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烙鐵頭(下)
大黑狗在前面撒丫子跑,盤二狗緊跟著。走在後面的盤師公拿一對三角眼瞄老三。
「我要他教我下套逮野兔。」老三解釋。
「是叫他來幫你背巴戟,是吧?」盤師公一眼就看穿了。
浪畔湖曾是HN海拔最高、面積最大的高山濕地,據稱有八百畝水面,曾經水草豐美,許多珍稀動物在此棲息和繁衍。如今,這裡已是一片乾涸的荒地,蓄水的大壩不知何時被毀,湖中僅剩的一窪淺水供幾隻野鴨嘻戲。
一路上,盤師公嘮嘮叨叨,教老三認識所見到的每一種草木,了解其藥性、掌握其功用、熟悉其用法,說得唾沫四飛,老三一個勁點頭,也不知記下多少。
穿過坑坑窪窪的浪畔湖,到了山坡上,盤師公說歇歇吧,找了個樹蔭下蹲下,從腰上扯出煙桿,悉悉索索往煙嘴裡塞上煙絲,點了火吧嗒吧嗒地吸。
「阿公,您喝口水!」老三從背上卸下背簍,拿出水壺捧上。
盤師公搖搖手,「不喝了。」
老三複又將水壺放進背簍里,從懷裡掏出扁酒壺,擰開蓋子抿了口酒,然後,把酒壺遞給盤二狗。
盤二狗搖頭,邊掏瓶礦泉水喝邊對老三擠眉弄眼。老三鬧半天才明白是要他去林子里,便借口撒尿鑽旁邊的林子里了,盤二狗跟著去了。
進到林子里,老三問:「盤二狗,這裡很多野獸吧?」
盤二狗說,「以前,這裡是一大片湖,旁邊很多小溪,大部分的小青龍都藏在這裡。幾百年以前,有個李將軍帶了十萬兵進莽山,他們大多是北方人,對蛇又怕又討厭,所以,大肆捕殺蛇,許多小青龍都被捕殺了,於是,跟莽山瑤人的仇越結越深……」
小青龍是瑤族的圖騰,是瑤民的禁忌。踐踏瑤族圖騰的後果相當嚴重。那是一場不休不止的對抗,李自成的十萬大軍由此內外交困,直至分崩離析。老三對莽山的歷史越來越感興趣了。
蛇是遠古最初的圖騰。上世紀六十年代在XJ吐魯番附近發現的古高昌王國墓群中,出土了二、三十幅伏羲女媧交尾圖:在深藍色的天宇背景下,畫中的伏羲女媧身穿淡藍色的上衣,兩人同穿一條白色黑紋短裙,蛇形的下體交合在一起,他們互相摟抱,雙目平靜而含情地對視著,腰下的蛇身呈雙螺旋狀緊緊纏繞著。菊花狀的太陽高照頭頂,月亮包涵在他們的尾部,眾星組成美麗的圖案環繞著他們。
盤二狗帶他找到一種叫牛卵坨的野果。看到樹上纏繞彎彎曲曲的木藤,下垂一個個金黃的牛卵坨,老三興奮極了,攀上樹去摘。牛卵坨果肉是半透明的,肉質細嫩,多汁,味道好極了。據說常吃這玩意能延緩衰老,面色紅潤生輝。
老三摘了半簍牛卵坨回來,問盤師公是不是他從前吃過很多,所以才返老還童。盤師公聽了,順手撈起竹煙桿,要不是他躲得快,頭上准一個大包。
盤師公習慣了敲打老三,反正青腫也好,流血也罷,差不多了,他便畫碗水念幾句咒,立時好了,也不當心醫藥費什麼的。老三恨得直咬牙,幾次想反出莽山,不做這記名弟子了。
老三邊走邊念叨說:「馬善被人騎,人善——」直覺背上一陣寒氣,急把後面的話吞到肚子里,改念湯頭歌,「四君子湯中和義參術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陳名六君祛痰補氣陽虛餌……」
休息了一陣子,他們繼續走,爬到龍頭坑。
龍頭坑是莽山最後的處女地,山高谷深,人跡罕見。在亂蓬蓬的灌木叢里,他們除了采一些生肌止血千層塔,其餘都是采巴戟。滿滿的兩背簍。
回來的路上他們遇上了幾撥捕蛇人,這些人帶著專業工具,貌似老手。
捕蛇的手法有很多,有壓頸法,套索法,釣蛇法,挖洞法、煙熏法等等。還有新手用雲香精配雄黃擦手,然後向蛇身噴洒,等蛇發軟乏力后再動手。盤二狗去跟那些人攀談,看抓的大多是銀環蛇、絞花林蛇和菜花蛇,問有沒有莽山烙鐵頭,那些人支支吾吾說,烙鐵頭很難找,而且其毒無比,解毒藥一般配不出,他們不敢惹。
《山海經>記載:南方人吃巴蛇,可免「心腹之患」,是為驅除疾病的餓。在南方,蛇饌與魚翅、燕窩齊名。
最後,盤二狗還是在一撥捕蛇人當中,找到一條蟒蛇烙鐵頭,足有兩米長,軀體多處受傷,最嚴重的是尾部,差不多有三寸的皮都沒了,露出白裡帶紅的肌肉,奄奄一息。
見到那條莽山烙鐵頭的樣子,盤師公的臉頓時沉了下來,那對三角眼射出寒光。
那撥捕蛇的有三個人,看到盤師公瑟瑟發抖,汗如雨下,他們顯然認識盤師公。
盤師公掃視他們一眼,凌空在他們每個人手臂上點了一下,「如果你們以後再冒犯小青龍,每晚都會手痛一個時辰,無葯可治,直到死。」
那三人面如土色,紛紛發誓:
「我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再不碰莽山烙鐵頭了!」
「不敢了!」
盤師公嘴縫裡迸出一個字:滾!
那三人如獲大赦般奪路而去,慌慌張張中其中一個還摔了個狗吃屎。
擱在地上的烙鐵頭吃力地昂著頭,警惕地左右搖晃,三角形的頭上那對眼睛閃著綠瑩瑩的光,行動卻大打折扣。
盤師公伸手在它頭后輕輕一拍,烙鐵頭乖乖把頭縮回去盤著。盤師公叫老三去采些帶果的白狗腸葉來。
白狗腸是一種小灌木,葉片長橢圓形,枝上結一串串的小紫果。生長在平地、山坡和溪邊。
約莫二十來分鐘,老三就折了幾枝帶果的白狗腸回來。盤師公把筷子頭般大的紫色果捏爛,將汁液滴在烙鐵頭破皮處,再用白狗腸葉將患處包紮好。最後,將蛇捧到老三的背簍里。
「我背?」老三心有抵觸。
「難道要我背?」盤師公冷冰冰地反問。
老三口是心非地說:「哪能讓您老背。我,我背。」心想,你喜歡背那再好不過了。伸手去提背簍時,不放心地問,「它會不會咬我?」
他想起電視里的鏡頭便不寒而慄:一名印度行者奏著笛,笛聲尖細而高亢,一條眼鏡蛇有節奏地翩翩起舞,在行者的手臂上纏繞著,扁扁的蛇頭直立著向行者張開毒牙……
「小青龍有靈性,能分出好歹。」盤師公冷眼看他。
「哦。」老三拿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看盤二狗,那廝卻視而不見。
盤師公大步流星往前走,盤二狗幸災樂禍沖老三笑。
老三問:「盤師公剛才是給他們點穴了吧?」
「是的。」盤二狗驕傲地說。
「這三個人以後豈不是很悲催?」老三動了惻隱之心。
「他們以後不去抓小青龍就沒事,要是死性不改,哼哼!」盤二狗面色一凜,「你去莽山自然博物館看過那兩條烙鐵頭嗎?」
「看過,據說是鎮館之寶。早幾年有人盜走一條,後來破案找回來了。」
「哼,找回來了?那是哄鬼的。」盤二狗冷哼道,「原來那條早走私去了美國,賣了一百萬美元。」
「啊!」老三明白了。盜走的那條莽山烙鐵頭找不回了,只得另抓一條充數交差。
「那小偷得了三萬塊錢,可惜沒命花,被五雷咒打死了。」盤二狗冷冷地說。
老三不寒而慄。五雷咒這種法術一般輕易不施用,非罪大惡極、非血海深仇莫為。
「小青龍已經賣了,人家逼他又去抓了一條充數。要不然,二師伯也不會下密咒。」盤二狗解釋說。
一個人做一件壞事並不難,難得是接二連三就做不遭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