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馬車行駛的節奏依舊那麽催眠,隻不過塗幼安今日卻毫無睡意。


    “唉——”


    半夏忍俊不禁:“這都是姑娘你今日第十三次歎氣了。”


    “我也不想啊。”塗幼安生無可戀地靠在車壁上,神色怏怏地道,“好想逃回雲棲觀啊,要不我幹脆出家當個道士好了。”


    “我聽說出家之人都要忌口,姑娘若是能舍得下美食,試試也未嚐不可啊。”


    “臭丫頭,你還調侃我。”塗幼安氣鼓鼓地拍了下半夏的手臂,隨後倒在軟墊上生無可戀地看著車頂,“我也沒別的要求,隻希望那幾人看在我已與寧王解除婚約的份上少來我跟前晃悠就行。”


    應付那些喜歡寧王的女子和應付寧王本人一樣麻煩。


    塗幼安剛下馬車,還沒走幾步便眼尖地瞧見盧詩怡與另外幾位眼熟的姑娘又圍在寧王跟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在看見寧王準備轉頭往這邊看來後塗幼安連忙收回視線,端著貴女的身姿十分優雅地快步跟著內侍往馬球場走去。


    她走得極快,自然沒能看見寧王臉上那副欲言又止的鬱悶表情。


    貴妃今日這場馬球會還真是請了不少人,塗幼安一眼望去幾乎全都是年輕的公子千金,甚至還有不少瞧著有些眼生的麵孔,想來連剛來燕京不久的人都一並邀請下帖了。


    倒還真是舍得砸錢啊。


    雖然塗幼安完全理解不了這種大張旗鼓的行為,但人多確實讓她心下稍安。


    說不準貴妃看著看著就瞧上了別家姑娘呢。


    馬球場在皇宮不遠處的一片平地上所建,往左邊看去便能望見遠處的城門紅牆,而右邊這片寬敞的平地上除了馬球場還有著大型養馬場,倒也算是皇親貴胄們常來的娛樂之所。


    塗幼安跟著宮人走至安排好的女席處,剛尋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還沒焐熱凳子就看見旁邊走來一位宮人行禮,道:“塗姑娘,貴妃娘娘請您去那邊小坐。”


    周圍坐著的幾位姑娘在聽見這句話後紛紛朝這邊望來,那視線雖無惡意卻讓塗幼安略感尷尬,她心下無奈卻也知無法推拒,隻能十分乖順地跟著態度恭敬的宮人起身朝主位走去。


    沒想到一眼便瞅見正坐在側位看著自己的柔妃娘娘。


    往日總是拿鼻孔看人的貴妃今日似乎格外熱情殷切,她待塗幼安行完禮後便動作親昵地人拉到身前坐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後笑著和周圍幾位妃嬪道:“你們瞧瞧,本宮可沒有撒謊,定國公之女可不就是如本宮所說那般風姿綽約,玉軟花柔嗎?”


    坐在一旁的妃子道:“貴妃娘娘的眼光自然極好,塗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位極有福氣的小娘子,就是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小子。”


    “這還用說?”貴妃笑了笑,“如定國公之女這般嬌俏可人的姑娘,自然是要配這大梁最優秀的男子,不然實在是暴殄天物。”


    說完這話後貴妃看向另一側始終笑容清淺的柔妃,問:“柔妃妹妹,你覺得呢?”


    柔妃看了眼垂著頭默不作聲的塗幼安,溫聲道:“妾一直覺得塗姑娘乖巧挺話、惹人心疼,想來她以後定能尋得一位能與自己心心相印的如意郎君。”


    這番回答實在是滴水不漏,貴妃感覺自己這一拳又打到棉花上,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她不再與柔妃搭話,轉而開始與塗幼安閑聊起家常;來。


    可坐在這裏的塗幼安卻覺得如坐針氈。


    旁邊是自己前未婚夫的生母柔妃,眼前是疑似看上自己並且計劃為兒子鋪路的貴妃,一個受寵,一個有勢,反正哪邊都是她惹不起的人。


    塗幼安一邊故作羞怯應付貴妃各種藏著暗示的詢問,一邊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避免得罪坐在旁側柔妃。


    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前一陣子慶幸著自己終於脫離苦海,沒想到如今這個局勢讓自己直接被人放在火上炙烤。


    坐在另一側的妃子在得到貴妃示意後終於問道:“塗姑娘既然是定國公的女兒,想來馬術也一定不錯吧?”


    坐在貴妃旁邊的塗幼安稍稍垂頭,唇角微抿,看起來十分不好意思:“讓娘娘見笑了,臣女其實並不擅長馬術,隻會一點點皮毛,實在是比不上爹爹和娘親那般嫻熟……”


    “哦?是何緣故?”那名妃子接著追問。


    塗幼安臉上露出些靦腆之意:“回稟娘娘,實則是因為臣女幼時身子不好一直未曾認真修習馬術,這幾年才斷斷續續從頭學起,但因著臣女市場偷懶不曾練習,所以馬術也未曾精進。”


    說到這裏她抬頭偷偷看了貴妃一眼,見對方麵上的笑意絲毫不減後又十分羞愧地移開視線。


    “本宮也記得,那陣子你剛來王府身體不好,稍微受了些風便會頭疼腦熱,過度玩鬧後第二天更是會難受許久。”貴妃感慨地拍了拍塗幼安的手,見肅王已然往這邊走來後話鋒一轉,“想來你也許久未曾見過你昱歸哥哥了,他年初回來後便一直忙著處理軍事也未曾正式拜見定國公。”


    “今日難得一聚,不如讓昱歸帶你去馬場好好轉轉,你們倆也能借此敘敘舊。”貴妃笑著看向肅王,“你昱歸哥哥最擅騎馬,不如就讓他教你馬術,若是教不好了我定然狠狠責罰他。”


    塗幼安知道最好不要拒絕貴妃的要求,但她還是不死心地想要掙紮一下。


    “可這樣太麻煩肅王殿下了,臣女愚笨,隻怕——”


    “怎會麻煩?”肅王及時打斷了塗幼安的話語。


    黑色的靴子出現在塗幼安低垂的視線之中,肅王停下腳步站在塗幼安麵前,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擋住前方斜射下來的陽光。


    他態度強勢,可語氣卻極為溫和:“幼安妹妹莫要妄自菲薄。”


    “更何況,你的事情於我而言怎能算得上是麻煩事呢?”


    拒絕不得,塗幼安隻能在貴妃的視線下硬著頭皮起身跟上肅王的腳步一起離開此處,餘光與柔妃對上時卻看見對方毫不在意地移開了視線。


    啊,還真是完全沒有搭救自己的想法啊。


    兩人一前一後往養馬場走去,肅王側頭看了塗幼安一眼,見她垂著頭默不作聲的模樣不緊不慢地問道:“幼安妹妹這副表情——可是不願同我一起?”


    “臣、臣女並無此意。”塗幼安麵色惶恐地搖了搖頭,連忙端正態度為自己狡辯,“臣女隻是覺得自己實在愚笨,隻怕一時半會兒恐怕無法學好馬術,若是因此浪費了貴妃娘娘的心意的話實在是心下有愧……”


    塗幼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抬眸飛速地瞥了眼肅王後便垂下腦袋不再吱聲,膽小畏縮的怯弱模樣看起來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肅王見她這副模樣眼底果然閃過一絲不耐,爾後他壓下心中燥意揚唇笑道:“無妨,今日學不會便明日再學,這種東西急不得,咱們日後多見麵就是了。”


    “可是臣女隻怕自己回影響到殿下清譽。”塗幼安咬了咬唇,言語中帶著明顯的失落與難過,“殿下在外征戰可能不知,其實臣女在京中風評並不算太好……”


    “我不是說了嗎,幼安妹妹無需妄自菲薄。”肅王語氣裏帶著幾分煩躁,在看見塗幼安瑟縮了一下後他整理好表情,板著臉道,“若再說這種話,我可真的就要生氣了!”


    塗幼安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兩人一時無話。


    “幼安妹妹不必如此怕我。”到底還是肅王先打破了沉默,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塗幼安,“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成為一家人呢。”


    塗幼似乎並未聽懂,她懵懵懂懂地看向肅王,十分遺憾地回道:“可是我與寧王殿下的婚約早已解除,隻怕沒有機會與肅王殿下成為一家人了……”


    “是嗎?”肅王聽見這話後突然停下腳步。


    差點撞上對方的塗幼安連忙收住腳步往後退去。


    肅王回過身看向塗幼安,注意到她後退的小動作後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聲,直接俯身靠近塗幼安,略顯放肆地將她有些淩亂的發絲攏到耳後,看著眼前之人因為自己的動作縮了下脖子後更是居高臨下地笑道:“可我倒是覺得——”


    “正是因為幼安妹妹解除了婚約才能與我成為一家人呢。”


    肅王重音放在‘與我’這兩個字上,語氣裏的勢在必得甚至都不屑遮掩,這般張狂的態度讓塗幼安心下更是不安。


    “幼安妹妹,你說對嗎?”


    塗幼安抬起頭,滿臉不解地看向肅王,似乎完全沒有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蠢貨。


    肅王眼底露出幾分輕蔑,他不再搭理塗幼安,轉過身繼續往馬場走去:“走吧,我帶幼安妹妹去選匹好馬。”


    若不是需要定國公的助力,他絕對不想與又蠢又胖的塗幼安打交道。


    養馬場那邊正站著不少挑選馬匹的公子千金,因著肅王的緣故塗幼安一路走來得到了不少人的側目,隻是她實在不喜歡惹人注目的感覺,但肅王倒是樂在其中,見到熟人時還會十分自然地將塗幼安介紹一番。


    塗幼安有些無聊地站在一旁聽肅王與他人寒暄,眼神亂轉時不小心與那邊的寧王四目相對,她愣了一下,隨後立刻移開自己的視線。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人已然雄赳赳氣昂昂地朝這邊走來。


    “大哥怎會與她一道過來?”


    寧王質問的語氣活像是被人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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