰就是她的了,永永遠遠不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當初溫芙有胸有成竹,如今就輸得有多徹底。
她從層層回憶裏抽出思緒,用小叉子叉著麵前的紅絲絨蛋糕,嘴裏喃喃自語:“為什麽墨謙辰會是Zero呢……”
“您當初不就是看中他是潛力股嗎?以一個私生子的身份當上墨家家主,花三年的時間打造了Zero這個代號,七天之內切斷了陸硯如的所有資金鏈,瓦解了東南亞最大的黑惡組織……您沒有看錯人,他的確前途不可限量。”管家道。
沈熙搖頭:“我需要他強,不需要他這麽強。”
她隻是需要一個能保護好她的人,不需要對方有太強硬的實力,以免對方超出她的掌控。
而事實上,墨謙辰也的確超出了她的控製。
“我恨沈熙,也恨他……可我現在不恨了,因為他和沈熙都遭到報應了,一個死了,一個生不如死,真是活該啊,活該她偏要跟我鬥,活該他非不聽我的話,哈哈哈哈哈哈,活該活不得好活,死不得好死!”
溫芙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忽然有個聲音憤怒地打斷了她。
“你這個瘋女人也配提熙熙的名字?”薑小果火冒三丈,“整整一年了都不知道反省,你這輩子最好永遠別出去,就爛在這個監獄裏吧!”
監獄?
溫芙一愣。
第五百三十五章 “忌日”
眼前的一切忽如海市蜃樓般消失,溫芙怔怔地伸出手,竟穿透了“管家”的身體。
哪有什麽紅絲絨蛋糕?
哪有什麽管家?
這分明是一間帶著鐵欄杆的,陰暗狹窄的牢房!
她麵前依舊是那盤黏糊糊的,惡心的食物。
汗臭、食物的臭味、馬桶的臭氣,和房間潮濕的黴味混在一起,令溫芙惡心得作嘔。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抱住頭,整個人幾近瘋癲。
“有什麽不可能的?買凶殺人,還跟國際通緝犯扯上關係,你以為你能逍遙法外?”薑小果冷聲嘲諷。
溫芙顫抖著伸出手,摸向四周。
她想要剛才的一切都回來,想要那盤誘人的紅絲絨蛋糕,想要西裝革履的管家為自己端上香檳……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狹小的空間裏隻有床,甚至沒有一張桌子。
這是一座隻關押重刑犯的,看守極森嚴的監獄,這裏沒有陽光,沒有新鮮的空氣,甚至沒有放風時間。
犯人多為作惡多端的精神病患,溫芙雖罪行嚴重,但還遠沒達到這一標準。
為了把她關進這裏,司與家族裏餘下的那些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不可能,不可能……”溫芙還在不停地重複著。
殘忍的現實擺在麵前,她無法接受,甚至恨不得自己已經死了。
她怎麽可以是囚犯,怎麽可以是精神病,怎麽可以一輩子待在這種鬼地方?
薑小果冷眼看著溫芙發瘋:“這才叫生不如死,這才叫活該。你好好受著吧,這都是你應得的!”
在她身後,冷霖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嗯。”薑小果點點頭,跟著冷霖朝監獄外走去。
她和冷霖托人打通了關係,否則這種不允許探視的監獄,不可能說走就走、說來就來。
離開監獄,薑小果深吸了一口外頭的空氣。
她和冷霖已經在一起一年多了,冷霖向她求婚了,婚期定在四個月後。
熙熙承諾過她,會為她設計婚紗的。
熙熙還會回來嗎?
當初的承諾,還作不作數?
想到這些,薑小果胸口悶悶的,如堵了一團棉花。
冷霖歎了口氣,輕揉了揉她的頭:“一會兒還要去看林老爺子,你別太傷心,老爺子看了會更難過的。”
今天離沈熙失蹤已經一年,林老爺子要為她立塚,墨謙辰始終不同意,兩人為此還有過爭執。
“今天墨總也會去林宅,你千萬別在他麵前提‘忌日’兩個字。”冷霖叮囑。
薑小果點了點頭:“我是不會提,可老爺子一定會提……”
林老爺子倒也不是希望孫女找不回來,非要立塚,而是出於老一輩的思想,擔心孫女變成孤魂野鬼,冷清清無人祭奠。
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年,火場也被搜查過無數次。
所有人心裏都很清楚,沈熙很可能是回不來了。
即便抱有一絲希望,那希望也甚是渺茫,隻有墨謙辰始終堅信沈熙沒有死。
他一次次地去往東南亞,派人挨家挨戶張貼沈熙的照片,在電視、報紙和雜誌上刊登尋人啟事,不願放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
如此執著,以至於旁人無法理解。
“一會兒要是又吵起來,你攔墨謙辰,我攔林老爺子。”在去林宅的路上,薑小果提前安排了起來。
冷霖點點頭,再次歎氣。
“你也不要怪墨總,沈小姐還活著,這是他心裏唯一的念想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靈堂
墨謙辰早早地到了林宅。
林老爺子拒絕見他,隻差沒找人把他打出去。
這裏到處殘留著沈熙的氣息,牆上掛著她的照片,書架上擺放著她見義勇為的獎杯,還有五千米賽跑的獎牌……
沈熙仿佛隻是短暫地離開,下一秒就會重新出現在他視線裏。
會微笑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送的向日葵。
會在他西服胸前的口袋裏,塞進一張疊好的絲巾,絲巾的顏色和她當天的衣服如出一轍。
會踮起腳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啄,蜻蜓點水般,在他心裏漾開數不盡的漣漪……
時隔五年,他為她種下的向日葵花田早已經蔥蔥鬱鬱,花朵永遠追隨著太陽,明媚又張揚,像極了她。
可現在,她又在哪?
……
收回思緒,墨謙辰看到從樓上書房下來了幾個人。
他的視線在其中一人身上停留了幾秒,劍眉緊蹙。
那人顯然也看到了他,避開視線,極力降低存在感,跟在管家身後匆匆出去了。
墨謙辰盯著他背影的當口,林老爺子也從樓上下來了。
三年的功夫,林老爺子活像是老了十幾歲,頭發已變得蒼白如雪,整個人瘦得有些脫相。
他不喜歡拄拐杖,下樓梯的時候腿腳經常不穩,需要有人攙扶。
沈銘在旁扶著他,一步步慢慢地往樓下走。
“剛才那是什麽人?”墨謙辰問。
林老爺子拒絕理會他,隻吩咐身邊的沈銘:“讓保安亭攔著點,以後不準再讓不三不四的人進來!”
沈銘隻得點頭。
言語間,從樓上飄來一陣青煙,墨謙辰大步朝那煙霧飄出的方向走去,幾個傭人連忙上前攔,卻沒有人攔得住他。
他徑直推開了那扇門,那門後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靈堂。
偌大的紅桌上放著鮮花,還點了香和蠟燭。
桌子正中間的那張黑白照片上,沈熙笑容恬靜。
墨謙辰心裏有難以言說的憤怒,他一眼就認出了剛才下樓的那幾個人裏,有一個是江城有名的“大師”,專給人看風水、做法事。
林老爺子為什麽要請這人來,答案再明顯不過。
為不為沈熙立碑辦法事,這一直是墨謙辰和林老爺子分歧的關鍵。
“你……你到底要幹什麽!”林老爺子跟了過來,氣得臉色鐵青。
墨謙辰正要發火,對上照片裏沈熙含笑的雙眼,那股怒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轉而變成了一種透徹心扉的痛。
他上前拿起那張照片,眼尾血絲朦朧,有深不見底的難過在那裏氤氳。
“姐夫,你……你先把我姐的照片放下……”沈銘連忙勸道。
他知道墨謙辰一直反對這麽做,生怕墨謙辰會一怒之下會砸毀靈堂,要真是那樣,爺爺恐怕要被氣進醫院。
涉及沈熙的事,墨謙辰總是分外衝動。
不過這次他沒做出砸靈堂的舉動,而是輕聲問:“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
沈銘有片刻的愣神,頓了頓,才答:“是姐姐在校運會那天拍的。”
墨謙辰點頭,盯著照片看了良久。
見他沒有過激的舉動,沈銘輕舒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姐夫和爺爺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當初他對姐夫頗有微詞的時候,明明是爺爺勸他說,不能把一切全怪罪在姐夫的頭上,這樣不公平。
現在,鑽牛角尖的人卻變成了爺爺。
沈銘眼睜睜看著林老爺子頭發變白、身形變得佝僂,脾氣也一日大過一日。
或許是無法接受孫女已經離開的事實,林老爺子愣是從一個慈祥的老爺子,變成了一個喜怒無常的怪老頭。
“你給我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林老爺子朝墨謙辰怒道。
墨謙辰沉默地離開了房間,出去的時候,手裏還拿著那張照片。
“你把熙兒放下!”林老爺子愈發怒了。
墨謙辰絲毫沒有放下照片的意思:“隻是一張照片,如果需要的話我還有很多,不過下次不要印成黑白的,不吉利。”
林老爺子氣得結舌。
一旁的沈銘連忙給他順氣:“爺爺,不過是一張照片,拿走了就拿走了。”
林老爺子:“……”
那是一張照片的事嗎?
為什麽會是黑白照,誰心裏不清楚!
他看著沒了沈熙照片的靈堂,心痛如絞,那雙蒼老的眼裏有水光閃過,很快就在核桃般皺縮的眼皮下隱沒無蹤。
火災事發地點距這裏六千多裏,這麽遠的路途,連飛機都要飛那麽久……他熙兒的魂魄能找回家鄉嗎?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兩個小團子
墨謙辰就這麽帶著沈熙的照片,出了林宅。
坐上車,他把照片拿在手裏,手指攥緊,心裏痛得窒息。
那座教堂他已經親自找了無數遍,連一抹灰也沒有放過,那裏沒有沈熙的遺骸,他不相信她已經不在人世。
……
與此同時,東南亞的一個小漁村。
白色的小房子佇立在離海不遠的地方,院子裏有個花壇,花壇裏種了幾株高高的向日葵。
花壇邊支著一張畫板,畫了一條如夕陽般絢爛的長裙,畫的主人此刻正躺在臥室的床上,淡色的眉無意識地緊蹙著,額頭上是一層晶瑩剔透的汗珠。
她正做著一個噩夢,夢裏是來勢洶洶的大火。
自己無法呼救,無法逃離,僵直在原地被嗆得眼淚直流。
有人在不遠處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熙熙,熙熙……
與其說是呼喊,不如說是嘶吼,那聲音無比焦灼又無比熟悉,聽得她心尖發顫。
這夢她做過無數遍,每一遍都那麽的真實,以至於醒過來之後總會怔忪許久。
“媽咪!”
臥室的門被推開了,兩個圓滾滾的小團子邁著小短腿跑了進來。
其中一個小一點兒的,直直撲到她懷裏,心疼地抱住了她。
另一個大一點兒的站在了床邊,似乎在控製自己不做出撲上床這麽幼稚的舉動,萌軟而清秀的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像極了一個小大人。
“熙熙,你又做噩夢了?”季衡緊隨其後走了進來,擔憂的表情和小團子如出一轍。
“嗯,”季熙點了點頭,“已經醒了,不礙事了。”
不礙事?
怎麽可能不礙事。
季衡心裏焦急,最近季熙做噩夢的頻率明顯比以前更高,隻是睡個午覺也能被噩夢纏身醒不過來,一覺就睡到了傍晚。
再這麽下去可怎麽得了?
而且……
“我看到你的畫板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在設計衣服?”他問。
季熙本可以佯裝平淡地解釋自己隻是隨手畫畫而已,但她沒有,而是認真道:“我打算參加Ella的婚紗設計大賽。”
事實上她已經投稿了,能不能通過初賽,很快就會出結果。
“參加婚紗設計大賽?”季衡似被針紮了一下,不自覺拔高了聲音。
“怎麽,這很奇怪嗎?”季熙盯著他琥珀色的瞳仁,那眸光太幹淨,有種看透一切的清冽。
季衡微怔,隨即移開視線:“醫生說你需要靜養,不能勞心傷神……”
“我已經靜養一個多月了,總不能每天什麽都不做,就隻是躺在院子裏曬太陽,我還沒老呢。”
季熙的聲音有一絲和年齡不符的沙啞,說話不急不緩,專注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難以拒絕的感覺。
季衡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床邊的小團子奶聲奶氣打斷:“舅舅,媽咪每次畫畫都會很高興,難道你不希望她高興嗎?”
季衡:“……”
小團子仰著頭,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
明明隻是四歲半的小屁孩,卻透著一股老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
季衡一時無言,揉了揉團子圓圓的小腦袋瓜:“洛潯,我給你和洛嫿帶了零食,去吃吧。”
“哦——”
率先發出歡呼的是洛嫿,她衝過來抱住季衡的腿吧唧了一口,然後雀躍地去客廳裏找起了零食。
季洛潯則是慢吞吞地走在妹妹後頭,等到季洛嫿一口一個小奶酥,把自己的腮幫子塞得鼓鼓如花栗鼠之後,習慣性地給她遞過一杯牛奶。
“慢點吃,別噎到了。”
“好噠……”
洛嫿接過牛奶“咕嚕咕嚕”喝了起來,小臉沾了一圈白色的奶痕。
洛潯用紙巾一點點給她擦幹淨,看著自己這個貪吃的妹妹,小大人似的拖長了嚴肅的小奶音:“洛嫿不可以吃太多零食,不然飯飯吃不下,會長不高哦。”
“好噠。”洛嫿點頭,用小手手量了一下自己的小短腿。
咦,好像還是和昨天一樣長?
她連忙放下了手裏抓著的小奶酥,像模像樣地歎了口氣。
“哎,又是木有長高高的一天……”
第五百三十八章 萌寶四歲半
小團子穿著奶白色毛衣、香芋色長褲,紮著兩個可愛的小揪揪,唇邊還殘留了一點奶酥的碎屑。
季熙從房間出來親了親她粉嫩嫩的臉頰,給她懷裏塞了一個月桂狗的布偶,讓洛潯帶她去外頭的小院子裏玩。
“媽咪,寶寶不要月桂兔,要芭比娃娃!”四歲半的洛嫿已經會奶聲奶氣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季熙於是給了她一個芭比,家裏的玩具絕大多數都屬於洛嫿,洛潯不喜歡玩具,從不跟妹妹爭搶。
他比較喜歡電腦和手機,卻不是打小朋友都喜歡的遊戲,而是敲敲打打一些連季熙都看不懂的東西。
“媽咪,芭比的小裙子破了……”洛嫿舉起手裏的芭比娃娃。
芭比裙子上的蕾絲邊不知什麽時候破了個小洞,季熙接過,微笑著說:“媽咪給芭比做一條新裙子好不好?”
“好!”洛嫿點頭如小雞啄米。
季熙於是拿起芭比娃娃,來到縫紉機前,想了想,她用洛嫿吃糖後剩下的糖紙,給芭比縫製了一條精致小巧的蓬蓬裙。
縫紉機旁是一扇明亮的玻璃窗,夕陽光灑落進來,把糖紙做成的蓬蓬裙映照得五彩斑斕。
洛嫿在季熙臉上“吧唧”了一口,接過芭比娃娃高高舉在手上,滿心歡喜:“媽咪真棒!”
季熙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乖,去玩吧,媽咪要工作了。”
這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赤紅的浮雲一直從天際延伸過來,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很容易就能感覺到時間的緩慢流逝。
季熙把畫板移到室內,畫起設計草圖。
家裏的大臉貓趴在她腳邊,時不時地蹭蹭。
大臉貓是隻黑貓,臉據說在這附近流浪了好些年頭,洛潯和洛嫿兩個小朋友經常投喂它,季熙從醫院回家的那天,黑貓正蹲在家裏的廚房,偷吃垃圾桶裏的剩菜。
季熙覺得挺有緣分,加上洛潯、洛嫿也挺喜歡它,就把它留了下來。
從此黑貓有了名字,叫大臉。
大臉不用再流浪,每天吃香喝辣,臉果然越來越大,看上去不像是貓,倒像是毛絨小熊。
季熙揉了大臉一把,然後專心畫圖。
她對設計服裝很有興趣,在網上接了一些活兒,短短兩周就掙到了幾千塊,以後隻會越來越好,養活自己和孩子還有貓,應該不成問題。
一個多月前她在醫院病床上醒來,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
是聽季衡說起,她才知道自己已昏迷了五年。
據說是在火災中吸入大量煙霧造成的,全身百分之四十燒傷,做了大麵積的植皮手術,昏迷前她還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孕。
一開始沒人覺得她能挺過去,可她求生意識很強,在ICU撐了一個多月終於轉危為安。
後來沒人相信她肚子裏的兩個孩子能保住,兩個孩子卻很頑強,足月之後順順利利被剖了出來。
再後來沒人相信她能醒來,在孩子們四歲半,雙雙牽著她的手一聲聲喚媽咪的時候,她卻鬼使神差地睜開了眼睛……
連醫生都說,這是個奇跡。
可季熙從醫院回來之後,總覺得似乎缺了點什麽,仿佛生活不應該是眼下這般模樣。
就連自己的名字,她都感到有些陌生。
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拚圖缺了最重要的一塊,不管怎麽拚湊都無法完整……
季熙問過季衡,火災究竟是怎麽回事。
季衡說是一夥小混混綁架了她,想要敲詐勒索,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不想再提。
季熙也問季衡,兩個孩子的父親是誰,現在在哪。
第五百三十九章 小男子漢
季衡說,孩子們的父親是那夥小混混中的一個。
他說季熙當初戀愛腦,昏迷前一個勁哀求他不要報警抓那小混混,以至於那小混混逃脫了,這一跑就是整整五年。
他還說,他和她都是從孤兒院出來的,前二十幾年的人生乏善可陳,在她陷入昏迷之後,他聽說這兒有位醫生擅長治療植物人,所以千裏迢迢帶她來這求醫,就此住下,算是有了個家。
季熙要是再問得仔細些,季衡就會含糊地岔開話題,說不希望她記起之前的那些事,畢竟那都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對於他說的所有事情,季熙都完全沒印象。
醫生對此的解釋是,她在火災中吸入大量一氧化碳造成了腦損傷,長期的昏迷導致腦損傷加重,所以才會徹底失憶。
這種失憶,很可能無法逆轉。
所有的事,包括兩個孩子的生父是誰,都是季衡告訴她的。
季熙隱隱覺得,哥哥像在有意隱瞞什麽,不是出於惡意,而像是一種善意的保護……
想到這,她的頭不受控製地有些疼。
手裏的畫筆,也不由自主地頓住。
“熙熙,你沒事吧?”季衡的聲音傳來,帶著焦灼的意味。
他手裏拿著冒熱氣的鍋鏟,是直接從廚房裏出來的,方才他一邊炒菜一邊瞧著這邊的情形,見季熙身形有些僵硬,立刻就衝了過來。
“我沒事……”季熙回過神,“頭有點疼,一會兒就好了。”
“頭疼就先去休息吧,別畫這些設計稿了。”季衡一臉憂色。
他最擔心的,就是她會留下後遺症,
“好……”季熙點頭,見他手持鍋鏟、身穿圍裙的架勢,忍不住噗地笑了出聲,“你這是要做什麽?”
季衡想撓撓頭,奈何手還沒洗。
他有些尷尬:“沒……沒什麽,飯快好了。”
季熙點點頭,放下畫筆,起身去外頭的小院裏把兩個孩子叫了回來,挨個兒洗手準備吃飯。
飯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雞蛋炒蝦仁、肉末甜豌豆、青椒雞腿和菠菜肉丸湯,營養豐富,可味道著實一般。
洛嫿苦著小臉吃甜豌豆,不明白舅舅是怎麽把甜豌豆炒得這麽硬的。
雖然難嚼,但她還是乖巧地嚼碎吃了下去。
媽咪說,浪費食物是不好的。
洛潯對飯菜倒是不挑剔,一勺接一勺地吃著,小臉上沒什麽表情。
季熙挨個兒給他們夾菜,洛嫿和她有幾分相像,洛潯卻不知是像了誰,小小的一隻,大人般沉靜老成。
吃過飯,季熙打算洗碗,被季衡攔住。
想要掃地,又被洛潯攔住。
“媽咪你和妹妹去休息吧,舅舅是大男子漢,我是小男子漢,這些事情我和舅舅來做。”他抬起頭說得一本正經。
看著還沒有掃帚高的小不點兒,季熙忍俊不禁。
最後還是季衡把事情都做完了,理由是季熙身體弱,不宜幹活兒。
收拾完之後,兩大兩小出去散步,這時候夜幕已經快要降臨,天邊是紅紅的火燒雲,雲彩倒映在海麵上如油畫般豔麗。
昨天剛下過雨,路邊有一些小小的水窪,水窪裏也倒映著雲彩。
四人如走在一張絕美的畫布裏,兩隻小不點兒在前頭蹦蹦躂躂,洛嫿手裏拿著泡泡槍,一邊跑一邊突突突。
無數泡泡從槍口迸射出來,漫天飛舞,五彩斑斕。
其中有一些泡泡落入了地上的水窪,連一向穩重的洛潯,也忍不住拿腳腳輕碰了下。
小水窪漾開一圈圈的漣漪,五彩斑斕的泡泡一個接一個悄然破碎,仿佛也染上了一點夕陽的餘暉,美得叫人心醉。
“哇,好漂亮……”洛嫿發出驚歎。
小朋友的情緒總是這麽真實鮮明,稚嫩的聲音叫人心情愉悅。
季衡站在最後頭,看著這一幕。
他愈發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的,隻有離開那個人,熙熙才是幸福和安全的。
如果能就這樣一直生活到老,該有多好……
……
第五百四十章 又有人模仿沈小姐的作品?
與此同時。
江城,Ella總部。
又是一年一度的婚紗設計大賽,所有人都變得忙碌。
五年前林安若被警逮捕的時候,Ella就已經瀕臨破產,之後墨謙辰注入了資金才得以起死回生。
墨謙辰順理成章成為了董事長,而副董的位置一直空缺,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子是墨總為自己的妻子沈熙留的。
“今年這些參賽選手,有真本事的不多,投機取巧的倒是不少……”一位負責初篩的工作人員搖頭說著。
“怎麽,又有人模仿沈小姐的作品?”旁邊的人問。
“這不稀奇,誰都知道我們墨總情深,容易愛屋及烏。”
墨謙辰雖然不是評委,但他是特邀嘉賓,評委們當然會尊重他的意見。
自從得知他是特邀嘉賓起,就有不少人在設計稿上玩起了花樣,不是模仿沈熙的風格,就是模仿沈熙的取材用料……
糖紙婚紗的設計稿不計其數,還有鬥篷款,也成了今年的熱門。
幾個負責初篩的工作人員,篩選出了一大批初賽設計稿,這些都是被定性為“抄襲模仿”的作品,第一輪就會被刷下來。
為了確保公平,這些被刷下來的作品也要先交給正經的評委過目。
很快,這些稿件就都被送到了徐老麵前。
徐老在幾年前就擔任過Ella的評委,當初決賽的時候當著鏡頭怒批溫芙的,就是他。
老人家脾氣古怪,不喜歡電子產品。
所以稿件不是電子形式,都是打印好再送過來的。
徐老一張張翻閱,一張老臉寫滿了嚴肅。
最後,他在厚厚一疊稿件中,選出了一張,遞到給了身邊的助理:“把這個給初篩組送去,其餘的都扔碎紙機。”
助理接過,好奇地看了一眼。
那是一件黑色的鬥篷婚紗,光是看設計圖都能看出它十分輕盈,和之前沈小姐參賽的那一條略有相似。
仔細一看,卻又完全不一樣。
除卻鬥篷這個基本元素外,沒有任何雷同的地方。
像這樣的作品自然不能被定性為“借鑒抄襲”,尤其還這麽獨出心裁別具一格。
黑色的婚紗並不多,那幽暗與神秘是多數人所不能駕馭的。
設計得過分精致繁複,會顯得厚重,設計得過分輕盈縹緲,又會缺乏婚紗的精致隆重感。
這幅作品恰在兩者之間,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不失莊重與神秘感,美得恰到好處。
助理隻看了幾眼,就已經能想象出成品該有多驚豔。
“可惜沈熙已經不在了,我當年都動過收她當關門弟子的念頭了……這個設計師,倒是有幾分她的靈性。”徐老緩緩說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是去玩,是去做正經事
沈熙是設計師這一行冉冉升起的新星,徐老作為老前輩,自然對這些後起之秀十分關注。
那時他都收徒的想法都已經定了,卻偏偏傳出了沈熙行賄、殺人的流言蜚語。
徐老是個愛惜羽毛的人,他不想被卷入這樣的混亂裏,於是暫且打消了收沈熙為關門弟子的想法。
哪曉得,沒多久沈熙就被國際通緝犯陸硯如綁架了。
時隔三年,警方調查了無數次,始終沒有結果。
雖然還沒宣告沈熙死亡,但所有人心裏都有數,沈熙她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
“我看這次有幾個參賽的設計師挺有才華,您可以多關注一下。”助理道。
他知道徐老對於關門弟子要求挺高,尋常的估計是入不了徐老的眼。
不幾天,初賽的結果就出來了。
遠在東南亞的季熙,收到了通知她參加複賽的電子郵件。
“不行,我不同意你去參加比賽。”季衡一向溫和,這次卻分外嚴肅。
季熙早料到他會反對,隻簡簡單單問了兩個字:“理由?”
“這還需要理由嗎?”他皺眉說道,“你剛醒一個多月,身體還沒恢複……”
“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季熙打斷他的話。
錯過這次比賽,還要等一年才有下一次嶄露頭角的機會,時間不是這樣浪費的,為了自己和孩子以後的生活,她需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努力向前才行。
然而季衡依舊不為所動:“總之這次不行……再說東南亞也有服裝設計比賽,你為什麽一定要去江城!”
“我為什麽不能去江城?”季熙一下就聽出了他話裏的重點。
季衡:“……”
“你之前說過,我們是從國外搬來的,搬來之前我是住在哪裏?江城嗎?”季熙問。
季衡知道瞞不下去,不過他不打算說實話:“不是江城,是離那很近的地方,你以前的確在江城待過一段時間。不管怎麽樣,我不希望你回國,萬一觸景傷情……”
“我不是個感性的人,這次比賽我一定會參加。機票我已經訂好了,洛潯和洛嫿我會一起帶去。”季熙下定決心。
季衡:“……”
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會後悔自己為什麽會給她安排一個妹妹的身份
如果她的身份是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固執己見?
可他實在拿季熙沒有辦法,隻能提議:“洛嫿先天不足身體弱,不適合長途旅行,再說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也累,不如隻帶洛潯一個。”
洛潯是個小大人,還能幫著照顧季熙。
季熙想了想,答應下來。
把洛嫿交給季衡照顧,她是放心的,畢竟她昏迷的時候,一直是季衡照料兩個孩子。
不遠處的房門裏探兩個小腦袋,兩小隻一直在偷聽。
洛嫿圓圓的小臉拉長成了苦瓜:“我也想和媽咪一起去玩……”
“不是去玩,是去做正經事。”洛潯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小嫿放心,哥哥和媽咪很快就會回來了,到時候哥哥帶好吃的好玩的給你,好不好?”
洛嫿這才高興了:“好!”
洛潯打開一個棒棒糖遞給她,洛嫿接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腮幫子鼓起一個小鼓包。
第五百四十二章 回到江城
不幾天,季熙開始收拾行李。
小朋友的行李很多,小水壺、口鼻巾、免洗消毒液……林林總總一大堆。
兩個大箱子被塞得滿滿,飛機隻剩四個小時就要起飛,季熙卻接到一個電話,說她寄去參加複賽的婚紗裙被物流公司給弄丟了。
Ella的初賽和複賽時間間隔很短,重做一件恐怕已經趕不上。
“要不還是參加明年的比賽好了,你身體這才剛恢複,不適合勞心傷神。”季衡勸道。
“沒關係,我還設計了一件作品,既然物流公司不靠譜,那我親自帶去江城就是了。”季熙答。
她語氣太平淡,仿佛早已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季衡:“……”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懷疑,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可明明她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
“小嫿就麻煩你了,我會盡快回來。”季熙道。
她當然知道季衡有事在瞞著自己,也知道季衡或許是出於好心。
如果不離開這個地方、不離開季衡身邊,她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找到那些被他隱藏的秘密。
季衡點了點頭,有些木然:“好……”
“媽咪,時間快到了,我們要出發了!”門口,洛潯推著行李箱,稚聲喊道。
小小的一個人,還沒有大大的行李箱高。
季衡連忙過去幫忙,替他把行李箱拎過門前的台階。
“舅舅,你在家裏要好好照顧妹妹喔。妹妹不愛吃甜豆,甜豆太硬了,你可以給她煮西藍花。”洛潯正兒八經地叮囑。
季衡:“……哦。”
到底他是大人,還是這小屁孩是大人?
洛嫿追了出來,眼睛裏晶瑩一片,大臉貓跟在她身後喵喵喵,兩個爪子輕輕扒拉她短短的小腿,像是在勸她回去。
季熙把女兒抱起來親了百兒八十遍才放下,最終是兩人一貓站在門口,戀戀不舍帶看著季熙和洛潯離開。
季熙坐上出租車,看著不停朝自己揮手的洛嫿,心像是被什麽扯著一樣疼。
好在四天就能回來了,不然她怎麽放心得下?
機場離這裏不遠,隻有不到半小時車程。
現在已經是深秋,洛潯穿的是一件咖色牛仔上衣,搭配白襯衫、同色係小馬甲和長褲,不說話的時候表情偏冷,看上去像是個縮小版的霸道總裁。
上了飛機,季熙給季衡發了短信報平安。
收到短信的季衡,心裏五味雜陳。
他已經想了各種辦法,避免季熙接觸到來自江城那邊的任何消息,可哪曉得她還是想方設法地參加了Ella的婚紗大賽。
就連他故意派人弄丟了她寄去參賽的婚紗,她都還要繼續堅持。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把她和那地方連接了起來,哪怕相隔數千公裏,這種連接也仍舊未斷。
江城那麽大,她應該遇不到那人的……
季衡在心裏安慰自己。
就算遇到了,那人也應該是認不出她的。
自己已經打點了複賽的評委,他們會把季熙的作品刷下去,這樣她就隻能回東南亞,不能繼續參加比賽。
他並不想扼殺季熙的前途,隻是不希望她待在江城而已,她每多待一日,他就多一分擔憂……
……
這邊,飛機很快起飛。
洛潯看著窗外的雲朵發呆,他突然有點想念妹妹了,不知道沒有他每天哄睡,妹妹會不會不乖睡不著。
“安全帶可以解開了,小潯要上廁所嗎?要上廁所的話,媽媽可以帶你去。”季熙溫柔說道。
洛潯搖搖腦袋:“不用。”
空姐不一會兒送來了零食和飲料,洛潯喝了一杯牛奶,安安靜靜地靠在座位上睡著。
季熙給他披上小毯子,看著他的臉,不由有些出神。
季衡說兩個孩子的父親是個不負責任的混混,對此她一直持懷疑態度。
洛嫿的性格憨憨萌萌和小孩子無異,而洛潯明顯比同齡人要老成,而且格外聰明。
她不覺得一個不負責任的小混混,能生出這樣聰明的孩子。
第五百四十三章 忘崽牛奶
再者說,洛潯的五官也太出眾了,假以時日,比起那些模特、影星應該也不遑多讓。
這倒不是季熙母性使然,覺得自己的孩子就是好,而是這一個多月來,她帶兩個孩子去公園、遊樂場,經常能收到星探的名片。
那些星探不是對她有興趣,就是對兩個孩子有興趣,其中不乏有想簽下這對龍鳳胎萌寶當小模特的……
從季熙所在的地方,沒有直達江城的班機,要先過境,然後轉機。
一通折騰下來,時間已經到了傍晚,走出機場,這個城市燈火通明,流光溢彩。
“媽咪,這裏就是江城嗎?”季洛潯牽著季熙的手,稚聲問。
“是,這裏就是江城。”季熙凝神。
不知為什麽,這裏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不是季衡說的,隻是住過一段時間的那種熟悉,而是仿若故土一般親切。
“媽咪,我們快去酒店吧,我有點困了。”洛潯捂嘴打了個哈欠。
季熙抿唇,點點頭牽著他來到外頭的打車區域。
路邊有不少人在等候,出租車依次經過,載著人和行李離開,不一會兒就輪到了她和洛潯。
兩個大箱子被塞進後備箱裏,季熙坐在後座,打開給洛潯準備好的安全座椅。
季洛潯:“……”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安全座椅,這東西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寶寶。
可這是媽咪為他準備的,他隻能乖巧地坐了上去。
兩人來到酒店,二樓餐廳簡單地吃了晚餐。
“媽咪,我有點渴,我去拿瓶旺仔牛奶。”洛潯跳下椅子,往前台走去。
從這裏看得到前台,季熙沒阻止,目光跟隨著他。
小屁孩沒走幾步就撞上了一條大長腿,他疑惑地抬起頭,看向那個比自己高了好幾倍的人。
那人也看著他,和他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墨謙辰是下了班剛剛過來的,有個要簽約的供應商約他在這家酒店見麵。
原本這種事情不必他親自處理,但供應商來自東南亞,他有意重點發展那一片的業務,所以才會如此事無巨細、親力親為。
“咦?”
洛潯發出疑惑的聲音。
他怎麽覺得,這個男人的樣子有點眼熟?
“小朋友,你要做什麽?”墨謙辰鬼使神差地問出聲。
他聲音一貫冷清,這次卻多了幾分溫和。
“我要買旺仔牛奶。”洛潯指了指不遠處前台的玻璃櫃,顯然把墨謙辰當成了收銀員。
玻璃櫃台裏,旺仔牛奶被放在最上麵一格,櫃台後的工作人員不知去了哪裏。
小朋友顯然是夠不著那麽高的,墨謙辰實在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卻鬼使神差對邁開大長腿走了過去,伸手拿下一罐。
“叔叔,謝謝,”洛潯禮貌地繼續說道,“我要兩罐。”
還有一罐是給媽咪的,他的零花錢很多,可以給媽咪買很多很多旺仔!
墨謙辰於是又給他拿了一罐,小屁孩抱著兩罐旺仔,幾乎快要抱不下,一張臉圓圓,一雙眼睛也圓圓,有種說不出的……萌。
墨謙辰雖然不是個喜歡孩子的人,但也不討厭,他隻是下意識覺得小孩子總是哭哭啼啼的,有些麻煩。
“叔叔,我還要兩根吸管。”洛潯伸出小手手比了個“2”,指指櫃台上放吸管的地方,心想這位收銀員叔叔未免有點不專業。
墨謙辰耐心地替他拿了吸管,這時兩人身後傳來腳步聲,冷霖走了過來:“東南亞地區的供應商們都到齊了……咦?”
冷霖不明白,自家墨總身邊怎麽會多了一個孩子?
明明他家墨總,對小孩子一點也不感冒。
第五百四十四章 剛才好像看見沈小姐了
洛潯正掰著短短的手指頭在算,一罐旺仔九塊,兩罐就是十八塊,一百減去十八等於……八十二!
沒錯,是八十二,所以這位收銀員叔叔要找自己八十二塊才對。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一百塊,拉了拉墨謙辰的衣角。
後者正在跟冷霖說話,並沒有察覺小屁孩的動作。
洛潯於是踮起腳,把那張一百塊卷了卷,塞進了墨謙辰手裏:“叔叔,麻煩找我八十二……”
他奶聲奶氣,聲音太小,墨謙辰完全沒意識到這個小萌娃在說些什麽。
冷霖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您現在得過去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小男孩。
小男孩正仰著小腦袋看著自家墨總,一張小臉萌萌的,似乎有點眼熟,也不知是像誰。
而自家墨總完全沒有察覺小男孩的視線,頷首過後,徑直走向電梯。
冷霖見狀沒多說什麽,緊隨其後。
被拋下的洛潯:“???”
他很想追過去,可是媽咪叮囑他,不可以跑太遠。
怎麽辦,追還是不追?
猶豫了一下,“收銀員叔叔”已經和另一個叔叔進了電梯。
電梯裏,墨謙辰似有察覺回過頭。
小屁孩的臉有點臭,活像是被人欺負了。
墨謙辰心裏湧起一點疑惑和擔憂,他情緒極少出現波動,這種感覺很奇怪。
“剛才那個小孩身邊沒大人,會不會是走丟了?”他問。
冷霖:“???”
墨總什麽時候關心起這個了?
“應該……應該沒有吧,即便走丟了,酒店的工作人員也會處理的,畢竟這裏到處都是監控,人丟不了。”冷霖答。
墨謙辰點點頭,按下心頭升起的那絲異樣,沒再說話。
與此同時,電梯門合上,隔絕了洛潯氣鼓鼓的視線以及伸出的小小爾康手。
“墨總,這是什麽?”冷霖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一絲異樣,有些疑惑地看向墨謙辰的右手。
墨謙辰抬起右手,他手掌層層疊疊滿是傷痕,指紋全都被那場大火燒得模糊不可辨。
醫院診斷他神經受損,基本喪失觸覺。
此刻,他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間夾了一個東西——一張被卷起來的,粉紅色的鈔票。
墨謙辰:“……”
鈔票?
等等……他好像忽然明白,為什麽小屁孩剛才那麽氣鼓鼓了。
……
與此同時,季熙看到洛潯拿著兩罐旺仔回來,心裏鬆了口氣。
餐廳和前台之間有一道鏤空的隔斷,從她的座位看過去,隻能看見隔斷的下半截。
她瞧見小潯似乎是遇到了一個男人,和那男人說了幾句什麽。
大抵又是星探吧,她看不見那人的長相,總歸從那人的衣著打扮來看,應該不是什麽壞人。
是在監控齊全的酒店裏,而且是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季熙沒有太擔心。
那穿西裝的男人很快就離開了,洛潯走過來的時候臉有點臭臭的,季熙俯身溫柔問:“小潯,怎麽了?”
“沒……沒什麽。”洛潯搖頭。
他是小男子漢,是要保護好媽咪和妹妹的,才不要被媽咪知道,自己被人坑了八十二塊。
“確定沒什麽嗎?”季熙總覺得小屁孩有點不對勁。
“嗯,沒什麽!”洛潯稚嫩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
那個壞收銀員叔叔,自己一定會把他找出來,叫他把錢還回來的!
季熙見他不願說便也沒有再問,小潯的性格稍微偏內向,有時就連她這個當媽的也有點琢摸不透。
她拿過旺仔替小潯打開,插上一根吸管,遞到他麵前:“如果有人欺負小潯,小潯一定要告訴媽咪,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
洛潯漫不經心點起了頭,然後抱起罐子,咕嚕嚕喝完了一整罐牛奶。
他有點醉奶,總是喝完就犯困。
季熙抱起他上樓來到酒店房間,打開門進去的時候,樓道另一頭的電梯裏正好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冷霖。
冷霖手裏拿著一份合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他怎麽覺得,剛才好像看到沈小姐了?
而且,還是抱著一個小孩的沈小姐?
……
第五百四十五章 媽咪,我是不是像爸爸?
酒店房間裏。
季熙替季洛潯擠好牙膏:“睡覺之前要刷牙哦,不然會長蛀牙的。”
小小的青蛙形狀兒童牙刷,被洛潯握在手裏,上下上下、左右左右……
刷滿兩分鍾,他才吐出一口泡沫,開始漱口。
然後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小乳牙。
季熙這時候也用電動牙刷刷完了牙,她定的是家庭套房,洗手台一高一矮連在一起,方便小朋友和大人一起洗漱。
洗手台上的鏡子裏,一大一小兩個人並肩而立。
“媽咪,我長得不像你,是不是像爸爸?”洛潯稚聲問。
“可能是吧……”季熙猶豫地答。
她不記得兩個孩子的父親長什麽模樣,每次問起之前的事,季衡都會顯得有些含糊其辭。
“舅舅好像一點也不喜歡爸爸。”洛潯搖頭晃腦地說出這麽一句。
然後就汲著小拖鞋,啪嗒啪嗒地往床上去了。
小小的人鑽進被窩裏,身上的白色睡袍十分柔軟,散發著一股奶香。
季熙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小屁孩鴉羽長睫顫了顫,臉有些紅。
媽咪躺在醫院的時候,他很希望媽咪能早點醒來,牽著他和妹妹一起出去玩,把他和妹妹親親抱抱舉高高。
可當這些真的發生的時候,小屁孩又有點害羞。
他可是小男子漢欸,怎麽可以被親親?
不過親自己的人是媽咪,還是勉強接受吧,除了媽咪,誰都不行,就連舅舅也不行!
季熙留意到了小潯的害羞。
她忍俊不禁一笑,隨即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始終記得自己在醫院裏睜開眼的時候,兩個孩子歡呼雀躍的模樣,仿佛遇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的事。
她錯過了太多,沒聽到他們的第一聲啼哭,沒看到他們牙牙學語的樣子……好在一切還來得及,之後她也再也不會錯過兩個孩子的成長。
想到這,季熙拿出手機,打給了小嫿。
洛潯和洛嫿都有自己的兒童手機,電話不一會兒就被接通,洛嫿的圓圓臉出現在手機屏幕裏,軟萌萌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媽咪!”
“小嫿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舅舅帶你去哪裏玩了?”季熙溫柔問。
這是她的寶貝,別說是分開四天,就是分開一天她都舍不得。
“媽咪不用擔心,小嫿今天有好好吃飯,大臉貓也有好好吃飯喲!舅舅不乖不帶小嫿出去玩,隻陪小嫿玩了一會兒玩具。”洛嫿趁機告起了狀。
大臉貓也入鏡,喵喵喵地表示控訴,還拿爪子扒拉季之衡的手臂。
季熙看著這一幕,忍俊不禁。
季衡把臉湊了過來,今天他似乎沒刮胡子,很快就被洛嫿嫌棄地拿小手手推開:“舅舅走開,胡子紮人……”
“今天實在太忙,公司出了一點事,我著急處理。”季之衡好意思地解釋。
季熙知道他做的是貿易,不過不清楚具體的細節。
她柔聲開口:“舅舅不是每天都有時間陪你和大臉玩,舅舅也有工作要做哦。”
洛嫿撅起小嘴地哼了一聲:“那小嫿勉強原諒舅舅啦……”
小奶音如同落在心尖上的小雪花,幾乎要把人萌化。
季衡最疼兩個孩子,寵溺笑著答應多陪小嫿出去玩,接著又問了季熙和洛潯今天是否順利,飛機有沒有晚點,現在住的酒店環境怎麽樣……
洛潯話本就不多,聽了一會兒就趴在枕頭上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時不時哼哼幾個數字,似乎是在做什麽加減法,一百減去十八等於八十二。
這孩子……
這時洛嫿也已經迷迷瞪瞪有些困,季熙示意季衡抱小嫿去洗漱睡覺,然後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給洛潯蓋好被子。
江城的秋天很冷,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披著睡衣走到偌大的落地窗前。
她定的套房樓層很高,往外望去,朦朧雨幕下有萬千燈火明明滅滅,冷清中透著一股煙火氣。
一切都如此熟悉,仿佛連這個城市的空氣她都嗅過千萬遍。
一些細碎的畫麵湧進腦海,像是在河流裏流淌的沙石一樣,很快就變得無跡可尋。
頭又疼了起來,季熙不得不掐斷思緒。
與此同時,酒店樓下,一輛黑色布加迪威龍駛入主道,很快就消失在了來來往往的車流裏……
……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一份“大禮”
車上,墨謙辰劍眉不自覺地蹙著。
冷霖從後視鏡裏看向他:“墨總,三天之後是Ella的複賽,到時候你需要作為特邀嘉賓出席。”
曆年都是隻有決賽才會上電視,這次不同,複賽也會被拍攝。
不過並不是直播,而要先經過剪輯。
畢竟參賽的作品那麽多,不可能每一件都占用拍攝時長,隻有特別優秀的作品才會得到在電視上露麵的機會。
墨謙辰的參與,無疑為這次比賽增添了不少噱頭。
雖然他沒接受任何記者的采訪,但網上已經新聞滿天飛,有說他當嘉賓是為了懷念亡妻,畢竟沈熙當年可是在Ella的設計大賽上拿了冠軍。
也有的說他根本沒那麽專情,早已經和好幾個年輕貌美的女設計師鬧出了緋聞。
對此,墨謙辰並未出麵解釋。
流言蜚語,他早已不在乎了。
見自家墨總沒什麽反應,冷霖又說起下一樁事,猶猶豫豫地問:“另外……老夫人問您打算什麽時候回榭園住。”
“我事情忙,暫時不回去。”墨謙辰答得簡短。
冷霖:“……”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他很想勸墨總不要每天住在公司,這樣不好。
可他也看得出,墨總每次隻要回玫瑰莊園住,對沈小姐的思念就會更深一分……畢竟那座莊園裏有太多沈小姐的痕跡。
再這麽下去,他擔心自家墨總會積思成疾。
相比之下,榭園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老夫人沒三番五次往榭園裏塞女人的話。
吳綺君這個老夫人,在沈小姐出事之前一直低調得很。
直到聽警方說沈小姐約摸是找不回了,她就徹底繃不住了,成天勸墨謙辰另娶。
話術都是老一套,別說墨謙辰,就連冷霖這個當秘書的都聽得耳朵起繭。
“沈熙福薄死得早,你總不能為了她孤零零一輩子,這不值得!”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真忍心看著媽這把年紀也抱不上孫子?”
“這些年,墨氏可一直在走下坡路,你要是能找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不管是在生活上還是在事業上都會對你有所幫助,這是好事啊,你怎麽就不知道考慮考慮……”
墨家人,包括吳綺君在內,都不知道墨謙辰Zero的身份。
明麵上,墨氏集團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墨老太爺一心想把墨謙辰踢下家主的位子,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當然,主要還是墨老太爺一個人著急。
墨謙辰就如一把火,這把火最初的確是墨老太爺點燃的,現如今,墨老太爺卻已經控製不住他了……
“今天還是老樣子,我在公司睡,後天是老太爺的壽宴,把我準備的禮物包好。”墨謙辰沉聲吩咐。
冷霖點頭。
就是不知道,墨老太爺受不受得住這麽一份“大禮”。
……
第五百四十七章 壽宴將至
次日,墨宅。
熏著沉香的書房裏,墨老太爺正在下棋,隨著棋子清脆地落下,棋局瞬間勝負已定。
“我又輸了……”坐在對麵的林宏笙手裏還拿著一把棋子,歎氣搖頭,“輸給老太爺您,我是心服口服。”
說著,讓身後的助理送過來一個檀木盒。
“明天是您的壽宴,我提前把禮物帶過來了。”林宏笙恭敬說道。
盒子打開,裏頭是一副和田玉的圍棋。
黑白子皆是籽料,棋盤是海清色山料,成色極佳。
饒是見多了珍寶的墨老太爺,蒼老的目光也忍不住多流連了幾秒,頷首道:“你費心了。”
一旁的管家收起這份貴重的禮物:“要不是一會兒還有客人,真要留您在這兒用飯才好。”
“不了不了,我也還有事要辦。”林宏笙笑著擺手。
又客套了幾句,才由傭人送著離開。
管家看著林宏笙漸行漸遠的背影:“老太爺,這林宏笙給您賀壽倒是挺上心。”
墨老太爺不置可否:“但凡他還能做點什麽事讓我刮目相看,也不至於花大價錢送這種禮。”
管家聽懂了他言下之意——林宏笙是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所以隻能用這種法子討好老太爺。
畢竟老太爺手裏有他的把柄,他要想不坐牢,就隻能夾起尾巴當孫子。
林宏笙走後不久,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雨點不大,卻格外的冷,風一吹簡直能把寒意吹進人的骨頭縫裏。
“眼看要入冬了,這一年,墨氏可不如上一年啊……”墨老太爺盯著窗外的雨,意味深長。
“您是打算收網了?”管家問。
墨老太爺蒼老的臉上皺紋橫生,冷冷笑了笑,卻沒立時答。
這些年,他把墨家的年輕後輩都篩選了一遍,還真就沒有比墨謙辰這個現任家主更能幹的。
那些扶不上牆的爛泥,隻能當他手裏的傀儡,不能在他入土之後代他掌管墨家。
所以,他權衡之後是給過墨謙辰機會的。
在得知沈熙這個女人被傅楚天綁架去東南亞之後,他第一時間就讓人破壞了墨家的所有直升機。
他就是要讓墨謙辰追不上也救不了,要讓沈熙死在東南亞,讓墨謙辰失去這唯一的軟肋……
隻有這樣,墨謙辰才能成為他眼裏合格的繼承人。
哪怕墨謙辰擅作主張了些,不受管教了些,這些他通通可以容忍。
隻要不一門心思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就行,他不允許墨家今後的家主,有這樣愚蠢的弱點。
可墨謙辰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為一個女人癡心到這份上,整整五年了還不放棄……
於墨老太爺而言,這就像一件近乎完美的瓷器,卻有一道致命的裂痕,他終究是無法容忍的。
那雙蒼老的眼裏,浮現一層陰翳。
“是時候收網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小機靈鬼
與此同時,遊樂園。
雖然下起了雨,但這裏依舊人來人往。
季熙頭一晚就訂好了親子票,洛潯拉著她的手走進園區,小小的一個人,表情看起來比季熙還要老成。
雖然他不喜歡遊樂園,但媽咪好像很喜歡,那他就勉為其難陪媽咪玩一玩吧。
整個遊樂園分室內區和室外區,室內區開了暖氣,不一會兒洛潯就被融融的暖意熏紅了耳朵。
“小潯要不要吃棉花糖?”季熙指了指不遠處做成公仔的棉花糖。
“媽咪要吃嗎?我有零花錢,可以請你吃哦。”洛潯道。
季熙忍俊不禁,搖搖頭問:“可不可以告訴媽咪,你都喜歡些什麽?”
洛潯想了想:“媽咪,你是想送我小禮物嗎?”
季熙:“……”
這個小機靈鬼。
她的確是想送他小禮物,洛嫿喜歡什麽、討厭什麽全寫在臉上,而洛潯的喜好她有點捉摸不透。
除了電腦,她實在不知道他還對什麽感興趣。
洛潯思考了一下,仰起小腦袋認真道:“我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隻要以後都有媽咪和妹妹就行,不需要別的。哦對了,還有舅舅。”
季熙微怔。
洛潯小小的手,握在她手心,一雙大大的眼睛定定看著她,眸子漆黑純粹,沒有一絲雜質。
心突然有些澀,如進了風。
就在這時,忽然有什麽東西猛地飛了過來,直直砸向洛潯的後腦勺。
季熙猛地一驚,心幾乎縮成了拳頭。
她急忙伸手,把洛潯護在了懷裏,隨即後背一痛,顯然是被擊中。
還好,那痛感倒不怎麽強烈,甚至可以稱得上輕微。
待季熙回過神,四周已經有人驚呼出聲。
“怎麽亂扔東西呢,這是誰家小孩!”
“幸虧扔的是空飲料瓶,要什麽重物,砸到人了可怎麽辦?”
“這小孩剛才就在撒潑呢,體重超重玩兒不了項目,就撿地上的石子到處亂砸……”
那被眾人指責的,是一個六七歲的小胖子,個頭比洛潯要高,黑色小馬甲幾乎勒不住肚子上的肉。
“我就扔怎麽了,大不了讓我爸賠錢!”
語氣囂張得不行,一看就根本沒意識到錯誤。
季熙皺起眉,有熊孩子就意味著有熊大人,這一看就是家長的教育方式有問題。
“你這小孩怎麽回事,要是把人砸出什麽毛病,你賠得起嗎你?”
“做錯了事不道歉,你老師知道你這樣嗎?”
“就是,哪個學校的,拍下來給你班主任看看!”
眼見四周的指責聲越來越大,小胖子很快就被一個保姆模樣的人灰溜溜拉走了。
季熙蹲下來,擔憂地看著洛潯:“剛才有沒有嚇到你?”
第五百四十九章 惡人先告狀
“沒有。”洛潯搖搖頭。
季熙舒了口氣。
沒有就好,季衡跟她說過,洛潯和洛嫿三歲半的時候玩捉迷藏被蛇嚇到過,當晚就做起噩夢,之後一連幾晚都沒睡好。
“我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洛潯吱聲,臉微紅。
剛才他被媽咪當眾抱在懷裏,作為一個小男子漢,他有點點害羞和忸怩。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落在季熙眼裏是有多奶萌。
簡直萌死人不償命!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那個亂扔東西的小胖子居然又回來了,身邊跟著一個四五十歲的貴婦人。
“姨奶奶,剛才就是這個女人她凶我!”小胖子氣勢洶洶指著季熙,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貴婦人上下打量了季熙幾眼,不耐煩地吐出幾個字:“給我孫外甥道歉。”
“如果不道歉呢?”季熙語氣很淡。
她之所以沒有發火,是因為自己和洛潯都沒受傷。
但這不意味著她是個軟柿子,可以任人爬到她頭上。
“不道歉就給我滾出去!”貴婦人話音落下,竟真有幾個工作人員圍了過來,一副隨時要把季熙和洛潯趕出去的架勢。
圍觀的人還沒散,這時正好再次看起熱鬧,立刻有人指指點點地議論起來。
“怎麽這樣,這年頭砸人的反倒有理了?”
“嘖,還叫人滾出去呢,難不成這個遊樂園是她家開的?”
貴婦人冷笑一聲,這遊樂園還真就是她家開的,她兒子名下的產業,可不就是她的?
季熙拿出手機對準了她的臉:“這位大媽,請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貴婦人被這句“大媽”氣得不行,使了個眼色示意一旁的工作人員把季熙的手機搶了。
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季熙先一步把工作牌拍了下來。
“暴力對待消費者,屬於故意傷害、尋釁滋事,情節不嚴重判三年以下,情節嚴重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我勸你考慮清楚,李傑。”
被季熙直接叫出名字,對方沒敢再挪動步子。
“一群沒用的東西!”貴婦人氣得不行。
她最近正惱火,滿腔怨氣不知該往哪兒撒,正巧有個主動送上門來的,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想到居然是個硬釘子!
讓貴婦人更沒想到的還在後頭,僵持之際,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吳綺君,52歲,墨氏集團總裁墨謙辰的生母……”
洛潯一字一頓,像是在念課文。
他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吳綺君的個人資料,仔細看卻和某百科有所不同,內容顯然更詳盡。
“目前正處於更年期,自主神經係統紊亂,脾氣暴躁。一天前剛做完醫美,不能曬太陽……”
奇奇怪怪的內容,用小奶音念出來,多少有點荒誕。
其實洛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麽,字他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不過沒關係,反正都標了拚音,念慢一點就行。
詞他不懂,句子他也一知半解,他隻是想讓媽咪多知道一點對方的信息。
舅舅說過,現在最高級的是信息戰。
所以他編寫了這麽一個智能程序,可以實時收集信息,並進行整合。
個人檔案、醫療信息、婚姻狀況、家庭情況……全部都會顯示在上麵。
他念著念著,周圍的人已經開始噗嗤笑出聲了。
“原來更年期啊,難怪……”
“可別胡說,更年期也不都是這樣,這位大媽可能屬於平時素質就比較低的那一類。”
“嘖,都已經這麽不要臉了,還做醫美呢!”
第五百五十章 黑名單,好可怕呢
洛潯還在稚聲往下念:“據悉,墨老太爺的壽宴,吳綺君沒有受邀……”
“壽宴”兩個字洛潯不認識,“受邀”的“邀”他也沒見過,不過這不影響他的發揮,字正腔圓,是可以當小主持人的水平了。
吳綺君:“???”
見了鬼了,這小孩是怎麽知道的!
她霎時有那麽一絲驚恐,疑心對方是受邀了的權貴,否則不可能連這種事都一清二楚。
江城的權貴不多,吳綺君幾乎都認識。
她想看清那小孩的臉,小孩的臉蛋卻被手機擋得嚴嚴實實。
這時來自圍觀人群的冷嘲熱諷還在繼續,一陣接著一陣,吳綺君臉上徹底掛不住了。
小胖子見自己的姨奶奶吃癟,氣急敗壞地指著季熙大吼:“我要叫我爸爸把你們記黑名單,讓你們永遠進不了遊樂園!”
季熙無所謂地聳聳肩:“哦,黑名單,好可怕呢。”
小胖子:“???”
是個人就能聽出季熙輕描淡寫的嘲諷,吳綺君聽得皺眉,她怎麽覺得這女人的表情這麽眼熟?
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吳綺君心有忌憚自然不敢再耗下去,她惡狠狠罵了幾句工作人員,似乎這樣能找補回一點麵子,而後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鐵青著臉離開。
保姆抱起小胖子緊隨其後,小胖子不安分,被抱起來仍在拳打腳踢,又引來眾人的好一陣指指點點。
見壞人都灰溜溜跑了,洛潯放下舉至眼前的手機,稚嫩的小臉從手機後頭露了出來:“媽咪,江城的人都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嗎?”
“當然不是。”季熙揉了揉他的頭,“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好人和壞人,我們今天隻是恰好在江城遇到了兩個不太好的人而已。”
一旁賣棉花糖的小販目睹了整件事的經過,聞言遞過來一個哆啦A夢形狀的棉花糖:“小朋友,江城也是有好人的,這個送給你吃!”
季熙當然不會白收東西,她道謝之後拿出手機掃碼付了款,把棉花糖遞到洛潯手裏。
得了媽咪的首肯,洛潯才接過,也有樣學樣地朝小販叔叔說了一聲“謝謝”。
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他不太喜歡吃甜食,隻舔了一口就把棉花糖交到了季熙的手裏。
然後他拿出手機,繼續在屏幕上戳戳點點。
舅舅說過,壞人很多都是有後台的,所以才會有恃無恐。
那麽,這個壞大媽的後台是誰?
不一會兒,一張照片被洛潯搜索了出來,人物姓名那一欄顯示的是“墨謙辰”三個字。
小屁孩盯著照片,眼神狐疑地凝住。
墨謙辰,剛才那個老太太的兒子?
貪墨了他八十二塊錢的“收銀員叔叔”?
“媽咪,總裁……也會去當收銀員嗎?”他聲音很奶,問得很疑惑。
第五百五十一章 渣爹
“什麽?”季熙有點沒聽清。
“沒什麽……”洛潯搖搖腦袋。
他已經是個小大人了,他要自己把這件事弄清楚,不能讓媽咪操心。
大抵是見識到了季熙的不好惹,接下來,再沒有工作人員敢靠近她。
洛潯有點興致缺缺,主動提議:“媽咪,我困了,可不可以回去睡午覺?”
季熙已經把給小嫿的禮物都買好了,有小公仔、小玩具和當地的特產甜點,她左手拎著大包小包,右手牽著洛潯,點了點頭:“嗯,那媽咪帶你回去。”
洛潯懂事地接過她手裏那些袋子,季熙一開始還擔心他會拿不動,然而很快就發現是自己多慮了,洛潯的力氣明顯比同齡的孩子要大得多。
回到酒店,把禮物整理好,季熙和洛潯換上小怪獸睡衣,一大一小兩個人呈大字型躺到了床上。
睡了一會兒,季熙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把小小的洛潯抱在懷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抱著洛潯的緣故,這一覺,她睡得格外安穩,沒再做那個古怪的噩夢。
聽到季熙的呼吸聲變得平靜綿長,洛潯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從她懷裏挪開。
下床之前,也沒忘了用小手手給她撚好被角。
然後他直奔自己放在小桌上的筆記本而去,凳子有些高,他勉強爬了上去,坐下之後兩條小短腿不得不懸在半空。
指紋觸碰,筆記本被喚醒,一個黑色界麵跳了出來。
“呼叫Theone,呼叫Theone……上一單的尾款已經打過來了,這個月你還接活兒嗎?”發消息的是一個叫阿鹿的人。
阿鹿是個水平一般般的黑客,正因技術不到家,所以幹脆做起了中間商,時常幫人拉活。
Theone是洛潯的代號,在網上,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和身份。
隻知道他對某些細節似乎有執念,比如不管是誰聯係他,都必須重複兩遍“呼叫Theone”,仿佛某種小小的儀式,怪中二的。
“接哦,不過要等四天之後。”洛潯敲擊鍵盤,給出回複。
阿鹿回了句“好的”,然後就下線了。
洛潯關掉聊天框,點開自己開發的智能軟件。
軟件的核心搜索區域,依舊是一片空白。
比如今天在遊樂場,他就是用的這個軟件拍下了吳綺君的照片,從而進行搜索的。
關於渣爹的線索,他如今卻還是一點也沒找到。
舅舅說渣爹是個大壞蛋,要他保護好媽咪,千萬別讓媽咪被渣爹找到。
他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可是舅舅不肯細說,所以他隻能自己調查。
洛潯很好奇自己的渣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當初為什麽選擇會拋棄自己和媽咪,還有那麽可愛的小嫿妹妹……
想到這,他稚嫩的眸光有一點黯淡。
看到別的小朋友能和爸爸媽咪一起玩的時候,他當然是羨慕的。
抿抿唇,洛潯努力說服自己。
自己已經是個四歲半的小男子漢了,可以照顧好妹妹和媽咪,家裏有自己和舅舅在,才不需要什麽大壞蛋渣爹!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洛潯小手手連忙接起電話,對麵傳來季衡神秘兮兮的聲音:“呼叫洛潯,呼叫洛潯……over。”
洛潯壓低聲音:“這裏是洛潯。媽咪現在在午睡,我們不要吵醒她,over。”
“你和媽咪今天過得怎麽樣?”季衡同樣壓低了聲音。
“我和媽咪今天過得很好,就是在遊樂場遇到了兩個不講道理的人……對了舅舅,你知不知道墨謙辰是什麽人?”洛潯問出心裏的疑惑。
措不及防從洛潯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季衡大腦空白了足有三秒,還以為自己聽錯。
“你……你說誰?”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不像好人
“墨謙辰。”洛潯把這個名字重複了一遍,吐字清晰。
季衡呼吸滯住:“……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遊樂園是墨氏集團的,墨謙辰是墨氏集團的總裁,我和媽咪遇到的那兩個不講道理的人,其中有一個是他媽咪。”洛潯解釋。
這信息量太大,季衡捋明白人物關係之後,不由得愣住。
也就是說……季熙和洛潯今天遇到了吳綺君?
“舅舅,”電話那邊,洛潯稚嫩的聲音還在繼續傳來,“你那邊是不是信號不太好?”
季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情緒,然後開口。
“我這邊信號很好……小潯你記住,那個叫墨謙辰的不是什麽好人,你以後離他,還有他身邊的人遠一點。”
本以為洛潯一定會好奇地繼續追問,哪曉得他很輕易就接受了這說法:“嗯,我也覺得墨謙辰不像好人……”
季衡:“???”
“可是壞人居然也會開遊樂園,真奇怪。”洛潯撓了撓小腦袋。
饒是再聰明,也有些問題是他這個年齡壓根想不明白的。
“不止遊樂園,墨氏集團旗下還有不少產業,在江城可以說是一家獨大,所以最好不要招惹。”季衡順著他的思路繼續說了下去。
洛潯在電話這邊點著頭意味深長:“好的,我明白了……我會保護好媽咪,舅舅你也要照顧好小嫿。”
說完,他見床上的媽咪似乎有醒來的征兆,連忙掛了電話。
那句“好的,我明白了”,語氣像極了墨謙辰,聽得季衡有瞬間的錯亂。
他疑惑地盯著手機屏幕,不明白小屁孩剛才究竟在意味深長些什麽……
另一邊。
吳綺君從遊樂園回來後,越想越氣。
偏偏孫外甥還折騰個不停,把滿屋子的傭人當猴兒似的耍!
聽著小孩子大吼大叫的聲音,吳綺君頭疼得不行,直接離開客廳,上樓回了房間。
她早就到了抱孫子的年紀,別的貴婦人都兒孫滿堂,隻有她膝下冷落。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叫孫外甥來榭園小住,心想要是家裏多一點小孩子的氣息,說不定墨謙辰他就會想開,不會再一門心思撲在找沈熙上。
畢竟人活在這世上,總得留個後,否則豈不是白活了?
可吳綺君沒想到,墨謙辰能一連半個月不回家,天天睡在公司。
這簡直是鐵了心要和她對著幹!
想到這,吳綺君氣得一陣肝疼。
真是倒黴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家裏事事不順心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居然還能遇上個那麽囂張跋扈的女人。
還有那個小孩,簡直就是妖怪,壓根就不像個正常人!
其實吳綺君從頭至尾都沒瞧見過季洛潯的模樣,倒是對於季熙的臉,她印象很深。
那張臉很陌生,那雙眼睛她卻好像曾經見到過,隻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舅外婆,舅外婆!”
門外傳來小胖子扯著嗓子的叫聲。
吳綺君耳膜都快破了,腦袋也疼了起來。
她皺眉站起身,朝外頭的傭人怒目:“不是叫你們別讓他上樓來嗎?”
傭人手足無措:“小少爺跑得太快了,我們追不上。”
吳綺君:“……”
得,她就不該把這小孩帶回家來!
“一會兒叫他爸媽過來接人。”她沒好氣。
“是。”傭人恭敬應聲。
吳綺君頓了一下,又問:“明天謙辰他會回來吃飯嗎?”
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她每天都會問一問,說不定哪天墨謙辰他就主動回家住了呢?
“明天是墨老太爺的壽辰,墨先生應該不會回來吃飯的。”傭人答。
吳綺君這才記起這碼事,眉心的豎紋頓時更深。
她不是名正言順的墨太太,墨老太爺的壽宴沒邀請她。
雖然沒受邀,雖然墨老太爺平日裏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但賀壽的禮物她還是必須送。
每年到這個時候,吳綺君就會覺得胸悶氣短。
低人一頭,需要屈尊降卑的感覺,她這輩子可真是受夠了!
“備車,我親自我一趟墨氏集團,把給老太爺的壽禮帶給謙辰,讓他明天一起送去。”
……
第五百五十三章 百元鈔票
墨氏集團,頂樓辦公室。
桌上的文件已經有十來分鍾沒被翻過,墨謙辰似在沉默,眸光沒有焦距。
一旁的冷霖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自家墨總似乎總有些心神不寧。
就在這時,助理在外頭敲了敲門:“墨總,老夫人來了……”
墨謙辰這才抬起頭,像是剛從深深的思緒裏抽身,看到從門外進來的吳綺君時,劍眉微蹙了一下。
“媽,你怎麽來了?”
吳綺君沒說“媽難道不能過來看看你”之類熱絡的話,因為她總往墨謙辰身邊塞女人的緣故,母子兩人之間多少有點疏遠。
“明天是老太爺的壽辰,我把禮物帶過來,你明天好一起送。”她說著,示意傭人把那盒子放在桌上。
盒子是檀木盒,一看就很沉。
墨謙辰沒問裏頭究竟是什麽,隻微微點了下頭。
吳綺君有些沒話找話:“聽說墨氏今年情況不太好,要是老太爺問起來,你就低頭服個軟,畢竟他是你爺爺……”
墨謙辰看著她,沒有說話。
那眸光太深,還帶著點冷,看得吳綺君有點愣神。
她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沒繼續說下去。
“還有別的事嗎?”墨謙辰問。
“沒……沒了。”吳綺君搖搖頭。
她其實很想說,自己今天在遊樂園被人圍觀,現場拍視頻的人很多,那個小孩子還當眾點破了她的身份。
她頂著“墨謙辰生母”的名頭,總有些八卦周刊喜歡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對墨謙辰造成不良影響……
可想了想,吳綺君有點沒臉開口,於是就沒有說。
她正要離開,眼角的餘光一瞥,冷不防瞥見了墨謙辰桌上的一張百元鈔票。
那鈔票靜靜躺在辦公桌的中間,不是很平整,似乎曾被人卷成過一團。
她一怔,忍不住問:“那是什麽?”
“一個小孩子塞給我的。”墨謙辰沒跟她解釋太多。
小孩子?
吳綺君覺得有點奇怪,正想再問問,一旁的冷霖開口打斷:“墨總,財務部的林經理和您約好四點見,現在三點五十八分了。”
吳綺君不得不止住話頭:“謙辰啊,既然你還有事,那我就先走了,有空記得回家吃飯……”
墨謙辰點頭,示意冷霖送她。
冷霖跟著吳綺君一起走出辦公室,把她送進電梯。
回來的時候,見自家墨總拿著那張鈔票,似乎若有所思。
“墨總,”他忍不住開口,“這一百塊……您打算怎麽處理?”
剛剛酒店那邊給了答複,說是查到了房號,可人已經退房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哪。
“留著吧。”墨謙辰道。
被人當成收銀員,他這輩子還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冷霖於是把那張鈔票收到了抽屜裏,又把吳綺君拿來的禮物放到了一旁,開口說道:“老夫人最近好像沒往榭園帶女人了,對了,那個孩子今天也被送走了……”
言下之意,榭園總算是清淨了。
否則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那裏是婚介所和托兒所。
墨謙辰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作為他的生母,吳綺君無時不刻不在對他好,但那種所謂的好,是她刻意強加的,而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在是否再娶這件事上,他和吳綺君的意見始終無法達成一致。
不過娶不娶是他的事,她左右不了。
至於她在榭園幹的那些荒唐事,隻要不過分,他全都可以容忍,畢竟這是他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這一晚墨謙辰睡在了公司,次日上午十點,司機準時把他送到了墨家老宅。
平日裏安靜清幽的宅子,今天熱鬧非凡,會客廳聚集了不少賓客,絕大多數是商業人士,也有不少是政要。
每個人進來前都是要搜身的,手機之類的東西一律不允許攜帶,就連禮物也都被一一掃描過,其謹慎程度不輸保密程度極高的機關部門。
不因為別的,光是拍到那些表麵風光霽月的政要來赴財閥的壽宴,就足夠扯出一大堆醜聞。
“墨先生,老太爺請你去書房說話。”管家恭敬地朝墨謙辰道。
墨謙辰大步朝書房走去,緊隨其後的冷霖卻被攔下。
冷霖心覺不對,正要開口,被墨謙辰用一個冰冷的眼神製止。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勞永逸的辦法
管家接過冷霖手裏的兩份賀禮,跟在墨謙辰身後一起進了書房。
天這時正下著小雨,書房裏,墨老太爺端坐在太師椅上,麵前的桌案上放著一盞熱茶。
他似乎正側耳聆聽庭院裏的雨打芭蕉聲,聽見管家領著墨謙辰進來,才略略回神,一雙老眼盯住了墨謙辰,蒼老的臉上是一絲極冷的笑意:“你還知道要來給我賀壽?”
隨著話音落下,幾個保鏢默不作聲地圍攏過來,守在了門口。
墨謙辰語氣很淡:“我要是不來,你怎麽得償所願?”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墨老太爺沉聲反問。
“你不是打算今天除掉我嗎?”墨謙辰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在討論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話題。
墨老爺子不由警覺。
縱橫商界多年的直覺讓他感到有些不對勁,明明四周都是他的人,明明墨謙辰是隻身前來,可是一切仿佛仍在墨謙辰的掌控之中。
老太爺思忖幾瞬,不覺得有什麽是自己沒算計到的。
“你知道我打算除掉你,居然還敢來?”他蒼老的聲音不乏嘲諷。
對墨謙辰來說,這是個再蠢不過的問題。
不過有些事暫時還不需要挑明,他這次來找墨老太爺,要算的舊賬可不止一筆。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墨謙辰這次沒用尊稱。
墨老太爺也沒計較,畢竟誰會跟一個即將要死的人計較呢?
在墨氏集團山河日下的這幾年,他暗地裏用過不少手段企圖力挽狂瀾,其中有一些手段是見不得光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些見不得光的事,就如同一顆顆被他親手埋下的雷,遲早會有爆出來的一天。
墨老太爺無法容忍這種威脅,他想出了一個辦法,一個可以一勞永逸的辦法——把一切栽贓到墨謙辰頭上。
墨謙辰是墨氏集團的總裁,也是現任的墨家家主,他是最好不過的替罪羊。
隻要弄死墨謙辰,再對外宣稱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是墨謙辰所為,就能形成邏輯閉環。
至於如何讓墨謙辰合理地死在老宅,死在壽宴這天……
墨老太爺早已經想好了說辭——他察覺了墨謙辰的胡作非為,特地找墨謙辰問話,卻不想墨謙辰發現事情敗露後凶相畢露,打算把他這個太爺爺殺了,好將事情徹底掩蓋下去。
幸而幾個傭人發現事情不對,及時出手製止,不幸的是因防衛過當把墨謙辰殺死……
這樣的話,所有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墨謙辰背負罪名死去,墨氏集團重歸墨老太爺手裏,多麽圓滿的結局。
隻是在這最後關頭,墨老太爺罕見地感到一絲可惜。
不是惜墨謙辰的命,而是覺得這樣一個年輕有能力的後生就這麽死了,簡直暴殄天物。
怪隻怪墨謙辰非要為了一個女人拚勁全部,為了找那女人甚至把墨氏集團的主要產業鏈放任不管,非要往東南亞發展,這才導致了墨氏的連年虧損……
幾個保鏢已經虎視眈眈,隻等著墨老太爺下令,就要動手。
雖然墨老太爺看墨謙辰的眼神,已經像在看一個死人,但他沒忘了墨謙辰問出的那個問題。
“說吧,你要問我什麽?”他的語氣帶上了幾分施舍和憐憫。
“當初林氏集團周年慶,是不是你派人在林躍文的酒裏下了毒?”墨謙辰問出一個令他始料未及的問題。
周年慶?
下毒?
這件事情太久遠,墨老太爺聞言愣了幾秒。
回過神來,他蒼老的眼皮下浮現一絲冷笑:“是又如何?”
他不覺得這是什麽關鍵的問題,墨謙辰現在提起這個,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你是想在死之前,把我做過的那些事全都問清楚?”墨老太爺的語氣低沉而嘲諷,如雲下隱而未現的悶雷,“恐怕我給不了你那麽多時間啊。”
言下之意,他殺過的人太多,一一問下來恐怕耗時太長。
拖延時間這種伎倆,在他這可不管用。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不值一提的女人?
“不需要,”墨謙辰搖頭,神色依舊紋絲未變,“我隻要弄清楚這一件事就行。那個叫鄭家輝的員工,是被你收買,沒錯吧?”
時隔好幾年,這人的名字墨老太爺已經記不太清了。
一旁的管家提醒:“鄭家輝就是鄭國的兒子,鄭國先前當過林躍文的司機。”
管家這麽一說,墨老太爺才隱約有了點印象。
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在想方設法往林氏集團安插釘子,先前曾經拉攏過林躍文的司機。
哪曉得那司機是個蠢的,隻會吃喝嫖賭,什麽事都幹不成。
後來那人被林躍文辭退,越發沒錢還賭債,把日子過成了爛泥潭,直到臨死前還對林躍文這個前老板心懷怨念。
再後來這人的兒子鄭家輝也進了林氏集團,墨老太爺趁機收買利用。
鄭家輝是個極為忠心的,他假裝被林宏笙收買,答應往林躍文的酒裏摻花生汁,其實卻是摻的劇毒三氧化二坤。
之後鄭家輝被關進了牢裏,口風很緊,從未透露過真相。
對於他的忠心,墨老太爺表示很欣慰。
第一年,墨老太爺讓管家從不見光的渠道,給鄭家輝的老婆孩子匯了一筆安家費。
第二年,鄭家輝死在了監獄裏,至於是不是意外,大家心裏都有數。
連這麽忠心耿耿的人都會被輕易弄死,墨老太爺身邊的其他人自然擔驚受怕,隻是礙於墨老太爺在江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沒人敢起背叛的心思。
“鄭家輝倒是一顆不錯的棋子,就是可惜他沒把事辦成。”墨老太爺平淡說道。
如果事情辦成,林躍文被毒死,林氏集團勢必會大亂,他就能趁機把林氏吞得連渣都不成。
“墨先生,你似乎問得太多了。”一旁的管家開口,“因為一個不值一提的女人,把墨氏集團弄得一團糟,你到現在還不知反省,真叫老太爺寒心。”
不值一提的女人?
墨謙辰眸中陡然迸發出冷意。
他本沒有打算對墨老太爺動手,畢竟這人對他來說不值一提,就連動手都是浪費時間。
可墨老太爺卻插手了他和沈熙之間的事,確切地說,是墨老太爺當時故意指使人弄壞私人飛機,這才導致了他沒能及時追上傅楚天,以至於傅楚天把沈熙交到了陸硯如手裏。
查到這些之後,墨謙辰第一時間起了殺心。
他冷冷開口,卻沒有提及這件事,而是再次問了一個令墨老太爺費解的問題:“毒藥是從哪裏來的?”
“你要知道這個做什麽?”墨老太爺眸光裏多了一抹狐疑。
隻有蠢貨才會在快死的時候問出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他很清楚,墨謙辰可從不犯蠢。
“毒藥是從暗網來的,你給鄭家輝的家人匯款,也是走的暗網渠道,沒錯吧。”墨謙辰道。
他這番話說得很直白,語意卻不明,墨老太爺聽得不由皺眉。
有種危險而古怪的直覺在不停提醒他,不能再讓墨謙辰說下去了。
“是又怎麽樣?你話太多了。”墨老太爺沉聲開口。
話音落下,一旁的管家會意抬起了手。
幹淨利落的動作過後,幾名保鏢一擁而上。
墨謙辰眸中是一抹再明顯不過的殺意,他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聲音極冷,讓人不禁聯想到即將捕食的猛獸。
“你確定要現在動手?”
沒有人回答,保鏢手裏的刀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是一把水果刀,看起來極為小巧。
畢竟如果動用管製武器,可是會被警方懷疑的。
一把毫不起眼的水果刀,可以說成是臨時從果盤裏拿出來的,能大大降低墨老太爺蓄謀殺人的嫌疑。
“砰”的一聲,刀被撞落,刀尖朝下磕在地上,被墨謙辰幹淨利落一腳踢飛。
那持刀的保鏢喉嚨裏發出痛呼,其餘幾人見狀,知道墨謙辰不好對付,想見仗著人多先控製住他。
然而就在這一瞬,清脆的響指聲突如其來。
“幹得漂亮!”
聲音不是墨謙辰發出的,也並不屬於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墨老太爺難掩詫異,蒼老的眼睛掃視一圈,終於發現了角落裏那台屏幕不知何時亮起的筆記本電腦。
電腦大多數時間是管家在用,基本用於處理見不得光的事。
此刻屏幕裏有個人正津津有味地瞧著這邊,很明顯,對方能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
墨老太爺:“……”
管家和眾保鏢動作均是一滯,隻覺一股悚然的冷意躥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