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三天婚假已然結束, 今日正逢五月初一。
暮春初夏,正是禾苗生長的好季節。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①
今日早朝時皇帝果然宣告要於五月十五那天前往霧黛山狩獵。
皇帝前往行宮圍獵自然是大事兒, 其中諸多事宜都需要細細準備,一下朝後諸位大臣便紛紛散開回去準備“夏苗”之事。
謝無妄也不例外, 明鏡司作為皇帝的貼身侍衛不僅要開始著手安排隨行人員,而且還要提前踩點保證獵場安全。
待早朝結束後謝無妄便跟著眾人徑直往殿外走去,但剛走下長階便被人喊住。
“謝指揮留步。”是端王的聲音。
他提著長袍信步走來, 眸中含著盈盈笑意:“我有一事想與謝指揮商量,不知謝指揮是否有空。”
對方語氣中的親切熟稔讓謝無妄有些不太舒服,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嗯,殿下請說。”
*
“端王說邀請我們去參加他過幾日準備的馬球會。”謝無妄一進屋便開口說道。
“馬球會?”塗幼安聽見謝無妄的話後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子, 苦著臉抱怨著, “怎麽又是馬球會啊,我真的不擅長騎馬, 去那兒又要幹坐一整天,還不如在家睡覺呢……”
謝無妄將脫下的外袍掛好後走到桌前坐下:“端王說是為之後圍獵提前熱熱場子。”
雖然塗幼安對聚會這種事情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但聽見圍獵後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眼睛亮閃閃地看著謝無妄:“陛下要去圍獵?”
“嗯。”謝無妄輕輕別開她的視線, 點了點頭, “說是五月十五那天啟程, 共去十五天。”
塗幼安沒有繼續說話, 隻是一臉期待地盯著謝無妄,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謝無妄又是無奈又是害羞, 他抿了抿唇, 有些別扭地開口:“你若是想要與我——”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塗幼安已然興高采烈地應道:“去去去, 我當然是要和你同去了!”隻是說完後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片刻後頹然地趴回桌上,“可我一點兒都不擅長騎馬啊,去了也是白去……”
通體青翠的碧玉耳墜隨著塗幼安的動作晃來晃去,惹得謝無妄總是頻頻看向她飽滿白皙的耳垂。
他本想捏住那隻惹人心亂的耳墜,卻沒想到捏住了對方的耳垂。
軟軟的觸感讓謝無妄不自覺地摩挲了兩下,見塗幼安一臉不解地望過來後他愣了一下,隨後故作自然地鬆開手指,抬起茶杯掩飾自己神情中的慌亂。
塗幼安倒是沒有什麽反應,隻是依舊神色怏怏地趴在桌上,謝無妄見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甘心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點。
待抿了一口茶水後謝無妄清了清嗓子,十分淡然地開口:“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說完這句話後他頓了一下,盯著杯中茶水補充了一句,“我的馬術,並不比肅王差。”
偏偏此刻塗幼安因著高興並未注意到對方話語間的醋意,拍了拍他的手臂後十分爽快地說道:“那就交給你啦!”
隻是兩人雖做下約定,卻因著謝無妄事務繁多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時機,他忙得腳不沾地隻能抽空指導一下塗幼安,還沒等她完全學熟就先迎來了端王府舉辦的馬球會。
本來塗幼安見謝無妄這般忙碌便想著自己一人前去就行,但與謝無妄商量時卻遭到了拒絕。
“我已經把重要的事情壓在前幾天處理完了,之後並不會太忙。”
這次馬球會那幾個皇子都要前來,他不放心讓塗幼安一個人前來。
更何況,人都是有私心的。
想要宣示主權也是人之常情吧。
*
歸寧那日回來後塗幼安便去挑了好些料子,做的幾套新衣服也終於在今日派上了用場。
隻是謝無妄看起來似乎不太習慣,他摸了摸自己這身瓷白色的騎裝,又看了看銅鏡,隨後看著坐在那邊紮發的塗幼安猶豫道:“是不是有些太亮了……”
“就要亮點才好看!”塗幼安毫不猶豫地反駁,她揮了揮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樣才能襯托出你的美貌,然後把那些人都比下去!尤其是那個賢王!絕對不能輸給他!”
聽到這話後謝無妄也不再糾結衣服的事情,轉而問道:“賢王?他欺負過你?”
“那倒不是,我隻是單純看不慣盧詩怡那個耀武揚威的樣子。”塗幼安撇了撇嘴,神情中滿是嫌棄,“不過是親姐與賢王定親罷了,屁大點的事情一見麵就說個沒完,就連去街邊買個茶點碰見都要炫耀半天,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正好半夏也將頭發挽好,塗幼安起身走過來和謝無妄並肩站在那麵銅鏡之前,看著兩人身上的衣服滿意地點了點頭。
“瓷白配銀朱,好看吧。”
這個配色讓謝無妄想起上元那日塗幼安身上的穿著,耳廓似乎也有些熱意。
“嗯,好看。”
濃烈的紅色一直最為襯她。
或許是因為今日謝無妄陪伴自己一起前來,又或許是因為自己最近馬術熟練了不少,總之塗幼安今天心情甚好,一路上都哼著小調,時不時還掀開車簾打量外麵的街景。
見塗幼安心情好,謝無妄的心情也明朗了許多,車內雖無人說話卻並不顯尷尬。
隻是車剛停下塗幼安就眼尖地看見盧府的馬車正停在門口,不等謝無妄反應塗幼安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中有些緊張,但好像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些興奮:“你之前說你能抱得動我。”
謝無妄不明白她什麽意思,但還是默默點頭承認:“嗯,是我說的。”
“好。”塗幼安吐出一口氣,動作強硬地與他十指交握,抬眸看向愣在那裏的謝無妄說道,“那我們牽著手一起下去。”
這天底下又不是隻有盧詩怡的姐姐才能嫁人,她今日也要美美地炫耀一番自己的夫君。
謝無妄也不作他想,故作鎮定地掀開簾子走下馬車,站穩後轉身想要用另一隻手臂將人抱下來,卻沒想到緊接著出來的塗幼安在踩矮凳時一個不穩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從前一直不明白何為軟玉溫香,偶爾辦事時去花樓聽見那些露骨的豔曲始終毫無波瀾,便是抓人時不巧碰見了兩人在床上被翻紅浪也隻覺得惡心。
隻是這些詩詞歌賦好像在那夜過後便化成了真實。
音畫並茂,總是讓他在接觸時胡思亂想。
塗幼安並未注意到某人驟然緊促的呼吸聲,她看著不動如山的謝無妄總算鬆了口氣,本想要推開對方站好,卻沒想到謝無妄愣是沒有鬆手。
“你別鬧……”塗幼安神色中終於浮出幾分惱意,紅著臉貼在他耳邊小聲催促道,“好多人看著呢,快鬆開!”
謝無妄這才如夢初醒般放下塗幼安,兩人對上視線時皆愣了一下,隨後齊齊紅著耳根別開視線。
在察覺到謝無妄試圖鬆手的動作後塗幼安連忙收緊力度,抬眸瞪了他一眼,壓著聲音威脅道:“不許鬆手,要是鬆手準沒你好果子吃。”
謝無妄沒有回話,隻是垂眸看向兩個人交握的雙手。
塗幼安的手算不上纖細修長,甚至還有些肉乎乎的圓潤感,此刻十指交握,謝無妄才切身地體會到女子與男子的不同。
她的手掌比自己的手掌起碼小了整整一圈,他能輕輕鬆鬆將那雙小手包在掌心,如同年糕般軟糯細膩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捏了捏。
隻是當眾親昵的動作到底還是超出了謝無妄的承受範圍,本就泛紅的耳垂此刻更是紅得像似能夠滴血,好在他始終麵無表情,若不是靠近倒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謝無妄乖乖地任由塗幼安拉著自己往前走去。
今日不少賓客都是成雙成對攜伴前來,塗幼安這番舉動倒也算不上太過出格,但一直留意兩人的那幾位臉色都算不上太好。
寧王下車後便磨蹭著未曾進去,卻沒想到等了半天隻看見讓自己堵心的畫麵,見塗幼安連半分眼神都不曾分過來後直接黑著臉轉身進了馬球場。
那邊的盧詩怡剛下馬車就看見塗幼安被謝無妄接住的場麵,雖然心下有些嫉妒羨慕但也還談不上生氣——直到塗幼安勾唇看來,表情十分挑釁地衝著自己挑了下眉。
這死丫頭!
盧詩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在整理好衣服後便壓著火氣提步走來,正想開口嘲諷幾句卻見塗幼安麵露懼色地往後退了兩步。
謝無妄見她害怕立刻側過身擋住塗幼安大半邊身子,而塗幼安也緊緊貼著自家夫君,抬手揪著謝無妄的袖子可憐巴巴地喊道:
“子晏……”
這一聲又細又小,真是把楚楚可憐這四個字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沒想到多日不見塗幼安竟然換了個路數,盧詩怡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但在看清她眼底的挑釁後怒極反笑,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對上謝無妄那雙幽深的綠眸。
“有事?”謝無妄站的筆直,頭也不曾底下。
他個頭本來就高,這般居高臨下的俯視更是讓眼前之人很有壓迫感。
被孤狼環顧窺伺的危機感讓盧詩怡後背都冒出些冷汗,她一時被嚇住忘了說話,待回過神後那兩人早已並肩離去。
塗幼安等走遠離遠後再也繃不住“噗嗤”一聲徹底笑出來。
“謝子晏,幹得漂亮。”塗幼安回想了一下盧詩怡麵色慘白的樣子後心中更是得意,下意識便鬆開兩人交握的雙手。
隻是還不等謝無妄失落塗幼安便挽過他的手臂,十分自然地勾了勾他的指尖,信心滿滿地說道:“今天的馬球一定要贏。”。”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先秦左丘明的《臧僖伯諫觀魚》
春蒐,是指捕殺沒有懷胎的禽獸;
夏苗,是指獵取殘害莊稼的禽獸;
秋獮,是指獵殺傷害家禽的野獸;
冬狩,捕殺猛獸則為了平衡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