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雖然說往日打仗時也不是沒有輸過, 可肅王還是生平第一次像喪家之犬一樣夾著尾巴避開他人視線從暗中溜走。
如此膽小懦弱的行徑讓肅王覺得既是荒唐又是狼狽,尤其方才在麵對滿含殺氣的謝無妄時他竟然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畏懼感,意識到這點的肅王更是覺得格外難堪。
那雙綠眸裏閃著幽冷刺骨的寒芒, 像極了隻能在亂葬崗四周才能看見的幽暗鬼火。
往日在邊疆作戰也不是沒有見過綠眸之人,可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難以接受。
千軍萬馬都不曾怕過, 又怎麽可能會懼怕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司。
肅王忍著心中的不耐與焦躁吐出一口氣。
不過是血統不明的雜種罷了,竟然也配用那種眼神看待自己!
謝無妄平日裏便因著這副油鹽不進的冷傲模樣得罪了不少人,那時候長公主來找自己合作時自己也隻當是和平時一樣的情況, 若不是母妃為了解救被軟禁在府中的自己四處求人打探消息,恐怕他們母子倆都不會知道長公主和皇帝還藏著這麽大的一個秘密。
知道的太晚, 都沒來得及用這件事情做文章。
若是一開始定國公就知道這個事情,以他一向明哲保身的態度,恐怕也不會讓塗幼安嫁給謝無妄摻和進這麽複雜的事情裏。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想到這裏肅王便覺得心中更是鬱結。
母妃出身顯赫, 但卻為了心中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情這麽多年一直心甘情願屈居於人下, 可她一心所待之人寧願將這些事情告訴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皇後都不願向她透露半分。
皇帝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才是那個最像他的人,可自己跟在他身邊十餘年卻一直被瞞在鼓裏, 曾經那些所謂的信任和寵愛好像都在這件事情麵前變成了笑話。
這個人嘴裏究竟有幾句實話?
肅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抬起頭,心中卻莫名覺得有些悲涼。
他的父親可以擁有無數的兒子, 可以在這些兒子裏不斷挑揀讓自己最滿意的那個而自己作為接班人,若是前一個不合心意, 隻需要丟棄再找即可。
可他不行。
他沒有選擇, 這一輩子也隻能有這一個父親。
是作為父親的皇帝先拋棄了自己, 所以不能怪他走到今天這一步。
肅王閉了閉眸, 努力平複著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
“報,英國公那邊傳來消息了!”一路跑來的傳信兵身上帶著細碎的傷痕, 氣喘籲籲地說道, “定國公已經與英國公碰麵, 先前起了衝突但此刻似乎正在談判!”
已經整理好情緒的肅王不再傷春悲秋,他拽緊韁繩肅著臉道:“走,先去與舅舅匯合!”
還沒到最後一刻,所以他不會現在就認輸。
*
定國公神情嚴肅,即便心跳越來越快但他神情卻始終沉穩,他拽緊韁繩衝著河岸對麵的英國公喊道:“英國公,現在回頭還為時不晚!”
“隻要你現在束手就擒,想來陛下也會酌情考慮放寬懲罰的!”
英國公也騎在馬上,聽見這話後冷笑一聲道:“你當我是傻子嗎!開弓沒有回頭路,曆代曆朝像我這般行事之人若是失敗可都沒有好下場!”
英國公的抗拒之意十分明顯,但定國公還是不想放棄,在清了清嗓子後繼續喊道:“咱們陛下是個什麽人你會不知道嗎?他最是心軟不過,便是今日有錯,可念在往日情誼上也不會非要將你置之於死地的!”
站在一旁的副將忍不住道:“將軍何必和這種亂臣賊子多費口舌,直接帶人殺過去將人捉住不就完了嗎?”
定國公瞥了眼身旁的副將,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咱們這不是在戰場上,要麵對的敵人也並非侵犯我族的異國士兵。”
“對麵站著的那些人也是大梁的子民,是和我們留著相同血液的同胞族人,甚至可能其中不少人才剛為守護邊疆做出過貢獻。”
說完這句話後定國公忍不住再次望向河對岸的士兵,眼神中也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咱們確實可以直接帶人殺過去,可刀劍相撞就會有人受傷,我們手中的兵器本不就應該揮向自己的家裏人。”
這些話看起來是對副將所說,可定國公的音量卻絲毫沒有壓低,甚至還稍微拔高了一些,一字一句都順著晚風格外清晰地傳入河對岸的士兵耳中。
周圍不少士兵在聽見這番話後麵上都露出猶豫的神色,英國公看見這一幕後心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磨著後槽牙吼道:“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
“陛下是個什麽性子的人我想定國公也不會不清楚,我既然走到現在這一步就已經是給自己斷了後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難道還能再往後退嗎!”英國公餘光注意到肅王已經帶著人趕來,心下稍安的同時也不再猶豫。
或許皇帝會因為往日情誼沒有從重處罰,可那又怎樣?
他們謀劃了這麽多年,籌備了這麽多日,所求之物可不是這尋常的榮華富貴。
與其眼睜睜看著端王走向那個位置還不如賭一把。
英國公深吸了幾口氣,在調整好心態後拔出跨上上刀,指向定國公所在的方向道:“眾將士聽令,定國公挾天子以令諸侯迫害肅王殿下,陛下與貴妃如今生死不明急需支援,即使馬革裹屍血灑當場,我們也要拿下定國公為民除害!”
“若有反抗不從者,皆視為暴民亂黨處置,一律殺無赦!”
定國公聽見這話忍不住暗罵一聲,隨後立刻舉起手中□□高呼道:“英國公與肅王勾結意圖造反,如今貴妃已被蘇丞相與端王拿下,而陛下也說——內外諸夷,凡敢稱兵者,皆斬!”①出自冉閔《殺胡令》
“眼前是是護城十年的玉帶河,身後則是我們要守護的大梁都城!想來諸位將士的家人此刻也正在家中等待大家團聚,所以此戰必不能退!”
熟悉的號角聲在耳邊響起,定國公有些不忍地閉了閉眸,但再次睜開時眸中已經一片清明。
已至此地,無需猶豫。
*
號角的尾音似乎也順著風吹到了塗幼安耳邊,本來還在熟睡的塗幼安也下意識擰起眉頭,爾後猛地一下清醒過來。
“我好像聽見了開戰的號角聲……”
她對這段號角聲實在是再熟悉不過。
幼年時總是會聽見這道聲音,有的時候是早就知道今日會開戰,有的時候卻是毫無防備被迫接受現實。
謝無妄自然也聽到了那段號角聲,他神色凝重地望向聲音的來源之處,爾後卻收起嚴肅的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溫柔地端起瓷碗道:“先把粥喝了。”
完全沒有料到謝無妄會是這個反應的塗幼安一時有些發蒙,正要開口說話就被塞入一口白粥。
甜滋滋的,看起來加了不少蜜糖。
“可是——”
話還沒說完就又被謝無妄塞入一口,塗幼安無法隻能先將口中的白粥嚼碎咽下。
謝無妄看著塗幼安乖乖吃飯的模樣便覺得心滿意足,知道她心中憂慮便道:“鹿川先生已經帶兵前去支援了,我方才也與區將軍商量過,再過片刻他也會帶著人前去支援。”
“你不去嗎?”塗幼安找到時機抽空詢問,“好歹你也是明鏡司的首領啊……”
“李副指揮此刻正與蘇相在宮中嚴陣以待,曹光也帶著明鏡司其餘人一同前去支援定國公。”謝無妄抬起勺子繼續給塗幼安喂粥,平淡無波地說道,“大家各司其職,而我的任務就是守護你的安全。”
知道塗幼安憂心謝無妄便簡單交代了一下之前的情況。
“西北軍的大部隊還沒完全到達燕京,以我們現在手中的兵力足以對抗英國公與肅王。”謝無妄拿起帕子擦掉塗幼安唇邊的水漬,語氣裏也多了幾分無奈,“在你熟睡時我們已經轉移陣地,此地還算得上安全,所以不必著急,慢慢吃就好。”
眼前發生的戰事對謝無妄而言遠沒有失去塗幼安可怕,所以即便發生這麽大的事情謝無妄也依舊不慌。
塗幼安神情複雜地看了謝無妄一眼,在咽下最後一口白粥後終於問道:“可是這麽大的事情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謝無妄聽見這話笑了笑,溫聲道:“沒事兒,我也幫不上忙。”
塗幼安忍不住歎了口氣,忍著不適坐起來道,“可你之前出了不少力啊,如今母親和父親都深陷危機,我總不能真的從頭到尾一直受人保護……”
聽見這句小聲的嘟囔後謝無妄定定地看著塗幼安,片刻後才啞著嗓子道:“你孤身一人留在肅王的營地,為定國公爭取到了不少時間。”
更何況作為女子,塗幼安所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多了。
塗幼安本來還在焦慮的心情在看見謝無妄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後化為了虛無,她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這是什麽表情啊,我又沒有死。”
謝無妄沒吭聲,將手裏的瓷碗放下後一言不發地湊過來抱住塗幼安,若不是害怕碰到傷口恐怕力度還能更大一些。
“你哪有一直受人保護啊……”過了好半天謝無妄才終於從緊澀的喉嚨間擠出這麽一句話。
要是真的一直受人保護,那中途就不應該再吃那些沒必要的苦。
塗幼安摸著他的後背安撫道:“哎呀,我這幾個月真的過得不算太差,唯一的壞處就是一直睡不好,但是現在也都過去了嘛。”
不過謝無妄還是很沒有安全感地將塗幼安抱得更緊,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入塗幼安的脖頸處,因為脖子上的傷口無法觸碰便偏過頭吻著塗幼安的耳垂。
撒嬌的謝無妄實在是無法讓人拒絕,但是眼下明顯不是增進感情的好時機,塗幼安清試圖給自己找些事情轉移注意力:“對了,婉蓉姐姐呢?”
“婉蓉?是肅王妃嗎?”謝無妄停下動作詢問,見塗幼安點頭後便道,“她在外麵為傷員敷藥,怎麽了嗎?”
“那我們也去吧。”塗幼安抬起頭親了親謝無妄的唇角,“我做不了其他事情,但這種力所能及的小事還是可以做到的。”
作者有話說:
啊!!!我下次動筆前一定好好設置故事情節和大綱,一個粗綱走天下實在是太可怕了,快到結尾一天更比一天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