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似暗還明（4）
第五十六章似暗還明（4）
子晴從來不知道，在美塞還有這樣的一片地方。
縱橫交錯的柏油小路，兩旁緊挨著一排排的房子，全是兩三層樓的小洋房，各家的陽台上牽著晾衣繩掛著衣服，種著各種花花草草，鬱鬱蔥蔥，枝繁葉茂，一派濃鬱的生活氣息。
這情景，恍惚間，子晴以為回到了洪城。
發呆間，韓睿看了看手機，指著一排房子最邊上的那棟：“12 號，應該就是那裏……”
子晴把頭發挽起來，戴上一頂帽子，換上寬大的黑色風衣，將自己全身上下緊緊地包裹了起來，對著車上的後視鏡照了照，問道：“韓睿，你看我這樣如何？”
韓睿上下端詳著她，道：“打扮倒是像了，但是章警官可不是你這樣瘦的，應該給你好好補補身子了。”
“我挺好的，能吃能睡能跑，你們男人不是都喜歡女孩子瘦瘦的嗎？”
“這要分人……”
“還要分人？”
“如果是你，胖瘦都好看。”
子晴愣了愣，笑著捶了韓睿一拳：“還沒看出來你不僅查案能幹，哄人還嘴甜呢，這下韓隊不會擔心你以後找不到女朋友了。”
韓睿還想說什麽，子晴卻已經轉過頭去，將車窗打開來，向外張望了一眼，“這一路上沒人跟蹤吧？”
“應該沒有，轉了好幾個圈過來的，沒發現一直跟著我們的車，不過子晴，這裏看上去正常，但也不能久留，咱們要言簡意賅，問到了該問的就要馬上離開。”
“我知道了，從三區出來到這裏你叮囑過好幾遍了。”
“你不要嫌我囉嗦，帶你出來的是違反命令的，我連章警官都瞞著，出了什麽閃失，我難辭其咎。”
“那速戰速決吧……”子晴將帽子往下一拉，打開車門，徑直朝 12 號房走去。
韓睿忙將車熄了火，緊跟上去，還不時地警惕地四下張望，手條件反射一般地放在腰間，隨時準備應付突如其來的意外情況。
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門內才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
接著，門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一張臉，是一名身著灰色衣裙的中年女人，隔著一道鐵柵欄，戒備地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你們找誰？”
韓睿出示了三區的臨時執法證件：“阿姨您好，您是王貞吧？我們是三區的，昨天和您通過電話。”
王貞看了看證件，打量了一下兩人，仿佛確認了很久，這才拉開了鐵柵欄。
“不好意思兩位警官，前些陣北邊那家出過事，現在大家都很緊張陌生人。”
兩人走進去，王貞又看了看外麵，連忙將兩道門都關上。
韓睿想起來，上個月確是有這麽一個案子，一個十歲的女孩被綁架了，牽扯出一樁販毒案，那家的男主人看上去衣冠楚楚，原來是個隱藏很深的毒品拆家，突然想金盆洗手，便私自吞了一筆毒資，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著家人遠走高飛，結果還是被對方發現了，為了讓他交出錢便綁架了他的女兒，最終，錢不見，三天之後女孩的屍體卻被發現吊在河邊一棵大樹下。
到現在，這樁案子到底是哪個幫派做的，仍是毫無頭緒，凶手一日未落網，人心便惶惶一日，而這個駭人的案子也隻是 K 三角眾多命案中最不起眼的一樁。
進了屋，王貞給二人倒了茶水，坐了下來。
子晴環視整個屋子，堂屋正對麵的神龕，門上的對聯，牆上掛著家人的照片，中式的紅木桌椅，東南亞典型的華人家庭陳設。
“王阿姨，我們聽說您當年和施愛燕是同一間報社的，關係走得最近？”
王貞點點頭：“是的，施愛燕是個單親媽媽，帶著個四五歲的兒子，也沒人知道她男人是誰，那個年代這樣的漂亮女人，難免引起些難聽的閑言碎語，所以她也沒什麽朋友，總是獨來獨往，我算是和她走得比較近的，但是她的事，我也從未詳細過問過，怕提起人家的傷心事……”
子晴在屋裏繞了一圈回到桌邊坐下來：“那報社倒閉之後，她去了哪裏呢？”
“報社是 96 年倒閉的，人員當時就全部遣散了，然後過了大概兩三年吧，施愛燕就帶著兒子移民去了澳洲，後來再婚了，還給我寄來了照片的，我拿給你們看。”
王貞起身走進了另外一間屋，端出一個紙盒子，裏麵全是一捆一捆的信件，還有一些舊報紙，全是每日世界報。
“我這人念舊，報社沒了之後，我看著那些還沒來得及發行出去的樣板，覺得怪可惜的，就搬了回來當紀念，施愛燕結婚的時候給我的信也在這裏……”
王貞一邊說著一邊在那成堆的信件中翻找著，子晴和韓睿也過來幫忙，這些信件是從全世界各地寄過來的，有家書，也有讀者來信，大都是 1996 年及之前的。
子晴一封一封地查看著，突然，她的手停了下來，拿出一封航空郵件，韓睿探頭過來一看，來自澳大利亞，墨爾本。
兩人同時對視了一眼，想的卻是不同的事。
方墨陽曾經在墨爾本留學六年。
袁祥曾經在墨爾本負責特警訓練六年。
為什麽都是墨爾本？這一切都隻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些吧。
打開信封，是一張黑白的結婚照，一男一女一個小男孩，沒什麽特別。
還有一張信紙，內容也隻是簡單的問候，然後提了一下結婚的事，寥寥二十來行字，沒有什麽多餘的話。
這時，王貞緩緩開口，“我記得，她說她的先生姓常，是新加坡華人，也是移民澳洲做生意的，對他們母子很好，於是連兒子也改姓了常。”
韓睿道：“您現在還有她的聯係方式嗎？”
王貞搖了搖頭：“斷了聯係很久了，也不知道人還在不在墨爾本，不過我前些年聽人說她兒子大學金融科畢業後進了太蘭一家大公司，其他的，就沒什麽可以告訴你們的了。”
“那她兒子叫什麽名字您還記得嗎？”
“那個時候她兒子還小，隻聽施愛燕總是朗兒朗兒地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名……”
韓睿心想在王貞這裏大概也問不出什麽了，便同她道了謝，拉上子晴一起告了辭。
回到車上，子晴道：“現在準備怎麽辦？”
“最便捷的辦法就是找到施愛燕在太蘭工作的兒子，然後再通過他聯係到施愛燕本人。”
“但咱們連大名都不知道，什麽公司也不知道，大海撈針啊……”
“倒不用這樣，施愛燕既然是 1996 年之後兩三年才移民的，說不定移民局還留有她當時的檔案，也許可以查到她兒子的信息。”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韓睿，要說查案，你還是第一把好手。”
“對你來說，我僅僅是查案是把好手嗎？”
子晴笑著，豪爽地拍拍韓睿的肩膀：“還是好朋友，可以完全信賴的好朋友。”
韓睿無奈道：“行吧，好朋友就該陪著你蹚這趟渾水。”
回到三區，似乎沒人發現子晴出去過，大家都忙碌得不可開交。
子晴坐回角落的那張桌子邊，打開筆記本，裝模作樣地寫著，雙眼卻時刻觀察著進進出出的眾人。
墨爾本，這個地方，那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韓睿去聯係移民局了，她也不能閑著，於是又打開電腦，開始在太蘭日免的公司黃頁按注冊資本，挨個地搜索王貞口中的那家“大公司”，還要和金融相關的，先排除了一批規模不足的，再排除了業務與金融不相關的，還剩下一百六十家公司，瀏覽下去，那些英文的公司名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有的注釋了中文，有的沒有注釋，看得人眼花繚亂，到底會是其中的哪一家呢？
網頁一路拉到底，依然毫無頭緒，沒有任何線索就這樣硬找，也著實不太可能。
忽然，她的眼睛定了定，兩個熟悉的字眼跳入眼簾，頌泰。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或者聽過呢？
子晴努力地回想著，好像的確見過，卻隻是匆匆一瞥，又好像聽誰說起過，也隻是不經意地一提，她並未往心裏去過，以至於現在怎麽也想不起來。
直到黃昏時分，韓睿拿著移民局的資料回來找子晴的時候，她依舊在苦苦思索。
“想什麽呢？”
“突然想起一件事，但是又怎麽都想不完全……”
“那你這到底是想起了還是沒想起呢？”
韓睿笑著坐下來，將手機推到子晴麵前，“申請審批慢了點，不過好在發回來的東西很有用，你看看……”
子晴拿起手機，放大圖片。
陳浪，1989 年 7 月 28 日出生，泰籍華人
母親：施愛燕，1971 年 11 月 17 日出生，泰籍華人，曾供職於《每日世界報》
父親：N/A
韓睿指著照片上的小男孩：“原來他的名字不是朗，是浪，按王貞的說法，這個陳浪現在應該改名叫做了常浪，然後我順便還查了一下常浪的履曆，你猜我查到了什麽？”
子晴抬起頭，看著韓睿，緩緩吐出兩個字：“頌泰……”
韓睿微微一驚：“你也查到了？”
“不，我是想起來了，方墨陽帶我回過義鋒在市區的那棟大廈，立交橋對麵，不超過五百米的直線距離，就是這家頌泰集團。”
“又這麽巧？我查到，這個常浪 2008 年從墨爾本大學金融係研究生畢業之後，在澳洲做過很多不同的工作，2014 年才來到太蘭進了頌泰，一路高升，現在已經是頌泰集團的總裁助理了，但實際上相當於副總裁的級別了。”
2008 到 2014，又是一個六年，
而 2014 年，是方墨陽回到 K 三角初次嶄露頭角的那一年，也正好是袁祥從墨爾本調回法國的那一年。
子晴隱隱覺得，這所有的一切背後似乎都糾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父親，方墨陽，袁祥，黑蛇，方憶瀚，甚至五個月大就失蹤了的方瑾，現在又冒出個常浪，每個人都是一個謎，看似毫不相幹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都用巧合來解釋，她實在說服不了自己。
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麽，她明明是在努力地解密，謎團竟然回越來越多，仿佛無休無止，沒有盡頭。
“看來，又得去會會這個常浪了……”
兩個人隻顧說著話，誰也沒有察覺到，在距離他們五十米的不遠處，一道銳利的目光，正悄無聲息地注視著他們。
那雙腳隻駐足了片刻，轉過去，走了幾步，進了一間辦公室，關上門，掏出一支老式諾基亞發了一條消息，手機屏幕閃動了一下，顯示信息已發送，隨手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