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屋子裏半天沒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塗幼安才試探著開口道:“嗯……我猜長公主一下子就栽進去了,畢竟周圍都是阿諛奉承之輩,出現個不一樣的人應該覺得很是特別吧?”
畢竟以塗幼安淺薄的感情經曆, 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花樣。
鹿川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塗幼安一眼,無奈道:“沈寧馨哪裏是那麽好糊弄的人啊, 一開始那質子可是費盡了心思都沒能靠近她半分。”鹿川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更何況沈寧馨這人一向心高氣傲,怎麽可能輕易看上一個異國質子, 那些小花招有無數男人在她麵前用過,根本打動不了她。”
“忽冷忽熱也好, 若即若離也好,都沒能讓沈寧馨真正愛上自己,最後無奈之下隻能使出一番苦肉計想要借此打動沈寧馨。”
雖然這樣有些不合時宜, 但塗幼安看著愈發興奮地鹿川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師父, 你當年也不在燕京,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感覺仿佛是親身經曆一般。”
說得繪聲繪色興高采烈,像極了茶館裏的說書人。
鹿川被驀地打斷一瞬間有些忘記自己要繼續說什麽, 端著酒碗緩了片刻後回道:“我是不在燕京,可架不住我是沈寧馨那丫頭的救命恩人啊, 她身邊那位嬤嬤你見過吧, 這些事情可都是當年她親口和我說的!”
“雖然有些地方可能有過修飾, 不過和我後來從別人那裏打聽到的大差不差。”鹿川說完後沉默了一下, 擺了擺手不耐道,“哎呀,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故事懂嗎!”
塗幼安點了點頭示意鹿川繼續, 大概是喝了酒,鹿川這會兒興致也變得極高,在打了個酒嗝後繼續道:“反正就是那位質子自導自演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他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沈寧馨動搖,卻沒想到這個女人的心腸比想象中還要硬。”
“我聽說沈寧馨當時直接說便是為了救她而死也是應當的,因為本該如此。”鹿川嗤笑了一聲,語氣裏多了幾分感慨,“拋開別的不說,她這性格確實不算我討厭的類型。”
塗幼安對這句話很有共鳴感。
若是拋開“強搶民男”的跋扈行為,其實長公主這個性格還真是讓人羨慕。
當真是驕傲恣意的女子,倒是與她那嬌豔四射的明豔長相一模一樣。
“之後那質子用了不少辦法,但卻隻能做到勉強讓沈寧馨對自己多看幾眼的程度。”鹿川抿了口酒,一邊倒酒一邊說,“大概是覺得從沈寧馨這裏拿不到想要的東西,那質子便開始物色新的目標。”
拿不到想要的東西?
塗幼安立刻問道:“那位質子到底是為了什麽接近長公主的啊?”
鹿川瞥了塗幼安一眼,嘖了一聲後道:“聽故事哪有著急的,你慢慢聽著就是了,馬上就要說到了。”
塗幼安聽見這話也隻能壓著好奇心安靜聽下去。
不過她大概能猜到是為了什麽。
既然是質子,那這般費盡心思接近長公主八成是為了探聽當時排兵布陣之類的計策,畢竟當時隻有陛下手握兵權還屢屢勝仗,長公主作為陛下的妹妹確實有可能接觸到這方麵的事情。
“這朝中自然不是隻有沈寧馨一位公主,雖然其他公主不如她這般受寵,可到底也有地位尊貴的。”鹿川撐著下巴看向塗幼安,笑道,“現在雖然看不出來了,可當年的沈寧馨占有欲極強,她不喜歡的東西就是丟了也不能便宜其他人。”
“在撞破那兩個人私會的奸,情後沈寧馨一怒之下親手殺了那個公主。”
鹿川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她親口和我說——她直接拔劍捅進了那個便宜妹妹的胸口,猛然蹦出的血跡糊了她一臉,當時眼中除了一片血紅什麽都看不到。”
*
長公主孤身一人站在院中看著皓月長空,嬌豔動人的麵容在此刻透著幾分涼薄,但卻依舊美得讓人心驚。
抱著披風的嬤嬤腳步匆匆地趕來,看著站在院中的人眸中透出些許心疼,連忙上前將披風給她裹上,嘮嘮叨叨地開口:“雖然如今天熱穿單衣也合適,可姑娘身子禁不住風吹,還是穿得暖和些才是。”
“今日是明珠那丫頭的祭日吧。”長公主沒有回應,隻是神色平淡地說出這句話。
嬤嬤的動作一頓,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好端端地怎麽又提起以前的事情,過去便過去了。”
“畢竟她是唯一一個被我親手殺了的人,印象深些也是應該的。”長公主十分自然地抬手幫嬤嬤整理了一下衣領,滿不在乎的模樣好似這條人命與自己毫無關係。
院內一時寂靜無聲,聽見長公主話語的幾個婢女也隻是將自己的頭低的更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種皇家密辛得有那個命才能或者聽完。
過了好半天長公主才緩緩開口:“嬤嬤,你說,我和子晏的母子情分是不是就到這裏了。”
雖是詢問,可長公主的語氣卻不帶任何疑問。
心裏麵雖然早有答案,可還是並不想那麽久承認吧。
嬤嬤歎息一聲沒有說話。
若不是那最後一步,其實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謝無妄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她自然清楚謝無妄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孩子看著麵冷心狠,可實際上卻是個再心軟不過的孩子,她每次看見謝無妄眸中的澄澈都覺得神奇。
父親和母親都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將他帶大的陛下也是個極為心狠的人,可這孩子偏偏就是不像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真是造化弄人啊。
“他是我懷胎十月拚死拚活生下來的孩子,可那張臉卻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我。”長公主吐出一口氣,眸中露出幾分怨毒,“他可以不像我,但是憑什麽長得與那個人那般相似。”
嬤嬤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隻是抬手摸了摸長公主的後背。
可能這就是症結所在。
幼年時容貌不曾長開看不出太多,可隨著年紀的增長,謝無妄的輪廓便越來越清晰——與那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若是當年見過那個人容貌的勳貴們還活著,恐怕一眼就能認出謝無妄是誰的孩子。
長公主看著皓月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眸後輕聲道:“這樣也好。”
“本就是相看兩生厭,離的遠些也是好事。”
說完這句話後長公主轉身握住嬤嬤的手道:“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屋休息吧。”
*
塗幼安一臉驚訝地張著嘴。
雖說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長公主性子古怪,可這般行徑還是有些出人意料。
但是轉念一想,長公主連自己親兒子都能下得去手,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那時候德妃聖眷正濃,陛下也軍功赫赫,先皇便想著大事化小事,偏偏死了的那個公主母家強勢,鬧著要先皇給個說法。”
鹿川抬手將塗幼安一直張著的嘴合上,挑了下眉後繼續道:“然後咱們陛下做了一個讓自己後悔終生的決定。”
“德妃求他幫忙,作為兒子和兄長都沒有不管的道理,他利用自己的權勢配合著德妃的枕邊風,哄著先皇將這件事情放任不管,爾後又四處打壓逼得那家人不得不將此事咽下不得再提。”
“死了個公主都不算大事,沈寧馨自然更是眼高於頂誰都不放在眼裏,得罪的人自然也就越來越多。”
鹿川敲著桌子,看著目瞪口呆的塗幼安清了清嗓子,靠近她壓著聲音道:“那質子被綁回公主府後便被軟禁起來,雖然有些屈辱但也算合了他的意,兩個人也顛鸞倒鳳地過了一陣甜蜜日子。”
“大概是因著這段經曆,沈寧馨將那質子看得非常緊密,我是不知道這種情況下產生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愛情,但沈寧馨卻是為了這人要死要活,甚至直言要與這個質子成親。”
“……陛下肯定不會同意的。”塗幼安默默道。
鹿川讚許地點了點頭:“是啊,咱們陛下第一個反對,德妃不想破壞兒子的奪嫡之路自然也不肯,奈何沈寧馨就要與這兩個人作對,但這次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沒能讓對方鬆口。”
“那質子本就是為了刺殺先皇和陛下前來,眼看時機差不多便策反了府中早已對沈寧馨不滿的其餘幕僚,勾結朝中佞臣將戎國部隊放進了城。”
“竟然是刺殺!”塗幼安忍不住驚呼,隨後又連忙壓低聲音,“我還以為就是偷竊軍事機密什麽的,這也太孤注一擲了……”
若是失敗豈不是要連帶著自己的國家都要玩完。
“所以我才說他們兩個人般配啊。”鹿川攤開手,一臉無奈,“一個比一個瘋,做事也都不顧後果,而且也不是特別有腦子。”
隨後鹿川話鋒一轉衝著門外喊道:“我的故事就快講完了,在門外站在著聽多累啊,進來一塊兒坐著聽個結尾唄。”
過了片刻謝無妄終於緩緩推開門,塗幼安看著對方麵無表情的樣子莫名心虛,下意識便想要站起身解釋,卻沒想到被鹿川看破心思,她恨鐵不成鋼地按住肩膀塗幼安的肩膀,看著謝無妄道:“板著臉嚇誰呢,還不趕緊關上門進來。”
謝無妄腳步一頓,老老實實轉身將門關好後才走到桌邊坐下,剛坐下鹿川便拿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隨後又轉頭看著塗幼安詢問:“我剛說哪兒了?”
“說到那質子勾結佞臣通敵叛變。”謝無妄接道。
語氣如常,臉上也看不出什麽情緒。
倒還挺能沉得住氣。
鹿川笑了笑繼續道:“皇後那人雖然有些小家子氣,可就是因為那份謹小慎微讓她很快就注意到燕京的不對,早早就捎了信告知陛下,當時陛下與定國公都走不開,所以隻能由我帶兵前來支援燕京。”
“雖說我趕來得足夠及時,可死傷不可避免。”
說到這裏屋內的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過了好半天鹿川才繼續道:“我若再晚一步,恐怕沈寧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