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墜落光陰（3）
第八十四章 墜落光陰（3）
2008 年，澳大利亞，墨爾本。
北半球春暖花開的時候，南半球卻正是寒冬即將到來之際。
十六歲的少年，背著雙肩書包，推著一輛單車，帽簷下一雙眼睛冷淡陰沉，看著麵前攔住去路的這幾個人，默默地數了數，不多不少，剛好七個，比上次還多兩個。
其中三個和他一樣的黑發黃膚，另外四個都是白人，個頭都高出他不少，每個人都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來者不善。
“你就是方墨陽？”為首的黑發少年走近一步，抓住單車龍頭。
“是我，你有什麽事嗎？”
“找的就是你，你小子找死是吧，欺負到我妹妹頭上來了！”
“你妹妹？”
“還裝蒜呢，你知道你招惹了什麽人嗎？”
“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妹妹，讓開！”
“要走可以，你把這條胳膊留下，或者留下一條腿也行。”
“讓開！”
“我倒是聽說你很會打架，不如來領教領教？”
方墨陽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今天我不想打架……”說著將單車丟在一旁，解下書包，脫下外衣放在一起，黑發少年看著他不疾不徐的動作，暴怒道：“看不起人？全都給我上！”
七個人揮舞著拳頭，凶神惡煞地一擁而上，方墨陽輕鬆地閃過，身子一低便跳出了包圍圈，“我真的不想打架了。”
“想不想由不得你！”
方墨陽向前疾走幾步，頭一偏躲過迎麵而來的拳頭，一手迅速地握住旁邊揮過來的棍子，躍起，踢倒了麵前兩個人，接著另一手握拳，迅速擊中了黑發少年的臉，頓時一顆牙齒和著鮮血騰空而起，掉落在不遠處的地麵上。
黑發少年捂著嘴往後退了好幾步，憤怒得像頭獅子：“打，給我往死裏打！”
另外幾個人紛紛操起木棒鐵棍衝了過來，方墨陽攥緊拳頭準備迎敵，眼角突然往一旁瞟了一眼，隨即，竟然牙關一咬，閉了眼，放下了拳頭，雙手抱了頭往地上就那麽一蹲，還順手從地上抹了一把灰擦在臉上。
“喂，那邊幾個，幹什麽的？！”
一聲厲嗬，幾個人瞬間愣住，揮了一半的武器驟然停在半空，接著兩名警察吹著口哨拿著警棍跑了過來。
“警察，快跑！”黑發少年一聲令下，七個人立刻作了鳥獸散。
方墨陽還是抱著頭，滿臉恐懼地縮著身子發著抖，看上去受驚不小。
兩個警察同情地看著這個有些清瘦的亞洲少年，扶起他的單車，把地上的書包和衣服拎起來抖了抖灰，披在他身上。
“你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嗎？最近這附近打架的太多了，你快回學校去吧。”
方墨陽點點頭說了聲謝謝，看到地上那顆帶血的牙齒，暗自陰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騎著車，扭頭離開。
午後，學院教導室。
生活導員史密斯看著站在麵前的這個看似充滿委屈的麻煩少年，很是無奈地攤了攤手：“為什麽又打架？”
“這次真沒有，我是被他們打的……”
“方，我麵前你就不必裝作這樣可憐的模樣了吧？”史密斯站起來，指了指窗戶外麵，“你全校學分第一，門門科目都是 A+，所有的亞洲學生裏麵你是最優秀的一個，但是這些都沒什麽用，你身上還背著兩個處分，這附近的警察局都有你打架鬥毆的案底， 未來四年內記錄不撤銷，你不僅拿不到學位，還可能提前被遣送出境，這些你知不知道？”
方墨陽看著天花板，不太服氣地吸了吸鼻子，翻了個白眼。
“導員，我真沒有想惹是生非的意思，但是那幾個人總是在日免學校裏到處欺淩別的同學，不能坐視不理吧？我可能就是出手稍微重了那麽，一點點……”
“方！你還是這樣的話，我完全幫不了你！”史密斯歎著氣搖搖頭，失望至極，更是惋惜不已。
這時，門口有人伸頭進來：“方，外麵有人找你。”
方墨陽應了一聲，回頭衝史密斯微微一笑，“ 謝謝導員，我發誓，我以後會盡量忍讓，盡量不把他們打傷到進醫院的程度！ ”說完，拎起書包往肩膀上一扔便跑了出去。
剛出了教學樓，身後忽地傳來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方墨陽！”
自從來到這裏，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中文叫他的名字。
疑惑地轉過身，一個四十歲上下，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麵帶著冷淡的笑意，正看著他，男人眼神淩厲，雖是笑著，卻並不讓人感到親切，相反似乎是習慣性地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距離。
“是你找我？你是中國人？”
男人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端詳了他一番，“有時間聊幾句嗎？”
“我不和陌生人聊天。”
“我叫袁祥，幸會。”男人朝他伸出手來，方墨陽猶豫著也伸出手來握了握。
“現在我們不是陌生人了，可以借一步聊聊了嗎？”
“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方墨陽看著袁祥，有些本能的戒備，尤其是他分明還看到這個人的眼神中那些奇怪的起伏，似乎有驚喜，有欣慰，好像還有錯綜複雜的，讓他完全看不懂的其他東西，讓他莫名的排斥。
“如果你還想繼續在墨爾本平安待下去的話，這裏恐怕就不太方便了。”
方墨陽抬頭看到遠處，校園的側門旁停著一輛黑色的吉普車，車窗半閉著，裏麵坐著一個男人，正在朝這邊張望著。
“那個人和你一起來的嗎？他一直在看你。”
袁祥回頭看了一下，道：“是的，不過他是在看你。”
“看我？他是誰？”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你還是覺得，我是來害你的壞人嗎？”
方墨陽不屑地冷笑：“還就怕你不是壞人，因為我從小到大都不知道怎麽和所謂的好人相處。”
就這樣，袁祥帶著方墨陽出了校門，上了另外一輛車，而那輛黑色吉普，隻是不遠不近地跟著，不掉隊，也不超車，方墨陽注意到，無論是自己所在的這輛車，還是後麵那輛車，全都是用漆黑的遮光膜把車窗貼了個嚴嚴實實，一旦關上，車內就像陷入了深夜之中，外麵的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
車裏除了袁祥，他，隻有司機，一路上都沒有人說一句話，氣氛沉默得有些凝重。
這些看上去不簡單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十五分鍾後，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陽光驟然射下來，方墨陽眯了眯眼，抬手擋了一下，逐漸看清楚麵前是一條小巷子，身邊有一扇看上去很普通的小門，門口站著兩個人，警惕地環顧四周，對袁祥點了點頭，打開了門。
門裏卻別有一番天地，像是酒店的房間，沙發，床，茶幾，桌子，一應俱全。
袁祥示意他坐下，隨手將門關了起來，在方墨陽的對麵坐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放在茶幾上。
黑白的全家福，一男一女，女人懷中抱著嬰兒，中國典型三口之家。
接著，袁祥又從懷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皮夾，打開來把裏麵的證件擺在方墨陽麵前：“我有必要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叫袁祥，國際刑警組織派駐墨爾本分部掃毒組最高長官，檔案編號 3788290FR，這是我的證件，剛才看著你那個人，名叫向謙，他就是照片上這個男人，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話一出口，方墨陽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先是驚嚇，然後愕然，緊接著又幹笑了兩聲。“哈，什麽？……袁祥是吧，我才認識你不到一個小時，國際刑警？國際刑警就可以隨便和人開國際玩笑嗎？！”
“你先冷靜點，本來我也在猶豫，怕事情太突然你接受不了，該怎麽和你開口說這件事，但是想來想去，還是直截了當吧……”袁祥起身來，看著方墨陽，“你知道你是方懷源的養子吧？”
“知道又怎樣？我還知道我是個棄嬰，我是被拋棄的，也從沒想過要找什麽親生父母！”方墨陽的情緒突然抵觸起來，抓起書包，“不好意思時間到了，我要回去上課了……”
“向昱晨！”袁祥突然叫道，方墨陽的腳步戛然而止，手有些微微顫抖。
“你的名字叫做向昱晨，你的父親叫向謙，是緝毒警察，你的母親叫白蔓，是小學教師，你出生於中國洪城，1994 年 9 月 19 日那天，你母親帶著你在洪城某處商店玩耍的時候，恰好遇到被警方追捕慌不擇路的方憶瀚，於是他順勢挾持了你作為人質，後來他還把你帶回了 K 三角由方懷源收養為義子，取名，方墨陽……”
袁祥說到這，莫名地笑了一下，“緝毒警察的兒子，搖身一變成了 K 三角聞風喪膽的大毒梟之子，很諷刺是吧，換了誰都無法接受，可世事就是這樣陰差陽錯，不過，如果當時方懷源方憶瀚兩兄弟知道了你是警察的兒子，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活生生地站在這裏和我說話了……”
“不要說了！”方墨陽吼道，猛地回過頭，紅著眼瞪著袁祥：“你都知道什麽，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外麵那個陌生人是我的親生父親？！”
袁祥平靜地看著他，走到書桌邊，拿出一張報紙遞過來。
方墨陽拿起報紙，看到那篇被紅線醒目標注的報道：
毒販挾持幼童逃脫警方追捕
袁祥指著配圖照片：“這個人你該認得，是方憶瀚吧？這個正在痛哭的女人，是照片上的這位吧？不著急，你可以慢慢看，看清楚，認仔細。”
“這不能說明什麽，小孩子的樣子都長得差不多！”方墨陽丟下報紙。
“確實不能說明什麽，所以還有這個……”袁祥從報紙下麵抽出一張紙來，“不瞞你說，其實在今天我找你之前，已經跟了你大半個月了，七天之前才好不容易才撿到了你喝過的水瓶，直到昨天出了檢測結果……”
那是一份 DNA 親子鑒定報告，晦澀複雜的描述和數據圖表一覽而過，末尾赫然蓋著國際刑警的防偽印章，專用實驗室的認可印章，兩個章下麵壓著一句讓方墨陽觸目驚心的結論：
檢材 A：亞裔男性，年齡 41 歲
檢材 B：亞裔男性，年齡 16 歲
……
經鑒定，檢材 A 與檢材 B 之間存在直接血緣關係的概率大於 99，99%，檢材 A 的所有者可以確認為檢材 B 所有者的生物學父親……
“如果你一定要認為我是造假來騙你，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我並沒有這個閑工夫，你想要怎麽查實，或者想要盤問我什麽，盡管來。”
方墨陽埋著頭，手中緊緊抓著那份報告，肩膀上下劇烈抖動著，“為什麽……這麽多年了，我每一天都在盼著他們出現，來告訴我，他們沒有拋棄我，沒有不要我，現在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又突然從天而降地冒出來？！”
他驀地站起來想開門，袁祥攔住他：“你想幹什麽？”
“我要當麵問他，問他這麽多年幹什麽去了，問他為什麽從來沒有找過我，哪怕隻是登一則尋人啟事……”
“不，你不能！”袁祥麵色一變，疾言厲色地打斷了他。
“為什麽不能？！”方墨陽激動地將書包啪地一聲砸在地上。
“因為，他和我們，都迫切需要你保持方墨陽這個身份！”
“你能說點我聽得懂的話嗎？！”
袁祥緊皺著眉頭，把他拉回來坐下，沉思良久，麵色嚴肅得可怕，，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必須字字句句認真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