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牽連
李淳風剛踏入國士軒的門口,就看到王小麥正坐在吧台前呆。
「凝兒,麻煩你幫我多加一倍的茶葉。」
王小麥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年輕人不要學人家喝濃茶。」
「王助教似乎有心事?」李淳風接過茶杯,好奇的打量著王小麥。
「難得見你與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問問題。」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塊海綿,現在王小麥感覺自己肚子里已經沒有什麼能教他的了。
「我今天又總結出幾條關於運動的定律,但是看你似乎無心學問,只好攢到明天一起來問。」李淳風輕輕吹著茶杯上熱氣說。
「你以為定律是黃土,在地上隨便抓一把就行?」王小麥用食指蘸水在桌上寫了從一到十的十個阿拉伯數字,「這十個數字才是最基本的,其他的無非就是它們的組合。」
李淳風看著漸漸消失的水漬,若有所思。
「這麼說吧,你現在的算學造詣雖然已經稱得上當世第一,但仍然沒有脫出這個世界給你的框架。如果你的目標是想成為一個算學大家,恭喜你,現在已經達到了,因為在下也對你五體投地。」王小麥向他拱拱手。
李淳風的天體運行研究陷入了瓶頸,在以讓人匪夷所思的度消化完王小麥給他的或多或少的提示之後,就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今天研究這個,明天計算那個,毫無方向感,王小麥知道,這是因為他自身的算學基礎是建立在原來固有的思考角度上的結果。但是這一點,王小麥也幫不了他,因為王小麥本身的知識體系就是來自於後世應試教育的灌輸,論起創造創新能力,比李淳風高不了多少,只是勝在經驗積累比較豐富。但是一旦面對自己也沒有接觸過的新領域,就一籌莫展了。
理論物理學就是這樣,一切的實驗都在腦子裡進行,因為現實中不可能存在完全符合真實情況的實驗條件,是一套全靠研究者建立在一系列定律之上的數學理論體系,是否正確依賴於其理論體系所得出的結論能否被實驗驗證。
簡單來說,就是一套假設的規律,但這個規律必定要適用於所有已知現象,最重要的是,這個過程是在理想的數學模型中實現的。典型的例子就是海王星的現過程,天文學家現,天王星運行規律似乎與萬有引力不符,於是推斷肯定有一顆未知的行星作用於它,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長時間的觀察,終於在天空中尋找到了這顆未知的行星,命名為海王星,也是太陽系中最後一顆被現的大行星。
「你告訴我方法,怎樣才能脫出這個世界的框架?」李淳風急不可耐的問道。
「我就算告訴你,這也只是我的框架,人貴有自知之明,說實話,我這些東西肯定要比這個世界來得先進,但始終卻離真正的大道相差甚遠,你確定需要嗎?」自己接受的後世教育這套東西很難培養出出色的科學家,倒是最適合培養工程師,但李淳風的目標顯然不在於此。
李淳風聞言有些氣悶,無精打採的垂下了頭。
「給。」王小麥從懷中掏出一頁紙,「這是我總結的研究問題的幾種方法,你按照這些辦法走,應該能少走些彎路。」
李淳風聞言立馬精神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接過紙張觀看起來。
「再往深了說就是形而上學的東西了,我不是很懂,所以也幫不到你,剩下的路,能走多少,能走多遠,一切只靠你自己。」
李淳風寶貝的將這張紙揣到懷裡,起身恭恭敬敬的向王小麥施了一禮:「先生這段時日以來的教誨,淳風終身不忘,只可惜先生不肯收我為徒,但淳風早已將先生視為老師,請受我一拜。」
王小麥急忙將他扶起:「我並非不想收你為徒,實在是不夠資格,心中有愧。你的條件得天獨厚,只是時日尚短,還欠缺一點火候。我給你一個建議,你這些日子先不要研究這些了,專心把有史以來的算學成果用紙上的方法總結出來,不僅能幫你擺脫固有的思維,而且有功於千秋萬代。」以這傢伙的數學天才,就算以後沒有什麼大成就,僅僅把理論數學的體系建立起來,這就已經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績了。
李淳風點點頭:「那就依你所言。」
「還有,符號學也很重要。」王小麥提醒道,「數學模型的建立過程必然會遇到一些需要用符號代替的環節,有些我已經教給了兩個弟子,你可以去參考借鑒,有些卻需要你自己再獨創。」
「我知道了,」李淳風突然不解的看著王小麥,「你今天很反常,似乎像交代後事一般,出了何事?」
王小麥心中一驚,回想自己最近的言行,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天氣炎熱,心中有些煩悶。」李淳風這一提醒,王小麥才現自己近些天確實有些反常。今天更是一反常態的把元素論贈送給了道門,卻少了平日里的小心謹慎,好像不計後果一樣,自己到底怎麼了?
送走了李淳風,王小麥心事重重的坐下,越想越不對,究竟有什麼地方讓自己感到不安,才會有今天的表現。難道只是佛門給自己的壓力?
「官人,你怎麼了?」柳凝兒看著王小麥緊皺的眉頭,關切的問道。
「沒事,」王小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是正式營業第一天,大家辛苦了,沒事就早點打烊休息。」
柳凝兒點點頭:「官人也辛苦,現在天色不早了,我這就安排打烊,柔娘姐姐還在賬房,不如官人去喚她出來一起回去。」
王小麥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後院敲開了賬房的門。
「進來」柔娘見到王小麥,又低下頭,「官人有何事?」
「外面已經沒有了賓客,今天可以打烊了。」王小麥走到她身邊,拿起桌上的賬本翻看著說。
「奴家這就把今天的賬務計算完了。」
「好,」王小麥把賬本放下,「你學的很快,基本已經沒什麼問題了,以後這些事可以交給凝兒做,掌柜最重要的還是學會經營。」
「奴家知道了。」柔娘不動聲色的躲開王小麥直視的目光。
「柔娘」王小麥靠近她身邊輕聲喚道。
「官人還有何吩咐?」柔娘卻向後退了一步。
「為何這些時日以來,你總是要這樣躲著我?」王小麥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入懷中,「你可知道,雖然我們日日相見,但我卻想你想的好辛苦。」
「你」柔娘一把從他懷中掙脫,「官人請自重。」
「你說什麼?」王小麥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我」柔娘低著頭,「官人不要誤會奴家的意思,奴家很感激官人的恩惠,只是男女始終有別」
「你前幾日不是這樣說的,」王小麥感覺自己喉嚨像是被什麼扼住了,難受的喘不上氣來,「你說你會考慮些時日,怎麼如今卻又」
「奴家只是覺得官人對我母子有恩,不忍拒絕」柔娘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此事早晚要和官人說清楚,奴家不想官人再有所誤會下去。」
「誤會?」王小麥一拳砸在書案上,「你今日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恩情,沒有別的意思,早幹什麼去了?」難怪最近她總是有意無意的躲閃自己,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原來如此!
「我實在不敢高攀官人。」柔娘的話就像一把重鎚一樣,擊打在王小麥的胸口。他搖著頭,自嘲的笑了兩聲,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門外。
怕外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王小麥倚在牆上重重的喘著粗氣,還沒等到恢復過精神來,柳凝兒卻風風火火的跑進了後院。
「官人」柳凝兒臉色慌張的指著前堂,「外面有人找你。」
「誰?」王小麥皺著眉頭問。
「那些人直呼官人的名諱,自稱是右衛軍宿衛營的人,好像來者不善。」
宿衛營?王小麥低著頭想了半天才想起宋老三曾對自己提起過這宿衛營,隸屬王世充的親衛軍,實際上卻掌管洛陽的情報工作,很是神秘,相當於錦衣衛這樣的特務機關。
自己一直安分守己,又只是個國子監的從五品官員,一向和這些衙門沒什麼交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這些人突然登門造訪。難道是今天的表演觸怒了王世充?不應該啊,今天的安排老孔早就上奏稟報過了。而且表演完之後,王世充還專門找自己問過所謂的」仙氣」,得到真實的回答后,雖然有些失望,但不至於要針對自己。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這些人究竟是因何而來。
疑惑重重的走進前堂,一個矮瘦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小圓桌上品著茶,身後跟著幾個勁裝的大漢。
「在下王小麥,不知是宿衛營哪位將軍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王助教,」那人抬起頭,一雙三角眼斜斜地打量著王小麥,「在下奉鷹揚郎將張繼將軍之命要拿你回去受審,名字就不用通報了,閣下還是隨我走一趟吧。」
「拿我?」王小麥心中一驚,「不知在下所犯何事?是否其中有所誤會?」
「王助教的茶不錯,」那人誇讚了一句,「那我就和閣下透個底,六日前,羅士信率領一千多部下叛國投唐。聽說這羅士信與閣下是一縣同鄉,你們來往甚為密切,而且我等今日還在閣下府中找到一封羅士信出征前送給閣下的信件。」
王小麥越聽心越往下沉,心念急轉,點點頭認了此事:「那在下就隨將軍走一趟,勞煩將軍稍等,我要和下面交代一些事情。」
「王助教請便。」這人還算客氣,給了他一些時間。
王小麥回過身,低聲對著柳凝兒吩咐了幾句。柳凝兒不住的點頭,眼神中卻充滿的擔憂之意。
「官人」正在此時,聞聽到消息的柔娘慌忙從後院趕來。
王小麥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轉身跟著宿衛營的人走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