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色清冷卻撩人(2)
第四章 月色清冷卻撩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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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清濁是該警醒的,畢竟這金玉殿之上,除了素玨以外,又多了一個他無法操控的人,至少目前是無法操控的。
在盤雲族的時候,管清濁無論是做糖還是製香,技術都是族裏最厲害的,他以為他來到結界之外,就能夠所向披靡,卻沒想到原來的自己,真的不過是井底之蛙。但沒關係,他既然能找到出結界的漏洞,他就能找到素玨和月銀容身上的漏洞,他就能找到四大部族的漏洞,他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他就能把結界徹底毀掉,讓盤雲族重見天日。
管清濁看看眼前漸漸關上的寢殿大門,嘴角浮上了一絲胸有成竹的笑容,轉身離開了溫泉穀。
月銀容進了寢殿裏,發現這裏已經被剛才進來的五個女人布置得有如仙境了。榻上擺了小桌子和軟軟的坐墊,開闊的殿裏用粉白色的紗幔加一個屏風做分隔,隔出了就寢的地方,會客的地方,更衣的地方,還有小憩的地方。
從窗戶潛進來的風把紗幔撩得花枝亂顫。
月銀容伸出手,觸碰飄蕩的紗幔。凡間這輕薄的柔紗讓她想到了神域的雲絲。她與星喜歡用雲絲裝扮自己。當然,雲絲不似這紗幔有實體,她們能做的就是讓雲絲纏在兩隻壯碩的龍角之上——這纏繞全靠了星的四方位之力。
晚姨帶著四個侍女走上來給月銀容行禮。
月銀容並不理會她們,還是好奇地打量著寢殿裏的布置,摸摸這裏,摸摸那裏。她看到床前有個大屏風,和之前亭子裏素色的那個不同,這屏風上是一副絕美的花卉帛畫,金絲銀線極盡奢華,木製的邊框還鑲嵌了一些小小的寶石。
“大人沒有吩咐,奴婢怕一會兒弄影響大人休息,就自作主張先布置上了,大人看看可還有需要調整的地方?”晚姨見月銀容不說話,就先開口詢問。
月銀容看看晚姨,手指輕輕拂過屏風,感受上麵凸起的刺繡,說道:“挺好。”
“要是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這四個姑娘留下來服侍大人。”晚姨說。
月銀容頷首。
晚姨離開了寢殿,剩下四個侍女,還在原地站著,埋著頭,一個都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
晚姨是見過世麵的人了,對月銀容的冷酷倒並不放在心上。但這四個姑娘還年輕,之前聽聞這個白金護法隻伸手一點便把雙雙大卸八塊,都嚇得夠嗆,讓晚姨催了幾次,才終於硬著頭皮過來。
現在晚姨離開了,四個侍女更是誰也不敢擅自行事,或是多說一句——聽聞那雙雙就是話說得太多,把這個白金護法給惹煩了,這白金護法連警告都不給,表達不悅的方式就是就直接把人給殺了。
“你們以後就是我的侍女了?會聽從我的命令?會服侍我?”月銀容無事可做,想著不然就多了解一下人類吧。
四個侍女趕忙齊聲道:“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月銀容覺得很有趣,早在蛇那裏就聽過人類之間相互殘殺相互奴役了,明明都是同類。
龍的世界就沒有這些個東西,誰也不會成為誰的財產,誰也無權決定誰的生死。
“你們叫什麽名字啊?”月銀容既然已經來了凡間,當然得入鄉隨俗。
四個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領頭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其他三個也趕緊跟上。
“見紫。”“菁菁。”“阿苗。”“小凡。”
四個侍女接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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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的眉頭皺起來,她覺得自己實在是記不住這些個名字,不僅名字記不住,而且她發現自己對人類的容貌也是難以分辨,總覺得都長得差不多,頂多就能分出個男女。
她想起素玨替自己改名字,便說道:“我要賜你們新名字。”
四個姑娘一聽,都把頭低得更低了。
“小一。小二。小三。小四。”月銀容每說一個名字,就用手點一下對應的那個姑娘,被點的姑娘無一不“啊”的叫了一聲,同時捂住自己的額頭。
月銀容收回了自己的手。
四個姑娘的手也從各自的額頭上拿下來了,她們互相看看彼此,然後眼眶都紅了——她們的額頭竟然全部都被月銀容用火法術做了記號。
小一額間一個焦紅的圓點,小二兩個,小三是三個,小四最慘,有四個。這記號可不比用朱砂在額間點的,這記號就是個疤痕啊。四個姑娘就這樣破了相,這下即使能夠早點兒離開金玉殿,也是嫁不出去了,想到此處,一個個立刻委屈得,眼淚都簌簌流了出來。
但是流淚歸流淚,難過歸難過,她們是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的,所以即使是在哭,她們的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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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是沒有眼淚的。
月銀容好奇地湊上去,觀察著四個姑娘的眼淚。看了一會兒,她伸出手,抹了一點兒小一的眼淚,放進自己的嘴裏吮了吮,鹹的。
與蛇跟自己說的一樣。
是的,蛇專門跟月銀容講過人的七情六欲,也講過人的喜怒哀樂,講過人的表情、動作與姿勢,所以月銀容一來凡間,就已經會用表情表達自己的感受,也懂得“察言觀色”。
四個姑娘看著月銀容這一番動作,隻覺得眼前的女人詭異無比,於是哭也不哭了,都嚇得一聲不敢吭,偶爾抽泣一下,四雙眼都瞪著月銀容,四雙眼睛裏全是恐懼。
“你們為什麽流眼淚?”沉默了許久的月銀容,忽然開了口,嚇得四個姑娘都是一個戰栗。
蛇說人在失去了所愛,或者是高興至極,或者是受了委屈,才會流淚。月銀容看四個姑娘怎麽也不像是喜極而泣,但自己也沒奪走她們的所愛,也沒冤枉她們做了錯事啊。
“大人有不滿意大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改,我們若是不改大人也可以跟晚姨說,晚姨自會懲罰我們的。再退一步,大人要是怎麽都不喜歡我們,大可以把我們送回晚姨那裏,晚姨自會派別的姑娘來服侍大人。我們與大人無冤無仇,大人又何必這樣欺辱我們呢?”小一終於鼓起勇氣,昂起頭,說了一通,臉上的兩條淚痕都還沒幹。
月銀容不高興了,自己可沒做什麽,這些人類真是事情多。
月銀容的沉默讓小一意識到自己的僭越,小一的臉因為激動和驚恐的交織而漲得通紅。
月銀容的不悅稍縱即逝——算了,她們是下等人,關於龍的事情她們肯定不知道,自己就沒必要繼續跟她們交流下去了。
月銀容一語不發轉了身,走到屏風前,繞過屏風,徑直就躺上了床,然後閉上了雙眼。
她累了。
本來龍在神域,一日裏睡兩三個時辰就夠了,可是來了凡間,變成了人,月銀容覺得自己整個兒都變得沉重了,這應該也沒過多久時間,她就困倦了。
既然困了,那就睡吧。沒什麽可說的。
雖然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但是月銀容在雙眼閉上的瞬間,就睡著了,心上沒有任何擔子。
作為天地之間無可匹敵的生物,做什麽都沒有“注意安全”的說法,當然了,也更沒有“良心安不安”的說法。
沒有人會用道德來約束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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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侍女還傻傻地站在原地,小一茫然地看著那碩大的屏風,屏風之後的景象影影綽綽,但很明顯,她們的新主子是躺床上去了,可,這還沒入夜,就睡覺了嗎?四個姑娘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才好。
還是小一膽子大,輕聲喚了句“大人”作為試探。但回答她的是無限的靜寂。
“你們去找晚姨,看看是不是準備些晚膳,我在這裏守著。”小一對其他三個姑娘說。小二小三小四這時候情緒也穩定下來了,都抬手把臉上的淚痕擦擦幹淨,就悄聲無息地走出寢殿了。
小一躡手躡腳走到屏風旁邊,探頭往床上看,隻見月銀容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但四肢舒展,胸口均勻起伏,一看就是熟睡的狀態。
小一一時間驚訝不已,這個白金護法,剛剛殺了人,又傷了她們,這一扭頭,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大喇喇地在這裏睡著了。
按理說這個白金護法應該是第一次來金玉殿,也是第一次進這個寢殿,更是第一次見到她們四個侍女。但這個白金護法什麽都不做吩咐,也不擔心她們報複,就這樣睡著了,好像她自己特別問心無愧似的。
因為她什麽都不怕嗎?不不不。
就算是神力淩駕於眾人之上的金玉娘娘,要睡得這麽安穩也必須點了黑銀巫滿的香才行。金玉殿裏的其他人就更別說了,因為金玉娘娘不受空間的限製,誰也不知道她會在哪裏出現,所以大家做事都隻能盡心盡力,絲毫不敢怠慢。
誰都不知道自己身後是不是正有一雙眼睛看著。
想到金玉娘娘,小一馬上心虛地退開了幾步,再不敢去偷窺和在心裏置評那白金護法的睡相。
如果不是因為無所畏懼,那便是因為不知畏懼。
聽聞白金護法是伊澤族長老雪野的孫女雪銀容,當年為了保護這個,雪野把雙雙送來替雪銀容,可見雪銀容確實是在眾人的保護下長大的,所以她才會無所畏懼。
小一頓時覺得自己聰慧過人,麵露得色,但很快,她的神情又黯然下去。
要伺候這麽一個大小姐,以後自己跟其他三個侍女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小一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