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遠遊人不知歸期（1）
第十五章 遠遊人不知歸期（1）
，
月銀容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她還沒反應過來，倏爾之間臉上就被潑了水。
這冰涼的水把她激得，一下子就把眼睛睜開了。
“師姐，你可算醒了。你沒事吧？你做了什麽噩夢啊？”冷星稀側身躺著，瞪著她那雙小鹿一般的眼睛，看著月銀容，關切地問道。
月銀容皺著眉頭，長舒一口氣，不悅地嚷起來：“你怎麽回事啊？我睡得好好的，你拿水潑我，會水法術了不起是不是？”
冷星稀趕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是師姐剛才睡覺，忽然大喊‘星’‘星’的，把我給吵醒了，我以為你叫我，問你你又不答，隻是眉頭緊鎖，身子還挺得直直的，我想著，你怕不是被噩夢魘到了，所以才用水把你澆醒。”
月銀容眼珠轉上去：“真的？我有叫嗎？”
冷星稀一下子坐起來，看著月銀容，一本正經地說道：“是真的，師姐，你是不是夢見我遇到什麽危險了啊？”
月銀容想了想，對於剛才的夢境全無印象，她扁扁嘴：“你遇到危險關我什麽事，你這麽用水澆醒我，我哪裏還能記得夢見什麽了？”
冷星稀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師姐平時對我冷冷淡淡，心裏麵其實可關心我了。”
月銀容不理她，也坐了起來，將兩隻腳放至地上，同時看向窗戶：“呀，這不是都要正午了吧。”
冷星稀披頭散發地捂著自己的肚子，嘟囔道：“怎麽可能睡那麽久。不過，我們等下吃什麽啊。”
月銀容扭頭瞪她一眼：“就知道吃，起來，趕緊收拾好，去找采藻，問她要一條船回青要城去。”
冷星稀一怔，馬上嚷嚷開：“哎呀，師姐，不行的不行的，師父說過了，一定要等他來接才能回去。”
月銀容臉一板：“那你一人在這裏，我回去。”
冷星稀馬上爬到床邊，拉住月銀容的袖子：“好師姐，你就留在這裏陪我吧，我一個人，很害怕的。”
月銀容看著冷星稀哀求的樣子，忽然有些於心不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要在往常，她是絕不會讓無關的人拖累自己的。
難道是受了剛才的夢的影響？夢裏麵真的是冷星稀遇到了危險？
月銀容歎了口氣：“哎，可是我們兩個人都在這裏，完全不知道青要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冷星稀咬咬嘴唇，垂下頭去，她自己其實也在擔心自己的爹，還有哥哥姐姐，還有那個“失蹤”的弟弟。
月銀容想了想，對冷星稀說：“不然這樣，五天，我們就在這裏待五天，如果五天以後我爺爺還沒來，我們就回青要城去。”
冷星稀連連點頭，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關鍵時刻，幸好有師姐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趕緊起來吧，去找采藻，看看有什麽可以吃的。”月銀容說著，剛要起身，卻被冷星稀拉住了。
“怎麽了？”月銀容側頭看著冷星稀。
冷星稀麵色凝重地盯住月銀容的臉，有些遲疑地問道：“師姐，為什麽你的聲音和之前，不一樣了？”
月銀容愣了愣，問道：“有嗎？有不一樣嗎？”一邊問，她也一邊留意著自己的聲音。
冷星稀點點頭。
月銀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繼續說道：“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冷星稀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恐懼，她鬆開了拉著月銀容胳膊的手。
“怎麽了？嗯？你不會，以為我是妖怪變的吧？”月銀容看著冷星稀的表情變化之快，笑著問道。
冷星稀不說話，警惕地看著月銀容。
“我不是妖怪，不信你可以問我問題，問點兒隻有你我知道答案的問題。”月銀容的臉上笑意不減。
冷星稀狐疑地看著月銀容，眯起眼睛，想了想，問道：“我們倆第一次相見時，我穿的什麽衣服？”
月銀容聽了，輕輕抬起手，用食指指節往冷星稀的腦門上叩了一下。
冷星稀馬上“哎呦”一聲，捂住自己的腦門嚷道：“師姐，你幹嘛打我啊？”
月銀容冷哼一聲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兩歲，我才四歲，鬼記得你穿的是什麽啊！”
冷星稀聞言，瞪大了眼睛：“我們那麽早就見了嗎？”
月銀容斜睨了她一眼：“我看你倒有幾分可疑，問不出個正經問題，你才是妖怪變的吧。”
冷星稀噘噘嘴，想了又想，再次開口問道：“有一次，我趁你睡著的時候，在你臉上畫了一個圖案，是什麽圖案？”
月銀容假裝陷入了沉思。
冷星稀慢慢往床裏邊縮，眼睛裏的恐懼又多了幾分。
“哎呀，真是想不起來了，是什麽圖案呢？”月銀容看似自言自語，其實就是故意說給冷星稀聽的。
冷星稀嚇得抱住自己的雙膝，縮在床角，瞪著月銀容。
月銀容看冷星稀像個鵪鶉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這個妖怪，你把我師姐怎麽了？”冷星稀一邊問道，一邊雙手做出要施法的樣子。
“不逗你了，你還能在我臉上畫什麽啊，不就是畫了一朵花嘛，完事兒跟我說因為我長得‘花容月貌’，愣是把我哄過去了，現在想想，你就是捉弄我呢。”月銀容說著，從床上站了起來。
冷星稀一聽，眼裏的恐懼頓時便煙消雲散了，她馬上也挪到床邊，兩隻腳放到地上，說道：“我沒有捉弄師姐，真的是覺得師姐長得好看，隻可惜，我畫得不好看。”
月銀容聽了這話，心裏又美滋滋了，笑道：“得了，卿澤齋裏麵，數你嘴巴最甜，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翻舊賬了。
冷星稀鼓鼓嘴，眼睛滴溜一轉，問道：“師姐的聲音為何會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月銀容摸摸自己的脖子：“可能是金玉娘娘對我施的什麽法術，也可能是脖子上這個疤影響的。”
冷星稀一聽，站起身抓住月銀容的胳膊：“那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啊？”
月銀容咽了口口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喉嚨，說道：“我沒什麽不舒服的感覺，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
冷星稀明顯鬆了一口氣，點點頭：“那就好。”
，
待月銀容和冷星稀拾掇好自己，走出小屋，就看見對麵，阿澈也正好打開門走出來。
與昨晚相比，陽光下的他看起來沒有那麽討人厭了。
阿澈高大、健康、帥氣，充滿了活力，穿一身利落的衣褲，腰間別了一個小鋤頭和一個麻布袋子。
“你們起來了。”阿澈抬抬下巴，神采飛揚地說道。
“阿澈哥哥，你要去做什麽啊？”冷星稀倚著月銀容問。
阿澈指指腰間的小鋤頭，朗聲道：“我去采水晶。”
冷星稀一聽，不倚著月銀容了，自己往前走了兩步，又一次瞪大了雙眼：“水晶？”
阿澈點點頭：“島南麵的柴山上有許多水晶。”
冷星稀眼睛一亮，扭頭看月銀容：“師姐，聽起來很好玩。”
月銀容不語，她其實也很好奇，但是她必須矜持，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冷星稀似的，一副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傻樣子。
阿澈似乎是覺著冷星稀可愛而不是傻，他笑著說道：“要一起去嗎？我帶你們看看島上的風景。”
冷星稀立時雀躍不已：“可以嗎？太好了！”
月銀容噘噘嘴：“所以呢？早飯都不吃了嗎？”
阿澈指了指月銀容的身後。
月銀容回身一看，原來屋側有個棚子，棚下有張石桌，還有兩個石凳。
石桌上已經擺好了吃的。
“我可以等你們吃完再一起出發。”阿澈說著，就在他屋子前麵的竹椅子上坐了下來。
冷星稀奔到石桌旁，嘴裏嚷著：“哇，這些都是阿澈哥哥為我們準備的嗎？”
阿澈坐在那兒，拿起地上的一塊卵石把玩著，揚聲道：“島上實在沒什麽好東西吃，肯定不如你們在青要城裏山珍海味，你們將就一下吧。”
月銀容走到石桌前麵一看，隻見桌上有兩碗粥，還有一籮餅子。
冷星稀馬上就坐下來，端起碗來，喝了一口粥。
結果粥剛進她的嘴巴，她的眉頭就擰起來了，月銀容看著她艱難地把那口粥咽下去，問道：“怎麽了？這個表情，很難喝嗎？”
冷星稀咧著嘴，點點頭，放下了手裏的粥，拿了一張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嚼了嚼，然後口齒不清地說道：“嗯嗯，餅子好吃，師姐吃餅子。”
月銀容這才落了座，她沒去吃餅子，而是用勺子舀起來一勺粥，吹了吹，放進自己的嘴裏，嚐了嚐，然後咽下肚子，說道：“很好喝啊。”
冷星稀扁扁嘴，把嘴裏的餅子吃下後說道：“腥味太重了，估計裏麵放了鹹魚，鹹魚幹還能啃啃，放粥裏我接受不了。師姐，你要是喜歡，幫我把我的這碗也給喝了吧。”
月銀容擺擺手：“我可喝不下兩碗，你自己想辦法，別浪費人家的糧食。”
冷星稀歎了口氣，看看麵前的粥，還是又拿了一張餅子吃。
月銀容先是用勺子一口一口吃著粥，後來越吃越覺著好吃，而且也不覺得燙，於是幹脆把碗端了起來，呼嚕嚕一口氣就給喝完了。
吃完了一碗粥，月銀容發現自己並沒有吃飽，她看看餅子，又看看冷星稀麵前的粥。
一直在苦思冥想該如何處理眼前這碗粥的冷星稀，馬上就留意到了月銀容直勾勾的目光。
“師姐是不是還想喝？那我把我這碗讓給你喝。”這次冷星稀換了一個說法。
“是你自己不喝的喔，那我就不客氣了。”月銀容說著，伸出手，就把冷星稀麵前的那碗已經快涼了的粥拿到自己的麵前。
月銀容拿碗的手一抬，簡直就是風卷殘雲一般，就將那碗粥給喝完了。
“哇，師姐，你是真的很喜歡喝這個東西。”冷星稀在旁邊看得驚訝不已。
月銀容放下碗，看看被自己喝得一幹二淨的碗底，心裏也是有些疑惑。
她的疑惑不僅僅是，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喜歡海鮮的味道了，還有，自己的胃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喝完了兩大碗粥，她竟然還覺得沒有吃飽。
她的目光又看向餅子，伸手拿了一個，放到嘴邊就咬。
接著，月銀容一連串“呸呸呸”，把剛吃進嘴裏的餅子給吐出來了。
“好難吃啊，這你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月銀容說著，就把自己咬了一口的餅子丟回小籮裏。
冷星稀一邊把月銀容咬過的餅子拿起來，一邊說：“師姐，你咬過的餅子就別丟回去了，給我就好。”
“你都吃兩塊了，還能再吃嗎？”月銀容忍不住問道。
冷星稀嘻嘻一笑：“能，吃撐一點好，一會兒可能要走很多路呢。”
月銀容扁扁嘴。
這個時候，阿澈走了過來，他問道：“你們吃好了嗎？”
冷星稀一邊急急地說：“馬上就好。”一邊把手裏剩下的餅子往自己嘴巴裏塞。
“慢點兒，別噎到了。”月銀容掩嘴笑道。
阿澈看冷星稀這樣，轉身回了他自己的屋裏，不一會兒又出來，手裏端了一個杯子。
他走到冷星稀麵前，俯身把杯子放到她麵前的桌上：“喝吧，今早打的泉水。”
冷星稀臉一紅，趕忙把嘴裏的餅子咽下去，靦腆地說道：“謝謝。”然後就端起杯子來喝，喝得太急，又嗆到了，一陣咳嗽。
月銀容在一旁冷眼看著，她再一次覺得這個阿澈很不對勁。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月銀容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
冷星稀咳得滿臉通紅，淚水盈在她的眼眶裏，她紅著眼看著月銀容：“師姐，咳咳，為什麽不去啊？”
月銀容一手扶額說道：“有些頭痛，還是留在房裏休息。”
冷星稀忙拉住月銀容另一隻手：“師姐生病了嗎？要不我還是陪著師姐吧。”
月銀容看看旁邊的阿澈，說道：“能麻煩你先去旁邊等一下嗎？我有些女孩子間的事情要叮囑一下繁星。”
阿澈聞言一怔，點點頭，就去院子口站著了。
“師姐，真的不用我來照顧你嗎？反正我們也要待五天，不著急今天去的。”冷星稀看著阿澈走遠了以後，問道。
月銀容搖搖頭：“我沒事，你就隨他去好了。今天萬裏無雲，天氣極佳，適合踏青。隻是，你需記得三件事。”
冷星稀看看阿澈的背影，回頭看著月銀容問道：“哪三件？”
月銀容掰著指頭給冷星稀說：“一，你現在的名字是‘繁星’。二，不是必要，絕對不要使用水法術。三，不要信任任何人，別人問你的話，模棱兩可地答答就好了。這三點，一定別忘了。”
冷星稀想了想，噘噘嘴：“既然不信任任何人，師姐怎麽還放心我和阿澈哥哥走呢？”
月銀容瞪了一眼冷星稀：“這個島能有多大，他還能把你給拐跑了啊。再說他是爺爺收養的，雖然不可信，但應該不會害你。”
冷星稀雙手托腮，不服氣地說道：“那師姐你不是自相矛盾嗎？”
月銀容冷哼一聲：“所以爺爺從來不讓你出齋，連‘防人之心不可無’都不知道。”
冷星稀站了起來：“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想不到師姐比師父還嘮叨。我去玩啦，你就好好休息吧。”
看著阿澈和一蹦一跳的冷星稀離開竹林，月銀容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