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烏蒙苗寨
第78章烏蒙苗寨
而此時此刻,這烏蒙十萬大山中的某一處苗寨中,無數的苗家阿哥阿妹高舉著火把,順著那蜿蜒山道,朝著大山裏的一處溶洞而去。
夜色之中,這些火把匯聚成了一條閃亮的火龍,將這周邊的山丘照得明亮。
這是遲來的跳月節,原本是正月裏最盛大的節日,卻因為外麵的戰火,數架敵機從上空劃過,所以為了大家的安全,寨老們商量過後,給推遲。
直到這三月三即將給先祖墳上掛青,這跳月節才遲遲開始。
這烏蒙幾乎是喀斯特地貌,這些山丘下麵,多的是數不清的溶洞。
而這一座苗寨還傳承著先祖留下來的規矩,去世的人幾乎是不下葬,而是停放在這長滿了石鍾乳的華麗山洞之中。
洞口有一大片開闊的壩子,其寬廣麵積遠超了寨子裏的打穀場,此刻已經有盛裝苗人開始跳起了蘆笙舞,場麵十分熱鬧。
隨著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壩子裏很快就擠滿了人,一頭頭健碩的大水牛被拴在洞口旁邊的小山洞裏,這是專門為明天的鬥牛而準備的。
這是一個花苗、青苗、黑苗和紅苗混居的大苗寨,而且附近小寨裏的人都來參加。
所以可想而知,這各式各樣的絢爛衣著,在這火把的襯托下,是何等的耀眼奪目。
然就在這樣熱鬧的環境中,壩子旁邊專門用來做哨點的老樹屋裏,一個穿著百褶短裙的苗家少女正托著腮幫子,朝著窗外無盡的大山眺望而去。
身後的熱鬧,明明就近在咫尺,卻給了她一種相隔甚遠的感覺。
她發鬢高挽,用月牙形的銀飾裝飾著,忽然她聽到外麵傳來的聲音,將頭從窗戶裏伸出去朝外看,項鏈上的銀鈴頓時叮當作響。
“青烏?”正在往樹屋上爬是個和她一樣年紀的少女,聽到了這銀鈴聲,但不確定是不是她,所以輕喚了一聲。
青烏聽到對方的聲音,伸回脖子,坐到竹凳上,“你來幹什麽?”
來人是阿滿,是青烏的姐姐。
她爬樹很快,已經上來了,進來就坐在青烏的對麵,往麵前的銅盆裏添柴火,“方才阿娜莎問我什麽時候和阿泰結婚,她的孩子已經三歲多了,我想我們是不是得換地方了?”
原來她們倆容貌不變,所以這數千年來,一直用各式各樣的身份,生活在各個苗寨中。
而現在,與她們認識了五年的阿娜莎已經成親,並且有了孩子,容貌也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得成熟。
可阿滿和青烏,卻一直還是剛來寨裏的那副模樣。
其實早前也有人提出疑惑,不過阿滿都給找借口解釋清楚了,可是現在阿娜莎又提起她們倆仍舊青春漂亮的容貌,加上今天壩子裏到處是人,議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但青烏好像沒有聽到阿滿的話一樣,而是扭頭朝著窗外看去,“阿滿,我覺得他好像來找我了?”嘴角微微揚起,滿懷歡喜與期待。
阿滿當然明白青烏口中的他是誰,但是這都過了快兩千年,他都不曾來過一趟,更何況阿滿一直都覺得,當初那人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偏偏青烏卻當成了愛情。
然後滿懷期待地等,這一等便將近兩千年。
“他如果會來找你,早就來了,不會讓你等這麽久的,青烏你醒一醒好麽?”阿滿最怕看到這樣的妹妹了。
這樣執迷不悟得讓人覺得可怕。
但是青烏卻覺得自己能清楚地感應到,此時此刻謝蘭舟就在烏蒙,所以阿滿的話,她絲毫沒聽進去,堅定地搖著頭,“不,真的,我覺得他已經來了,阿滿你為什麽不相信我,他真的來找我了。”
在阿滿的眼裏,青烏已經是走火入魔了。
當初謝蘭舟那句‘後會有期’,不過是客氣話而已。
而且他也不止是對青烏說,也對自己說了啊。
壓根不是青烏以為的約定。
真正的約定應該在月下起誓,以這片大地上的每個生靈作為見證者。
所以她不打算繼續青烏說這個無聊的話題,而是提起離開的事情,“趁著今天大家都在這裏,我們回到寨子裏收拾東西,重新找個地方吧。”
青烏聽到這話,立即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然後去找謝蘭舟。
見她這樣好說話,阿滿有些意外,不過也沒有多想,姐妹倆下了樹屋,朝著落腳寨方向走去。
熱鬧的歌聲離她們姐妹倆越來越遠,然這時候忽然聽得有人在身後大喊“阿滿!阿滿等等我。”
“是阿泰追來了。”青烏說道,隨後看朝阿滿,“我先去收拾東西,阿姐你找個借口騙他繼續去參加跳月。”
阿滿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好。”
告別了阿滿,青烏很快就回到了落腳寨的家裏,不過卻隻是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給阿滿留下了一封告別信,便趁著夜色離開了落腳寨。
她要去找謝蘭舟!
出了寨子就順著她的感應而去。
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後悔,當初如果將心分給他一半該多好啊。
這樣的話,不管他走到天涯海角,自己都能清楚他在做什麽?
她加快了速度,心情無比地激動,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知道,這一次不是她在做夢,而是謝蘭舟真的來找她了。
可惜阿滿都不願意在相信她,覺得是她魔怔了。
不,她沒有。
這一次找到他,就再也不會讓他離開這片大地了,以後都要與自己留在這裏。
青烏瘋狂地奔跑在山風夜色裏,光著的雙足不知被多少茅草和荊刺給劃破,然後又馬上愈合。
來來回回,不知道是經曆了多少次。
而宋雁西和小塔此時此刻躺在女媧樹搭建的樹屋裏正休息著,忽然聽到女媧樹激動地叫起來,“我好像,好像感覺到女媧後人的存在了。”
那青烏不知道這一路跑來受了多少傷,即便是快速愈合,但是這血液的味道還是傳出來了。
女媧樹若是還不發現她的蹤跡,那也枉為女媧樹了。
宋雁西和小塔聽到她的話,都立即起身來。
然後看了看水晶棺裏平躺著的那謝蘭舟,“看來這美男計果然有用呀。”
小塔聽到她這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尤其是看到她臉上居然還有著滿懷期待的笑容,便好心提醒:“姐姐,這不見得是什麽好事情,你才將他的殘魂放出來,女媧後人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那麽可見泰山府君的話是對的。
這謝蘭舟和女媧後人之間,說不定還真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感情。
而姐姐作為謝蘭舟的妻子,這樣高興是不是很不對勁呢?
一直和小塔在同一個問題上,很難達成一致的女媧樹頭一次覺得小塔這話說得極其有理,簡直是說到自己的心坎裏去了,當即讚同道:“是啊小姐,如果這能像是泰山府君說的那樣,萬一謝公子醒來……”
女媧樹越想就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性,謝公子又最講情義的,如果女媧後人真將他救活,要他以身相許,那怎麽辦?
謝公子肯定不願意啊,謝公子滿心都裝著宋小姐。但是可能為了報恩,他會留下來的。
想到這裏,女媧樹可謂是心急如焚,“要不,咱們不要她救謝公子了,找其他的辦法吧。”
女媧後人一生都不可以離開苗疆。
如果一定要離開的話,生命會即刻消失。
這簡直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比起女媧樹的擔憂,宋雁西壓根沒有想那麽多,“如果她一定要謝蘭舟留下。”看了一眼水晶棺裏的殘魂,“他也同意的話,我無異議。”
“不是……”女媧樹心想,宋小姐你怎麽能沒有異議呢?她當時被謝蘭舟種在洛陽地宮下麵,謝蘭舟雖然隻來看過自己幾次,可是每一次幾乎都會提起宋雁西。
由此可見,他對宋雁西的感情到底是有多深了。
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雁西打斷了,“沒有什麽不是,我是尊重兩位當事人的決定。”
小塔左看一下著急得猶如熱鍋上螞蟻的女媧樹,右看了看淡定的宋雁西,思略了片刻,立即做出了決定。
她得和女媧樹站在統一戰線上,不然的話,謝蘭舟就算複活了,留在這苗疆,那以後誰給自己零花錢?
於是連忙湊過去苦口婆心地勸道:“姐姐,我覺得女媧樹說得有道理。而且我認為謝公子肯定不願意留在苗疆。”如果願意的話,早就留下了。
女媧樹此時此刻看著小塔,是十分感動的,沒想到平日裏她和自己針鋒相對,這關鍵時候倒是挺靠譜的。
但是,任由她倆說得天花亂墜的,宋雁西都不為所動。
謝蘭舟如果能活過來,去留與否,他自己做決定。
兩張嘴也沒勸過她,不免是讓小塔和女媧樹有些沮喪起來。
背靠背地唉聲歎氣。
宋雁西當初想要複活謝蘭舟,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氣不過臾央的所作所為,還是因為謝蘭舟和自己前世的因緣,又或者是因為蕭渝瀾。
反正她說不清楚,不過她的腦子裏比誰都要清楚,如果謝蘭舟真的和這女媧後人有感情羈絆,女媧後人也願意複活謝蘭舟的話,那麽她提出讓謝蘭舟留下來的要求。
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
而自己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女媧後人呢?她隻不過是將謝蘭舟的殘魂送過來罷了。
不過心裏為什麽覺得有些悶?宋雁西試著沉下心,不想再聽到小塔和女媧樹的聲音,索性閉了五感,養神閉目。
隻是她剛才拿起的開天劍,還握在手中。本來以為關閉了五感,是沒有任何感覺的。
可偏偏在她關閉五感之後,那特別熟悉的感覺又順著開天劍傳到自己的手心,然後直達腦中,一頁一頁的畫麵出現在她的眼前。
明明很陌生,可是看著又分明很熟悉。
都是她和謝蘭舟的過往。
不過她更好奇的是,她如何認識謝蘭舟的?還有她本身又是什麽身份?為什麽在那個時候,臾央也不能拿自己如何呢?
可是這開天劍中,並沒有這段畫麵,隻有她初認識謝蘭舟的時候。
她下意識地就想拒絕看這段回憶。現在就很好,她對謝蘭舟沒有任何的感情,如果即便他真的留在了這苗疆,自己可能不會有半點難過和不舍。
可是如果看過這段記憶後,興許就不一樣。
所以她是拒絕的,下意識就想鬆開這開天劍。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住了一般,她全力掙紮著,正要拿出符之際,發現自己的手不見了。
四周皆是冷颼颼的風,天空很暗,沿街的燈火卻是通明,她的前麵跟後麵,都是一群燈籠鬼,一個個發出詭異的桀桀笑聲,飛快地在街上亂竄著。
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它們的腳步。
然後很快,宋雁西就發現自己好像也是燈籠鬼,而且在此之前,跟它們一樣,好像跑得也挺歡快的。
所以她此刻反應了過來,立即停下,找一處房門緊閉的屋簷下歇氣。
一麵查看此處到底是什麽地方?
她好像是被開天劍吸進了某一個空間。
空氣裏充斥著陣陣濃煙,漫天都飛舞著紙錢,她下意識地以為,莫非是到了地獄?
可是地麵,她即便是現在是一隻燈籠,但也是有影子的。
倒是前麵那些鬼燈籠,不留影子。
它們是真的鬼。
而且自己所掛著的這房屋裏,也是有活人的。
所以這裏不是地獄,而是一座活人所在的城池。
宋雁西除了想到和地獄大門相連的豐都鬼城之外,想不到哪裏還能有這樣一座陰氣森森的城池。
而就在這時候,鬼燈籠們忽然調轉方向,朝著自己這裏飛過來,嘴裏烏拉烏拉地不知道慘叫什麽,很是慌張驚恐。
或者確切地說,它們應該是在逃命,而不是單純地調轉方向繼續玩耍。
果然,就在這時候,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轉角的巷子裏傳過來,“都給我站住。”
不得不去承認,這聲音很好聽,猶如美玉互擊,清澈又迷人。
她下意識地扭過身子看過去,隻見來人果然是謝蘭舟。
不同於自己所見到的那縷殘魂落魄虛弱,此刻的他一身翩翩白衣,在這樣陰暗詭異的城池裏,並沒有給人覺得會更加陰鬱恐怖,反而白得猶如白晝裏的一縷光,那樣明亮耀眼,給人的感覺就是無限的生機蓬發。
便是宋雁西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謝蘭舟的確是玉樹蘭芝的俊雅公子。他麵上含著笑,步伐間滿是灑脫快意:“你們這些搗蛋鬼,三更還沒到,誰讓你們就出來嚇人了?”
說著,長袖一攬,瞬間就將那些燈籠鬼給收起來了。
然後瀟灑落地。
就在宋雁西以為他要離開之際,他忽然轉過頭,腳下輕點,朝著自己的方向飛了過來,一手拿著扇子背在身後,一手摘下掛在門頭上的自己。
“居然還漏了你,藏得挺好嘛。”說著,就要將宋雁西也收起來。
宋雁西嚇了一跳,心說她不是鬼燈籠,條件反射地掙紮起來,更何況這謝蘭舟揪著自己的頭發了,疼死她了。
不想她這一掙紮,謝蘭舟看到了她燈籠上的花樣,甚是覺得新奇,將化作燈籠的宋雁西提到眼前,把扇子別在腰間,然後伸手朝著那別致的花上探了過去。
宋雁西此刻雖然是燈籠,但是她能感覺到謝蘭舟的手此刻就撫在自己的臉頰上,又驚又怒,忍不住脫口罵了一句:“放肆!”
她這一罵,謝蘭舟似被她嚇著了一下,“你是人?”
他這句話就好像是解除禁製的咒語一般,宋雁西幾乎是瞬間就恢複了人形。
她隻覺得有些冷颼颼的,以為多半是因為這是在豐都鬼城夜間的緣故,還沒怎麽留意,隻是下意識地抬起手來,想要拍開謝蘭舟捧著自己臉頰的手。
然後看到了自己光溜溜的手臂,自然也就看到了身無寸縷的自己。
“啊!”她原本預計拍開謝蘭舟捧著自己臉頰的手,現在則一巴掌呼在他臉上,又羞又怒:“混賬東西!”
謝蘭舟平白無故白打了一巴掌,還被滿臉憤怒的她責罵,等他反應過來時候,宋雁西已經蹲在地上了,鴉青色的長發幾乎將她抱成一團的身子擋去了大半。
但光滑渾圓的肩和修長白皙的雙腿,幾乎都暴露在他的視野中。
他多半也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突發情況,但是反應也夠快,立即脫下自己的袍子,將宋雁西給罩上,一麵回過頭來,“姑娘,在下絕非有意冒犯。”
不過這個時候的宋雁西也沒顧得上怪他,拉著謝蘭舟寬大的外袍往身上裹著,便往隱蔽的巷子裏跑去。
她此時此刻隻想將那開天劍砸了。
不管開天劍是怎麽把她弄到這裏來的,但是讓她以這樣的情況出現在謝蘭舟麵前……實在是……
不過,眼下先找件衣服穿上,再想辦法從這裏出去。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裏要麽就是謝蘭舟的記憶,要麽就是開天劍自己儲存的。
這劍絕對有病!
可是這街道巷子裏,每家每戶都門窗緊閉,自己去敲門,又是披著頭發一身白衣,隻怕多半會被當作鬼了。
正當她發愁之際,忽然聽到頭頂傳來一個聲音,“姑娘?”
是謝蘭舟!
宋雁西仰頭往上看,隻見他背對著自己,然後扔下一個包袱。
“我找了一套衣裳,你看看能不能穿。”
宋雁西見他還算得上是個君子,拿了包袱立即打開,但是這些花花綠綠的是什麽鬼?不過現在也顧不上了,現穿上再說。
那是一套媒婆的大紅色衣裙,肥大不合身就算了,這大紅麵上,還繡著團花綠葉,要有多醜就有多醜。
但好歹能遮肉。
先勉強湊合著,找路出去收拾那開天劍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然而她才走出巷子,就發現謝蘭舟負手站在那裏,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頭來,看到宋雁西這副模樣,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表情尤為怪異,“中元節到了,城裏都是些妖魔鬼怪,姑娘被人戲弄,化為燈籠鬼,隻怕不是這城中人吧?”
廢話,她當然不是這豐都城裏的人。
“那姑娘可要離開?正好在下也要出城去。”
宋雁西想拒絕的,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和謝蘭舟同行,尤其是想到剛才自己就這樣出現在他的懷裏,她也是要臉的好吧?
但是,現在的她如凡人沒有什麽區別,想要靠自己離開豐都鬼城,有些太勉強。
而且她懷疑,如果自己出這豐都鬼城,沒準就能從這裏出去,回到現實呢。
於是便點頭答應,“多謝。”然後跟個偷穿胖老太太衣裳的小丫頭片子一般,跟在那風度翩翩氣質絕佳的謝蘭舟身後。
街道上除了這漫天飛舞的紙錢之外,空無一人,甚至是連鬼怪都沒有一隻。
這樣她和謝蘭舟一前一後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氣氛尤為奇怪。
那謝蘭舟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寂,“姑娘為何到此?”
“我也不知道。”這的確是實話。
但是謝蘭舟大約以為她是為自己剛才的無意冒犯而生氣,所以並未在意。又一陣沉默,謝蘭舟又問:“姑娘叫什麽名字?”
“單姓宋,名雁西,大雁往西的雁西。”宋雁西有些不耐煩地回著,看著這街頭被人隨便置放的紙馬和轎子,心說這謝蘭舟是瞎的麽?沒看到自己光著腳走了這麽半天?他就不想想把這馬點一下眼睛,讓自己乘著出城去?
就他這樣的老直男,自己上輩子是怎麽對他動心的?
還為了他命都丟了。
越想越氣,也就沒去留意這腳下,所以就被那燒剩下的紙牛馬殘骸絆倒,結結實實地朝著前麵的謝蘭舟撞過去。
她約莫自己這鼻子撞在他後背上,估摸得骨折。
已經做好了鼻子見血的準備,沒想到這千鈞一發之際,謝蘭舟忽然轉過身來了。
他雖然快速地伸手將宋雁西扶住,但是基於慣性,宋雁西還是撞在他的胸膛上了。
沒比後背好多少,眼淚花頓時就忍不住從明媚的大眼睛裏流了出來。
雙手捂住鼻子,險些疼得哭出聲來。
謝蘭舟大抵也沒想到自己會把她撞成這樣,有些手足無措,“宋姑娘,在下並非有意,你,你沒事吧?”
一麵壯著膽子想要看看宋雁西鼻子。
宋雁西鬆開手,果然流鼻血了。
而流血的,也不隻是她這小瑤鼻,還有那雙小巧玲瓏的玉足,也被紙屋殘骸的竹簽給劃傷了。
宋雁西覺得此刻的自己,比穿到章家時候還要憋屈可憐。
等她反應過來,謝蘭舟已經給她綁好了腳上劃傷的地方,鼻血也停止沒再繼續流了。
“馬上三更了,我們得快些出城。”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
宋雁西正是莫名其妙時,忽然覺得自己腳下虛空,臉已經貼在他帶著暖意的胸膛前了。
耳邊,是謝蘭舟比她還有窘迫的聲音,“宋姑娘,冒犯了。”
被抱著走,怎麽說也比自己光著腳踩在地上舒坦,更何況比起剛才自己剛化為人形的時候,這算什麽冒犯?
於是她就脫口回了一句,“不冒犯。”
這回答簡直就不符合常理,以至於謝蘭舟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宋姑娘說話,真有趣。”
有趣個鬼啊!她隻想讓謝蘭舟趕緊加足馬力跑起來,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終於,就在這三更梆子即將敲響之際,他們踏出這豐都鬼城的城門了。
隨後,耳邊響起了三更梆子的聲音,宋雁西回過頭,隻見著原本空曠清冷的街道上,瞬間變得熱鬧無比,無數的妖魔鬼怪穿行其中。
她回過頭,剛想跟謝蘭舟說可以放自己下來,忽然聽得耳邊有人喊,“小姐,女媧後人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是女媧樹的聲音。
瞬間宋雁西隻覺得周身一片漆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來了,小塔和女媧樹正緊張地看著自己問,“要不要先將謝公子收起來?”
宋雁西瞥了一眼水晶棺裏謝蘭舟的殘魂,腦子裏一下閃過方才在豐都鬼城發生的一幕幕,“收起來快收起來。”她現在沒辦法直視謝蘭舟了。
還有手中這開天劍,她一並扔給女媧樹,腦子裏卻沒想什麽女媧後人,而是在琢磨著,如何把這劍給融了。
不然自己和謝蘭舟這認識的尷尬場麵,不是一直都存在?
小塔見著宋雁西坐在那裏發神,有些心焦,“姐姐,你真的一點都不當心,女媧後人把謝公子留下麽?謝公子可就是蕭哥哥呢,你就不想蕭哥哥陪在你身邊那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你不能把他就這樣丟這大山裏。”到時候誰給自己零花錢?
聽到她的話,宋雁西回過神來,忍不住想起蕭渝瀾陪在身邊的時候,真的是事無巨細樣樣能打理好,又體貼又溫柔。
而謝蘭舟是個什麽玩意兒?第一次見麵就一臉無辜地占了自己的便宜不說,還讓自己光著腳在地上走。
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麽反差這樣大?
一麵回著小塔,“你們想太多了,女媧後人能不能複活他還是另一碼事情呢。”想那麽遠幹嘛?
不提也就罷了,這一提不免是讓女媧樹有些擔心起來,“是啊,不知當初天罰降下的時候,她們有沒有受到影響。”如果也受到天罰的影響了,那隻怕能力必然是大大削減。
小塔聽到宋雁西的話,一臉恍然大悟道:“姐姐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女媧後人不見得能救活謝公子,所以你才一點都不擔心,她會讓謝公子留下?”
宋雁西倒沒有想到這個。
不過現在她巴不得謝蘭舟留下,這樣以後就不會見麵了,免去尷尬。
要是自己不知道第一次見麵是怎樣的情形也就算了,現在都知道了,感覺怪怪的。
反正這短時間裏她是不可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和謝蘭舟正常相處的。起身朝著樹屋外探過去,女媧後人這速度還真是快得離譜。
當即起身從樹屋上跳到旁邊的樹枝上,示意女媧樹,“你先藏起來吧。”到底是放人家的血培育出來的種子,人家哪裏能不記恨?
小塔也急忙離開樹屋,女媧樹立即收起枝條,變回那小小的手鐲,回到宋雁西的手上。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便能清楚地聽到林間傳來的腳步聲了。
很快,就像是一陣肅風一般迅速刮過。
不過她似乎也察覺到了宋雁西和小塔,忽然停了下來,調轉方向,朝著她們這裏跑來。
眨眼間,宋雁西便看到一個穿著百褶短裙的苗家少女朝自己所在的大樹上方向躍過來。
不過她並沒有太過靠近宋雁西和小塔,而是離她們差不多兩丈遠的距離停下來,滿臉防備地打量著二人,“你們是什麽人?”
這個時候離天亮最起碼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而現在所在的位置並非是這烏蒙十萬大山的外圍。
這也就意味著,她們倆在這烏蒙十萬大山裏待了一晚上,甚至可能一天幾天。
兩人卻是完好無損,不但沒有受到蛇蟲鼠蟻的攻擊,甚至這濃鬱的瘴氣都沒有影響到她們倆。
由此可見,她倆並非尋常人。
更何況一大小兩個姑娘家。
所以青烏滿臉的戒備地打量著她們倆。
“你是女媧後人?”宋雁西一樣在打量青烏,發現她比自己預計的狀態似乎要好一些,可見是能複活謝蘭舟的。
隻是她這麽快的時間就找過來,那對謝蘭舟的感情著實是不一般啊。
顯然,青烏已經多年沒有聽到有人這樣稱呼自己了,臉色倏然巨變,身後的樹枝上瞬間就纏滿了蛇群,眼珠子在夜色裏散發出陣陣紫芒:“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宋雁西看到了忽然出現的蛇群,有些覺得這女媧後人是不是太單純了,按照常規她不是該狡辯自己不是,最起碼也要裝著無知,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吧?
就她這樣直接暴露身份,要是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專門為了捉她的邪門歪道,她豈不是沒命了?
眾所皆知,女媧後人雖然有著強大的愈合能力,甚至可以複活一切生靈,但是她們沒有半點自保能力。
好在她們還有一項天賦異稟,便是隨意隱藏自己的身份,像是普通人一樣在人間生活。
這樣的話,如果不是她們主動現身,是很難找到她們的。
所以即便是女媧樹身體裏有些女媧後人的血液,但是也沒有感應到她們的存在。
而這將近兩千年都沒有她們的任何消息,現在整個玄門中,已經認定為女媧後人根本就不存在。
即便是宋雁西,如果不是泰山府君提起的話,自己也不知曉。
所以再來這裏的路上,也不是很確定能不能找到。
此刻麵對青烏的質問,宋雁西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認識謝蘭舟麽?”
幾乎是她在提到謝蘭舟的名字時,青烏的表情就變了。然後沒再理會宋雁西和小塔,而是心急如焚地朝著這四周環視搜索,一麵大喊,“謝蘭舟?你在哪裏,你出來見我啊!”她就知道,她的感覺怎麽會錯呢?
當然,以謝蘭舟現在這個狀態,自然是無法答應她。
所以得不到回應的青烏繼續大喊,一邊喊一邊楚楚可憐地質問著:“你不是說後會有期麽?我等了你將近兩千年,你出來見我啊!”青烏喊著喊著,久不見謝蘭舟現身,絕望地抱著膝蓋哭起來。
一時倒忘記防備宋雁西和小塔了。
宋雁西和小塔見著這一幕,很難不將謝蘭舟定義為渣男。
他怎麽能忍心讓這樣一個嬌俏的小姑娘等了他將近兩千年呢?這讓宋雁西也有些動搖了,到底還要不要複活謝蘭舟?
如果自己將謝蘭舟的殘魂拿出來,依照這小姑娘對他的感情,肯定二話不說就會複活他。
是這樣一來,還不曉得她要養多少年才能恢複過來呢!
對這小姑娘而言,複活謝蘭舟到底值不值得?謝蘭舟認識她在前,後麵還和自己的前世成了親,卻沒有來找這小姑娘……
由此可見,小姑娘就算是複活了謝蘭舟,可能是得不到一點回應的。
“姐姐,怎麽辦?”小塔看著那哭得傷心欲絕的青烏,一時也沒了蕭哥哥即將複活的歡喜了。
然而幾乎是她話音才落,忽然那青烏一下站起身來,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滿目含恨地看著宋雁西和小塔,“是你們用謝公子的東西,引我前來的,對不對?”謝公子根本就沒有來。
這話,應該猜對了一半吧。
宋雁西是直接拿謝蘭舟做誘餌引她過來的。
隻是沒等宋雁西回話,青烏就忽然朝宋雁西出手,一邊動手一邊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念叨著:“誰也不許靠近謝公子,除了我!謝公子是屬於我的!誰準許你們動謝公子的東西了?”
她這前後變化反差太大了,宋雁西和小塔都被她這忽然的攻擊驚得措手不及。
兩人各朝一邊躲開,猶豫著要不要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