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捕捉星的軌跡（1）
第五章 捕捉星的軌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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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睡得很沉，但她沒有做夢。
她從來不做夢，因為之前的她本來就活在別人的夢裏。
夢需要執念，執念來自希冀，或是恐懼，她以前都沒有，現在也還沒有。但她在將醒的時候，她感到星來到了她的身邊。
月銀容的眼底感到了星那身金色的光芒。
她猛然睜開眼，懸在麵上的，那幾團粉白色的帳縵，正心不在焉地畫著流光。
她側側頭，偌大的床，她的身邊空落落的。
月銀容深吸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星，我該如何才能再次見到你呢？月銀容看著自己人類的雙手，忽然之間，有那麽一瞬，她感到了恐懼。
那恐懼是她再也見不到星，再也回不到神域，甚至，再也變不成龍，隻能一直做這，渺小如塵埃的人類。
“大人醒了？可是要用晚膳？”一直站在屏風後的小一很快就捕捉到了床上人的動靜，馬上問道。
月銀容下了床。她嗅到了一股香味，與管清濁身上的有些相似，她循著味道望過去，看到屋子一角擺了個小小的香爐，一縷細細的煙氣正靜靜地從裏麵升起來，延綿不斷地飄向高處。
小一本來頭已經低下去，但因為月銀容不說話，她又把頭抬起來，看到月銀容疑惑地看著香爐，趕忙說：“娘娘吩咐了，大人不怕冷，不必用暖爐，所以就放了個香爐。”
月銀容點點頭。
小一做了個手勢，引月銀容到桌旁。
桌上擺著各種食物，小二小三小四正忙不迭地將粥碗菜碗的蓋子都揭起來。
“這是晚姨吩咐廚房做的，不知道大人愛吃什麽，就每種廚子拿手的都做了一份來。”小一在旁邊解釋道。
月銀容俯身，把鼻子湊到每盤菜上使勁嗅著。那香爐真是有點兒幹擾了她的嗅覺。
四個侍女互相快速地交換了下驚詫的眼神。月銀容這模樣，可一點兒不像是個大家閨秀了。但她們作為侍女，也不好說什麽。
月銀容的臉在裝了海鮮粥的砂鍋前停下了。她嗅了又嗅，忽然就把手伸進了粥裏。四個侍女大駭，那粥雖然熬出來以後也放在桌上一些時候了，但溫度還是在的，就這麽把那白嫩的手一整個兒放進去，那還不得燙到了啊？
但看月銀容的表情，似乎那粥的溫度就是不冷不熱正好的。
接下去，沒等四個侍女反應過來，月銀容已經用手把海鮮粥撈起來往嘴裏送了。
四個侍女全部都是嘴巴張得老大，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的白金護法，傳說中伊澤族長老雪野視為掌上明珠的孫女雪銀容。
觀眾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表演的人也不在乎觀眾們的目光。
左右手交替著撈起鍋裏的粥塞進嘴裏，月銀容吃得很滿足。這海鮮粥是由花蟹、沙蝦、青魚和海參熬製而成的，又鮮又滋補，微微的腥氣，正合了一條龍的胃口。
不一會兒，一鍋粥就被月銀容吃得見了底，最後她把自己的十根手指全舔了一遍，意猶未盡。
也就是這當口兒，月銀容才留意到旁邊四個侍女震驚的眼神。
“你們嘴巴張得那麽大，是也想吃嗎？”月銀容一邊開始繼續嗅著其他的菜，一邊問著。
小一回過神，從懷裏掏出一塊淺藍色的帕子，雙手捧給月銀容：“給大人擦手。”
月銀容看看自己的兩隻手，把小一托著的帕子拿起來，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著。
忘記蛇說過，人吃東西的時候，會用工具了。
月銀容一邊擦著自己的手指，一邊瞧著桌上擺的碗筷和勺子——她能叫得出名，但她還是不會用啊。
算了，她們都是下人，自己如何吃，她們也不能置喙。
月銀容想著，就放下了帕子，又徒手吃了一條紅燒魚。
其他的蔬菜還有雞肉、羊肉、鹿肉以及糕點都沒有動。
“大人可是吃飽了？”小一看著月銀容終於停了手，小心翼翼地問。
月銀容毫不客氣地搖搖頭，她並沒有吃飽，但其他的東西她都不喜歡。
“那奴婢再讓廚房做些海鮮粥來？”小一問道。
月銀容看著她：“海鮮粥？”
小一指著那個已經空了的砂鍋說：“就是這個。”
“啊，好的，再來五個吧。”月銀容說得雲淡風輕，四個侍女聽得心驚肉跳。
“大人是要五鍋海鮮粥嗎？”小一不由自主出聲詢問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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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什麽問題嗎？”月銀容看向小一，小一的視線第一次和月銀容的相碰了，她感覺兩根冰錐刺進了自己的身子。
小一慌忙挪開視線，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這就去準備。隻是熬粥需要些時候，還勞煩大人耐心等等。”小一說著，對其他三個侍女使了個眼色，四個侍女垂著頭退出了寢殿，隻留下月銀容一個人獨坐在那裏。桌上的食物還擺著。
月銀容看看自己的兩隻手，又把桌上的帕子拿起來，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著。
“你們龍都愛吃海鮮嗎？”素玨的聲音在月銀容對麵的紗幕後響起。
月銀容抬起頭，素玨站在紗幕後。
不等月銀容說話，素玨輕歎了一聲，又說：“可惜，沒有機會知道它愛不愛吃了。”
“它……”月銀容差點脫口而出“它是誰”，馬上想到了素玨的身份，自己的身份，還有素玨的話，立時噤了聲，同時也放下了手裏的帕子。
素玨用胳膊肘撥開紗幕走進來，她一手拿著兩隻杯子，一手端了一壺酒。
“它是一條龍，在你之前的一條龍。”素玨在月銀容的身旁坐下來，把兩隻杯子放在桌上，然後給兩隻杯子裏倒酒。
月銀容大氣不敢出，好像自己一用力呼吸，素玨就會消失一樣。
在月之前的一條龍，那不就是星嗎？自星被召喚後，月銀容日日都去那召喚之地，很確定不會有其他的龍被召喚走了。
酒倒滿了兩個杯子，素玨拿起一個來，看著杯子說道：“可它不像你，它不能變成人的模樣，它也不會說人的語言。它隻會低吼，隻會哀鳴。”說著，素玨就仰起頭，將那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月銀容放在桌下的兩隻手握成了拳頭。
“它是金色的，太陽的顏色，多麽溫暖。”說著，素玨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它是我妹妹。”月銀容終於忍不住說了，這一定是星，在神域有很多龍，但是純粹的金色的龍，隻有星，而純粹的銀色的龍，隻有她月銀容。
素玨眉頭微微皺了皺：“不是你妹妹。”
月銀容很想反問素玨怎麽知道那不是星，但她不能，至少在找到星之前，或是找到召喚星的那個人之前不能。她要活下去，並且她不能沒有她的記憶。她必須遵循素玨的話。
“我和它……如果它能變成人多好，我一定嫁給它，即使隻能跟它在一起短短的一個晚上。”素玨說著，飲下了第二杯酒。
月銀容愣住了。
嫁？交配？人與龍？所以素玨是認為那條金色的龍是公的，所以才一口咬定那金色的龍不是她妹妹。
必須確認，月銀容垂頭思考，不能問問題，那怎麽確認呢？有了，她眼睛一亮，抬頭說道：“如果那條龍的犄角又長又粗，那那條龍就是我妹妹。公龍的犄角是短小圓潤的。”
素玨正端起第三杯酒，聽到月銀容的話，她舉著杯子的手僵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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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玨就那樣呆了半晌，把手裏的酒杯重新放回桌上，看向月銀容，語氣充滿疑惑地問：“你說什麽？”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公龍的犄角短小圓潤，母龍的犄角健壯張揚。我知道人類以雄性為傲，雄性才與威武這個詞搭邊，但在神域，母龍是比公龍要高等的存在，母龍也總是比公龍身量更大。”月銀容看住素玨的一對逐漸變紅的眼眶說道。
素玨把目光挪回桌上的酒杯之上，臉色出現了一抹紅暈，接著她猛然拿起桌上的酒杯，又仰頭喝了個幹淨。
放下酒杯，月銀容看到素玨露出了笑容。
無聲的笑，雪白的牙齒露出來。
笑著笑著，眼淚就從素玨的眼角流出來了。
月銀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她不知道素玨怎麽了，但她想知道那金色的龍到底是不是星，想知道星究竟發生了什麽。
月銀容感覺素玨一定知道關於星的事情，隻是月銀容不能開口問。
素玨笑夠了，纖手一抬，輕輕抹去了自己的眼淚。
“所以，它是你妹妹。它原來是你的妹妹。我還以為，哈哈哈。”說著，素玨又笑起來。但這次月銀容絲毫不介意她笑了，因為月銀容確認了，星的軌跡就這樣開始展現在自己眼前了。
“愚蠢！”素玨忽然大吼了一聲，伸手端起放在月銀容麵前，而月銀容一直沒有去喝的那杯酒，又一飲而盡。
月銀容靜靜地等待素玨跟她說星的事，但素玨卻忽然哭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在她的衣衫上，她哭得很放肆，很大聲。
哭得月銀容開始感到一種不知所措。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本來嘛，一條龍，怎麽可能對一個人類動容，可是素玨哭得撕心裂肺，哭到仿佛天空再也不會亮起，哭到一條龍都被震撼了。
正當月銀容逐漸手足無措時，素玨心裏的悲傷漸漸止住了，她哭聲終於停了，眼淚也不流了，她腫著一雙鳳眼，看著月銀容說：“對不起，我把你妹妹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