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癩蛤蟆與天鵝
藝術節之後，謝雨涵性情大變，她會主動找鐵蛋陪她散步，也僅限於散步，話卻不多，她始終是一種表情，無悲無喜。鐵蛋看不出來她究竟是快樂，還是悲傷。能夠陪著她走走看看，鐵蛋很知足，感情這東西，緣分到了，水到渠成，這是他從長毛那兒學來的經驗。
山子與哥兒幾個的關係有所緩和，卻也沒能回歸最初的狀態。他終是有意無意的躲著他們。隻有山子自己知道，他時時刻刻都在期待放假，期待畢業，那樣，他就不必再每天麵對他們那麽多張熟悉的麵孔，他可以找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工作、生活，唯有擺脫熟悉的人和事，他才可以真真正正的獲得新生；他將是全新的顧遠山，而不是如今眾所周知、窮困潦倒的山子。
一個周末，鐵蛋無意間看到謝雨涵坐進了一輛小轎車，他慌慌張張的跑過去，車已經揚長而去。鐵蛋像吃進了一隻蒼蠅，胃裏翻騰倒海，十分難受。他偶爾會聽長毛他們提起，有些女孩為了畢業留在金都，能夠找到一份輕鬆、滿意的工作，不惜一切代價。他不相信，不相信謝雨涵也會是如胭脂俗粉一般庸俗的女人。
鐵蛋的心中帶著疑問，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末傍晚，他一直守在角落裏，這裏能把校門口發生的一切一覽無遺，他看到一輛小轎車緩緩駛來，在校門口停下，謝雨涵從車上走下來，朝著車裏的男人揮手，她的臉上掛著他從不曾目睹過的笑容。
目送汽車遠去，謝雨涵才獨自走進校園，剛才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
鐵蛋悄悄從角落裏出來，佯裝不期而遇與謝雨涵打招呼：“嗨，這麽巧。哪兒去了？”
“回家了。”謝雨涵答。
“回家？”鐵蛋表示疑問。
“怎麽？不可以？”謝雨涵有些不快。
“你家在金都本地？怎麽沒聽你說過！”鐵蛋迷茫了。
“我什麽都得向你匯報？我家有幾間房、幾口人、幾頭豬……幾頭公豬，幾頭母豬……都得一一向你匯報？”謝雨涵的話尖酸刻薄，讓憨厚的鐵蛋招架不住。他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沒意思！”謝雨涵加快步子把鐵蛋甩在後麵。
鐵蛋本想問問小轎車的事，沒想到尚未切入正題，就被謝雨涵堵了回去，這一回合，他慘敗無餘。事實上，與謝雨涵交鋒，他從來沒有勝過。他悶悶不樂的走著，感覺這謝雨涵和山子還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翻臉比翻書還快。
鐵蛋收到了一封情書，是中文係的係花黃燦寫的。鐵蛋看都沒看就讓長毛給退回去了。這一天，黃燦和幾個女生在道上堵住了鐵蛋一行人，她質問道：“楊文鐵，你說究竟怎麽辦吧？”
“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敢做不敢當啊？”
“我做什麽了，我？”鐵蛋莫名其妙的看著黃燦。
“你提上褲子就不認帳了？哄我上床的時候你可是說愛我一生一世的！”黃燦在眾目睽睽下說出這些話，臉不紅心不跳，絲毫不感覺羞恥。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鐵蛋百口莫辯，無辜的望著長毛他們。
“黃燦，你可別欺負老實人，別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整個金都大學，論潑辣、論不要臉，還有誰能及得過你？”長毛陰陽怪氣的湊到黃燦的跟前輕聲說，就差把臉貼到她的臉上。
黃燦惡狠狠的瞪了長毛一眼，突然扭轉話鋒，她洋洋得意的說：“楊文鐵，我告訴你，你和謝雨涵，沒戲！你知道她有什麽背景嗎？金都市市長——謝偉鴻的獨生女兒，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你是什麽？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什麽？”眾人驚呼。鐵蛋已經被這消息嚇糟了，隨即，他把拳頭捏得咯噔咯噔響，怒目望著黃燦，目光如炬。
黃燦看到鐵蛋的目光，不寒而栗。她怯懦的朝後退。
“黃燦，又在瞎鬧什麽？”謝雨涵的聲音。
“雨涵姐，我沒鬧，你看他……”黃燦像一條變色龍，瞬間變換了嘴臉。
謝雨涵看一眼鐵蛋，拉著燦走了，邊走邊說：“你再胡鬧，我就告訴姨父！”
鐵蛋氣得咬牙切齒，牙齒咯嘣、咯嘣響，長毛他們擁著他朝前走。鐵蛋氣惱的不是黃燦對他的戲弄，而是謝雨涵的態度，她明知自己尊貴的身份，明知他鐵蛋在她麵前是一隻癩蛤蟆，卻還不加以製止，反而假惺惺說可以做朋友，朋友，真他媽的是個天大的笑話！
長毛他們為了安撫鐵蛋，去了校外的小飯館喝酒，鐵蛋喝得酩酊大醉，他始終哈哈大笑，淚流在了心裏。
山子依稀耳聞下午鐵蛋在路上的遭遇，聽得一知半解，他並不知道鐵蛋的內心遭受了天大的打擊。
謝雨涵隻看到黃燦在向鐵蛋挑釁，她並不知道他們因何而起，更是錯過了黃燦說的那段話。她之所以過去，是了解黃燦的刁鑽任性、口無遮掩，她怕鐵蛋應付不了，才去救場。
自那以後，鐵蛋變得深沉了，他與幾個哥們兒在一起廝混的時候，少了打鬧，大多數時候，他都坐在那裏看他們鬧騰，他這會兒看上去才真的像一個名副其實的老大。
再見到謝雨涵，鐵蛋和長毛他們會早早繞道而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謝雨涵覺得納悶兒：楊文鐵不是那麽小心眼兒的人呀，難道僅僅是因為那天在校門口說的那幾句話，他就生氣了？就連朋友都不做了！
謝雨涵越想越不對勁，她得弄個水落石出，她沒有勇氣麵對顧遠山，對付個楊文鐵還是綽綽有餘的。
鐵蛋從食堂出來，謝雨涵一把捉住他的手，拉著他就走，他掙紮了幾下就放棄了，心想：隨她去吧，說清楚也好！
走到避靜的地方，謝雨涵甩開他的手，問道：“楊文鐵，怎麽這陣子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似的？”
“你是千金大小姐，皇親國戚，我是一介草民；見了你，當然要遠遠讓道了……”鐵蛋故作輕鬆的說道。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誰在背後嚼舌根呢……”謝雨涵看著鐵蛋。
“你敢說你不是金都市市長——謝偉鴻的女兒？”鐵蛋咄咄逼人的盯著謝雨涵。
“誰說的？”謝雨涵生氣的提高了嗓音。
“黃燦說的，說我是癩蛤蟆，你是天鵝肉……你還想抵賴嗎？”鐵蛋也激動的擴大了分貝。
“我是。可我沒有選擇父親的權利……如果我可以……我絕不要做市長的女兒……”謝雨涵哭喊道。
謝雨涵的眼淚打垮了鐵蛋的意誌，他的心軟了，話也軟了，他說：“你別哭嘛，有啥事，別憋在心裏……”
“楊文鐵，你陪我聊聊天吧？”謝雨涵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願意跟人聊心事的機會。
“好。”鐵蛋也想聽聽，謝雨涵究竟會對他講述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大概，這是她隱藏在內心深處不願意示人的秘密。
他們在草坪上席地而坐，謝雨涵深吸一口氣，醞釀著該如何來講述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