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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算計

  迷迷糊糊中,應晴感覺有人從身後抱住了自己,她很累,很困,眼皮睜不開,懷抱很溫暖,一隻溫暖的大腳摩挲著自己的冰涼的腳,有力的手臂圈著自己的腰,後背貼著溫暖的胸膛。


  很溫暖,她睡得更踏實了


  天氣還沒那麼冷呢,她的雙腳就冰涼了,徐靖南緊緊地圈著懷裡的人兒。


  他們的身體是那樣的契合,他從她背後抱著她時,兩具身體剛好貼合在一起。


  彷彿天生就是一體的,如此契合。


  薄唇輕吻她的發頂,細細地嗅著淡淡的屬於她的味道。


  漸漸地,他也安然入眠。應晴是被餓醒的,醒來后發現自己被徐靖南抱著,心裡一抽,他又來幹嘛?

  很是氣憤,更多的是覺得很悲哀。


  開了盞檯燈,企圖將他推開,可男人的手臂還死死地圈著她,「你放開我!」


  「晴晴別走!不要離開我……」男人囈語,習慣性地將她圈得更緊。


  應晴的喉嚨堵得喘不過氣,硬邦邦的,悶疼。


  「徐靖南!」拒絕感動,她大聲地喝。


  他才醒過來,「怎麼了?」


  「你把我鬆開!」應晴氣憤地說,瞪著他牢牢圈緊的鐵臂。


  徐靖南這才鬆開她,她立即爬起,下了床。


  他也立即坐起,「你去哪?」


  穿著長袖睡裙的她,快步地走出了卧室,他連忙追了出去,就見著應晴去了廚房。


  「你餓了?」見她打開冰箱,好像在找吃的,他輕聲地問。


  應晴一言不發,很冷淡的樣子。


  「今天清兒沒告訴我約你去……」徐靖南走近,對她解釋,如果他知道,一定會阻止聞清。


  應晴還是不說話,拿了兩枚雞蛋,開了燃氣灶,放上平底鍋。晚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她現在很餓。


  「Coco讓你……」


  「徐靖南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快點放我走,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了。」她看向他,脾氣很暴躁,真是受夠了,不想再拖了。


  「你就這麼煩我?」徐靖南也惱了,他還想著怎麼解決聞清那邊了,而應晴,她卻執意地要離開他。


  「是!我急!我巴不得立即擺脫你!」這個混蛋,他還是從沒站在她的立場考慮,也真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拖著。


  徐靖南很不是滋味地看著她,嘴角浮現起嘲諷的笑,「你越想擺脫我,我越跟你耗著。」


  說罷,出了廚房。


  應晴站在那,苦笑地咬牙。


  當她端著兩隻煎蛋出來時,徐靖南正在倒水喝。


  她坐下,沒管他,自顧自地吃著,剛聞到油味就要飽了,剛吃一口,胃裡一陣刺痛的感覺襲了上來。


  有徐靖南在,她忍著將疼痛感逼了回去。


  可是還很餓。


  徐靖南見她吃了一口吐進了垃圾桶,沒再吃,有點納悶。


  「你怎麼不吃?」沒忍住關心,徐靖南還是問了。


  「不關你的事。」她淡淡地說,又去了廚房,冰箱里實在沒什麼吃的,只有牛奶。


  應晴剛抓住牛奶瓶就抑制不住疼痛地坐在了地上。牛奶灑了一地。


  徐靖南進來時,她已經痛得彎起了腰,那副掙扎的樣子,嚇得他有點無措。


  「你到底怎麼了?」徐靖南走了過去,氣惱地問。


  應晴還是不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這兩天胃口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胃炎複發了。晚上吃了那麼多辣的酸的,也許是刺激到了。


  徐靖南也知道她以前胃不好,見她不說話,他出去給她倒了杯熱水。


  「是不是胃病犯了?我現在帶你去醫院。」


  「不關你的事,你別管我。」應晴說著,去了客房,將房門反鎖了。


  應晴第二天醒來,徐靖南已經不見了,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早餐,都是從外面買來的廣式早點,看起來清淡可口,還有她愛吃的皮蛋瘦肉粥。


  胃裡已經好受了很多,但是應晴還是沒什麼胃口,於是就只是吃了一點。


  應晴給徐海打了個電話請假,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實在是不想進公司了。她捧著筆記本靠坐在床上,打算今天敲完劇本的剩下幾個分鏡。


  徐靖南怎麼能這麼耍她!一邊跟她求婚,一邊已經讓聞清試起了婚紗!應晴的手頓在鍵盤上,嘴角忍不住扯出了一個冷笑的弧度。


  她就活該被這麼糟蹋嗎?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嚇了應晴一個激靈。她接起電話。


  「應晴!你爸快死了,來見他最後一面吧,在第二人民醫院……」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傳來。


  這消息砸得應晴徑自僵在了原地,腦子當機,嘴唇一開一合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睛里滿是不敢置信的絕望。


  「你……你,說……什麼?」簡單的幾個字像是從齒縫中間擠出來似的。應行的身體明明一直都挺健康的……怎麼可能……


  然而那邊似乎早就掛斷了,電話里只傳來「嘟嘟——」的令人絕望的聲音。


  手機終於從顫抖的指尖掉落下來,發出「砰」得一聲。


  應晴臉色煞白,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似的,茫茫然不知身處何地。


  剛剛聽到的是玩笑吧……


  一定是有個人想捉弄她,想看看她狼狽無措的表情!


  很好,你做到了。應晴深呼吸一口氣。


  幾乎是踉蹌著,應晴邁了兩步,重新抓起了手機,神色慌亂地撥了劉蘭的電話。


  等了像是有半個世紀那麼久的時間,電話那頭並沒有顯示接通。


  應晴的表情變得驚恐起來,她拿起包,跌跌撞撞地朝樓下跑去。


  ……


  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應晴心裡還在想著一會一定要好好治一治給她打電話的人——卻在看見病床上帶著氧氣罩,插著呼吸機的應行時,表情都僵硬了下來。


  「爸……」她不可自抑地喊出了聲,這個音節發出去后,眼淚也緊跟著落了下來。


  一直坐病床邊悄悄抹眼淚的劉蘭終於哭出了聲來,她沙啞著嗓子說:「……晴晴,你終於來了……你爸……你爸,還在等著見你最後一面……」


  應行那渾濁的雙眼看著她,眸色是琥珀色的,裡頭閃爍著淚光,臉色又黃又黑。


  「晴晴……」應行聲音沙啞,他自己動手摘掉了氧氣罩,一手吃力地對著應晴招了招,一雙眼睛緊盯著她。


  應晴捂著嘴,奔向了床邊,聲音哽咽,語無倫次地說道:「爸……你……你怎麼……了?不是……不是前幾天還……好好的嗎?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別,嚇我……」


  應行握住了應晴的手,嘴角竟然緩緩勾出了一抹笑容,他慢慢張口,用盡全力發出的聲音里滿是滄桑和沙啞,「晴晴……爸爸……對不起你……」


  他似乎苦苦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監護儀發出刺耳的「滴……」得一聲,一條直線慢慢呈現在了屏幕上。


  劉蘭終於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應晴呆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應行的手背上。


  她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前幾天還在跟她說話的父親,竟然如此突然地就走了……


  醫生進來了,冷靜地宣布了患者死亡,接著拿起本子邊說邊記錄下了死亡時間。


  「我爸怎麼了!我爸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怎麼回事!」應晴大哭著上前摟住了應行,轉頭死死地盯著醫生,神情似乎已經奔潰。


  「患者屬於心臟病猝死,是突發性的肌肉抽筋導致的呼吸急促……」醫生看了眼病歷,冷淡地說道。


  「突發性?我爸……一直好好的躺在這!怎麼會突然就肌肉抽筋了!」應晴忍著淚意,大聲吼道。


  「請您冷靜點,我充分理解家屬突然逝世的傷痛情緒……我們已經儘力了……節哀。」醫生合上了病歷,對著應晴和劉蘭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病房。


  劉蘭的狀態也沒有比她好多少,但還是邊哭邊拉住了應晴,讓護士推著應行去了太平間。


  「媽,爸為什麼……突然這樣了……」應晴像個孩子一樣,滿是委屈地將臉埋在了劉蘭懷裡,聲音哽咽。


  劉蘭摸著應晴的頭髮,頓了很久,才哭著說道:「你爸知道你之前在會所工作的事了……也知道了你跟徐靖南結婚的原因……是媽不好……媽一直知道你嫁給徐靖南的原因,卻因為私心,一直沒有……勸你……你爸說的對……我們沒有顏面面對你……」


  「……媽……你在說什麼?」應晴徹底崩潰了,完全不敢相信應行的死竟然是她造成的。


  「……晴晴對不起……都是媽的錯……都是我……」劉蘭漸漸癱軟下了身子,臉埋在雙掌間,肩膀不停地顫動著,聲音越來越低。


  母女倆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幸好徐巍州趕了過來。


  劉蘭只轉告護士通知了他們兩。徐巍州比應晴接到消息的時間要晚,當時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正在開會,直到開完會才回撥了過去。


  應晴已經來不及多想為什麼徐巍州會在這了,她整個人都已經被痛苦和自我厭惡包圍了。


  應行的遺體要送去給殯儀館火化,全程都是徐巍州在負責聯繫殯儀館商量火葬日期等繁複的事情。


  下葬的那天,徐靖南一直沒有趕來,西蒙說他被公司的事情絆住了走不開,吩咐他來幫忙應晴料理應行的身後事。應晴沒有給他打電話,在她看來,徐靖南不來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西蒙拿出壽衣遞給了應晴,應晴在心裡自嘲,還是接過了西蒙給帶來的壽衣,她親自為父親換上。


  「爸!您一路走好……」邊給父親穿衣服,她邊喃喃地說,心酸的眼淚一滴滴地滾落。


  岳父過世,他這個做女婿的沒有第一時間趕來。身為一個丈夫,在她面對至親離世時,也沒有陪在身邊。


  如何不心酸……


  為什麼就不能給點面子給她,做做樣子也行啊……


  又如何不怨……


  看著父親已經蠟黃的面容,想到他臨終前說的話,她才意識到,自從破產以來,她一直很少與父親交流自己的想法,更是很少陪在他身邊。


  「爸!」幫他換好衣服,她的手撫上了父親的臉,啞聲地喊。


  「爸爸!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滿心懊悔和無奈,以及辛酸,她痛哭著說。


  殯儀館工作人員在催促,西蒙走了上前,「應小姐。」


  「別這麼叫我!我受不起!西蒙,請你離開這裡!我不需要徐靖南任何的幫忙。」西蒙還沒碰到她,被她猛地甩開,應晴當眾對西蒙大吼,一臉氣憤,眼神決絕。


  西蒙,就代表著徐靖南,她現在不需要徐靖南的任何虛情假意。


  西蒙沒想到應晴反應會這麼激動,不過在他看來也能理解,他恭敬地低聲道:「應小姐,徐總沒能趕來是有原因的……他」


  應晴現在都不想聽到徐靖南這三個字。


  「原因就是!在陪他心愛的初戀,是吧?西蒙,我現在請你馬上走!」應晴冷笑,指著殯儀館的大門。


  她的情緒十分激動,兩眼更是通紅。


  西蒙識相地沒再多說,對躺在水晶棺材里的應父鞠了個躬,立即走了。


  火化儀式開始,應家沒什麼親朋,這幾年公司倒閉了,應行也一直在醫院,親戚疏遠了,朋友更沒有。


  寥寥幾個人,圍在應行的棺材外圍,做告別儀式。


  應行被推向了焚化爐,應晴的雙眸一直緊盯著他的遺體,再一瞬,他就化成灰了。


  從此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她就沒有爸爸了……


  劉蘭在一邊哭得撕心裂肺,最後甚至昏了過去。


  徐巍州趕緊上前扶住了她,應晴示意徐巍州把劉蘭扶到裡面的休息室里。


  應晴跟著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等著遺體的骨灰。


  應晴披麻戴孝,跪在火盆邊燒紙,靈堂中央掛著應行的黑白照片,骨灰盒放在遺像前。


  「晴晴,我幫你問過風水師傅了,後天可以安葬,咱們明天把墓地選了。」徐巍州進來,在應晴跟前單膝跪下,邊說著,邊燒紙。


  「……巍州,謝謝你。」要是沒有他忙裡忙外的幫忙,她自己一個人真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徐巍州的神情中難得的帶著種憂傷的溫柔,他憐惜地摸了摸應晴的頭髮,輕聲說:「謝什麼呢,應先生和應太太我一直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長輩看,應先生的突然離開……對我來說,打擊也很大……但是,我怎麼痛都沒有你痛……晴晴,一切都會好的……」


  一瞬間,應晴被他說得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徐巍州伸出雙臂,慢慢將她摟緊了懷裡。


  應晴終於沒有再抗拒他的懷抱,轉而將哭聲盡數悶在了徐巍州寬闊的胸膛里。


  「哭吧,哭出來好受些,不用再假裝堅強了……」徐巍州輕聲哄著,神情溫柔地簡直要溺斃她。


  應晴的眼淚流的愈加凶了,將滿心的委屈加痛苦、害怕一股腦全部發泄在了哭聲中。


  她的父親都死了……


  徐靖南卻連看都不曾來看過一眼。


  反而是徐巍州一直留在自己的身邊安慰她幫她的忙!

  有什麼事能比她現在經歷的事還要重要的嗎?

  「咳……」西蒙剛開門進來就看見了應晴依偎在徐巍州懷裡的這一幕,不由震驚地咳嗽了一聲。


  應晴聽到聲音后,慢慢從徐巍州的懷裡抬起頭來,緊接著她用手指摸了摸眼淚,臉上並沒有一絲慌張的表情,反而抬眼看了看西蒙,開口問道:「有什麼事嗎?」


  西蒙並不敢跟她對視,忙低下了頭,恭敬道:「唐浩先生跟安迪小姐來了,現在在外面停車。」


  「他們怎麼來了……明天才……」應晴疑惑地小聲道。


  「連他們都來了,你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呢?」徐巍州剋制不住地輕嘲出聲。


  他話音剛落,安迪挽著唐浩就走了進來。兩人都是一身黑,白色的燈光下,兩人的臉上都滿是肅穆。


  唐浩看到站在應晴身邊的徐巍州的時候,眉頭疑惑地皺了皺眉。


  安迪看到應晴一瞬間就俯身抱了上去,「晴晴,對不起,我這麼晚才來到你的身邊。」她邊說邊慢慢捧起了應晴的臉,語氣里全是心疼。


  「沒事……不用擔心我。」應晴沒有拂開她的手,轉而對著安迪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應晴的眼眶還是紅的,黑眼圈極深,嘴唇更是煞白,顯然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


  安迪看到她這個樣子,更是心疼,她扭頭看了看全場,沒發現徐靖南的時候,一股怒氣迅速就裹挾了她,她不敢置信地大聲道:「徐靖南呢?」她下意識的連名帶姓的稱呼起了她的老闆。


  是啊,連徐巍州、安迪、唐浩都來了。


  而她名義上的丈夫呢?

  那個她心裡深愛著的男人現在在哪?


  微妙的難堪竟詭異地在心頭升起,應晴不發一言地垂下了頭。


  「徐靖南!沒來?」安迪忍不住加大了音量。


  這個時候唐浩走上前攬住了她的肩膀,眼神瞥了瞥應晴,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安迪看著應晴越低越下的後腦勺,果然識趣地閉上了嘴。


  還是徐巍州打破了僵局,「晴晴,我已經選好了墓地,你要再看一下嗎?」


  「……嗯,好。」應晴裝作若無其事地抬頭,看著徐巍州慢慢點了點頭。


  安迪看了眼徐巍州,又看了眼應晴,剛張嘴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唐浩率先開了口:「晴晴,節哀順變。」


  「謝謝。」應晴對於他們的到來內心是感激的。


  唐浩和安迪兩人站在應行的遺像面前,虔誠地深深鞠了三躬。


  安迪想要留下來陪著應晴,卻被她拒絕了,「我沒事,這些都是我自己要經歷的……你們不用擔心我。」


  安迪覺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無視了,頗有些委屈地看著唐浩。


  唐浩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深深地望了眼應晴,輕聲說:「好,那你自己小心身體,不要太難過。」


  「有什麼事記得找我。」安迪也只能說了這麼一句,跟著唐浩轉身走了。


  應晴沒有看那兩人的背影,反而一直垂著頭,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怎麼了?」一直看著她的徐巍州終於出聲問道。


  「……沒什麼。」


  第二天,應晴拜託徐巍州去選墓地,她跟劉蘭在靈堂接待前來拜祭的親朋好友,然而半天也沒來幾個人。


  意外的是,徐靖南竟然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高大的身材,冷峻的表情,走進大廳的時候,依然像個發光體吸引了在場許多人的目光。


  徐靖南徑自走到了應行的遺像前,即應晴的左邊,盯著應晴沒有說話。


  當時應晴正彎著腰感謝前來悼念的一位朋友,抬起頭的時候正觸到徐靖南專註的目光。應晴的神情僵了僵,繼而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將頭往旁邊一扭。


  徐靖南盯著應晴拒絕的側臉看了好一會,這才轉身朝嚮應行的遺照,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維持了很長時間彎腰的姿勢,應晴木著臉看著,並不打算理會他。


  「對不起,我來晚了。」徐靖南總算走到了她的面前,啞聲道。


  應晴並不打算回應他,心是麻木的,她剛為父親守靈一夜,腦子昏昏沉沉。


  「為什麼不讓西蒙幫著料理?」徐靖南蹲下身,沉聲問,拿了冥紙,一張張地往火盆里送。


  「我應家的事情,不必麻煩徐先生。」應晴機械地燒著紙,平靜地說。


  徐靖南臉上的疲憊一閃而過,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在怨我?」


  應晴依舊不發一言地低著頭,燒著紙。


  「我有什麼理由怨徐先生。」她淡淡地說,冷漠的樣子,讓徐靖南抓狂。


  「我這兩天一直在忙著處理……」徐靖南克制著低聲下氣地解釋了起來。


  「徐先生,你真的沒有必要跟我解釋這些……你不是在忙著結婚的事情嗎?我們反正也沒有什麼關係,我父親死了更是跟你無關。我知道你忙,現在請你繼續去忙,別把你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人和事情上。」


  應晴終於抬起了頭,雙眼紅腫,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面容卻極其平靜。


  一字一句,說得十分冷靜。


  她是在諷刺,她對於他,是不必要的。


  「你別這樣……」看著她瘦削憔悴的樣兒,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徐先生,你可以走了。」


  她還是那樣冷靜,說完后,低下頭,繼續燒紙。


  靈堂里不知什麼時候,就剩下了他們兩人,整個大廳里一片死寂。


  「應晴!」徐靖南沉聲喝,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應晴跪了一晚上,雙腿麻痹,幾乎要倒下,被他抱在懷裡,進了屋裡。


  她不掙扎,不說話,面無表情,被他抱在懷裡,站在房間的角落。


  「你聽我解釋……」徐靖南抱著她,喃喃道:「聞清她……她懷孕了……她身體狀況一直不好……也離不開我……我這兩天一直在醫院裡陪她……對不起……晴晴……」


  聞清懷孕了?

  應晴幾乎都要冷笑出聲了,「徐靖南,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要我祝福你們是嗎?」她慢慢抬起頭直視著他,眼神中有著顯而易見的譏諷,「我現在沒有力氣來聽你們浪漫的愛情故事,我很忙,謝謝。」


  她說完,推開他的手臂,就要朝門口走去。


  徐靖南拉住了她的手,惱火道:「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但是你能不能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她……」


  應晴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夠了,徐靖南,我真的沒有心情來聽你的故事!」


  怎麼可以有人厚臉皮到這個地步!

  既然已經選擇了聞清,為什麼還要對她哭哭糾纏!

  她之前有多喜歡她,此時對他的厭惡與鄙夷就有多深!

  「唔!」猛然間,徐靖南雙手捧著她的臉頰,低頭捉住了她的雙唇。


  應晴先是驚到了,而後,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木著張臉,任由徐靖南吻著,她就是不回應。


  應晴無動於衷的樣子,讓他挫敗,心裡隱隱的憤怒流出,他突然張嘴用力咬疼了她的唇,他的唇貼著她的殷紅唇瓣,垂著眸子,鎖著她的臉。


  「應晴,你別折磨我了!」他近乎哀求地說。


  他知道,對她不公平,作為她的丈夫、愛人,他給她的關心和愛護,太少。


  他也想給她多一點,但卻一直被聞清牽絆著。


  這人真是搞笑,她怎麼折磨他了。


  應晴那冷若冰霜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是嘲諷的笑。


  徐靖南的唇並未離開,擦著她的,隱隱的,像火苗灼燒著她。他的氣息還是那麼濃烈,在她鼻息間竄動,卻已經引誘不了她。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自己。


  他不值得你愛,不值得。


  你要擺脫他,遠離他。


  「徐先生,請回吧,我還要給我父親守靈。」應晴淡淡地說,心如止水的樣子,讓徐靖南覺得抓不到她,摸不著她的心。


  好像幾天不見,她就變了。


  變得讓他陌生。


  他被她推開,健碩的身軀晃了晃,慌亂地看著她冷漠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應晴你別忘了,你父親的心臟病是我請的專家,他的命是我給他續的!」


  他大聲地吼,聲音在屋子裡迴響。他是想提醒她,他曾經的付出,他對她是有心的。


  應晴的身體頓住。他是在提醒他對她的恩情嗎?

  「明天,我父親下葬后,我就把那五十萬給你。」她背對著他,揚聲說,背脊挺得筆直,顯得那樣驕傲。


  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在她心裡,他就是這麼混蛋、無情吧……


  徐靖南苦笑,抽了根煙出來,點燃。


  付出的,她不領情,感覺自己像個傻子,白白地掏出了一顆心。


  她為什麼不能多體諒他一點?陪他再撐一段時間,也許,他的心會更加堅定。


  可是,她執意要走,執意要拋下他,讓他一個人去面對聞清這個負擔。


  徐靖南出去的時候,應晴還在低頭燒紙,沒抬頭看他一眼。


  西蒙打來電話,說是墓地那邊徐巍州不讓他掏錢。


  徐巍州?

  她讓徐巍州幫她?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再看向機械地在那燒紙的女人,他恨不得把她掐死!


  「晴晴……」他剛要開口,門口有人進來了。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被護工推著,朝這邊過來。


  「祖母?您怎麼來了?」徐靖南詫異。


  徐老太,滿頭白髮,坐在輪椅上,骨架瘦削,面容和藹。


  他沒看徐靖南一眼,視線直直地落在跪在地上的應晴那。


  應晴這時也抬起頭,「奶……」剛發出一個音,她就把所有的話咽了回去。


  徐老太太唇角露出和藹的笑容,目光慈祥地看著應晴。


  應晴站起身的時候,皺了皺眉。猶豫跪坐的姿勢太久了,她的雙腿都麻了。但她還是跺了跺腳,強忍著走了過去。


  「怎麼不喊我奶奶了?」老太太笑著開口。


  應晴蹲在徐老太太身側,與輪椅上的老人平視,她看起來比較瘦弱,聲音卻中氣十足。看來調養的不錯。


  整個徐家,也就老太太喜歡她了。


  「不是……」她啞聲地說,搖著頭,徐靖南就站在身側。


  「晴晴,又被靖南氣了?」


  「沒有,他對我挺好,您就放心吧。」她笑著搖頭說。


  身側的徐靖南惱怒地看著她臉上佯裝出來的笑。


  徐老太太這才看向徐靖南,表情倏地就嚴肅了。


  「扶我起來!」他沖徐靖南沉聲命令,很是威嚴的樣子。


  徐靖南走了過去,將她扶了起來,走到了遺像前。


  徐老太平靜地望著遺像看了會,接著虔誠地低下頭鞠了三個躬,接著她走到了應晴的面前。


  「晴晴,你真的心意已決了?前段時間,你和靖南的關係還發展地不錯的。」徐老太的口吻里不無惋惜。


  「可是現在,童小姐醒了呀,我不想破壞他們這對苦命鴛鴦。」應晴盡量笑著說。


  「晴晴,靖南他應該是在乎你的。」


  「奶……奶,您別勸我了……我勇敢地愛過他了,結果還是這樣……我,不想再堅持了。」應晴苦笑著說,並沒有看見身側的徐靖南一瞬間幽深下去的黑眸。


  徐老太太搖了搖頭,還是放棄了勸說。


  ……


  葬禮結束,應晴一個人站在墓碑前。


  旁晚時分,已經有針尖似的小雨下了起來,冷風一吹,寒意刺骨。


  徐靖南走到了應晴身邊,拉住了她的手,果不其然,一雙小手整個都凍得漲紅了起來,忍不住,還是將她緊抱在了懷裡。


  兩人身上都濕漉漉的,綿綿細雨下,但這突如其來的擁抱,一點都不溫暖,反而很難受。


  「我想通了,既然讓你感覺到了委屈,那就放手。」


  「放手」這個詞發出時,徐靖南喉嚨梗塞,聲音顫抖,心口像被挖了一塊肉出去。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把她抱得緊緊的,甚至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應晴強硬地推開了他的懷抱,皺著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這才冷淡地開口道:「希望你記住你說的話。」


  「……應晴,我怎麼就這麼恨你呢?」沉默了許久,他爆發般地大吼道。


  應晴氣得轉身作勢要走。


  「等一下!」徐靖南霸道地拉住了她。


  應晴轉過頭的時候耐心就要用盡了,卻沒想到男人的西裝外套兜頭罩在了她的身上。等到應晴氣惱地將外套拿下來時,徐靖南的身影已經在幾步開外了。


  應晴僵硬地站在那,看著他一步步離她越來越遠。


  男人的步伐冷硬而果斷,針刺一般的疼終於在她的心口一點點漫了上來。


  應晴請了半個月的假。徐靖南的別墅,她已經沒有再住了。


  她在靠近公司的地方找了個房子,付了三個月的租金和劉蘭一起住在了那。


  應晴有天出門採購,回來的時候竟然在小區的門口遇到了聞清。只見她戴著頂假髮,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粉色毛衣,身材似乎有些臃腫,但面龐紅潤。


  聞清似乎是專門在這等她的,看到應晴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清兒……你怎麼來了?」應晴顯然很驚訝。


  「晴晴,很長時間不見你了,我好想你。」聞清笑著上前擁住了應晴。


  應晴本能地快速看了眼她的下腹,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我們去對面的咖啡廳聊會吧。」聞清提議。


  「好。」應晴沒有拒絕。


  「我聽靖南說了你的事……我很抱歉這麼晚才聽到這個消息……」聞清的臉上擺滿了心疼與歉疚,「晴晴……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


  應晴垂下了頭,「已經過去了……」


  「對不起,我不該……再提起這件事的……」聞清幾乎是手足無措地說著,彷彿她真的很替她這個朋友考慮。


  「沒事,走吧。」應晴邊走邊說,加快了步子,綠燈還有十秒。


  「那幾天靖南一直在陪我……你不要……怪他……」聞清放慢了腳步,期期艾艾地說道。


  「我能理解……再說,我跟他……也沒有什麼關係。」


  應晴的腳步頓住了,她垂著頭,聲音很低,說出口的瞬間似乎就要飄散在空氣中。


  「……沒,什麼……關係……」聞清陰陽怪氣地低聲重複了一遍,看著應晴的雙眼慢慢染上了刻毒。


  「什麼?」應晴沒有聽清。


  摩托車駛近的聲音傳來,應晴似有預感般轉頭,看清摩托車上的人影后,她頓時睜大了眼睛。


  「啊!小心!」聞清突然大叫。


  摩托車的引擎聲已經近在耳邊——


  伴隨著呼嘯的風聲,摩托車直直地朝著應晴駛了過去——


  匆忙間,應晴拉著聞清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卻沒想到聞清似乎腿軟,整個人直接跌在了馬路上——


  整個過程發生的都十分短暫,應晴來不及多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聞清肚子里還有孩子!

  說時遲那時快,應晴的身體快速地朝聞清那邊一撲,將聞清牢牢地護在了自己身下,是十足保護的架勢。


  隨著應晴的重重倒下,摩托車竟然只是在離他們半米的距離倏地轉彎一溜煙跑開了。


  應晴只覺得自己的右側胯骨重重地撞擊在了水泥地上,第一感覺就是骨頭碎了,疼痛感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


  「啊!」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聞清驚恐的叫聲。


  應晴吃力地撐起自己差不多麻掉的半邊身體,垂下頭查看著聞清身上的傷勢,「……怎麼了?」


  「你剛剛壓到我的……肚子了……」聞清驚慌地說著,快要哭的樣子,頭上的假髮也掉了,露出一頭很短的頭髮茬,狼狽得很。有血從她的衣服里慢慢滲出來。


  「……什,么……對不起……我不知道……」一看到她身下的血,應晴急壞了,手忙腳亂地坐在原地,一時間慌張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聞清在一邊掉起了眼淚,她邊哭邊說:「……晴晴,就算你……不想看到我跟靖南重新在一起,你也不能這樣啊……我肚子里的是靖南的孩子!是一條人命啊!」她歇斯底里的樣子,完全想象不出剛剛還跟應晴溫柔親切地打過招呼。


  因為聞清的哭喊,路邊已經有三五個人圍了過來,此時正對著應晴指指點點,每個人都是一副凜然正義的樣子。


  好在應晴不是那麼容易垮掉的人,只見她慢慢站起身,忍著胯骨和手臂的劇痛,拿起由於之前太急仍在一邊的包,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翻出了手機,快速地撥鍵后,總算撥通了急救電話。


  掛上電話,她慢慢蹲下身扶起了聞清,輕聲歉疚地說道:「清兒,你再堅持一下,很快救護車就來了……對不起,我本來……是想救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在聞清的哭聲中,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


  「清兒!」一個高大出眾的人影穿過人群嚮應晴兩人走來。確切的說,是朝著哭泣的聞清走去。


  徐靖南一身深灰色的西服,一張刀削般的俊臉表情嚴肅,腳步急切。


  「靖南!」聞清一看到徐靖南立刻委屈地叫了出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徐靖南利落地抱起了聞清,側頭問著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應晴。


  「我……」應晴艱難地蹦出了一個字。


  「靖南,我肚子疼……」聞清沒讓應晴再說下去,撒嬌著把臉埋進了徐靖南懷裡。


  「讓開!」徐靖南沖著人群大喊了一聲,看了應晴一眼,長腿一邁,抱著聞清朝著路邊停靠著的路虎走了過去。


  「……哎,我剛剛……喊了救護車……」應晴這才反應過來,說出的話卻隨著徐靖南愈行愈遠的背影而越來越低。


  應晴僵硬地捂著手臂,怔怔地望著那兩人的身影。


  徐靖南心裡果然是只有聞清吧。


  看到她受傷,眼睛里就裝不下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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