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生生不息的港
第三十二章 生生不息的港
梅盛林知道伊米是高三那年才從沙漠轉學到灃城的，知道伊米是從灃城考到他所日免在城市的大學的，其餘灃城的事情梅盛林一無所知。
在梅盛林的城市，一樣是碧海藍天，甚至比灃城還要美麗，但這麽多年，伊米心底始終有另一片海港，生生不息的海港，，
“明天上午十點，我帶你去見見 NF 俱樂部的創始人，聽說年紀輕輕，但做事非常老練，我也正好要見識見識。”梅盛林饒有興趣地看著外麵的海景：“今晚我陪你四處轉轉，這裏的夜晚別有一番味道。”
“不用了，我認得路，我今晚想要自己走走。”伊米回答：“我想帶著爸爸走走，他也好久沒有回來過這邊了。”
“也好，不要太累了。”梅盛林遞過去一張卡給她：“拿去，喜歡什麽隨便買，明天打扮得好看點。”
伊米推回去：“我不要，我自己有工資，你的錢自己留著。”
“我的錢太多了，留著幹什麽？伊米，隻不過一點小小心意你也跟我計較這麽明白？你還在以為我拿這點小恩小惠俘虜你的心嗎？”梅盛林把卡放回自己身上：“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沒有理由用你私人的錢。”伊米說道：“衣服我自己會買的，喜歡什麽我可以自己買，買不起就暫時不要，我不在意那些穿戴。”
“伊米，你是真的一點都不給我麵子，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有趣的個性，那些撲上來的女人太沒意思了。”梅盛林笑笑：“今晚想吃什麽？聽說碼頭那邊的海鮮湯非常不錯，你點個頭，我馬上定位置。”
“不用了，我想在外麵走走，順便就在街上吃了，我好久不吃這邊小吃店的味道了。”伊米看著他：“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度假的，你不用這麽處處照顧我，何況你自己還有事情要應酬不是嗎？”
“就你這麽防著我。”梅盛林伸手摸了下車上的狗：“小歡，你媽咪對你比對我還要好，我可是會嫉妒的喲。”
伊米跟著笑了，她知道他一向油嘴滑舌，因此也摸不到他有幾分真心。小歡是伊米一直帶著在身邊的，被很用心地養著，命根子一樣對待，渾身雪白的皮毛光滑健康，跟她非常親熱。
梅盛林自從見過小歡跟伊米撒歡之後感歎道：“小歡要是個人，你不得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嗎？”
伊米那一刻一下子想到了那個人，那個把小歡親手抱到她懷裏那個人，她的心是刺痛的。
小歡剛出生隻有巴掌大，現在已經跟長得很高大了，伊米不厭其煩地帶著它打疫苗、給它洗澡、喂它好吃的，好幾次小歡生病，伊米哭得傷心絕望，小歡是心底那個人跟她的維係，她不敢想象失去小歡的日子。
一下車，伊米就迫不及待要呼吸這裏的空氣，當她打開酒店客房的窗戶，看到遠遠的一片深藍海洋，還有海麵若隱若現的船隻，痛到心如火燒。
明明是炎熱的季節，她卻後背發涼，那種想一個人想到骨子發冷的感覺，讓她好不容易平複的傷口再增添波瀾。
隻要想到那個名字，伊米就會像是個瀕死的人，冷汗淋漓、呼吸困難，手指止不住微微發抖。
疲倦加上心累，伊米很快在客房沉沉睡去，小歡在床邊靜靜趴著，或許它也知道自己回到了家鄉，對於故地，不管是誰都會有特別的感覺。
在伊米沉睡的時候，距離熱鬧繁華的市中心外十五公裏處的海邊懸崖，戶外俱樂部的攀岩項目運動員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訓練，領頭的正是 NF 俱樂部創始人，他已經到了最高處的轉折點。
懸崖頂端以幾乎九十度的角度向外翻轉延伸，在那個光滑險峻的蜿蜒出攀爬，非要有壁虎的本領不可，對運動員的心理素質跟身體耐力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考驗。
底下攀爬而上的成員都抬頭看著他，二十幾米的垂直高度足以讓人嚇破膽，他咬緊牙關爬到轉折處，身體也已經同樣往外傾斜，那是不可抗的重力作用，他一放手，整個人被懸掛在空中，懸崖底下已經響起歡呼聲跟叫喊聲，這些都是戶外運動發燒友，每一次外出訓練都是不小的團隊活動。
緩緩降落在地麵的時候，他把頭盔摘掉，立刻像是炙手可熱的明星一樣被人蜂擁圍堵、大受追捧，高大硬朗的身材淹沒在了人群當中。
由他保持的記錄有多項，不管是登山、攀岩，還是潛水，至今能與他並肩的可以說沒有。
曾經跟他前行過的隊員曾經這樣描述：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要用上畢生力氣一樣，有一種拚死的勇氣。
一直到了日落西山，整個團隊才凱旋而歸，俱樂部中熱鬧的音樂震耳欲聾，狂歡盛宴在舉行，這不過是俱樂部的日常一部分，他隔著巨大玻璃窗，無聲地看著屋子裏麵熱情高漲的隊員們已經快樂到極致。
在他身後的窗外，卻是落寞的月色，月亮又大又白升在高空，月光溫柔灑落在他背後，也落在他耳後淡淡的一道傷疤之上。
創建俱樂部為本市居民提高了不少身體素質，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戶外運動的好處，讓所有人都知道投身海洋環保的必要性，這是六年前，他心裏就許下的夢想。
早上的陽光特別好，伊向源拉著小歡散步去了：“放心，我還大概記得方向，我會照顧好小歡的，你們就去吧。”
看著梅盛林跟伊米上車，伊向源給小歡戴上帽子，朝著海邊的方向走去。
對於梅盛林，伊向源是知道他對伊米的想法的，這幾年，要不是伊向源不斷指點伊米該怎麽走、怎麽應對，兩三年前單純的伊米怕早就是梅盛林的眾人女人之一。
伊向源也是男人，知道男人的眼神中透露著什麽，他既要保護好女兒，又想讓女兒獨自去應對，不管什麽時候，伊米都需要成長。
所幸，伊米是個自持的人，她從沒有給過梅盛林過分靠近的機會。跟在梅盛林身邊工作，見多了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的上流交際，轉身又回到了自己艱苦枯燥的的工作環境當中，伊米已經在這樣不斷轉變的的環境之中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
伊向源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朝著當年工作過的研究所走去，可是，那裏的門麵早已經換了，研究所蕩然無存。伊向源站在馬路對麵，眼睛潮濕了，小歡不停在原地跳著。
伊向源忍不住對小歡說道：“小歡，你也想起這個地方了對吧？當年，你就是在這裏被抱走，再送到伊米手上的，你跟我一樣，對這裏還真是有很多不舍呢。”
他牽著小歡朝著當年住過的海邊小屋走去，可是往事諸多感慨，才走到一半，他就走不動了，心裏仿佛壓抑著一塊巨石，江家，顏家，他，還有伊米，在這裏糾纏起來的一段過去，然後逃也似地匆匆遠離，，
他蹲下來摸著小歡的頭：“我老了，走不動了，人一老，就害怕想起往事，人老多情，人老多情，小歡，我們回去吧。”
伊米沒有想到那麽意外地遇到顏宇航，很意外，很意外，她明知逃不過天意，卻想不到天意來得那麽快。
他變了，變了許多，退去了當年的青澀，如今的顏宇航身材挺拔、眼眉深刻又英朗，渾身透著商人的犀銳之氣，而他身邊的都市麗人，不是江雅白還是誰？她比當年更高，皮膚更加白皙，也更加精致漂亮，那種神采飛揚令人過目難忘。
顏宇航跟江雅白在親密談論什麽，儼然一對熱戀情侶，江雅白有很多親昵的小動作，她的手指撫上他的領口跟肩頭，又把頭挨在他的肩膀上甜蜜笑著，顏宇航端著一杯咖啡，任憑江雅白在自己身邊撒嬌，他的臉隱約有當年讀書時候的影子，卻已經不甚分明。
伊米踉踉蹌蹌，趕緊扶著身邊的櫃台，顏宇航的視線一下就注意到櫃台邊背影纖細清秀的年輕女人，不由得立刻蹙眉。
這個背影像極了她，沒有一個人能那麽相似，那種得天獨厚的清冷之氣跟落落難合的遺世孤立，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擁有。
他正看得入神，那身穿長裙的優雅女子卻忽然捂著心口急急忙忙朝著外麵走去，顏宇航剛要站起來，隻聽到酒店大門一聲石破天驚：“伊米。”
刹那間，顏宇航的魂已經被徹底震得粉碎，一杯咖啡差點端不穩，被他用力按壓在桌子上。
江雅白顯然也已經聽到這個名字了，事隔那麽久，她以為所有障礙都清掃幹淨，但猝不及防的一個名字，讓她立刻慌亂了手腳，一臉難以置信。
梅盛林從門外走進來，雙手放在伊米肩膀，把推回去幾步：“伊米，你臉色不對，發生什麽事情了。”
伊米手腳發冷：“沒事，我隻是突然不舒服，今天的事情，你自己去見麵好了，我先回去。”
她不敢麵對顏宇航所在的方向，推開梅盛林的手往外走去，但手腕陡然間已經被顏宇航用力扼住，伊米一轉頭，看到顏宇航深如潭水的眼眸，他看到她溫婉如初的眼神，馬上就可以斷定是她，緊緊抓著她渾圓的胳膊，一向穩重的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控：“伊米，你，，”
伊米拚命去推開他，顏宇航哪裏肯罷休，梅盛林把顏宇航推開，把伊米護在身後：“你想做什麽？”
經理人匆匆忙忙跑進來：“對不起，是我來晚了，真是抱歉，原來你們都已經見麵了，我來介紹，這是東晟遠洋投資的梅董事長以及地質分析師伊米小姐，這位是 NF 俱樂部以及海洋環保研究機構創始人顏宇航先生，這位是顏先生的未婚妻江雅白小姐。”
真是不打不相識，梅盛林看著顏宇航，而顏宇航一直盯著伊米，他看到她雪白的胳膊被他抓出一抹紅痕，她卻始終忍著沒有喊痛，這份骨子裏麵的隱忍，果真是她。
梅盛林轉頭問伊米：“伊米，你跟顏總認識嗎？”
伊米低下頭，沉默不語。
“如果是舊相識，那就真的是太好了，這次合作才會更加順利。”經理人林廷也看出了氣氛不正常，他發揮著職業能力：“時間剛剛好，我看我們還是先坐下商量合作的事情，至於敘舊嘛，完全可以等到簽約之後，來來來，請幾位這邊坐。”
經理人跟梅盛林在說著什麽，顏宇航跟伊米已經聽不進去了，都是耳熟能詳的事情，一旦合作將會利大於弊，不，應該說完全不會有什麽弊端。
顏宇航死死盯著對麵的伊米，就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六年前她不就是這樣的嗎？
伊米一直在避開兩道目光，一道是顏宇航的灼烈，一道是江雅白的憤恨。
梅盛林簽完字把合同遞給顏宇航，伊米看著顏宇航抓著筆，恍惚就想起那年她的手受傷，他跟她抓著一支筆。
最後起身，伊米跟顏宇航握手，他感覺到她指尖的冰涼跟顫抖，這麽多年過去，她仍然會習慣地低頭，如同溫柔沉默的小鹿，隻要看到她長長的低垂的睫毛，顏宇航的心就開始抓狂。
“十分抱歉，伊米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雖然還很想跟顏總暢聊。”梅盛林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伊米身上，對她柔聲笑道：“怎麽才到這邊就不舒服，是不是水土不服？我叫人給你做點好吃的，走吧。”
伊米抬頭看了顏宇航一眼，轉頭離去，顏宇航剛要追上去，被江雅白死死拖住了：“宇航，你看清楚，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女人，她心裏還會再有你嗎，你何苦這樣放下自己的身段去死死拉著一個沒有愛過你的人？”
沒有愛過，沒有愛過，，
是了，她曾經對他最熾烈的表白，也不過是“我喜歡你”。
“我是喜歡你，喜歡得快要發瘋了，，”
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那個他為了她而淋雨高燒不止的夜晚，她曾經這樣歇斯裏地對他喊叫過，連同著青春年少的許多無可奈何。
顏宇航推開江雅白：“你自己回去，我還有事。”
江雅白對著他的背影大喊：“宇航，宇航，你給我回來，你這個混蛋，你始終還是忘不了她，，”
整個酒店大堂的人都對她側目，江雅白眼中有淚：“我算什麽，我算什麽，我陪伴了你整整六年，顏宇航，，”
顏宇航衝出去，看到梅盛林扶著伊米上了車，他趕緊上車，追著伊米的車子而去。
梅盛林親自開車，看到伊米披著他的外套坐在後麵，臉色發白，一點不像是沐浴在陽光中的人，像是站在初春三月雪地中一樣。
梅盛林看到顏宇航的車子在後麵追上來，笑道：“伊米，你跟顏宇航是什麽關係？我有心把你介紹過來，卻怎麽也沒想到，你跟他竟然會認識。”
“六年前，我在這裏讀高中，他，是我高中的班長，，”伊米轉頭看著車窗外的風景，陽光透過眼眸刺入她的心髒，她沒有想到顏宇航對於她的反應會那麽激烈，她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胳膊，剛才被他抓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班長？同學？這麽說，你們隻是一般關係？而且，是六年不見的一般關係？”梅盛林的唇邊還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伊米坦白承認：“是的，就隻是這樣而已。”
“你這樣想，但別人可不會這麽想。隻是普通同學，他為什麽這麽失魂落魄地緊追不舍呢？”梅盛林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他怎麽會看不懂顏宇航眼中的信息？若非曾經愛一個人到發狂，顏宇航絕不會有那樣整個靈魂被掏空的感覺。
伊米一驚，馬上回頭，看到顏宇航開著車緊緊跟在後頭，梅盛林很是大度：“怎麽樣？聽你的，你是要回到酒店，還是要甩掉他？來過這裏幾次，這邊的路我大致還是知道的。”梅盛林開啟了導航。
“不用了，直接回酒店吧，爸爸應該也回來了。”伊米沒有再回頭。
“說得也是，你現在是我身邊的人，名花有主，他應該不敢亂來。”梅盛林似乎是刻意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伊米，抽空給我講講你跟顏宇航之間的事情好嗎？別跟我爭，你們之間要是沒有一點過去，就算是我瞎了眼。”
梅盛林總算知道伊米為什麽一直對自己保持距離，男人的血性讓他有了比較的鬥誌，他一直自覺魅力非凡，但一個毫無背景的伊米就是對他不冷不熱。
他很想了解顏宇航，這個傳說中強勢淩厲的合夥人，到底比自己好在哪裏。伊米那麽喜歡大海，會不會，也跟顏宇航有關係？
假如真的要梅盛林娶了伊米，梅盛林不一定會願意，除了伊米他還有更多的選擇，但他就是咽不下一口氣，覺得自己竟然挫敗在一個小丫頭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