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夢境終局（前篇）
第九十三章 夢境終局（前篇）
幾乎是在狂奔出洞口的同時，一聲巨響伴著一條衝天的火龍轟鳴地躥上了天空，翻滾的濃煙和強大的衝擊力席卷而來，眾人都匍匐著身子，同時爆炸後的山洞噴出了巨大的火焰，掀開這半片山坡，夾雜著碎石和泥土從空中如密集的雨點般落到了地上。
每一個人都心有餘悸地看著這一場麵，又默默地互相看了看，每張臉上多少都添上了灼傷痕跡，血跡。
子晴麵如死灰地看著眼前這一切，耳邊因巨大的爆炸聲還嗡嗡作響，眼睛重得抬不起來，長長的睫羽上掛著繁重的幾滴珠水，眨了幾回，晃悠悠跌落下來，視線迷迷蒙蒙的，透過依稀水氣，映出周圍一張表情迷迷糊糊的臉。
天空灰蒙蒙的，空氣也變得渾濁起來，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韓睿心裏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很想笑，想歡呼，可是卻連話也說不出來，其他也都沉默著，看著這一片火海發著呆。
通訊器及時地響了起來，韓睿忙按下接聽，突然臉色一凜，“什麽……我這就去！”
看了看一旁的子晴，她依然神情呆滯，失魂落魄，韓睿想說點什麽，卻忍住了，悄悄地招手叫了幾個人，一行人再次拿起槍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子晴這時突然像是回了魂般，“韓睿……韓睿呢？”
一個隊員答道：“收到洪城那邊來的消息，發現了方墨陽的蹤跡，韓睿現在帶隊過去了……”
“方墨陽，他……他沒死嗎，他逃出來了？”子晴喃喃地念著，起了身，也不多說話，扭頭便朝著韓睿走的方向緊追了過去。
“向警官，你去哪兒？！”隊員們焦急的呼喊，逐漸留在了身後，越甩越遠。
森林中太過於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蟬聲都彷佛已銷聲匿跡,隻有在空蕩蕩的帶有血腥味的空氣中不時擴散著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最後的掙紮,似乎也是臨死前的求救。
烏雲將太陽遮住,在進行最後的醞釀,整片大地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樹林原有的張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那麽頹然無力。
韓睿和章延昌帶著十幾個人一隊在林間快速地穿梭著，手上握著的導航儀不斷地響著，每響一次，就代表目標又向前移動了一百米。
“大家都跟上，目標的速度很快……”
章延昌仰頭，從疏疏密密的樹葉縫隙間看去，烏雲越來越厚，越來越黑，雷聲隆隆，隱約從雲間傳來，預示著將有一場大雨即將傾盆而下。
為什麽，為什麽方墨陽的位置一直向北？還有不到三百米，便會越過國境線，他難道不知道，一旦跨過國境線，哪怕隻一步，他麵臨的命運不僅僅就是終身監禁嗎？
章延昌想不通，韓睿也想不通，但子晴卻比他們都清楚，他所尋求的是什麽。
子晴不顧一切地往前跑著，聽著鞋子摩擦地麵的沙沙聲，感覺細細密密的汗珠一點點沁滿額頭，汗一滴一滴從臉頰上落下，打在她有些幹涸有些蒼白的嘴唇上，由於跑得太快，腳下被絆了好幾下，踉蹌著，強忍疼痛也咬著牙繼續向前跑。
方墨陽，不要，不要那麽做……
雷聲愈發大聲起來，空氣中也逐漸變得更加潮濕。
終於，迷蒙的視野中，韓睿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斜坡上，方墨陽正快速往上爬去，坡頂上便是國境線的界碑，距離他已不到五十米！
砰——
韓睿朝天開了一槍，“站住！”
前麵的身影稍稍停頓，又繼續往上爬去，腳步更加匆忙，與其說是在奪命狂奔般地逃，更像是在焦急趕路般。
韓睿又放了一空槍：“方墨陽，前麵就是國境線，再不站住，即時擊斃！”
說完，他加快速度衝了上去，一把將方墨陽扯倒在地，不由得怒從心起，隨即手起拳落：“方墨陽，你憑什麽，你有什麽資格，讓子晴一直這樣為你傷心難過？！”
方墨陽嘴角流出一絲血，他冷笑起來，接著一記拳頭落在韓睿左臉頰：“我是沒資格，你不也還是這樣沒用嗎……”
兩個男人就這樣你一拳我一腳地激烈廝打起來，都像是打紅了眼，互不相讓，互相都下了狠手，沒一會兒，兩個人都鼻青臉腫，不同程度地掛了彩。
“韓睿，冷靜點，不要打了！”
章延昌大喊著跑過去，正在扭打的兩個人突然分開來，同時舉起槍，子彈上了膛指著對方，氣氛劍拔弩張。
“不要——”
眾人轉了轉頭，隻見子晴從後麵追了上來，她的臉色和嘴唇一樣蒼白，神色慌張失措。“不要開槍，不要……”
韓睿驚訝道：“子晴，你怎麽也來了？”
子晴不說話，徑直向斜坡那邊跑了過去，大喊一聲：“方墨陽，你給我站住！”
那個身影終於在即將越過國境線之時停了下來，時間仿佛也隨之停在了這一刻，叢林間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天色更加陰沉，雷聲頻頻。
方墨陽低頭看著腳下，麵前就是國境線，隻要再往前一步，僅僅一步，他就會被洪城那邊蹲守已久的警察逮捕，然後踏上最終的不歸路，不可避免的死亡。
他忽然笑了笑，緩緩地轉過身來，子晴就站在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急促地喘著粗氣，舉著槍，有些悲戚地微微搖頭，看著他。
“方墨陽，不要，不要退過去，求求你，不要……”
“我記得你以前用槍這樣對著我，都是叫我不要往前，現在又叫我不要退後，向子晴，你還真難伺候……”
“你明明知道退過去會發生什麽，你明明知道……”
“是啊，我知道，你也知道，那又如何呢？”
“不，不，你可以不死的，隻要別過去，留在這邊，你就不會死的……”
“你不是一直都想親手抓捕我，把我送上審判台嗎？現在，你可以做到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為什麽要逼我麵對這一切，為什麽……”
子晴不停地搖著頭，眼淚流下，摧心裂肺。
方墨陽卻笑著，舉起雙手，右手上的槍從指間滑落到地上。“向子晴，你還是贏了，恭喜你，堅守了一名警察應有的信念。”
說著，他看著她，就那樣，往後退了一步，當子晴看到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國境線的那邊。
無能為力，無可挽回。
四周衝出一群警察，上前將方墨陽的雙臂往後一扭，他不再反抗，木然地任由警察死死把自己按在地上，甚至沒有半分掙紮的意思，雙眼卻始終直視著子晴，眸中的光亮漸漸黯去，卻依稀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讓子晴不想看，也看不懂的笑意。
韓維希走出來，摸出一副手銬，隔著國境線遞給子晴，“來吧，由你來親手結束這一切，你爸爸看著呢。”
子晴接過手銬，金屬如冰般寒冷。
她無力地別過頭去，不再看他的眼神，像是執行標準程序的機器人一樣，用手銬鎖住了他的雙手。
最終她還是做到了，還是做了她應該做的事，可那一刻，卻並未有一絲意想中的輕鬆感。
I fear no fate, for you are my fate…
很突然的，很久想不明白的的意思，她就那樣一瞬間想得明明白白。
在那個時候，她滿心以為是告白的一句話，原來是他在向她告別，永遠地告別，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以這樣的方式徹底告別，原來，他對她，從不曾溫柔過，原來，他們之間，到頭來就連想說一句與愛相關的話語，都會沉重得讓人害怕。
大雨終於傾盆而下，地麵被雨點砸得泥濘坑窪，心隨之支離破碎。
警車閃爍著藍白紅燈，嘶鳴著遠去，韓睿打著一把傘走過來，什麽也沒說。
章延昌接完電話走過來，“秦維也被捕了，斯文森島那邊的行動很順利，咱們幾乎沒費什麽力氣，也是得益於上午有人往三區傳遞了消息，海警及時查獲了日本那邊過來的軍火，如果被那批武器運上島的話，恐怕這次會是一場硬仗，還得犧牲不少兄弟，想想都後怕……”
子晴似乎沒有聽見，輕聲道，“韓睿，告訴我，我隻是做了正確的事……”
韓睿沒出聲，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或許隻是徒勞，但此刻，他能想到可以做的，隻有這樣。
“子晴，都結束了，天亮了，你可以哭了。”
子晴再也忍不住，伏在韓睿的肩頭上，失聲痛哭，心中積壓的所有悲傷痛苦，掙紮彷徨，全部都在這一刻隨著這大雨傾瀉流淌而下，，
三區，審訊室。
距離行動開始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了，這場審訊也進入了拉鋸戰。
袁祥站在審訊室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煙，一名警察走出來，對他搖了搖頭。
“還是那樣，鐵證如山還拒不承認？”
“乃巴頌是聽了律師的話，質疑警方證據的來源，還有取得證據手段的合法性，底氣還更硬了，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不如交給我來啃啃？”
袁祥轉過頭，見常浪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過來，“我生平最愛啃骨頭，越硬的，我越愛啃，你覺得怎麽樣，長官？”
警察有些疑惑地看著常浪，又看看袁祥，“他不是頌泰的總裁助理嗎？”
袁祥走到常浪麵前，兩個人就那樣看著對方，良久，隻見袁祥忽而一笑，“好，去吧。”
“長官，這……”警察還想說什麽，卻被袁祥舉手阻止了。
常浪推門進了審訊室，見乃巴頌垂著頭一臉淡漠，笑了笑走過去在對麵坐下來：“乃巴頌先生，您這樣一直和警察僵著不是辦法啊。”
乃巴頌抬起頭見是常浪，神色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作為您三年的助理，受您多加照顧，自然是來看您的啊，順便向您匯報匯報您在三區這兩日，頌泰的情況……”常浪說著，俯身探近了去，“知道嗎，您這樣扛下去沒什麽意義，因為……那些證據，就那些賬目，是我五年來一直在暗中收集的，也是由我交給警察的，身為頌泰的總裁助理難道不是最佳的證人？你要的證據來源，合法性什麽的，不是都解決了嗎？”
乃巴頌如被五雷轟頂，“你……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常浪咧嘴一笑，起了身整了整衣服，“為什麽？那我就重新向您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常浪，國際刑警特警組經濟罪案科警員，檔案編號 6520110AU，2014 年至 2019 年臥底頌泰集團，任務目的是配合三區和義鋒的臥底警員，把你們這一窩蛇鼠一網打盡，怎麽樣，這個答案您還滿意嗎？”
十分鍾後，常浪出來恭敬地對袁祥行了個禮，然後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長官，我失業了，還要把這五年所有的薪水上交，隻有跟著您回法國這一條路了……”
這時，審訊室突然傳出乃巴頌的大喊聲，“長官，我要認罪，我還有事交代，我要立功！”
大廈傾塌，罪惡終結，不過旦夕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