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冰山一角（4）
第五十章冰山一角（4）
破曉時分，一個包裹被送到了三區，這次，直接出現在了局長袁祥的辦公桌上。
辦公樓緊急疏散，爆破專家穿著厚重的防護服，小心地用儀器掃描著，這個包裹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用的也是一般郵寄快件常用的瓦楞紙盒，外麵是一層薄薄的塑料紙，四麵都貼滿了各種標簽。
韓睿被擋在辦公區一百米開外，冷靜地張望著，旁邊的章延昌鬱悶的一支接一支抽著煙，然後把尚未熄滅的煙蒂狠狠地甩在地上，用腳使勁地地上摩擦了好幾下。
“早不送晚不送，今晚就行動了，來這麽一出，明擺著就是挑釁！”
話音剛落，袁祥從人群中走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若地拉起警戒線，從容地朝辦公室大步流星走了過去，步子穩健有力，若入無人之境。
幾名警察忙上前來阻攔他：“長官，危險還沒排除，請您退回到警戒線之後！”
袁祥道：“既然是衝著我來的，我就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讓你們一大早這麽緊張……”
說著將兩邊的人一推，繼續往前走去，徑直走進了辦公樓。
眾人都屏住呼吸，幾十雙眼睛都盯著辦公樓的出口，仿佛下一秒就會掀起衝天火光。沒幾分鍾，袁祥又走了出來，身後緊隨著那幾名爆破專家，朝著緊張的眾人比了個 OK 的手勢。
警戒解除，人群中發出一陣唏噓，大家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拍著胸口，心有餘悸。
辦公室，袁祥和韓睿麵對麵坐著，桌子上放著一本書。
“這就是那個包裹裏的東西？”韓睿拿起來一看，是一本宋詞賞析，中英泰三種文字的版本，在 K 三角極為常見。
“對，但是我翻完了這本書的每一頁，並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所以請你來看看，能不能看出什麽異樣？”
“沒有寄件人的信息？”
“沒有，是匿名寄的，也查了負責投遞的那個站點，沒查出來源。”
韓睿拿起書，從扉頁到封底又翻了一遍，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書頁的油墨香，左右端詳，書頁縫脊上錯落著一道道很短的黑邊，是書裏每一頁的索引組成的，就如同將書合起來，在頁邊上蓋了個騎縫章一樣。
這樣看來，也隻是一本普通的書。
但韓睿直覺，並沒有這樣簡單，這種奇怪的直覺讓他再次把書飛快地翻了一遍，突然，他雙眼一亮，將書合起來，指給袁祥看：“長官，您看，這黑邊一道道的，應該是某種密碼。”
“這不是索引組成的嗎，每一頁都有。”
“不，這裏多了一道，我翻了裏麵的內容，剛好就那幾頁沒有索引，所以正常來說，這裏不該有黑邊。”
袁祥像是被提醒忙拿過書，看了又看：“還真是這樣，這一道黑邊是人為用筆塗抹上去的，還真是心思巧妙，一般人根本不會在意，韓睿，還是你厲害。”
“可是，這是什麽密碼呢……”韓睿眉頭緊皺，飛速地在大腦中搜索著各種可能性，摩斯密碼？一般是用點和線組成，這顯然不是，愷撒移位密碼？是用的對稱錯位法而且涉及字母，也不像，三分密碼？對，這好像就是三分密碼，利用 3×3,5×5，諸如此類的矩陣排列，對應相應的數字或者文字。
“長官，這應該是矩陣三分密碼，翻譯過來就是……”韓睿將書頁稍稍錯開，拿過一張白紙，逐字寫下了譯文：乙 07L3d。
看著這譯文像是隨機生成的亂碼，袁祥突然想到了什麽，將白紙顛倒過來，便變成了 P37L02，然後書翻到三十七頁，那一頁上的是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手指移到第二行——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我雖然從小生長在法國，但中國的唐詩宋詞還是懂得一些的，這首詞是蘇軾寫給亡妻的悼念詞，所以，這應該是有人特地傳遞給我們的消息，意思咱們想要的東西，是在和悼念，墳墓有關的地方……”袁祥指著書頁，看向韓睿，“你覺得，我這樣判讀對不對？”
那幾個莫名的數字字母甚至漢字的組合，讓韓睿以為還有一重密繼續研究，聽袁祥這麽一說，腦子裏頓時像是一道光劃過，猛地抬起頭，正對上袁祥的炯炯目光，此刻，兩人似乎都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但韓睿並沒有高興多久，他細心地發現，袁祥似乎並不是很驚訝，也不覺得奇怪，包裹寄到的時候，他那泰然自若的樣子就好像已經知道裏麵並不是什麽炸彈，而是藏著重要的消息，他也並不叫人查明這本書的來源，深信不疑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又或者，他根本就知道消息來源是可信的。
想到這裏，韓睿有些迷惑，也有些忐忑。
當他猶豫著把這些疑點告訴章延昌的時候，章延昌將上午的監聽錄音拿給他聽。
“向警官也猜到了，不過……我的感覺比你更奇怪。”
“這怎麽可能，方墨陽會這樣不謹慎嗎？”
“不排除是方墨陽故意的，就像上次一樣，利用我們去攪七爺的局，倒是都讓他得了便宜，這個人心思深沉，詭計多端，眼看晚上就要行動了，便故意生出這麽多事來。”
這時袁祥走了過來，對章延昌說：“晚上七點的行動，部署得如何了？”
韓睿與章延昌麵麵相覷，誰都沒有答話。
“長官，我覺得，消息尚未查實，不能冒險去……”
章延昌話還未說完，袁祥舉起手製止了他：“消息可靠，這沒什麽可懷疑的。”
“對不起長官，我不是質疑您的判斷，但是……”
“不是判斷，是信任，一份毫無保留的信任。”
“長官，我不能憑著沒有實據的信任就讓兄弟們以身犯險，我需要一個理由。”
見章延昌態度堅決，袁祥並未多做解釋，隻笑了笑：“章延昌，這是命令，沒有理由給你。”說完他拍了拍韓睿的肩膀，“今晚看你們的了，記得，一定要把向警官安然無恙帶回來，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
韓睿看看鬱悶至極卻不能發氣的章延昌，又看看氣定神閑，已經走遠的袁祥，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袁祥說的信任，是信任誰？子晴嗎？這個人從不把話說透，似乎是在守護著什麽秘密，又似乎，他本人就是個巨大的秘密。
韓睿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對袁祥知之甚少，他所有的信息都是來自他自己的述說，當他第一次就提起向謙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打消了韓睿的所有顧慮，並把子晴在方墨陽身邊的事和盤托出，現在想來，卻好似有些輕率了。
趁著午休的時候，韓睿用章延昌權限從國際刑警內部的網絡查到了袁祥的所有信息。
密密麻麻整整五頁的履曆檔案，看下來卻毫無疑點，一切都與他說的，時間，事件完全符合，沒有半分出入，點開檔案照片，也的確就是他，如假包換。
韓睿徹底迷惑了，如果袁祥的身份和那輝煌的履約都是真實的，那麽按他如此驚人的能力，並不應該在消息真偽尚不能辨明，來源尚不明確的時候武斷地下了行動的命令，他到底是在守著什麽秘密呢？
鼠標在屏幕上不斷滾動著，突然懸停在了一行看起來並不是很起眼的字上。
2008 年 3 月，調任國際刑警駐派澳大利亞墨爾本分部掃毒組，負責主持日常工作及秘密特警訓練工作；
2014 年 3 月，授特級勳章，調任國際刑警法國裏昂總部，擔任掃毒組最高長官，負責主持日常工作；
……
韓睿眨了眨眼，又將履曆翻到最前麵，又挨著看了一遍。
章延長躺在旁邊的長椅上，打了個嗬欠，“你已經看了一中午了，看出什麽了嗎？”
韓睿邊盯著屏幕邊喃喃自語：“奇怪啊……”
章延長直起身來：“發現什麽了？”
韓睿指著電腦上鼠標指向的那一行：“章警官你看，袁祥從警就是緝毒，二十多年間他幾乎被調派了大半個地球的國家，但是每一處負責的都是日常主持工作，除了一處……澳大利亞墨爾本，他卻突然負責了臥底的培訓，這段時間，不多不少，剛好六年，然後便再也沒有這一項或者與之相關的經曆了。”
章延昌也仔細看了看，“常規來說，臥底訓練這種特殊又殘酷的工作，一直都是同一批教官，人員變動情況極少，除非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或者教官犧牲了，才會換人，而且備選的教官也會經過總部分部分區的層層考驗和各種大小審查，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去的，去了也不是隨便就可以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自動放棄或者被放棄了。”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為什麽袁祥之前之後都沒有這樣的經曆，卻獨獨在墨爾本做了六年之久？而且調回法國之前還被授了特級勳章，但在他的獲獎履曆裏也找不到他被授勳的原因。”
韓睿本來是想將袁祥的老底都查個幹淨的，卻沒想到產生了新的疑團，而章延昌對此也摸不著頭腦，他歪頭想了許久，始終不得要領。
“既然他同你說與向隊是至交好友，那不如去問問向警官？”
章延昌的話仿佛醍醐灌頂，如果真如袁祥所說與向謙有那樣深厚的淵源，那麽子晴也許會經常聽向謙提起這個人，這樣一來，或許事情就會明朗起來。
想到這裏，韓睿有些迫不及待地拽起章延昌：“走，現在就去。”
兩人開著偽裝成冷櫃車的移動監聽室，不過十幾分鍾便到了距離義鋒別墅六百米處的一條背靜巷子。
與此同時，正推著方珍在別墅裏麵散步的子晴聽到突如其來通訊接通的提示，心下一緊，這個時候，難道是晚上的行動有變？
“子晴，我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說話，如果不方便，就敲摩斯密碼，隻需要回答，是，不是，或者不確定”
，好，我聽著。
“向隊生前是否有同你提起過，袁祥這個人？”
子晴想了想，回道：
，是，有提過。
“向隊和袁祥，是否稱得上生死之交？”
，不確定。
“那你是否親眼見過袁祥？”
，沒有。
通訊器那頭頓時沒了聲，子晴連著敲了好幾個“怎麽了”，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然後又傳來了信號中斷的聲音。
子晴疑惑地把手放下來，完全不明白韓睿突然問起袁祥是何用意，和今晚的行動有關嗎？
監聽室內，沉默。
章延昌抬手看表，接著雙手一攤：“現在距離行動不到五個小時了，可我們還在這裏懷疑我們的長官，今晚重要行動的指揮官，怎麽覺得，現在周圍的人好像都是帶著秘密的，這種感覺讓我很不好受……”
韓睿思忖半晌，道：“比起懷疑，我寧願選擇相信，就像袁祥說的，有些時候不是靠判斷，是靠信任，他現在不僅是我們的長官，還是戰友，今晚麵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敵人，除了信任，我們暫時別無選擇。”
章延昌摸出煙，點燃，使勁地吸了兩口，強壓製住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