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寂然無聲的營帳內跪了一地的人, 隻有皇帝一人背著身站在桌案前。


    氣氛沉悶壓抑,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破沉默,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肅王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


    他實在是沒能想到於鶯鶯這蠢貨不僅沒能殺了謝無妄, 甚至就連逃跑都不夠利索,害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布置都白費功夫。


    虧這賤人昨天還說得信誓旦旦, 合著全是誆人的!

    早知如此他何必瞻前顧後,還不如直接派人一起前去,好歹那樣起碼有一項是能完成的。


    “在皇家獵場公然行刺, 你們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皇帝冷笑了一聲,他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袖口一邊慢條斯理地看著肅王問道, “來,和我說說,這種情況一般都怎麽處理啊。”


    肅王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被壓製得動彈不得, 一邊暗罵於鶯鶯是個蠢貨一邊對哦皇帝也生了幾分不滿, 他將頭垂得更低後才終於開口:“……回父皇,獵場行刺, 論罪當斬。”


    或許是因為已經度過了剛才暴怒的階段,皇帝這會兒的態度冷靜地有些可怕:“你既然清楚結果如何還敢如此行事, 是料定我舍不得動你嗎?”


    他還活著這個兒子便如此迫不及待,若是他年紀大了式微又待如何?


    皇帝不由自主地往最壞的地方想去, 臉色也變得更為陰沉。


    在感受到驟然凝滯的氣氛後肅王連忙將身子壓低, 努力為自己辯解道:“父皇明鑒!兒臣從未如此想過, 兒臣也並未想到於鶯鶯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兒臣——”


    “夠了!”皇帝狠狠甩了下袖子,壓了壓怒火看著其他人道, “其他人都滾出去聽候發落!若是有人敢反抗逃跑就地斬殺!”


    待眾人都離開營帳後皇帝這才扯出凳子坐下, 看著跪伏在地上的肅王冷聲道:“說吧, 你是怎麽和長公主手下的人搭上線的。”


    聽見那三個字後肅王愣了片刻,似乎是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被帝王得知此事。


    想到之前肅王妃與自己爭吵一事後心底有了個大概的猜測,肅王沒有立刻回話,腦子裏還在想著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皇帝也不催他,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子,木桌被敲響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如同鼓點一樣讓人心慌。


    “是……是姑姑先找的我。”在仔細斟酌了一番後肅王還是咬著牙說出了實情,想辦法先撇開自己,“姑姑得知於家要派人過來後將於家的人攔在燕京之外,而後派了那個於鶯鶯到我身邊監視我。”


    皇帝敲桌子的動作終於停住,眸中怒氣也因為這句話變得更為濃烈:“哦?她找你說了什麽?”


    肅王吐出一口氣,額頭青筋若隱若現,努力藏住自己眼底的厭惡後露出一副害怕的模樣顫聲道:“……姑姑說,讓我幫她除掉謝無妄,若是不答應便將程蘭之事曝光於天下。”


    “兒臣自是不願意答應的,可姑姑還用於家人的性命威脅我,兒臣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迫不得已才答應了姑姑的要求,況且父皇您也知道,王妃她實在是再經不起任何刺激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於家人赴死啊!”


    長公主說得自然遠遠不止這些,她手裏麵不知為何還有一份名單,上麵寫著的名字全是因著肅王死去的姑娘們,甚至連年月日都標注地清清楚楚,而於鶯鶯當時出現時拿著的就是那份名單。


    一個不聞世事多年的長公主到底是怎麽擁有這麽一份東西,肅王一開始也覺得很是好奇,在得知長公主要殺謝無妄後隱隱約約便猜到了幾分。


    許是這兩人因為某種利益互相合作,但是不知道什麽緣故突然鬧翻,所以長公主才找到自己想借自己除掉得知秘密的謝無妄。


    他倒是小看了謝無妄,那份名單上的消息如此詳細,想來定是自己貼身之人。


    想到這裏肅王眼中閃過一道冷光,但很快就因帝王之語消失殆盡。


    “恐怕不止這些吧。”皇帝斂眸看向肅王,不容置喙地開口,“以你的性子,區區一個程蘭能讓你這般妥協嗎?”


    “說吧,你到底還有什麽把柄落在她手裏。”


    *

    火盆內的木柴燒得劈裏啪啦響,與外麵不曾停歇的雨聲融在了一起。


    塗幼安將浸濕的帕子擰幹後擦了擦謝無妄的臉,站在一旁的禦醫收拾好東西提著醫箱委婉道:“傷口都已處理完畢,若是今夜高燒能降下去就算熬過來了,中途若是有什麽事情郡主派人喊我就是。”


    “有勞禦醫了。”塗幼安放下帕子起身將三位禦醫送走,待這些人走遠後臉上一直端著的溫婉立刻消失殆盡,她瞥了眼皇帝營帳的方向,撂下簾子轉身問道,“陛下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半夏搖了搖頭說:“還是沒有什麽動靜,不過肅王也一直不曾出來,而且方才於鶯鶯似乎也被帶了進去。”


    塗幼安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重新坐回床邊將冰涼的帕子搭在謝無妄額頭上,輕聲道:“盯緊那邊,若是有事第一時間和我說。”


    半夏點了點頭,看著塗幼安頭都不抬的模樣後拉著白芷走了出去,關上簾子前才道:“姑娘若是撐不住了喚我們就是,我和白芷就守在外麵。”


    “好。”塗幼安抬頭看向站在門簾處的二人擺了擺手,“你們也累了一晚上了,早些休息吧。”


    “姑娘也是,千萬不要硬撐,您腿上也有傷呢,若是有什麽不方便的喊我們就是。”白芷不放心地補充完這句後才終於和半夏離開。


    待營帳內安靜下來後塗幼安這才滿臉疲憊地從床榻上滑下,隨便扯了個墊子墊在下麵後便坐了上去,趴在床邊上看著雙眸緊閉的謝無妄想著要開口說些什麽,可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伸出手指戳了戳謝無妄的臉頰。


    那些傷春悲秋的話在這種時候顯得過於蒼白無力,痛哭流涕似乎也實在是沒有必要,但看著謝無妄這副模樣塗幼安還是覺得喉頭緊澀到發疼,可能是一下子安靜下來的環境讓她有些害怕,眼眶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泛紅,但到最後都沒掉出一滴淚水。


    “你會沒事的。”塗幼安每一個字都咬的很重,再停頓了一下又將這五個字重複了一遍,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安下來,“一定會沒事的……”


    為了轉移注意力塗幼安捏著謝無妄的手把玩起來,腦子裏也在回想今日之事。


    在獵場行刺,即便不是為了行刺帝王也絕對不算小食,於鶯鶯必死無疑,肅王恐怕也會受到不小的懲罰。


    但於鶯鶯的身份隻怕沒有那麽簡單,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人……


    塗幼安餘光瞥到了那枚已然碎裂的平安扣,神情突然怔住,腦海裏也回想起前幾日謝無妄與自己所說之事。


    她雖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麽矛盾,但光看謝無妄的血統倒也能猜出一二,一位多年不肯與孩子相認的母親不應該一夜之間就會想通要與孩子和解,單看謝無妄這幾次被打傷的痕跡來看想來長公主性格也絕對算不上太好。


    塗幼安咬了咬唇,隻罵自己是個蠢貨。


    當時自己滿腦子都是寧王的胡言亂語,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事情的詭異之處,實在是太大意了。


    但若是出發之前長公主便與謝無妄假意和好那他第一日就不該躲著自己,塗幼安想到這裏連忙鬆開謝無妄的手,將被子蓋好後掀開帳子將謝無妄的貼身侍從韓風喚了進來。


    為了避免打擾謝無妄塗幼安帶著人站在營帳角落處問:“從燕京到獵場這幾天子晏可有接觸過什麽人?”


    韓風苦思冥想了半天後搖著頭道:“主君他一向都是獨來獨往,我平日裏基本上就是留在帳子內幫他收拾東西不曾貼身跟隨過,若是真的有什麽事情想來主君也不會告知於我。”


    “不過昨日主君出去一趟回來後似乎特別高興,隻是我雖問了他依舊什麽都沒有說……”韓風聲音越來越小,就在塗幼安準備讓他出去時韓風突然驚呼一聲,反應過來後連忙壓著聲音道,“我想起來了!昨日主君回來時拿著一封信!”


    塗幼安聽見這句話後眼前一亮:“那你快去將那封信找出來拿給我,每個地方都仔細找找!”說完後又補充道,“要是實在找不到的話就等他醒了再說吧。”


    韓風飛速地點了點頭後便出了帳子,塗幼安有些焦慮地在營帳內轉了幾圈,最後還是坐在床榻跟前將帕子重新浸濕打涼給謝無妄擦了擦額頭和脖頸。


    韓風去了半天都不曾回來,趴在床邊的塗幼安也不停打著瞌睡,終於在第十三次小雞啄米地垂下頭後靠在謝無妄手臂邊沉沉睡去。


    睡著沒多久塗幼安就被外麵突然響起的驚雷聲給嚇醒,她摸著自己自己加速的心跳後給謝無妄壓了壓被子,卻沒想到帳子突然被人掀開。


    但是來的人卻不是韓風。


    半夏將掛滿雨水的鬥笠脫下來放在門邊,腳步匆匆地走過來跪坐在塗幼安麵前,神色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陛下方才大發雷霆,直接下令軟禁了肅王不說,甚至還直接奪了肅王手中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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