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此地無銀
第四十一章此地無銀
房間很大,卻布置得像個臨時居所,隻有一張床一套桌椅,地上的角落裏散亂地堆放著一捆一捆的舊報紙舊雜誌,疊放了有差不多一人高,旁邊是一個簡單的鋼架,放著零星的幾樣生活用品。
空氣中有一股略帶血腥的味道,淡淡的漂浮著,子晴突然覺得鼻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接著幾個哈欠,身上像是有螞蟻爬過,刺激得她的神經猛然一跳,四肢竟有些無力的感覺。
方墨陽一把將她拉過來,用手背挨了挨她的額頭,又翻開她的眼瞼仔細地看她的眼睛,瞳孔稍有放大,目光略有渙散,在燈光下,卻亮悠悠的,光彩如琉璃般。
子晴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他的視線:“你在幹什麽?”
“你最近經常這樣吧?戰均給你注射的那支藥,有嗎啡的成分。”
子晴心中猛地一沉,難怪她最近時不時的犯困,還總是在半夢半醒之時聽到父親的聲音,看到母親渾身是血的站在麵前,她還以為是心理負擔過重導致的夢魘,原來是犯癮的表現。
“不用緊張,成分還不如醫院給重傷病人用的多,拿出你無麻藥取子彈的意誌,過幾天就扛過去了。”
“你又沒有經曆過,憑什麽這麽說?”
方墨陽不可名狀地笑了一下,聲音低沉道:“你們警察不是口口聲聲都是要講求證據嗎?你沒有證據,又憑什麽說我沒經曆過?”
“毒販往往自己不會吸毒,也不會讓親朋好友涉毒,卻能心安理得去禍害毫不相幹的人,這點,我還是有起碼的了解的。”
方墨陽坐下來,一支煙夾在手指間燃起,嫋嫋青煙中,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那你不如再想象一下,你被人抓住,手腳都被捆綁毫無反抗之力,用毛巾蓋住臉,在上麵澆高濃度白酒,嗆到你幾近窒息卻又不讓你輕易死掉,而麵前還有一隻左輪手槍指著你的腦門心,裏麵有一發子彈,扣三次扳機,如果僥幸三次都遇到虛發,你才能活下來,這種完全隻能聽天由命,除此之外別無生機的感覺,你又了解過嗎?”
“你這是在給我講什麽恐怖故事嗎?”
“對,是講故事……”方墨陽站起身,將煙頭掐滅,走了過來,他是微笑著的,卻寒意滲人。
“睡前故事聽完了,是不是該乖乖睡覺了?”方墨陽說著,伸手穿過子晴的頭發,繞到她的脖子後,她本能地退後了兩步,又是兩個嗬欠,後頸脖一陣劇痛,眩暈突襲,眼前頓時一黑,失去了意識。
方墨陽將子晴抱到床上,拉起被子把她全身從頭到腳都蓋了起來,然後關了房間裏所有的燈,把門反鎖住,走到窗邊,向外看了一會兒,拉了拉帽簷,輕快地從窗戶鑽了出去,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別墅往北大約十公裏以外,有一條不知名的河流,河道也就四五米寬,水卻很深,水流湍急,周圍人跡罕至,除了半人高的蘆葦蕩,幾乎是寸草不生,殘破的瓦房搖搖欲墜,
水麵冒起連串的氣泡,倏忽間,一個男人從水裏浮起,遊了幾下,扒開蘆葦蕩,撞撞跌跌地爬上岸來,四仰八叉地躺在河邊滿是礁石的灘塗上,誇張地喘著氣。
“還看戲呢?怎麽不等我死了再來撈我的屍體呢?”
男人坐起來,也不回頭,繼續喘著氣,將手裏的帶血的刀片扔進河裏。
旁邊的草叢晃動了幾下,又走出一個人來,邊走邊看了看表,“你動作太慢了,我在這等了你半個小時……”
男人站起來,捂住胳膊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一瘸一拐地回過身:“方墨陽,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讓人討厭?”
“對討厭的人,當然隻能說討厭的話,常浪,你命還真是硬啊……”
月光忽明忽暗地照著這片灘塗,兩人相向而立,看著對麵的人許久,忽而一笑。
方墨陽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你那胳膊,沒廢吧?”
常浪看了看傷勢道:“說到這個,我還沒和你算賬,你給我塞刀片的時候能不能稍微看一下,直接插到我胳膊上!”
“我也後悔怎麽沒直接插到你脖子上,還讓你有命在這瞎幾把扯淡。”
常浪伸出手:“也給我來根煙,壓壓驚……”
方墨陽不耐煩地丟過一支煙去:“不是說那總裁受不了煙味,你早就戒煙了嗎?”
“我可是剛死裏逃生的人,就抽你根煙怎麽了?”
“抽完趕緊說,一個小時之內我得回去。”
“這麽著急不像你啊,怎麽了,義鋒有什麽棘手的事?”
“有什麽事會比你更棘手?”
“嗬嗬……”常浪想大笑,臉上的傷卻扯得他齜牙咧嘴,麵容扭曲,“他想知道幸運符怎麽樣了?”
方墨陽蹙了蹙眉:“幸運符?我看是催命符吧?”
常浪吐出一口煙:“有那麽麻煩嗎?”
“我不想提這個,說正事。”
“不對,方墨陽,你不太對,自在澳洲認識你,就沒見你怕過什麽,現在是怎麽了,你是在怕嗎?”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常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煙蒂丟在地上,“那就說正事,現在方憶瀚回來了,計劃也不得不變了,他讓我告訴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咱們花了這麽多年時間才有了現在,我這次也算是幾乎豁出命了,寧可事從權宜也不要功虧一簣。”
“你這幾年是養尊處優過習慣了吧,這點兒皮肉之苦就要了命了?倒是他,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他的幸運符?”
常浪拍拍方墨陽:“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還想要他怎樣?別這麽煩躁,說不定,也是你的幸運符呢?”
方墨陽神色冷淡地將常浪的手啪地一聲打了下去:“既然你還死不了,我就先回去了,囉裏吧嗦的一堆廢話,每次聽你說話都忍不住想揍你。”
“我是一個‘惡心的精神病’嘛,當然囉裏吧嗦說廢話了,嗬嗬……”
“你這心眼,還是這麽記仇,什麽時候打贏了我,就給你個機會新仇舊恨一起報,躺平任揍絕不還手!”
“哎哎,方墨陽,這可是你說的哈,你說話算數不?口說無憑,你得簽字畫押……”
方墨陽揚了揚嘴角,似笑非笑,也不回答,轉過身很快消失在了黑暗的蘆葦蕩深處。
河風吹過,夜幕下的河灘上彌漫著詭異的寧靜,像是從不曾有人來過,從不曾發生過什麽。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進房間,斜照在床上,子晴睜開眼睛,視線裏模模糊糊的一片白色,頭沉得抬不起來。
她伸了伸胳膊,睡眼朦朧地轉過頭,這一看不打緊,天降霹靂瞬間擊中了她,旁邊枕頭上離她不到二十公分處的那張臉,竟然是方墨陽,此刻他像是還睡得正酣。
什麽情況?!子晴立即就清醒了過來,呆滯地看著那張臉隻半秒鍾,大叫一聲,抬起腿飛踢了過去,將方墨陽直接從床上踢落到了地上。
方墨陽坐起來,甩了甩頭,“向子晴,你下腳還挺狠的啊……”
子晴利索地一個翻滾從床上爬起來,抓過放在床頭的槍指著他:“方墨陽,我要殺了你!”
“你講點道理行不行?這是我的房間,隻有一張床,讓我打地鋪還是你睡床底下?我想對你做點什麽的話還能等到今天?”
子晴環顧四周,後腦勺的疼痛讓她慢慢回想來昨晚是如何被方墨陽帶到這裏來的,又是如何被他猝不及防地打暈的,一股腦兒全想了起來,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衣衫完整,身體也並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似乎隻是和衣睡了一覺,而且這一覺,還睡得異常沉。
“你實在懷疑的話盡管開槍,我可以向你保證,槍聲一響,馬上就有人進來把你碎屍萬段扔去喂狗,不信可以試試。”
子晴逐漸冷靜了下來,卻還是舉著槍,慢慢地繞過床,朝門口走去。
突然門口傳來敲門聲,一下一下,敲門的人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著急。
方墨陽道:“把槍放下,是珍兒……”
子晴一動不動:“你怎麽知道?”
“整個義鋒隻有她進別人房間會敲門……”方墨陽走近來,伸出手:“把槍給我,不要逼我在珍兒麵前對你動粗。”
“墨哥哥,你起來了嗎?”果然是方珍的聲音。
趁著子晴愣神間,方墨陽飛快地奪過了她手上的槍藏到了背後,子晴打開門,方珍被護士推著,滿臉都是擔憂。
“子晴姐姐?你真的在這裏,一早我就聽他們說起,還不信呢……”方珍示意護士在門口等著,自己推著輪椅進了屋,一眼便看到淩亂的床,忙轉過臉來,杏眼圓瞪,怒視著方墨陽:“還說沒有欺負人?!今天義鋒每個人知道了,你得負責!”
沒等方墨陽說話,方珍便拉起子晴:“子晴姐姐,走,我們走,不理他!”
子晴忙不迭地向方珍解釋:“我們其實……什麽也沒有……”
方珍卻嚴肅地說:“我知道你這麽說是怕他,義鋒上下都怕他,我可不怕他,我雖然年紀小,但是也知道,男人和女人隻要在同一張床上睡了覺,男人就得負責。”
看著方珍尚有幾分稚氣卻一本正經的表情,子晴哭笑不得,啞口無言。
讓方墨陽負責?負責什麽,殺了她嗎?轉念一想,如果她堅持否認她和方墨陽真的沒什麽,黑蛇多疑,一定會察覺她的身份有異,與其到那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地步,倒還不如順水推舟,名聲和性命孰輕孰重,並不是個很艱難的選擇。
想著,子晴便也沒有繼續辯駁,默然地推著方珍往回走去。
一回到房間,方珍立刻將所有的護士保姆都趕了出去,關上門,嚴肅地問道:“子晴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對我說真話……”
子晴心裏有些發怵,莫非還是她大意了,沒被黑蛇看穿,反而被方珍心細如發地察覺到了什麽嗎?
“你……想問什麽?”
方珍的眼睛撲閃了幾下,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子晴姐姐,你喜歡墨哥哥,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