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江上風寒, 趙蘅玉披著雪白的狐裘鬥篷站船上,她一張小臉深深陷入毛茸茸的狐裘領子裏,她望著平靜無波的睡眠, 不知在想著什麽。
轉眼間,她和趙珣已經從宮中來到了黃河邊, 幾日後,黃河神祠竣工, 趙珣和她將祭祀河神, 祭祀大典完成後,她便又要回到宮中。
這一路上,趙蘅玉留心著逃跑的時機, 可是趙珣帝王之尊, 護衛扈從數不甚數, 她很難在這種情況下逃走。
高坐車輿之上, 趙蘅玉有幾次都心驚肉跳地在人群中發現季兆和季恒的蹤跡。
父親和兄長一路跟隨, 隻要煙花信號升入空中, 他們便知曉趙蘅玉這邊一切準備妥當,可以離開。
趙蘅玉默默打量著四周。
今日趙珣要渡黃河, 為了不勞民傷財,他乘坐的是當地的官船, 可容納百數人,羽林衛就藏身其中,作普通奴仆打扮。
此時天色漸晚,水麵黑沉, 漁船繁忙, 朦朧的微光將江麵點亮。
當地官員本準備清道, 禁止漁船通過, 但趙蘅玉勸說趙珣,這般太過擾民,趙珣聽從她的建議,因此江麵上漁船如麻。
“蘅蘅。”
身後傳來一道聲響,趙蘅玉轉身望去,看見趙珣一身黑色大氅,站在寒風中向她走來。
趙珣走到趙蘅玉身旁,他握住了她的手,說道:“船上風寒,快回船艙。”
趙蘅玉緘默點點頭,由著趙珣將她拉進了船艙。
趙蘅玉坐在榻上,她將鬥篷和外衣脫下,倚在榻上,趙珣將她的被子蓋至胸口。
趙蘅玉始終乖乖地一動不動,像一隻安靜柔軟的小兔子。
趙珣捏了捏她的臉頰,如願看到趙蘅玉輕輕蹙眉,略帶嗔怪地避開他的手。
趙珣垂下眼睛看她,他和趙蘅玉之間存著許多隔閡,也曾惡語相向,但自趙蘅玉有孕後,她仿佛一心牽係腹中的小生命,不再為了旁人和他爭執不休。
趙珣心下高興,妻兒也好天下也好,都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中。
趙珣為趙蘅玉掖好被子就要起身,趙蘅玉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她抬眼看他:“阿珣,我依舊睡不著,叫下人給我煮一碗安神藥。”
趙珣擰眉滿臉不讚同:“是藥三分毒……”
趙蘅玉搖了搖他的袖子:“他鬧我,我睡不著的話,怕是挨不到生產的那一天。”
趙珣瞳仁一縮,厲聲道:“不許胡說八道。”
但看著趙蘅玉可憐兮兮的樣子,他依舊鬆了口:“也罷。”
趙蘅玉便立即高興起來:“燕支,你去,記得多放糖漿。”
燕支欠身道:“是。”
趙蘅玉望著燕支離開,眸光微動。
她為了今日的冒險,幾月前就開始對外說難以入眠,為了就是積攢安神藥。
安神藥用的是最溫和的方子,太醫仔細看過,說不會對她身體有害。
最開始的時候,趙珣派專人給她煮藥,她忍著喝了幾次之後,推脫藥苦,要燕支拿回藥材自己放糖漿煮。
幾月積攢,已經昧下了不少。
趙珣對她的飲食嚴加看管,她隻能像這般一點一點地弄來安神藥。
小半個時辰過後,燕支端來了安神藥,趙蘅玉目光隱約地望了燕支一眼,燕支悄悄點了點頭。
燕支按照趙蘅玉的交代,將前些日子攢下的安神藥通通熬製了,幾月的用量,藥效應當極為強勁。
趙蘅玉讓燕支退下,她將安神藥端起,放在唇邊,卻頓了一頓,她皺著眉頭,似是被苦味嚇到。
趙蘅玉攪了攪湯匙,將安神藥遞到趙珣唇邊:“你幫我試試苦不苦。”
趙珣哂笑,就著趙蘅玉的手,將湯匙上濃稠的藥湯喝了。
他咽下去的時候,皺了皺眉。
趙蘅玉一下子緊張起來,但趙珣笑道:“果真是極苦的,蘅蘅,既然不想喝,就放下吧。”
趙蘅玉說道:“不行。”
她又將藥碗端了回來,卻再度猶豫著。
趙蘅玉纖纖素手攪了攪藥汁,她忽而抬起眼睛,眼尾帶著羞澀的嫵媚,她臉頰發紅:“你喂我。”
趙珣伸手要接過她手上的藥碗,但趙蘅玉輕點他的唇,眼尾似是帶著鉤子,若有所指地望著他。
趙珣指尖都有些發燙,他用指腹揩拭著趙蘅玉唇上沾染的藥漬:“蘅蘅,你月份淺,不行。”
雖是拒絕,可莫名流連。
趙蘅玉一笑,她倏然靠近了趙珣,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隻是這樣而已,誰準你做多餘的事了?”
她拉開距離,托起趙珣手上的瓷碗:“阿珣。”
趙珣眼中的火苗輕輕一碰就要燎原,他仰頭灌下了藥,捏過趙蘅玉的下巴,貼上她的唇。
趙珣就要撬開她的唇齒,但趙蘅玉輕笑著躲開了,她向下輕咬著趙珣的喉結,趙珣喉結微動,藥汁一點不剩被他自己喝了下去。
趙珣放下藥碗,將她的雙手捉住,按在了床榻之上,他俯身下來盯著她,眸光沉沉,莫名危險。
趙蘅玉縮了縮脖子:“我、我不鬧了,這次你喂我,我一定喝。”
趙珣眸光帶著警告,他又一次灌下了藥湯,他還沒有捉住趙蘅玉,就被她一下推倒,她坐在他的腰上,捂住了他的唇。
趙珣眼神滾燙,似乎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麽,舌根的藥苦也根本嚐不到半分。
瓷碗咕嚕嚕地滾到了床腳下,灑在地上的藥汁卻並不多,趙珣喝下了不少。
趙珣灼熱的手指握住了趙蘅玉的腰,趙蘅玉猛地被燙得一哆嗦,她這在覺察到有些不妙。
她支支吾吾道:“阿珣,我不行。”
她拿著趙珣的手摸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咬唇道:“我不行。”
趙珣恨恨看她一眼,翻身起來,將她按進被褥裏蓋好,他惡狠狠說道:“不要再招惹我。”
趙蘅玉撒嬌道:“我要睡了,阿珣,陪我躺一會兒吧。”
趙珣他擰眉看她片刻,終於無可奈何,他歎氣陪著趙蘅玉一起躺下了。
船艙一時寂靜,趙蘅玉聽見趙珣呼吸聲漸漸平緩,她睜眼,靜靜看了他半晌,小心翼翼起了身。
趙蘅玉悄悄走到甲板上,她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圓月。
今夜無風無雲,是放煙花的好時機。
她緩慢從袖中抽出了煙花火筒。
趙珣已經熟睡,若能在此時逃走,茫茫江麵,漁船四散,趙珣很難找到她。
趙蘅玉拉開了煙花火筒,微寒的空氣發出輕微的一聲轟鳴,流星般的煙火瞬間竄入夜空中。
趙蘅玉仰頭看著煙花在空中炸開。
她緊張地盯著江麵的船隻,還沒有看到季兆季恒的蹤跡,忽然間卻聽見身後腳步聲起。
趙蘅玉心尖一顫,她手心汗涔涔的,緊緊地捏著火筒,她深吸一口氣,背對著身後人,悄悄放開了手。
輕微的落水聲響起,她手中的火筒已經沉入了水底。
她轉過身來。
趙珣披衣走了過來,他烏發淩亂,眉眼耷拉,像是從夢中驚醒。
黑夜隱藏了趙蘅玉些微的緊張神色,她看著趙珣一步步走過來,沒有開口。
趙珣走了過來,卻笑著問道:“蘅蘅喜歡煙花?”
趙蘅玉怔怔點頭:“對。”
趙珣揚聲叫李德海,他悄聲在李德海耳邊吩咐了什麽,趙蘅玉站在一旁,身子輕微發顫。
趙珣是否發現了什麽?
趙蘅玉握住趙珣的手腕,艱澀說道:“外頭風冷,快進去吧。”
趙珣卻強行反握住她的手,他說:“不急。”
他眉眼隱在夜色裏,趙蘅玉分辨不清,隻覺得從脊背漸漸升起了寒意。
若今日不成,她將終其一生困在宮裏,看所有她在乎的人在趙珣手中一一死去。
趙珣手指強硬地擠進了趙蘅玉的指縫,他聲音平靜:“真有這麽冷麽?”
趙蘅玉牙齒在輕輕磕碰,她問道:“阿珣,你是在等著什麽嗎?”
趙珣說道:“蘅蘅一會兒便知。”
趙蘅玉不堪忍受心中的恐慌,她抬起手,剛要甩開趙珣緊握的手,忽然間江麵上,一片片煙花升騰而起。
趙蘅玉一愣:“煙花。”
趙珣也有些驚訝,他笑道:“李德海動作竟這般快。”
趙蘅玉和趙珣看過兩場煙花,一次是在湯泉小鎮,一次是在城樓之上。
小鎮上的親吻,讓她驚恐非常,城樓之上,她卻幾乎感到心動。
趙蘅玉抬頭望著火樹瀑布一般的煙花,飛流而下沒入江流之中,她和趙珣頓時渺小極了,喜怒哀樂,愛恨糾葛仿若不值一提。
天地寥廓,仿佛能夠包容一切,包括他們二人。
趙珣輕擁著趙蘅玉:“喜歡麽?”
他的聲音卻猛然將趙蘅玉帶回現實。
趙蘅玉垂下眼睛,點了點頭。
煙花漫天,趙珣抱著趙蘅玉,卻直往她的肩上栽,趙珣鬆開趙蘅玉,眉眼惺忪道:“怎麽今日困倦得很。”
趙蘅玉從方才的緊張中恢複過來,一切都尚且在掌握之中,她溫道:“歇息去吧。”
趙珣點了點頭,正要抬步往船艙走,卻忽然盯著江麵上的一條小船,他神思困倦地想著,這漁船著實膽大,竟直直往官船駛來。
趙蘅玉順著趙珣的視線看過去,她眸光一顫,已然看清楚了漁船上的人影。
她在趙珣跟前一擋,按住趙珣的脖頸,她踮起腳,湊了上去。
溫熱濡軟的唇輕輕一碰,趙珣在鹹濕的風中沉溺得快要睡著。
趙珣沉得要壓過來,趙蘅玉喚道:“李德海。”
李德海將趙珣扶了起來,送進船艙。
甲板之上再沒有多餘的人。
漁船已經來到了官船底下,季恒摘下鬥笠,向趙蘅玉伸出了手:“快走,時間不多了。”
趙蘅玉明白,恰好這時候官船上的護衛疏忽了這個方向,現在不走,機會轉瞬即逝。
她提起衫裙,握住了季恒的手,跳進了小漁船中。
作者有話說:
狗子:一覺醒來,老婆沒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