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遠遊人不知歸期(3)
第十五章 遠遊人不知歸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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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不知道一座柴山到底有多大,她隻管悶頭沿著那小徑走,可是走著走著,路就沒有了。
好在這柴山,果然如采藻所言,沒有什麽樹,隻有少許低矮的灌木叢,腳下的泥土很少,更多的是岩石。
月銀容本想邊走邊喊,但是又怕真的把采藻所說的凶獸引來,所以她走一走,就停下來看看四周,但是一聲不吭。
越往上去,山體變得越陡,到後麵月銀容不得不手腳並用起來。
她也說不上心裏麵的感受,隻一心登山和尋冷星稀,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恐懼。
許是因為雖然是夜幕下,她卻看得清一切吧。
於她而言,現在就和白天爬山無異。
隻是她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厲害,不僅爬山的速度快,而且還一點都不覺得費力。
也就半個時辰,月銀容竟然已經爬到了山頂。
不,不能說是山頂,應該說是火山口。
洞口的口徑不大,但讓一個人落下去是足夠了。
月銀容扒著洞邊,大著膽子朝那黑黢黢的洞裏瞥了一眼。
她看到了崎嶇的山壁。再裏麵,光線完全進不去了,就連她也無法看清再裏麵有什麽。
她隻得輕輕地往洞裏喚了一聲:“繁星?”
然後側頭傾聽。
洞裏空蕩蕩的,反倒把她輕輕說出那兩個字的聲音給放大了。
她的聲音在洞裏回響。
接著,她好像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
這下可把月銀容嚇到了,她趕忙下了火山口,找了個凸出的岩石躲起來。
她一直盯著那火山口看,但是,並沒有什麽東西從那個口子出來。
她想,從剛才的回聲聽,那個洞似乎極深。
冷星稀若真是掉進去了,那就是死路一條,她想救也救不回來了。
想著,月銀容決定還是先回去再說,反正她已然盡力了。
於是,她又開始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往山下去。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果不其然。月銀容一邊冷汗直冒,聚精會神地應付著腳下的路,一邊暗暗地想。
這麽陡的山壁,自己剛才是怎麽上去的呢?
月銀容仔細尋著下腳的地方,同時手也要找到可以扶住的地方。
她完全沒顧看方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在“原路返回”了。
她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往下”上麵,一心隻想著“先下去再說”。
幾次險些滑下去,讓她是又怕又氣。
早知道就不來了,非要逞能。
這個冷星稀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要是回去發現她已經在房裏了,非得把她臭罵一頓不可。
不,那還不夠解氣,晚上要讓她睡地上,不給她睡床。
月銀容正想著,腳下一滑,一屁股就坐在了岩壁上,然後直接就往山下滑去。
月銀容趕忙用手去抓旁邊的灌木,可是此時的她,身上已經沒有其他的著力點了。
月銀容在平常的狀態下是普通人的體重,但是一旦有外力試圖改變她的位置,或是她整個人處於失控狀態的時候,那體重可就是一條龍的重量了。
她是一隻手抓住一把枯草了,可那枯草哪裏承得住一條龍的重量?
月銀容直接把那株草連根拽出了土壤。
月銀容就這麽手裏抓著一蓬枯草,繼續坐著往下滑去。
直到這時,月銀容還是沒有發出叫聲來,她努力看向她路過的一切,尋找可以讓自己停下來的東西,但也是巧了,她這一路滑下去,竟然再無什麽植物可供她抓一手。
她微微抬起上身,看著腳下,眼見著前麵的岩石似乎斷了,她好似滑到了崖邊。
月銀容終於“啊啊啊”地叫出聲來。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下子淩空了。
她的身子前傾,她看到前方站了一個人。
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抓,但慌亂中卻變成了不小心推了那個人一把。
兩個“咚”聲一前一後。
接著又是一聲尖叫。
一切又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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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前麵趴著被她推倒的人。
那一聲尖叫十分耳熟。
月銀容扭頭去看,就看到冷星稀捂著耳朵閉著雙目縮在旁邊,瑟瑟發抖。
再往四周一看,這裏竟然是個大坑。
原來,冷星稀和阿澈是掉進了坑裏。
月銀容先去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阿澈,隻見他一腦袋都是血。
顯然是剛才被月銀容這麽從天而降的一推,腦袋撞到了前麵的石頭上了。
月銀容推了推阿澈,阿澈毫無反應。
月銀容趕緊拿手指探了一下阿澈的鼻息,還好,還有呼吸,看來隻是昏迷了。
確認阿澈沒死,月銀容鬆下一口氣,就走到冷星稀的身邊。
她俯身拍拍冷星稀,冷星稀又叫了一聲。
月銀容好氣又好笑:“是我啦,鬼叫鬼叫的,睜開眼睛看看。”
冷星稀慢慢睜開了兩隻眼睛,朝著月銀容這裏看:“師姐?”
月銀容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被一躍而起的冷星稀,一把抱住了腰:“師姐,師姐,你可來了,嚇死我了。”
月銀容被她抱得不大舒服,於是把她推開些:“你們怎麽在這個坑裏麵待著,不趕緊回去?”
冷星稀說:“這坑有點深,我們爬不上去。”說著她看向阿澈的方向:“阿澈哥哥?”
“別喊他了,他暈過去了。”月銀容不以為然地說道。
“什麽?”冷星稀喊著就奔過去查看。
“他腦袋撞在石頭上了。”月銀容解釋。
“怎麽會呢?”冷星稀剛才聽到頭上有聲響,就嚇得縮在角落裏,捂上了耳朵閉上了眼睛,根本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月銀容並不答話,而是看著旁邊的火堆問道:“坑裏麵還有柴火?”
冷星稀一邊把阿澈的身子翻過來,讓他臉孔朝上躺著,一邊解釋:“幸虧坑裏有許多枯枝。”
月銀容走到坑邊,看了看高度,確實挺高的,但也不至於出不去。
她走回到冷星稀身邊,冷星稀正在用法術為阿澈止血。
“我都忘了水法術可以止血了。”月銀容驚呼道。
冷星稀不說話,一邊全神貫注地查看著阿澈頭上的傷口,一邊施法術。
月銀容不知為何,胃裏麵那種冰涼的感覺又出現了,她用手摸了摸胃那裏,隔著衣服,手竟然也感到了一絲寒意。
月銀容皺眉,自從在海灘上醒來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總有各種奇怪的地方。
“奇怪。”當月銀容在心裏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冷星稀的嘴裏也蹦出了這兩個字,把月銀容著實嚇了一跳。
她趕忙湊過去問冷星稀:“怎麽奇怪了?”
冷星稀看著自己的雙手說:“之前施這種凝結法術,總是做不好,還被師父點了好幾回,今日怎麽,一下子就做到了呢?”
月銀容抱臂:“你呀,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人急智生吧。不過,你倆真是都挺笨,我看了這個坑的深度,你之前完全可以踩著阿澈的肩膀出坑啊。”
冷星稀聽後,有些窘迫地說道:“那我也沒有辦法把阿澈哥哥給拉上去,要我去喊人,我也辨不清楚方向,而且,而且當時天要黑了,我怕,不敢一個人在山裏麵走。”
月銀容拿指尖往冷星稀的眉心一戳:“你呀,多大人了,還怕黑呢。”
冷星稀扁扁嘴:“多大也怕黑啊,師姐不怕嗎?”說著,她抬頭看了看月銀容,月銀容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半暗著,一半亮著,仿似鬼魅。
不等月銀容回答,冷星稀馬上問道:“師姐,你來此處,都沒有帶個燈籠嗎?”
月銀容疑惑:“今天月光這麽好,根本不需要帶什麽燈籠啊。”
冷星稀瞪大了眼睛,露出畏懼的神色。
月銀容鄙夷地看了冷星稀一眼,揶揄道:“你這個死丫頭可是又當我是妖怪呢?”
冷星稀噘噘嘴:“這麽黑,本來就得打燈籠呀。”
月銀容瞪她一眼:“你自己眼神不好,還要怪我眼神好?”
冷星稀趕忙問:“那其他的人呢?”
月銀容一頭霧水:“什麽其他的人?”
冷星稀往暈倒的阿澈身上靠了靠,用試探性地口吻說道:“就是,多多村的人呀。”
月銀容明白了,她仰起頭無奈地哈了一聲,接著又看向冷星稀:“你說采藻,我沒跟她說這件事。她又不會法術,來了也幫不上什麽忙。”
冷星稀盯著半明半晦中的月銀容,語氣有些驚訝:“難道師姐會法術?”
月銀容一下子噎到,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方說:“我當然不會,但你是我師妹啊,我不管冒多大的風險,都要找到你。”
冷星稀聞言,忽然大哭起來。
月銀容忙喊:“你哭什麽。”
冷星稀哭著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師姐了。”
月銀容歎了口氣:“出息吧,這麽個坑就給你難倒了,你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會法術?我是讓你隱藏身份,但是緊要關頭,也不是不可以破例。難不成你還打算學故事裏麵的人,抱柱而死嗎?”
冷星稀邊抹眼淚邊說:“師姐,我用法術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用。我的水法術都失效了,就剛剛才可以用。”
月銀容扁扁嘴:“看你就是平日裏缺乏練習,現在知道利害了。不過,就算你學藝不精,那這個阿澈呢?他也是會水法術的啊。”
冷星稀一愣,抬起淚眼看著月銀容:“什麽?阿澈哥哥,也會水法術?”
月銀容冷哼道:“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我就說信不得他。”
冷星稀看看黑暗裏一動不動躺著的阿澈,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說道:“如果阿澈哥哥真的會法術,師姐,我,我懷疑這個坑,是阿澈哥哥故意帶我進來的。”
月銀容在冷星稀旁邊坐下,看著她問:“怎麽故意了?你說說看,反正今天也晚了,我們等天亮了再出去。”
冷星稀就把白天的事情給月銀容講了。
白天,冷星稀和阿澈上了這柴山,柴山上多巨石,沒有樹,全是小灌木叢。
這山雖然荒涼,但是,對於看慣了青要山那種鬱鬱蔥蔥的冷星稀來說,卻是充滿新奇的景觀。
水晶通常大半藏在岩石裏,隻露出一點點在外麵,所以需要仔細去辨別。
冷星稀興致勃勃地幫阿澈尋著水晶,不知不覺就到了坑邊上。
忽然,冷星稀聽到阿澈喊了一聲“小心”,還沒等她抬頭看呢,她就被阿澈抱著,兩個人轉了個身,腳下不穩,就倒下來了。
兩個人就這麽正好倒在坑裏麵,阿澈在下,冷星稀倒在阿澈的身上。
第一次離陌生的男人這麽近,冷星稀羞紅了臉,趕忙站起身,再抬頭發現他們是掉入了一個深坑之中。
冷星稀以為阿澈是怕她摔傷才抱住她,於是又趕忙道謝。
但依著阿澈後來的解釋,其實是當時有一隻赤槐靠近了冷星稀,為了拉開冷星稀,阿澈才衝過來,卻沒想到腳下一滑,抱住了冷星稀,跌下了深坑裏。
“赤槐?”月銀容心裏想,莫不就是采藻說的凶獸?
冷星稀點點頭:“阿澈哥哥說,那是一種像刺蝟的上古小獸,一身紅色的鬃毛比刺蝟的刺要長,雖然不咬人,但是毛上麵有劇毒,還是要小心。”
月銀容心裏想:刺蝟?那也能叫凶獸?難怪自己一路上來都沒遇到呢,估計看到人都嚇得躲起來了。
哎,小漁村裏的人就是沒什麽見識。
“要說為了躲個刺蝟,搞那麽大個動作,確實,有些誇張了。”月銀容說著,看到冷星稀麵色緋紅,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又問:“他還做了什麽?”
冷星稀趕忙擺擺手:“沒有,沒做什麽了,可是我現在想想,就是因為本來可以做什麽,卻什麽都沒做,才可疑。”
月銀容哈哈一笑:“你終於不傻了。”
冷星稀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師姐,有件事,他說,他抱了我,會對我負責的。這個意思,是不是……”
月銀容一聽,馬上打斷了冷星稀的話:“這個什麽意思都沒有,你就當他放屁。”
冷星稀露出驚訝的神情:“師姐,你說話可真粗魯。”
月銀容伸手拍了冷星稀腦袋一下:“師姐在教你呢,好好學。”
冷星稀摸著腦袋,吐吐舌頭:“這要是好好學了,師父一定會說我不學好。”
月銀容馬上怒嗔道:“我呸!讓這種癩蛤蟆吃了天鵝肉才是不學好呢。”
冷星稀又看看躺在那裏的阿澈,嘟囔道:“反正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月銀容噗嗤笑出聲來了:“你還有喜歡的類型了?”
冷星稀點點頭,很認真地說道:“我喜歡我爹和我哥那樣的。”
月銀容扁扁嘴,心裏麵說:一個道貌岸然,一個懦弱無能。
“溫文爾雅,玉樹臨風……”冷星稀還在繼續說著。
“快別做夢了,趕緊睡覺吧。睡到天亮,我們要想辦法回去,希望那個時候這個家夥就能醒過來了。”月銀容催促道。
冷星稀聽話地躺下來了。
“師姐,我冷。”冷星稀躺了沒一會兒,又說。
月銀容可一點不覺得冷,她不以為然地指了指阿澈:“旁邊就有個人形暖爐呢。你依著他睡就好了。”
“師姐,這樣,不好吧,男女……”
“男女什麽呀,性命攸關的時候不要講究那些了,你怕冷,他昏迷著,更怕冷,你依著他,你倆互相取暖,都不會感染風寒,挨過今夜就行了。再說了,他昏著,也不知道的。”月銀容坐在一邊,靠著岩壁說。
“師姐,那你不冷嗎?”
“我?我現在不冷,你放心,我要是冷了,我也來依著你們睡。”
“好吧。”冷星稀聽話地依著阿澈的身子躺下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