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肩負責任
第一百二十七章肩負責任
楊智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待妮子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攆過去,站在山頭,放眼望去,眼裏全是或綠、或黃的草,春天才剛剛來到,而楊智建已然帶走了她的春、夏、秋三季,把她的生命就此定格在冬季。
她傷心欲絕,三步一回頭,依依不舍的回到剛剛楊智建寫字的地方,看到地上的留言,她的淚水忍不住再次奔湧出來,說是一行字,其實隻有短短的四個字——我會回來。
不管怎樣,這四個字算是楊智建對她的承諾,她隻需要耐著性子等他回來,剩下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她甚至想,若能給他留下一兒半女,他恐怕就不會再想著離開。
她對著陽光梳理了一下淩亂的長發,環顧蟲鳴鳥叫夾雜的四周,爾後,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那個方向的山腳下,有她的家,有楊智建留下的痕跡,她將苦苦守候在那裏,在等待中積攢希望。
院子裏,妮子哥正拿著鐵錘,低著頭釘板凳,聽到院門響,他抬頭看了妮子一眼,沒吱聲,又低下頭去敲敲打打,用的力氣明顯比方才大了許多,聲音也更加重了。
妮子心虛的閃身躲進屋裏,再沒出來。
幹完活兒,妮子哥把鐵錘順手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低歎了一口氣:唉——女大不中留,妮子這丫頭的心,已經飛了!
有些事情,他心如明鏡,卻不是當哥的身份能說得出、問得出口的,他隻希望楊智建能夠能夠如自己認識的那樣,是個有擔當的、鐵骨錚錚的爺們兒,隻要妮子跟他跟對了,他這當哥的也就放下心了,往後的日子,一個人咋過都行,能夠遇到一個女人,肯跟他過日子,自然極好,碰不到有緣人,自個兒走過往後的大半輩子,也無牽無掛。
哼哼——哼哼——
豬圈裏傳來豬拱圈的聲音,妮子哥抬頭望望天空,日頭掛頭頂了,吃食還沒落到嘴裏,難怪那兩頭懶豬嘶叫著,一副要造反的架勢。
他的眼睛、耳朵一起集中轉向屋裏,看不到人,也聽到聲,眼睛轉向無精打采從煙囪裏飄出的縷縷青煙,他就知道,楊智建是吃過早飯走的,豬食肯定也已經燙好。
他起身拎著木桶進入灶房,從敞口大鍋裏舀出熱氣騰騰的豬食,盛在木桶裏。眼睛掃過去,旮旯角兒裏躺著幾隻半拉子蛋殼,蛋殼裏未幹透的蛋清,在星星點點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的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他輕笑,在心裏說道:這妮子,還挺會疼人!
提著滿滿的豬食走進豬圈,聞到味道,兩頭公豬哼哼唧唧朝石槽邊擠,待豬食倒進石槽之後,爭先恐後的撲扇著大耳朵,抖動下巴,津津有味的吃起來,還不時發出滿足的哼唧聲。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呆呆的看著一槽食物被洗劫一空,連石槽上沾附的殘渣也被舔得幹幹淨淨,石槽泛著青光。公豬抬頭,意猶未盡的望著他,仿佛在感謝,又仿佛在索要。
去——去——
妮子哥揮手驅趕它們到角落,隻見它們擇了一個稍微幹燥一點兒的地方,趴下,嘴裏哼唧著,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他的內心深處突發感慨:還是做豬幸福啊,吃了睡,睡了吃,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幹;肚子餓了,隻要哼唧幾聲,拱幾下圈門,就能召喚來食物,填飽肚子。下輩子寧可做豬,也比做人強,從年頭吃到年尾,積攢下一身膘,大不了挨一刀,早死早超生!
兩聲尖叫,把他從沉思中驚醒,定眼一看,兩頭豬居然為爭奪睡眠之地,打起來了,你撕我咬,他氣憤的用竹條子抽了它們幾下,罵道:“豬就是豬,啥都爭!”
他突然得出了結論: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動物;同時,也是最貪婪、自私的動物!
心中不快,闊步離開豬圈,回到院子裏,他竟然不知該幹些什麽。說實話,他的心裏不得勁,總覺著有一股氣兒不順暢。就連自個兒也搞不清原由,心情從何時不暢快的:是看到幾個半拉子蛋殼之後,還是看到兩頭公豬爭搶打鬥之後?
唉——
他歎一口氣,扛著鋤頭,空著肚皮出門朝東山頭走去,那裏,有他入冬才開墾的一片荒地,手腳勤快一點,播下種子,立秋時節定然也會有收獲。
山裏人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擺脫不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隻要勤勤懇懇,就算從地裏刨不出金山銀山,刨個一日三餐是決然沒有問題的。
……
楊智建飛奔過了兩座山頭,直到確信妮子不可能再攆上他,這才停下來歇腳。
他滿頭大汗,山風拂麵而過,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山坳裏有一條小溪,由上而下奔流不息。口幹舌燥的他看到清澈的溪水,欣喜萬分,奔過去,捧起水就往臉上澆,往嘴裏送。
清涼的水吞進咽喉,瞬間涼到了腳心。這時,他才清醒、仔細的回憶了方才發生的事情。命啊,逃不過這份緣,怎麽辦?怪隻怪自己把持不住,犯下大錯,一個姑娘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他占有了,名聲也被他糟踐了;末了,還當了不要臉的逃兵……
楊智建的心中自責,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兩耳光,這一打,人就徹底清醒了。拔腿朝回跑,氣喘籲籲的跑到妮子家門口,院門緊閉,他在門口徘徊了幾圈,最終還是沒有推門進去。
他從身上扯下一條布巾子,揪下一撮頭發,用布條子纏起來,撿起一塊堅石,在門上刻上幾個字,再把堅石纏在布條子裏,用力扔進院子裏,爾後,他撒腿就跑,瞬間消失在山林中。
妮子聽到院子裏有東西墜落的聲音,從屋裏出來,她一眼就認出來,地上的布條子,是楊智建褂子上的布料。她撿起地上的東西,快速追了出去,在大門口東張西望,卻沒能看到他的身影,轉頭,發現門上刻著——半年後回來提親。
妮子將布條子貼在胸口,淚眼婆娑,這算是楊智建留給她的定情信物?算是他對她明確的承諾吧?
她依在門框上,眼淚汪汪的望著遠處,別說半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她都會義無反顧的等下去。
登高望遠,家門口發生的一切,都被幹完活兒回來,走到半山腰的妮子哥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心中莫名的感到空虛,這些年來,老娘一直身體不好,他們兄妹倆相依為命,伺候老娘,日子過得平平靜靜,老娘走了,兄妹倆更是相互依靠,這下,妮子突然成了別人的人,他的心裏多而不少有些失落。即便他一直巴望著妮子找個好男人過好日子,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還真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他悶悶不樂的走在山路上,腳步不由得慢下來,身子也有些輕飄飄的。
以往半小時就能走到家的路程,今天卻非常遙遠,他足足走了個半鍾頭,才把鋤頭掛在了屋簷下。
“哥,也不說吃點兒東西才去幹活!趕緊的,把這碗麵吃了,晌午我燉肉給你吃,咱家的臘肉啊,省著點兒,保準兒能吃個對年,你可別舍不得吃,吃喝吃喝,人活著也就為這個,連嘴巴、肚皮都糊不住,活著還有個啥勁兒?”妮子端著一隻鬥碗擱在桌子上,嘴裏數落著,話語間全是對哥哥的心疼。
接過筷子,望著鬥碗裏麵條上覆蓋的三個煎得黃燦燦的雞蛋,妮子哥的眼睛濕潤了,他埋怨自己多心了:妹子的心裏,不光有她相中的男人,還有他這個相依為命的哥哥!
妮子哥心情變得暢快,挽起袖子,大口大口的吃著麵條,嚼著雞蛋,嘴裏香氣滿口鑽。他忽然覺得,這一餐,比肥而不膩的大刀肉還要解饞。他吃得酣暢淋漓,時不時抬頭望著妮子傻笑,妮子看著哥哥的模樣,心中又充滿了惆悵。
她擔心著:待楊智建回來,我嫁給他了,**門戶過日子,哥哥該怎麽辦?誰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還是得趕緊找個女人回來,做我的嫂子,替我照顧哥哥才是!可,這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找去,哪兒能說找就能找到合適的?
這方圓幾十裏,家家都有沒娶上婆娘的漢子,全是因為祖祖輩輩重男輕女所致,有閨女的人家戶,還稍微強點兒,實在不行,還可以換親,用自家的閨女去換一個兒媳婦回來。妮子是個心氣兒高的女子,她死活不會走換親這條道兒,他哥的親事也就一拖再拖,拖到三十多歲了,也沒有媒婆肯踏上門檻。
也曾被人慫恿,學著人家去搶親,終是因為心慈手軟,以失敗而告終。在他的眼裏、心裏,家家戶戶日子都不好過,娶媳婦不容易,他要是把新娘子搶走了,人家就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是損陰德的事兒,萬萬不能幹。
妮子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有時候,她也想橫下一條心,索性豁出去自個兒的幸福,給哥哥去換一個媳婦回來,但真的到了那一步,她又打了退堂鼓,一刀斬斷這念頭,如此反複無常,媒婆見了他們兄妹倆,都繞道兒走,深怕又被無端戲耍一番。
妮子哥曉得她的心思,也疼愛這個妹妹,早已把換親這檔子事不放在心上。妹妹能夠有個好的歸宿,遠比他娶媳婦重要,隻不過,他還是時常為自己不能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而自責、懊惱。
畢竟,他家不同於別家,人家家裏男丁多,這盞燈不亮,那盞燈亮,而自家,唯有他這根香火,不延續下去,斷了香火,都無臉去見老祖宗……
……
(九頭鳥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