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定國公方才所說之話到底還是對英國公手下的士兵們有所影響, 短兵相接時能看得出士兵們看起來都頗為猶豫,隻是主將的命令不可不從,即便知道刀鋒不應該衝著眼前之人卻也隻能咬著牙揮刀相向。


    鹿川趕來之時兩方已經交戰許久, 她帶著人躲在暗處觀察了片刻,在注意到肅王的身影時立刻抬手打了個手勢, 爾後身後的士兵們便化為三支隊伍,其中兩隊左右包抄從後圍攻,而留下的那一隊則跟著鹿川等待時機。


    擒賊先擒王。


    這個道理永不過時。


    但肅王畢竟是主將, 光是身邊周圍層層疊疊的包圍就難以攻破,不過鹿川依舊沉得住氣, 耐心地在暗處捕捉最合適的時機。


    又過了片刻區一也帶著士兵趕來與鹿川匯合,在得到鹿川的眼神示意後抬手讓另一部分人順著小路突圍向前突圍,而他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走到鹿川身邊一起等待。


    見鹿川並未看向自己, 區一便也沒有搭話, 順著鹿川的視線看向場地中央的肅王。


    猝不及防帶著援兵出現的曹光似乎是打了肅王與定國公一個措手不及,本來排列嚴整的兵陣終於露出了些微破綻。


    而這絲破綻在區一的援兵到來後終於被再次擴大。


    看著明顯錯亂開來的兵陣鹿川終於覺得時機已到。


    “就是現在。”


    鹿川和區一對視一眼, 爾後默契地揮起長刀向肅王的方向衝去,身後逇士兵也毫不猶豫地追隨他們一起。


    肅王自然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瞳孔緊縮的同時心下微沉。


    既然底牌都已亮出,那就來看看究竟是誰技高一籌吧。


    *

    因著忙於照顧傷員, 塗幼安此刻倒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擔憂定國公與英國公在前線的戰況如何, 但偶爾恍惚時還是忍不住看向燕京城所在的方向, 眉宇間的擔憂也始終無法抹平。


    也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了。


    這麽大的動靜, 想來城內的百姓也十分不安,爾後還要清掃戰場救助傷員……


    不過城內有蘇丞相和端王鎮守想來情況也不會太差, 寧王那家夥雖然腦子不好使但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犯渾, 想來也會乖乖聽從蘇丞相的安排行事。


    更何況城內還有明鏡司的大半人馬和護衛皇宮的禦林軍。


    定國公府的護衛也不在少數, 想來母親和星越的安全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父親能夠順利拿下肅王與英國公。


    塗幼安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眸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在整理好思緒後塗幼安將自己手中染上血水的紗布放進水盆內洗淨,而後又擰幹鋪平掛在竹竿上晾幹。


    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是蘇若雪嫁妝中的一座莊子,因為離安縣較近所以先前受傷的傷員和留下保護大家的士兵全部轉移到了此處。


    莊子的管事在得知他們的身份後十分痛快地讓他們一行人進來避難,而且還提供了食物和藥品以供大家修整。


    謝無妄正在旁邊清點受傷人數,但餘光卻一直留意著塗幼安,而且總是保持著合適的距離,不會讓塗幼安從視線中離開半分。


    在注意到塗幼安一直擰著眉苦思冥想的樣子後謝無妄立刻走了過來,在接過她手裏的紗布後溫聲道:“若是進行得順利,說不定到天光大亮時便能結束這一切了。”


    眼前的局勢在謝無妄看來基本上穩贏,但死亡與重傷卻是不可避免……


    比起這些謝無妄更在乎之後皇帝會如何處置肅王。


    皇帝的心思他確實猜不透,有的時候看起來明明極為心軟,可真正心狠起來卻也足夠無情。


    不過肅王又不是他的兒子,謝無妄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送他去死。


    想來蘇丞相與定國公都會支持自己的想法,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先派人在皇帝身邊煽風點火一番才是。


    謝無妄一邊思考著要在心中如何交代,一邊開口試圖轉移塗幼安的注意力。


    “不過說起來這個,鹿川先生當年到底是怎麽進入軍營的?”雖說是為了轉移塗幼安的注意力,不過這個問題確實很讓人好奇,“瞧她平日總是一副來無影去無蹤的模樣,跟石縫裏蹦出來的神仙一模一樣。”


    塗幼安聽到這話有些忍俊不禁,在擦掉自己手上的水漬後笑著回道:“師父她確實喜歡到處亂跑,但怎麽可能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啊。”


    “鹿這個姓氏不算常見,但要是了解的話光聽名字也能猜出來一二。”


    “師父她是北川鹿氏的人。”


    塗幼安見這邊不需要自己幫忙後便拉著謝無妄走到正在煮藥的長廊下,蹲下來拿起一旁的蒲扇,一邊扇著風一邊開口道:“雖說北川鹿氏現在已經沒落了,但是聽我娘親說曾經的北川鹿氏還是一個頗為龐大的家族。”


    這點倒是和謝無妄的猜測不謀而合,所以他臉上也沒有露出過於驚訝的神色。


    北川鹿氏曾經也算是大梁頗為龐大的家族之一,不過在謝無妄知道這個家族時已經沒落了很久。


    “雖然師父是位女子,人生經曆也是跌宕起伏,不過這段故事的出發點其實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傳奇。”


    大概是蹲著有些累,塗幼安扯過一旁的兩個矮凳讓謝無妄和自己坐在上麵,撐著下巴感慨道:“師父在這個龐大的家族裏是個非常不起眼的人,但這種不起眼和能力沒有什麽關係,隻是單純因為她是個女子罷了,而且還是妾室所生的庶女。”


    “師父的母親出身並不算太好,似乎是她父親在外遊曆時帶回家中的青樓女子,所以從出生起師父便一直不受重視。”


    不過這位母親曾經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所以對自己孩子的學習也格外上心,利用自己的寵愛想辦法為女兒爭取到了與嫡子一起讀書的機會。


    “師父之所以進入軍營也不是因為什麽遠大的抱負和理想,其實一開始隻是因為她的那位嫡兄到了參軍的年齡卻因為不願吃苦打死都不肯去,最後溺愛兒子的父親就讓和兒子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庶女代替前去了。”


    塗幼安看著謝無妄露出的驚訝聳了聳肩:“不然這麽大的家族怎麽那麽快就沒落了,能做出這種荒唐事情的家族一看就明顯腦子都不太好使。”


    “不過這個決定也不能用好壞來評判,她的父親因為舍不得唯一的兒子上戰場,所以寧願違背當時的律令讓女兒代替前去,可偏偏又是這個庶女做到了許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這和謝無妄一直設想的故事截然相反。


    他一直覺得這種神出鬼沒的絕世高人都是來自什麽隱世家族,然後經過各種非人般的磨礪一步一步走到權貴之位,最後又因為看破紅塵再次選擇避世離開朝堂。


    塗幼安一眼就看穿了謝無妄的想法,撐著下巴眉眼彎彎地說道:“至於師父她為什麽那麽厲害,可能除了幼時學到的知識外更多還是因為本身就足夠聰明吧。”


    “畢竟師父她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在軍營中小有名氣了,而我現在都隻是個好吃懶做的小廢物。”塗幼安忍不住感慨道,“可能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吧,反正我這輩子是追不上我師父的腳步了。”


    所以她完全能理解區一在認出自己時的失望。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謝無妄看著塗幼安感慨的模樣認真道:“你不是廢物。”


    塗幼安歎了口氣道:“也就你和娘親會說這種話安慰我了,就連爹爹都說過我平日裏太過懶散不求上進這種話,更別提燕京其他人了。”


    她對自己的水平和在外人眼中的印象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人各有誌,你既然不喜歡做哪些事情就不做,無需在意他人眼光。”謝無妄收回自己的視線,他彎腰撿起一塊木柴丟進火力,神情格外平靜,“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就喜歡什麽樣的人。”


    被突如其來的直白擊中,塗幼安怔愣之後便是害羞,她正要清嗓子掩飾自己的臉紅就聽到穿著明鏡司服飾的護衛一路小跑進院內,他看著幾人氣喘籲籲地喊道:“是捷報!是捷報!”


    “肅王與英國公已被拿下,其餘士兵皆放棄抵抗直接投降!”


    下一瞬那名護衛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撐著膝蓋平複著自己的氣息,說出來的話也斷斷續續:“定國公、定國公讓我前來告知大家,再過片刻便、便會有人前來支援將傷員帶回城內醫治。”


    “太好了!”白芷立刻歡呼起來。


    緊接著反應過來的人們也都格外興奮地歡呼起來,就連半夏都眼眶通紅好像下一瞬便能哭出聲來。


    塗幼安神情恍惚地看向那名興衝衝與大家交談起來的護衛,耳邊的聲音也變得模糊起來,她此刻感覺自己好似活在夢中一般不夠真切。


    “是捷報。”


    謝無妄的聲音在模糊嘈雜的背景音中顯得格外清晰,他拿走塗幼安手中的蒲扇,將塗幼安的手腕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爾後柔聲道:“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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