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這話一出, 屋裏的兩個人全都愣住了。
齊信川趕緊看了一眼童珊珊,童珊珊對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比他更驚訝。
齊信川趕緊追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童建國對你做了什麽嗎?你們不是剛剛結婚嗎?這都沒滿一個月呢!”
齊信川也是剛結婚的人, 雖然他跟童珊珊還沒有成為真夫妻, 但在他看來,新婚燕爾的人, 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剛結婚就過不下去了啊。
何況齊香菱跟童建國還有幾年的戀愛基礎, 他們倆是有感情的啊。
“說出來你們可能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因為說來說去都是一些小事情,可小事情堆在一起,我真的一天都過不下去了。”齊香菱的眼淚珠子嘩嘩往下淌,看上去委屈極了,“那個童家, 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哥, 求你幫我……”
童家不是人待的地方, 這一點,童珊珊深表讚同, 但這個劇情, 原來的小說裏並沒有出現啊。
雖然他們這些人其實都是配角, 正經的主角現在正在公社的知青點裏受苦受難,可童珊珊還是記得童建國跟齊香菱在小說裏生了三個孩子呢,壓根就沒有離婚這碼事。
齊信川把桌前的椅子拉出來, 然後輕聲說:“你先坐下,坐下慢慢說,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以前一直跟我說, 你很喜歡童建國, 跟他是有感情的, 你一定要嫁給他。所以才會頂著家裏的反對,拖了兩年多,一直等到今年你們才可以結婚。你們明明就是有感情的,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過不下去了?是不是童建國欺負你了?他有沒有對你動手?”
紅星公社這些年雖然一直強調婦女能頂半邊天,但不少村民家裏還是會出現丈夫動手打人的情況。
有些女同誌能還手,有些性子軟的,就不知道還手,隻能默默受委屈,所以齊信川才會往這個上麵猜。
要不然,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齊香菱之前那麽愛童建國,這才結婚沒多久就想離婚了。
齊香菱的眼淚珠子又滾落了下來,她看了一眼童珊珊,說:“三嫂,你是在那個家裏長大的,你應該知道那個家是什麽樣子的……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三哥說清楚這些事,總之,就是每一天我都很想哭,每一天我都覺得過不下去了……”
童珊珊點點頭,說:“你的公公婆婆確實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特別是你的婆婆,她是一個非常重男輕女的人,而且非常不講理。她整個人活著就是為了幫她的兒子爭取一切利益,比如讓她的兒子多吃幾口,讓她的兒子娶到想娶的媳婦兒,讓她的兒子多生幾個孩子。”
“是的,三嫂你說的沒錯,我自從嫁進去了之後,那個家就沒有把我當人看過。我每天天不亮就要第一個起床做飯,要是稍微起來晚一點,你媽就會罵人。她可以一口氣罵一個小時,一直罵到我們出去掙工分了為止。除了做飯,我還得洗一家子人的衣服,連……連建國爸爸的內衣也要丟給我洗!我在家都沒有做過這種事,我真的不好意思說這些……她還逼著我必須做滿工分,要是哪一天掙的工分少一點,回家又是一頓罵,一直罵到天黑了都不會停下來。就算是這樣,我都能忍,畢竟童家窮,我結婚之前也做好心理準備了,知道以後肯定是要吃苦的。可我受不了的,是我每天都吃不飽飯……每一天……咱們村根本沒有窮成那樣啊!”齊香菱捂著臉無聲地抽泣起來,她的身體一直在抽搐著發抖,可見是真的非常難過。
齊信川的麵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他強壓著怒氣道:“紅星公社這幾年的收成一直很好,咱們村裏依山傍水,要山貨有山貨,要野菜有野菜,糧食夠吃,家家都有自留地,實在是青黃不接沒有糧食,這個季節吃野菜糊糊也能喂飽一家子啊!童家為什麽會吃不飽?珊珊,你在家裏的時候也吃不飽飯嗎?”
童珊珊說:“在童家,隻有童建國跟他爸爸才能每天吃飽飯,其次是童建國的媽媽可以吃個□□分飽,剩下兩個女孩子,一直都是吃不飽飯的。童晶晶都十五歲了,個子還是那麽矮,就是因為營養不良造成的。”
齊信川驚呆了,他看著童珊珊那張漂亮的小臉蛋,道:“所以你才會這麽瘦?”
“是的,在家的時候,吃不飽飯是常事,因為童建國的母親覺得女孩子不用吃飽,反正遲早要嫁出去是別人的人,就不用在家裏浪費糧食了。不過我在家的時候,有時候餓得難受了,也會跟他們大吵大鬧,然後搶吃的。童晶晶太老實了,比我挨餓的次數多。”童珊珊說。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在童家那種家庭,童晶晶這種不會哭不會鬧的孩子就會多受一點苦。
齊香菱擦了擦眼淚,輕聲說:“三嫂說的這些話,我都聽建國的媽媽說過,她一直說我是個女人不需要吃太飽,吃太飽了就幹不動活兒。可我天天吃不飽飯,還要幹那麽多活兒,我每天夜裏都餓得睡不著覺,我已經快要瘋了!哥,求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
“你在家裏吃不飽飯,那童建國不管你嗎?”齊信川憤怒地問道。
齊香菱還沒說話,童珊珊就說:“要是童建國管她,你覺得她還會餓成這樣嗎?她還會傷心成這樣嗎?她還會想離婚嗎?肯定是因為童建國壓根就不管她吃不吃得飽,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
齊信川驚呆了,他瞪大眼睛看著童珊珊,然後小聲說:“可他跟香菱是有感情的,一個男人,怎麽會這麽對待自己喜歡的人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得去問童建國本人。反正吧,我跟童晶晶都是童建國的妹妹,可這個大哥從來也沒有管過我們倆餓不餓肚子,他每次隻管自己吃飽就行。”童珊珊說:“他二十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當然不會考慮妻子能不能吃飽,他隻會覺得女人吃不飽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家裏的兩個妹妹天天都吃不飽啊。”
齊信川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齊香菱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哥,是我錯了,我以為每個男人都跟你和大哥二哥一樣,有責任心,有擔當,還會心疼媳婦兒。”
“如果他覺得女人吃不飽飯是應該的,那他就應該去找別人結婚!你從小在家裏就沒有餓過肚子,他就沒想過你會忍受不了嗎?”齊信川沉聲問道。
齊香菱苦笑了一下,道:“他大概是覺得我已經嫁過去了,不管我在家裏怎麽嬌慣,現在去了他們家,就得守他們家的規矩,反正我也翻不出去了。現在想一想,處對象的時候他對我好,應該都是圖我們家條件好。我嫁過去的時候,帶了八十塊錢,還有新臉盆、新痰盂、新水瓶什麽的嫁妝,以他的條件,他不可能找到嫁妝比我多的姑娘了。我當時真是瞎了眼,爸媽那麽反對我們,我怎麽就是看不清呢?”
屋子裏沉默了一會兒,童珊珊說:“現在看清了也不晚。”
齊香菱看了一眼童珊珊,低聲說:“以前,童建國總說你不好,現在看來,三嫂你才是那個好的。”
這一次,童珊珊沒說話,畢竟她都換人了,原來那個童珊珊咋樣,她也懶得評價。
好一會兒,齊信川說:“香菱,離婚不是小事,你才剛剛結婚,如果現在離婚,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幫你做主的。”
齊香菱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隻是想先跟三哥你通個氣。這個婚,我是一定要離的,但是我也不知道爸媽他們的態度……”
“吃飯的時候,我聽媽說,你自從回門那天回過一次家,之後就沒有回來過了。你在那邊受苦,為什麽不回來找家裏人給你撐腰呢?”齊信川低聲問道:“如果知道你吃不飽飯,爸媽一定不會不管你的啊。”
“因為我覺得羞恥,當初全家人都反對我嫁給童建國,我偏不聽家裏人的勸,一定要嫁給他,而且一等就是兩年,還讓三哥你幫忙換婚才能嫁給他。我知道自己瞎了眼,所以我怎麽好意思回來求助呢?”
“那你跟童建國,已經沒有一點感情了嗎?”
齊香菱愣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什麽,我隻知道我太苦了,我太餓了,我想回家,我想離開那裏……我想家……”
“你的這些想法,有跟童建國溝通過嗎?”童珊珊說:“他知道你想離婚了嗎?”
“沒有,我什麽都沒有跟他說過,我在童家,已經從早到晚都不說話了,跟他也沒有話說。”齊香菱道:“我不想跟他說話,自從我第一次跟他說‘我很餓’,他卻說‘餓著餓著就習慣了’……從那之後,我就沒有跟他說過任何心裏的想法了。我又不是傻子,他這樣的人,就算我說得再多,他也不會當回事的。”
這句話說完,童珊珊跟齊信川都沉默了下來。
自己媳婦兒餓著肚子跟他訴苦,他居然可以說出餓著餓著就習慣了的話,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混賬的男人呢?
如果換了齊信川,他一定是自己餓著肚子,也會讓童珊珊吃飽的,哪怕是之前倆人還沒處對象的時候,齊信川都是以童珊珊和齊小滿為優先去照顧他們的。
而且,一個大男人,媳婦兒吃不飽飯,他不會覺得丟人嗎?居然好意思跟新婚妻子說餓著餓著就習慣了,他怎麽敢的?
良久,童珊珊說:“我覺得,這個婚,確實可以離。但是,難度也很大。”
這個年月,省城離婚的人都很少,何況偏遠的鄉下呢?
如果齊香菱真的要離婚,那就是整個紅星公社的頭一遭了,到時候何止是軒然大波?怕是大隊長都要找他們談話的。
齊香菱趕緊看向齊信川,說:“三哥,你是怎麽想的?”
“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離了婚以後,你打算怎麽辦?”齊信川低聲道:“爸媽應該會讓你重新回家的,但你確定自己能受得住村裏的那些閑言碎語嗎?就算是我們大院兒,離婚的人也會被議論很久很久。”
齊香菱咬咬牙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但我真的不想再跟童建國過下去了!他的心裏完全沒有我,他隻愛他自己!”
因為身上還穿著棉襖,所以看起來可能並不太明顯,可隻要仔細觀察一下齊香菱的臉蛋,就會發現她真的瘦了很多,下頜線非常清晰,連臉頰都凹陷了進去,根本就不是新嫁娘該有的樣子。
反觀童珊珊,雖然她現在也很瘦,但已經比剛結婚那天要好多了,她的臉頰稍微豐潤了一些,麵色也更好了,而且因為每天高高興興的,所以她的神態也很快樂,整個人看上去神采飛揚,跟齊香菱比起來實在是差距太大了。
都說結婚以後過得好不好是寫在臉上的,看來這句話還真是沒有說錯。
齊信川在屋子裏轉了幾圈,道:“香菱,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支持你離婚。隻是這件事,不能這麽草率,我們得先跟爸媽說,之後再跟哥嫂說。”
年代不同,這會兒的結婚離婚都是一整個家庭的事情,所以必須跟家裏每個人商量好。
“我知道的,而且我也清楚離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畢竟我才結婚一個月,現在就離婚,大家都會覺得我瘋了,我隻是想先得到三哥你的支持。隻要有你支持我,我就會有底氣一些的。”
“那你現在想怎麽做?”齊信川說。
“在全家都同意我離婚之前,我隻能待在童家。”齊香菱苦笑了一下,眼眶又紅了。
童珊珊說話了,她說:“你別那麽傻呀,我知道你被家裏養的很好,所以不知道爭搶,但你也不能便宜了童建國和他的父母啊。”
齊香菱愣了一下:“三嫂,你說的這些我沒聽懂。”
“很簡單的事情啊,你是家裏負責做飯的那個人啊,你就不要跟他們講客氣,每頓吃飯的時候,你先把自己吃的東西裝滿,如果你婆婆要罵,你就當她在放屁。如果她想搶奪你的飯碗,你就說:‘我快餓死了,你要是再讓我吃不飽,我就回家讓我大哥二哥來揍童建國!’”童珊珊低聲說:“你婆婆最心疼的就是她的寶貝兒子了,隻要你說找人去揍他,她肯定就會害怕了。”
“這樣真的能行嗎?”齊香菱微微有些猶豫,“我大哥二哥不太可能會為了這種事過去幫我揍人的。”
“但是你婆婆不知道啊,你隻要嚇唬住她就行了。要是童建國也不站在你這邊,你還可以抬出齊信川來。隻要你說一聲,齊信川是一定會去幫你揍人的,這一點,你總能相信吧?”
齊香菱這才反應了過來:“三嫂的意思是,我回去以後,事事都可以嚇唬他們。”
“當然啊,你娘家就在村裏,你還有三個哥哥!這麽好用的籌碼你怎麽不知道用啊?”
齊香菱愣愣地看著童珊珊,過了好一會兒,她說:“那三嫂跟我三哥生活的時候,又是用什麽去嚇唬他的呢?”
童珊珊說:“齊信川是個很好的人,他不需要我去嚇唬他,他從結婚第一天就對我很好。”
“那我果然是嫁錯人了……”齊香菱垂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無聲流淚,“有時候想想真的挺沒意思的,結婚前,我以為他會好好照顧我一輩子,可是沒想到,結婚後,我連吃個飯都要靠嚇唬才能……”
“現在就別想這些感情上的東西了 ,你跟他講感情,他跟你講嗎?”童珊珊說:“當務之急是先製住他們幾個,讓你在離婚前吃飽肚子,並且可以少幹活。你現在想吃就吃,如果他們不給你吃飯,你可以不去掙工分,就在家裏躺著,或者你自己燒飯自己吃,不用管他們那麽多。隻要你比他們橫,他們就為難不了你了。我知道,你之前不聲不響、不哭不鬧,是因為你心裏還惦記著感情,你總是在幻想,有一天童建國會幡然醒悟,跑出來維護你,之後你就能過上想象中的那種婚姻生活了。”
齊香菱如被雷擊,她猛地站了起來,扶住桌子微微顫抖道:“三嫂你說得對,其實我說了這麽多,我始終還抱著幻想,我……我還盼著他能對我好……”
齊信川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頭,然後低聲說:“香菱,要是你還想跟他過下去,我現在就去找他談一談,或者揍他一頓,讓他知道以後應該對待自己的愛人。”
齊香菱愣神想了很久,然後緩慢地搖搖頭:“不用了,不用三哥你髒了自己的手,我已經想清楚了,這些事情,我要自己去解決。我也不想對他再抱有幻想了,如果他不是良人,趁沒有孩子的時候結束了也好。我自己被坑了不要緊,不能連累孩子也跟著受苦。”
齊信川隻能歎口氣:“那好吧,就聽你的。”
童珊珊說:“你也別害怕,你還這麽年輕,就算離了婚,將來也會有好日子過的。”
“我要是離了婚,就隻能一輩子待在村裏受人嘲笑,哪裏會有什麽好日子過呢?”
“那可不好說的,你連離婚的勇氣都有,不愁將來做不了大事的。而且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能去外地找個工作,或者自己做點什麽,到時候,你就是不一樣的你了。”童珊珊意有所指。
再有幾年就會改革開放了,到時候,就有第一個經濟特區,如果齊香菱離了婚在村裏過不下去,直接拎著包去經濟特區闖蕩幾年,到時候有了錢,社會風氣也變化了,就沒那麽可怕了。
雖然齊香菱聽不明白童珊珊在說什麽,但這些話還是很好地安慰了她,她擦擦眼淚,整個人已經鎮定多了。
童珊珊說:“好了,既然你每天都吃不飽飯,我去盛碗飯給你吃,你覺得怎麽樣?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該吃飯還是要吃的。”
齊香菱微微有點臉紅:“那多不好意思……”
齊信川說:“這是你自己的娘家啊,回來吃飯還能不好意思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被這麽一勸,齊香菱才跟著童珊珊走了出去。
錢鳳很緊張地看著她們:“香菱啊,到底怎麽了?沒出什麽事吧?”
童珊珊說:“我去灶屋給你盛飯,你跟媽媽說說話。”
說完,她就跑去了灶屋。
兩個嫂子已經把碗筷都洗好了,這會兒正在擦灶台呢。
齊家的人愛幹淨,灶台、桌麵、櫃子都是每頓飯清潔一次的,所以到處都亮閃閃的。
見童珊珊進去,大嫂問道:“珊珊進來做什麽呀?”
“香菱回來了,說是沒吃飽,我來給她裝點吃的。”
“飯菜有點涼了呢。”大嫂說。
“沒關係,兌點開水也能吃。”
二嫂給裝了一碗米飯,又夾了一些菜放在碗裏,然後倒了一些開水進去,放了一勺子鹹菜,讓童珊珊給端出去了。
堂屋裏,齊香菱正在跟錢鳳說話,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但錢鳳的表情非常凝重。
“香菱,你先吃吧。”童珊珊把飯碗放在了她的麵前。
錢鳳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閨女,你快吃,吃飽了飯,媽帶你去童家!我要跟他們家問個清楚,我們好好一個閨女,養了這麽多年,就是嫁去他們家挨餓的嗎?”
這會兒,家裏的孩子都在院子外麵爬吉普車玩,兩個大哥也不在室內,所以這話沒人聽見。
齊香菱趕緊說:“媽,別去了,找他們也沒用的。現在已經不是吃不吃飽飯的問題了,是我不想跟童建國過了。”
錢鳳抱住齊香菱,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過了好一會兒,她直起身子說:“行,你先吃飯,這件事之後你再想一想,我也跟你爸先說一說。但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不管你爸是怎麽想的,媽都支持你。”
“謝謝媽。”齊香菱紅了眼眶,好在這一次沒有哭出來了。
童珊珊怕她們母女倆介意自己這個姓童的,所以送了熱飯過去就自動回到新房去了。
齊信川正坐在裏頭思索著什麽,見童珊珊進去了,他低聲說:“香菱在吃飯了嗎?”
“在吃了,人也不哭了。”童珊珊走到他身邊,小手一伸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齊信川伸出手蓋在她的小手上:“我都不知道你在家裏受了那麽多年的苦。”
童珊珊無所謂地說道:“都過去了。”
因為她就跟童家人相處了一天而已,她受苦的地方可不在這裏,但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所以沒什麽值得說的。
人嘛,任何時候都要向前看,活在回憶裏是最沒有意義的。
“趁下午還沒開始掙工分,我們要去童家一趟,順便再送香菱回去。”說著,齊信川把之前分好的禮物拿了出來。
白酒、香煙和點心都給家裏留了一份,其餘的還有一份要送去生產大隊大隊長陳二本的家裏,不光為了感謝他之前幫忙主持婚禮,還要拜托他明天幫兩個人辦結婚證。
另外還有一份香煙和點心是給童家父母準備的,童珊珊看著那份禮物,低聲說:“要不然,就別給童建國的爸媽了。”
齊信川說:“雖然我現在很憤怒,但他們到底是你的父母。之前我假期太少,所以結婚太倉促,按規矩三天後要回門,你都沒法回門。現在我們從外頭回來了,不管怎麽說,也要去拜訪一下你的父母的。就算你以後不想再跟他們來往了,這一次拜訪也是必須的。還有,我們倆住在省城倒是沒什麽,可如果這一趟不過去,村裏人會戳爸媽的脊梁骨的。”
“這個我明白。”童珊珊壞笑著湊過去:“不過,你怎麽知道我不想跟他們來往了?”
“好不容易逃離了那樣的家庭,誰還會想回去呢?”齊信川說:“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我們結婚那天,你家裏連一朵大紅花都沒給你準備,我就應該猜到他們對女性是多麽刻薄了。也是我們當時沒有多想,香菱信誓旦旦說自己跟童建國感情深厚……”
童珊珊說:“其實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對香菱那樣壞,我以為他們至少會在意一下兒媳婦兒的,畢竟童家就靠這個兒媳婦兒生孩子呢。天天餓著肚子,把人都餓壞了,還怎麽生孩子啊?”
齊信川眉頭緊鎖:“幸好時間還短,要是真的餓上半年,香菱怕是要生病的。”
“也是香菱太在乎感情了,如果換了村裏別的姑娘,第一天不給她吃飽飯,就會回娘家帶著哥哥們打過去了。”
女孩子要是太重感情,就會處處自己受委屈。
正說著,新房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童珊珊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錢鳳。
她輕聲說:“媽能進來嗎?”
“媽媽快請進。”童珊珊趕緊把人拉了進來。
齊信川立刻站起來:“媽,你是不是要說香菱的事情?”
“是的。”錢鳳點點頭,正色道:“你們一會兒送香菱回去,媽拜托你做一件事。”
“媽你說。”
“你把童建國叫出去,告訴他,如果香菱在他們家再有一頓飯吃不飽,我就會每天帶著家裏的兩個兒子、四個侄子和三個外甥去找他們算賬!我要他們每頓飯都吃不安寧,每個晚上都睡不安寧!你把這句話直接重複給他就行,告訴他,我錢鳳這個人說到做到!誰再敢欺負我閨女,我就跟他們拚命!”錢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的,可見是真的氣壞了。
童珊珊沒想到錢鳳有這麽多男性晚輩,她登時就覺得童建國也不是什麽特聰明的人,人家齊香菱有那麽多親兄弟和表兄弟,他童家就他這麽一個男丁,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讓他敢這麽欺負人了?
齊信川對錢鳳做了保證,就拎著禮物跟童珊珊一起陪著齊香菱走出去了。
大門外,齊小滿正在跟哥哥姐姐們爬樹玩兒,這孩子身體素質好,已經跟著齊小騰爬到高處去了。
看到齊信川他們出來,齊小滿立刻喊道:“爸爸!媽媽!我在這兒呢!”
童珊珊抬頭一看,隻見齊小滿的一張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看上去特別開心。
果然,小朋友來到鄉下就會放飛自我,變得野蠻生長起來。
童珊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還衝著齊小滿揮揮手:“我跟你爸爸要出去一會兒,你在家裏好好玩兒,注意安全知道嗎?”
“知道。”齊小滿說:“我不往上麵爬了,這裏就很高了。”
“好,小滿真乖。”童珊珊誇獎了孩子,就拉著齊信川的手繼續往前走了。
路上,齊香菱低聲說:“三嫂,你跟我三哥結婚那天才認識,沒想到你們倆相處得這麽好。”
“可能這就是緣分吧。”童珊珊說:“我也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好的人。”
齊信川笑了一下,說:“我更沒想到,會娶到這麽好的媳婦兒。”
童珊珊樂了:“那可不,你可要好好珍惜我,不然你去哪裏找這麽好的人啊?”
見三哥三嫂兩個人相視而笑,齊香菱心裏湧起一股羨慕的情緒——這才是她想象中的婚姻……
三個人一起往前走,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他們都很熱情地跟齊信川打招呼。
一些嬸子婆姨也會跟童珊珊說話,個個都誇她穿得體麵,看上去像個城裏人了。
其實城裏人穿得比童珊珊氣派多了,不過她不是那種在意外表的人,所以別人這麽說,她也就笑著道了謝。
走著走著,就走到二姑童翠花的家門口了。
他們家的院子門是開著的,童翠花跟孫彩琴正在院子裏清理竹籃子,聽見動靜往外頭一看,見是童珊珊跟齊信川他們,登時就變了臉色。
童珊珊大聲打招呼:“二姑好!彩琴表姐好!二姑父在家嗎?表弟在家嗎?大家都好嗎?”
童翠花翻了個白眼,不陰不陽道:“我們好得很,不勞你記掛了!”
她把童珊珊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發現她的衣服是新的,褲子是新的,連棉鞋都是新的,而且一看就不是手工做的那種,立刻氣得臉都紫了。
要是當時把童珊珊給忽悠逃跑了,現在這些新衣服,都該是她女兒的了!
可憐他們家彩琴這麽好的閨女,現在卻找不到婆家了。
孫彩琴一直沒抬頭,也不敢看童珊珊跟齊信川,她隻是低著頭幹活,但耳根子已經紅了。
童珊珊故意大聲說:“二姑過得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要跟二姑說一聲,跟齊信川結婚後,我過得可好了!在省城隔幾天就吃一次肉,沒事兒就去逛公園,還有雞蛋糕、雞蛋卷吃,日子可美啦!家屬大院兒也可漂亮了,什麽都有,還有個遊泳池呢,夏天可以去遊泳。食堂的肉包子做得比拳頭還大,咬一口直冒油,真好吃啊!”
童翠花這次沒忍住,跳起來罵道:“你過得咋樣是你的事,怎麽還跑來我們家顯擺了?誰稀罕知道你好不好啊?你又不是我們家的人!趕緊走趕緊走!走遠點!”
“二姑怎麽這麽說話呢?我還以為二姑很關心我呢!”童珊珊也把臉一垮,說:“既然二姑叫我走,那這一包酥餅也不用給二姑了,我拿去給旁人吃!”
童翠花一愣,剛想喊她留下酥餅,童珊珊卻已經拉著齊信川和齊香菱走遠了。
等他們走出去一截距離,齊香菱才低聲說:“三嫂,孫彩琴以後怕是很難在本地說婆家了。”
“就因為我們結婚那天發生的事兒?”童珊珊微微有些震驚,“這樣就找不到婆家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孫彩琴惦記表妹的對象,所以覺得她心地不好。原先有人想給她說小學的陳老師,但陳老師現在也不搭理她了。所以三嫂別怪二姑不高興,他們家現在也確實不好過。”
“原來是這樣啊。”童珊珊說:“那也沒辦法,這都是二姑自找的。”
自己心術不正翻了車,還能怪別人嗎?
就這麽走到了老童家,看著那眼熟的舊圍牆,齊香菱的麵孔瞬間就變得黯淡了。
走到院子前,齊信川強忍住怒氣,盡量平靜地說道:“爸,媽,我是齊信川,我帶著珊珊回來了。”
吳大芬聞聲而出,她原本垮著一張臉,但是一看見齊信川手上拎著的東西,就立刻眉開眼笑。
“哎呀,你們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吳大芬還轉過頭去喊道:“建國他爸!快點出來啊!姑爺給你送東西來啦!”
她這一嗓子吼得特別響亮,是故意想讓左鄰右舍聽見的。
童家一直很窮,但現在女婿開著吉普車回來了,還拎了這麽多好東西,那可不是太長麵子了嗎?
童豐收拿著一根旱煙袋走了出來,他身上披著一件黑乎乎的舊棉襖,氣色看上去很不錯,見到齊信川跟童珊珊也沒給個笑臉,他說:“過來做什麽?結婚之前不是說了嗎?以後沒有娘家的。”
吳大芬一巴掌拍在了童豐收的後腦瓜子上:“你說什麽呢?什麽沒有娘家?這是咱們女兒!這就是她的娘家!”
童豐收被她一巴掌給打蒙了,他瞪大眼睛吼道:“前幾天你還說咱們家沒有大丫頭這個女兒了呢?現在這又是說什麽呢?”
童珊珊噗嗤一笑,道:“這還看不出來啊?我們家齊信川拎著煙酒點心上門來,總得先收下禮再把女兒趕出門啊。”
童豐收這下反應過來了,不過他的臉色也更難看了。
吳大芬被童珊珊的話氣得半死,但她到底是愛貪小便宜的,所以還是硬擠出一個笑臉,把齊信川他們往家裏讓。
“快進來,進來坐啊,我給信川泡茶喝,我們家裏還有茶葉呢。”
齊信川麵無表情地拉著童珊珊走了進去,齊香菱跟在後頭,整個人仿佛已經存在感了。
跟著吳大芬走進堂屋,齊信川把一瓶白酒、兩包香煙和兩包點心放在八仙桌上,然後就跟童珊珊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童建國才從屋後頭那邊過來,他的手上濕漉漉的,應該是剛上完廁所洗了手出來的。
“信川回來了!”童建國看上去很高興,因為他在幹活的時候也遠遠看到齊信川開回來的吉普車了。
能開車子回來,說明齊信川在省城確實混得很好,跟這樣的親戚,還是不能斷了來往的。
齊信川冷眼看他:“我帶珊珊回個娘家。”
童建國笑著說:“香菱啊,趕快給信川他們拿點兒炒花生出來吃,之前那些炒花生還沒吃完呢。”
齊香菱沒吭聲,但也沒動,就那麽坐在齊信川他們倆的後頭,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哎,香菱,你怎麽不動啊?趕快去拿炒花生啊。”童建國又催了一下。
齊信川站了起來:“你自己沒長手?要拿東西你自己不會去拿?”
童建國一愣,這才意識到齊信川滿臉都是慍怒。
他下意識地看向齊香菱,可能是猜到她跟齊信川說什麽了。
“信川……”
“你跟我出來一下。”齊信川帶頭往外走,“快點!”
童建國隻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農民,何況他身材瘦小,對著高大結實的齊信川,他當下就有點犯怵,於是乖乖地跟了出去。
這個時候,吳大芬在灶屋燒水準備泡茶,童豐收因為生氣所以躲去了烤火的屋子抽煙,簡陋的堂屋就隻剩下童珊珊和齊香菱兩個人。
童珊珊小聲說:“我離開之後,我那間屋子空著嗎?”
齊香菱點點頭:“空著呢。”
“你有沒有想過住在我那間屋子裏?我是在想,萬一你有了孩子,那……”
那婚就離不掉了……
不過,要是這個時候就已經懷上了,那也是個麻煩事兒。
齊香菱苦笑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了:“三嫂,這話我本來不好意思說的,但都說到這裏了,我也不想瞞你。我隻跟你一人說說這事兒……其實……我結婚到現在快一個月了,根本就沒有……沒有同、房成功過……”
童珊珊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她立刻問道:“你的意思是……他不行?”
童珊珊是個理論知識的高手,而且末世也會開設生理衛生課,教授孩子們正常的知識,方便他們在年滿十八歲就開始尋找對象,並且積極繁衍後代,所以就算她毫無戀愛經驗,也迅速明白了齊香菱在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反正就是沒辦法……所以,不用擔心孩子的事情了,根本就不可能會有孩子。”齊香菱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怪不得齊香菱如此堅定地想要離婚了,這種婚姻確實要不得!
童建國跟齊香菱明明是談了好幾年對象的小情侶,按理說新婚燕爾的肯定會蜜裏調油,這種時候就算是再自私的男人也該對妻子好一點的,可童建國這自私的樣子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如果他不行……那一切就有合理的解釋了。
他不是個正常人,那他當然不會對妻子特別好,也不可能會心疼人。
童珊珊歎了口氣,在他們末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問題,因為那邊的人結婚都是要提前驗貨的。
但與此同時,又一個疑問浮上了童珊珊的腦海:童建國要是不行,那小說裏頭齊香菱生的三個孩子,都是跟誰生的啊?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