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隔岸觀火(2)
第三十八章隔岸觀火(2)
足足好幾分鍾,像是過了漫長的幾個世紀,外麵寂然無聲。
隻偶有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車流車鳴的嘈雜聲,除此之外,沒有再聽到車外麵的任何動靜。
嘩啦一聲,車罩再次被揭開,停車場那並不算強烈的燈光猛地一下子照射進了車內,方墨陽打開車門坐了進來,第一時間從副駕駛下的抽屜裏扯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唇,又擰開一瓶水,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然後手掌一攏將那塑料瓶刺啦地揉成了一團扔出了車外,那已然成了球狀的塑料瓶在地上嘣嘣跳了幾下,滾向了不知道哪個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
子晴冷眼看著他這一係列像是在發泄的動作,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聲音短促得像是一隻快速溜走的老鼠,這數月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與其說是憤懣,更像是慌張,甚至似乎還帶有那麽一絲厭惡。
美人在懷,居然是這樣的反應,倒是挺意外。
“虧我一直當你是坐懷不亂呢,原來你是真的對女人不感興趣。”子晴嘲諷地笑著,抱起雙臂,從後視鏡看著方墨陽陰鬱的臉色,剛才那種莫名的不快隨即煙消雲散。
方墨陽回頭看了看她,頓時換了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隱隱地露出一絲不可名狀的笑意。“你很在意嗎?”
子晴道:“我的確在意,若琦怎麽就沒那種魄力一槍崩了你?”
方墨陽也不惱,學著子晴的樣子也笑了兩聲,眉宇輕佻,墨染就的眸子裏倏忽間,如閃電般掠過一道亮光,又隱沒在了眼底。
“喝點水,這路途可不短。”方墨陽說著又掏出一瓶水遞了過來,子晴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折騰了這許久,還真的感到有些口渴了。
仔細看了看瓶口,還未啟封,打開蓋子抿了一小口,沒什麽異樣,於是稍稍放了心,接著連續灌下幾大口,全身暢快淋漓。
數月來的逃亡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那便是保全性命比凡事憑著熱血去衝動逞強更加重要,而前日的那場心有餘悸的遭遇讓她對這個道理又加深了一層認識,不僅要活下去,還得萬分謹慎地活下去。
子晴的目光落在副駕駛座上,方墨陽的背包隨意地甩上麵,那裏麵有一台筆記本電腦,讓她十分在意,她夢寐以求的秘密也許就靜靜地躺在裏麵,靜靜地等待著她去開啟,去將那些見不得光的肮髒大白於天下。
車開得很快,在如洪流般的車水馬龍中,竟順利地混過了數個警察臨檢卡點,如幽靈一般迅速地出了城區,上了一條不太寬的柏油路,有些坑坑窪窪的,車也略微顛簸,速度也慢了下來,人就好似坐在輕搖慢晃的搖籃裏,不一會兒,子晴的視野逐漸模糊了起來,周圍的一切景物,車內的一切陳設,都靜靜地放大著。
夜,越來越靜謐,車胎碾壓著路麵上的碎石,不時發出嘎嘣的聲音。
子晴想起,幼時,為了安撫怕黑的她,飽受抑鬱症折磨的母親無論彼時情緒如何,總是會將她抱在懷裏,哼著一種不知名的小調,讓她止住哭鬧安靜下來。
那個時候的夜,也如此刻眼前一樣黑,她卻怎麽也記不起母親哼的那曲調,那讓她可以香甜入夢的曲調。
曾幾何時,那曲調隨著母親的逝去也逐漸被她丟在了記憶的角落,塵封著,想去觸碰卻更怕去觸碰,就像父親鎖住的地下室一般,像是時間的墳墓,埋葬著過去所有的美好,如果,能稱得上是美好的話。
子晴摸了摸貼身放著的那張照片,車窗外似乎無窮無盡的黑夜,突然理解了韓睿說的那句,可怕的是,你不會知道,這條黑暗的路何時才是盡頭。
這時,一輛商務車從後麵超車越過,方墨陽突然狠踩油門,追了上去,直接截停了那輛車。
“下來!”
麵包車靜悄悄的,仿佛沒人在車上。
方墨陽從腰後拿出手槍對準車門就是兩槍,子彈碰撞,閃出刺眼的火花。
子晴記起來,這輛車是一路尾隨他們從義鋒過來的,一直跟得不近不遠,也沒有任何動作,所以她並未特別注意。
“我沒什麽耐性,再說一遍,下來,別逼我對你們動手!”
滑動的車門徐徐打開,下來兩個穿著黑色 T 恤的年輕男人,都舉著雙手,不自然地笑著:“墨少……”
“你們跟了我一路了,想做什麽?”
“墨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這……”
“奉誰的命?”方墨陽打量了一下這兩個人,“你倆挺眼生的,跟誰的?”
“那個……是二爺,二爺說你要回別墅去怕有三區盯著你,要兄弟們小心著些。”
方墨陽收起槍,冷笑:“二爺回來了?他派你們來是防著我被三區請去喝茶,抖些什麽事出來嗎?”
“不不,二爺沒那個意思,就是……就是擔心墨少你……”
“他最近又幹什麽了?突然閑得擔心起我來了?”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看,也不說話,似乎特別害怕的樣子,方墨陽抓起其中一個較為瘦小的男人,拿出捆繩將他的手腳綁了起來,對另外一個人說:“你,開你的車,前麵引路。”說著把捆起來的那個人塞到了 SUV 的後備箱。
回到車上,方墨陽把槍放回駕駛台上,再次發動了車。
子晴回頭看後備箱那五花大綁的男人,問:“他們也是義鋒的人?”
“算是吧……”
“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方墨陽指了指自己左耳,“這不是有 logo 嗎……”
子晴這才注意到在方墨陽左耳後,紋著一隻展翅咧嘴的青色蝙蝠,恰到好處地半隱沒在發際下,不注意看還以為是頭發的一部分。
往前行駛了沒多久,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陣廝打的聲音,準確點說,是拷打。
方墨陽眉頭一皺,踩下刹車,子晴往前看去,隻見車停在一片空曠的地上,麵前是一間高大的鐵皮倉庫,防鏽漆已斑駁脫落不少,周圍荒草叢生,最深處竟是有半人高。
“待在車上。”
方墨陽隻說了四個字,頭也不回地進了倉庫,開門的那一瞬間,子晴看到一盞不算亮的燈,吊在倉庫頂上搖來晃去,透射下數個鬼一般的人影。
子晴拉了一下車門,沒鎖,又看了看駕駛座,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故意的,方墨陽居然將那把銀灰色的手槍放在車上,還有那放在副駕駛座上的筆記本電腦,此刻,都在那靜靜地放著,像是在呼喚著她。
拿起來,拿起來……
子晴朝外麵望了一眼,倉庫的門並未關嚴,留了一條縫隙,那昏暗的燈光就從那照射了出來,投在草叢上,詭秘異常。
倉庫頂棚的鋼製橫梁上,懸吊著一個男人,他的衣衫破爛,渾身鮮血淋漓,剛剛遭受過殘忍的嚴刑拷打,卻還是睜著雙眼,似笑非笑。
燈盞下一張落滿灰的桌子旁,坐著另外一個男人,穿著東南亞特有的花襯衣,敞開著,露出裏麵的白色坎肩,悠閑地磕著瓜子,看著被吊起來的男人,對身邊站著的手下說:“先禮後兵,既然不識好歹,那就上菜!”
手下應了一聲,拿出一條鐵鏈,端頭連著鋒利的鐵鉤,朝吊著的男人走了過去。
男人哈哈笑起來:“先禮後兵?你們義鋒的待客之禮,很是特別啊……”
花襯衣男人吐出嘴裏的瓜殼,站起來,從手下那接過鐵鏈,“等用了這穿骨,你就知道剛才那些,真的算是禮了……”
轟隆一聲,倉庫的大門開了,花襯衣男人回過頭,笑嗬嗬地張開雙臂迎上去:“我當是誰深更半夜來這鬼地方呢,原來是我精明能幹的侄兒啊……”
方墨陽走過去,對男人微微點頭:“二爺,好久不見。”
“上一次看到你還是剛從澳洲回來那年吧?這麽久不見還真是生分了,叫什麽二爺,叫二叔!”
方憶瀚拍了拍方墨陽的背,忙叫過兩名手下,“愣著幹什麽,還不過來招呼墨少?”
方墨陽笑笑:“招呼就免了,二爺抬舉準我喚一聲二叔,我可不能不擺正自己的位置,規矩就是規矩。”
“好孩子!”方憶瀚伸出大拇指,“看看,人家墨少都是咱們義鋒的二當家了,都還是這麽講規矩,你們兩個飯桶看看,好好學學!”
“二爺深夜引我來這裏,有何貴幹?”
方憶瀚作勢愣了一下:“此話怎講?”
“您就別和我打啞謎了,自我從義鋒出來到這裏,二爺不是一路派著手下兄弟護送著我過來嗎?”
方憶瀚作恍然大悟狀,哈哈一笑:“墨少就是墨少,一身硬本事,在 K 三角還沒人能成功地跟蹤墨少,我也不指望那兩個廢物,哈哈哈……”
方墨陽抬起頭,逆著光,看著吊在半空那遍體鱗傷的男人:“這誰啊這麽不知死活,惹得二爺大動幹戈,還用上了穿骨?”
方憶瀚誇張地驚訝道:“你不認識他嗎?”
“我應該認識他嗎?”
“都怪這幫小的下手太狠,都打得沒個人樣了,來來,給他洗洗臉,讓墨少再仔細瞧瞧!”
一名手下提來一桶水潑了過去,血汙衝盡,露出一張稍顯黝黑的臉。
男人被嗆了水,咳了幾聲,吐出一口血水,卻依然還是笑道:“真是涼快啊,再來幾桶!”
方墨陽歪著頭盯著男人看了許久,撇撇嘴,搖了搖頭:“沒見過,不認識,二爺,這貨哪兒抓來的?不洗還好,洗了看著更惡心……”
看著方墨陽麵不改色的樣子,方憶瀚又說:“這家夥鬼鬼祟祟地在義鋒對麵那大廈拿望遠鏡看,還做些什麽奇奇怪怪的動作,被我無意中發現,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先抓了,想起那兩日墨少你剛好就在義鋒,就怕是在盯著你啊,你完全沒發現?”
方墨陽輕鬆地笑了笑,對方憶瀚說:“二爺,你也說了,他都是拿望遠鏡在看,我又沒千裏眼怎麽知道是不是在看我?至於做那些什麽,什麽動作的,我看是二爺想多了吧,或者這人就隻是個……精神病呢?”
方憶瀚摸著下巴,猶疑地看看那個男人,又看看方墨陽,目露出一絲凶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就算不是條子,抓來了就不能放,給我帶回去,讓大哥來定奪!”
忽然門口的草叢悉索動了一下,方憶瀚的一名手下掏出槍衝了過去,沒一會兒又折返回來:“二爺,墨少,沒人,是隻兔子跑過去了。”
方墨陽嘖嘖地搖著頭,往門口走去,“二爺,不是我勸您,老這麽疑神疑鬼的,心髒和血管可受不住,義鋒還有上百號兄弟指望著二爺混口飯吃呢……”
方憶瀚轉頭對著那名手下就是狠狠的一個耳光:“誰他媽叫你們疑神疑鬼的?丟老子的臉!”
方墨陽斜眼瞅著那吊在半空中的男人被放下來,一路拖拽著出了倉庫門,目光飛快地閃動了一下,隨即慢慢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