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火中取栗（1）
第四十二章火中取栗（1）
冷不丁地，子晴想起童年時期悄悄地偷那個五鬥櫥最上麵的糖果，還來不及興奮，一轉身，就被父親當場抓了個現行，表麵上雲淡風輕，心裏卻是被慌張和恐懼充斥了個滿滿當當。
而方珍，卻瞪著天真無邪的雙眼，充滿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
子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你指的是哪種喜歡？”
方珍不解：“喜歡還分很多種嗎？”
“你看到一朵花，覺得聞起來很香，是喜歡，你看到星星，覺得閃爍得很亮，也是喜歡，不討厭一個人，也可以說是喜歡，還有就是你說的，親人之間的喜歡……”
“我十歲那年就喜歡墨哥哥了，隻是我這身體病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哪天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他會傷心的，我就想啊，如果能有另外一個人像我一樣喜歡他，也就滿足了……”
“你……”子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你喜歡他什麽？”
“他長得好看啊，就像童話裏的王子一樣，好看的人誰不喜歡？”
子晴啞然失笑，這方珍從小看的怕不是暗黑童話吧？喜歡方墨陽，光是想想都覺得心驚肉跳，也隻有若琦那種女子，才足夠鎮得住這個男人吧？
但此刻她並沒有記起，那個偷糖果的故事並沒有以被抓現行而結束，而是明明知道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在父親眼皮下伸出手去，仿佛隻為圖得手後將糖果放到嘴裏那一絲甜甜的快感，越是禁忌，就越是誘惑。
“這個問題……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是，或者不是就可以回答的。”
話一出口，子晴就有些後悔，這是什麽混蛋話，她就應該一口否認的，大概是不想看方珍失望的樣子，就隨便敷衍了一句。
“子晴姐姐，你的話我聽不太明白……”
“你還小，以後會明白的。”
又是一句敷衍的話，除此之外，子晴也找不到還可以說什麽，她並不想和方珍繼續這個讓她心煩意亂的話題，默默地把頭靠在牆上，目光散亂地穿過對麵的窗戶，卻有些慌亂得找不到焦點。
突然，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子晴想起來，她竟然差點忘了真正該做的事。
“別在屋裏悶著了，天氣這麽好，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好，去後院吧，我上個月在那裏栽了一棵西瓜苗，也正好想去看看長得怎麽樣了……”
正中下懷，子晴心中暗喜，早知道可以這樣正大光明去後院查探，昨夜又何必那樣翻窗爬牆，讓她又欠了方墨陽一命，如果可以，她實在不想和這個人再有任何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扯，喜歡他？她是瘋了才會喜歡這樣的男人。
這一無關緊要的插曲並沒有在子晴的心中停留太久，眼下，最重要的依舊是想辦法聯絡上牆外的韓睿，這麽久杳無音信，他一定急壞了，最起碼也得報個平安，讓他，讓隊裏的同事都放下心來，也證明她向子晴是有能力擔負起自己的安全和職責的，這對於她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無論父親在不在，這都很重要。
兩個女孩一路談笑風生，卻誰也沒想到，她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表情，都被此刻正在監控室的黑蛇盡收眼底。
“你跑一趟洪城，把這個女人的底細再查查……”黑蛇轉過身看著久候的戰均。
“蛇爺，不是墨少之前已經調查過了嗎？”
“我不是不相信他，隻是想更謹慎些，墨陽諸事纏身，遺漏點什麽也是在所難免。”
“如果我查到了什麽不妥的……”
黑蛇揚手，再次回頭看了看屏幕上的監控畫麵，方珍笑得很開心，似乎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女兒這樣的笑容了，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麽魔力？那眼熟的感覺又從何而來？
“如果發現了什麽不妥的，回來單獨跟我匯報，還有，洪城那邊現在風聲也緊，你自己要小心，這事也不需要墨陽和珍兒知道……”
“蛇爺，上次您讓我暗中跟的那件事，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隻查到當年夫人的車的確是在國境線那邊跌落山崖的，屬於洪城的管轄地，後麵的事就暫時沒有線索了。”
黑蛇眉頭緊皺，合上眼，似乎在思索著一個費解的難題。
“也罷，二十五年了，我原本也不抱什麽希望，你盡力查吧，查不到不怪你，查到就是你的功。”
“是……”戰均扭頭看了一眼這滿牆的屏幕，回過頭就見方墨陽走了過來，對黑蛇點頭行了個禮，看向戰均：“三弟也在？”
戰均道：“蛇爺讓我加緊督促老四出貨，那批液體炸彈應該快要派上用場了。”
“是嗎……”方墨陽漫不經心地笑笑，對黑蛇道：“蛇爺，您找我？”
黑蛇對戰均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下去，然後一手拉過方墨陽，一手拄著龍頭拐杖，慢慢地往前走。
“昨天來的消息，你也聽說了吧？”
“您是說，諾讓要過來與七爺會麵談合作的事？”
“爭了這麽久，沒想到那諾讓還是做熟不做優，瞧不上義鋒。”
“蛇爺，您也不必這樣煩心，諾讓的地盤是在中南美洲，和 K 三角這邊也隻是和七爺保持長期合作關係，人生地不熟，他這麽保守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這次不同，是兩條利益線，中南美洲那邊的市場遍地黃金，有錢大家可以一起賺嘛，這樣隻便宜老七一個人，太可惜了……”
方墨陽眸底迅速掠過一道光亮，他抬了抬眼：“您說得是，的確很可惜，我倒是有個辦法，叫諾讓信任義鋒，最壞也能從七爺那邊分一杯羹，如果用得好，興許還可以一石二鳥，引出內鬼，就看蛇爺您要不要與七爺那邊撕破臉了……”
黑蛇停下腳步，看向方墨陽，沉吟片刻，道：“要真能像你說的，一石二鳥，又何必還顧及是不是和誰撕破臉？還是那句話，我隻要結果，不管過程。”
方墨陽了然一笑：“是，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出門的時候，監控上的子晴和方珍二人依然渾然不覺看似安靜祥和的庭院其實布滿了眼睛，全方位立體地凝視著她們。
黑蛇離開之後，方墨陽低過頭來思忖半晌，往後院走去。
有的人看似是個累贅，但某些時候或許還隻能靠著這個人，成為某件事成功與否的關鍵一環。
中午，日頭漸烈。
子晴將方珍推回房間，兩個人一起吃完午餐，就到了方珍午睡的時候。
靠著還算新鮮的記憶，子晴用偷偷收撿起來的廢棄處方紙，將上午在後院探查到目前能確定的監控探頭的位置，畫成了示意圖，數了數，光是後院就有五處監控，還不包括那些隱蔽得極好的尚未可知，這些探頭都是二十四小時全方位運轉，就連供電都是專用的，可以說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而她所知的唯一的死角，正常身材的人站在那裏也是半步也挪動不得的。
這棟別墅很大，堪稱一座莊園的規模，從初次進入，到現在，子晴努力回憶著構造上的每一處細節，將大致的情況畫了個簡圖，然後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麽多處探頭，應該會有一間專門的集中監控室，如果能找到這個監控室，她也不用再這樣費神，但是該如何找呢？
想來想去，雖然是下策，但這情況看來，似乎也隻有再利用方珍一次了。
將處方紙草草地收起來，透過窗簾的縫隙，她看到方墨陽正從樓下經過，丟了一支煙給守衛，又說了幾句什麽，子晴把窗子打開一些，隻見那守衛指了一個方向，對方墨陽說了句“監控上看一切正常”之類的話，然後方墨陽點了點頭，離開。
子晴關上窗，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午休的一個小時很快過去，方珍起床吃了藥，拍著胸口直說心裏發悶，子晴趁機又提出去走走，兩人一拍即合，雖然不能出別墅，但東南西北隨便走走，打發一個下午的時光還是輕輕鬆鬆。
這一次，子晴毫不猶豫地往方才守衛指的那個方向而去，雖然不知道是否如她所想的那樣，但不去看看，始終不會甘心。
走了一會兒，方珍突然說：“子晴姐姐，那邊不能去了！”
“為什麽？”
方珍搖搖頭道：“不知道，爸爸從來不允許我去那邊，我想可能是很重要的地方吧。”
子晴心中一動，莫非她還真賭對了？
“現在咱們再走回頭路也挺遠的了，不如就繞過去吧，不多作停留應該也沒事。”
“好吧，那咱們走快一點，免得被別人看到告訴爸爸，我就慘了……”方珍吐吐舌頭，催促著子晴趕緊過去。
子晴加快腳步，在長長的走廊盡頭拐了個彎，眼前赫然出現一扇鐵門，看來應該是方珍所說的，重要的地方了。
出乎意料的，鐵門並不是緊閉著的，從上麵的小窗戶可以看到，裏麵的空間不大，整一麵牆都是密密麻麻的監控畫麵，對準的都是別墅的各個角落。
僅僅是路過的這幾步的時間，子晴在心中飛速地大致計算了一下，這個別墅裏總共有五十四個監控探頭，就像一雙雙惡狼的眼睛，靜靜地，晝夜不停地注視著別墅的每一個角落，在這個沒有電話信號沒有互聯網的地方，還萬般謹慎地設置了專門的，除了查看監控以外，什麽都做不了的封閉網絡。
最上麵一排都是後院的畫麵，子晴隻看了一眼，就發現自己知道的果真是有遺漏的，後院一共是六個探頭，還有一個，恰好就在方珍房間外牆的正上方，被空調的外機遮掩得很好，畫麵正對那個牆洞的位置。
把這一切都記在心中之後，子晴不動聲色地推著方珍，神色自若地走過監控室，再次繞到了後院，在葡萄架下麵停下來稍作休息。
剛喝了一口水，忽覺一陣倦意襲來，幾個嗬欠，她意識到，這又是犯癮了，不太嚴重，但依然像一根刺一樣紮在她的心裏，根本不像方墨陽說的，扛幾日免天就過去了，已經大半個月了，還是時不時地困頓流淚，百爪撓心。
方珍看到子晴有些不對勁，關心地問：“子晴姐姐，你怎麽了？”
子晴剛想回答，一陣強烈的暈眩，竟一頭栽倒在地，耳邊徒留方珍驚慌失措的叫聲，然後有幾個穿白衣的人匆匆朝她跑過來，她看不清楚他們是誰，也聽不清楚他們的說話聲，迷糊中又看到父親從人群中走了過來，將她輕輕地抱在懷裏。
她想抬起頭看父親，卻發現眼前是母親的臉，她的表情極度悲傷，充滿了絕望和痛苦，眼球灰白，子晴驚恐地看到血水不斷從她的眼眶，耳朵，嘴角流出來，聲音卻是父親的，還有其他亂七八糟很多人的，在耳邊嗡嗡地響著，讓她如萬箭穿心，頭疼欲裂。
“你媽媽不要你了，她去了天堂，再也不回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你媽媽不會自殺……”
“爸爸，媽媽為什麽不要我了，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子晴，沒事的，別怕，有爸爸在……”
都是幻覺！
子晴使勁閉了閉眼，想甩掉這些惱人的影像和聲音，再次睜開眼，卻是一片刺眼的白色，然後，嘴裏被灌進了什麽液體，入口，苦澀至極，再入喉，竟成了清冽甘甜的味道。
眼前的全是幻覺，莫非就連味覺，也開始欺騙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