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柄團扇藏孤魂(1)
第二十二章 一柄團扇藏孤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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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騎著她栗子黃的馬,故意放慢馬的速度,行在隊伍的最後,以免葉妙真又想起那山洞裏的四具屍體來問她。
葉妙真則一手拉著棗紅馬的韁繩,一手搖著剛從月銀容那要來的團扇,一臉的得意,完全沒在意月銀容的小心思。
葉妙真知道,不管雪銀容這個妖如何厲害,或是在打什麽壞主意,等到了葉府,送到那位貴客手上,雪銀容就插翅也難逃了。
現在有蘇奇忌憚的團扇又在自己的手上,葉妙真對於雪銀容這隻妖,可以說是無所畏懼,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管清濁看葉妙真終於把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那柄團扇上,心裏稍稍鬆下一口氣,他也讓馬行得慢一些,為的是靠近月銀容。
管清濁心裏麵還是放不下月銀容剛才,順手梳的那個發型,聯想到之前自己包袱的結,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確認一下,月銀容到底是誰。
至於山神的事情,他當然是不信的,但雪銀容理應沒有殺死那四個男人的能力,除非眼前騎在馬上的,這位正緊盯著前麵葉妙真手裏團扇的姑娘,根本就是月銀容。
所以無論如何,謹慎起見,他管清濁還是得替這位雪姑娘編造的一切打掩護。
“那麽舍不得那把團扇?”管清濁向月銀容搭話。
月銀容這才發現管清濁騎到了自己身邊,她趕忙收回自己放在葉妙真手裏團扇上的目光,麵露尷尬的神色:“那畢竟是我爺爺送我防身的東西,不是我小氣,隻是這麽一送,我不知道以後我該如何保護我自己了。”
管清濁沉吟了片刻,又輕聲說道:“你之前說過,你失憶了。”
“隻是失去了六日的記憶而已,我的爺爺是誰,我的爺爺給了我什麽,我還是記得的。”月銀容以為管清濁是質疑團扇的來曆,趕忙解釋道。
“六日……”管清濁嘴裏喃喃地說著,他想了想,又繼續問道:“雪姑娘,請恕在下冒昧,你丟失的是哪六日的記憶?”
月銀容一怔,她不知道管清濁為什麽要問這個,難道是這癡人還是以為自己是金玉殿裏的那隻狐妖?
“就是上個月的月底到月初那六日。”月銀容想了一會兒,覺得說出來也沒什麽,便說了出來。
管清濁垂頭盤算思索,然後他就發現,雪姑娘說的那幾日,正是他與月銀容相處的那幾日。
“雪姑娘的後背,可全是疤痕?”管清濁忽然抬起頭來,急急地問道。
月銀容一下子拉住了韁繩,栗子黃的馬停了下來。
管清濁趕緊也拉停了自己的黑馬。
“你怎麽知道的?”月銀容看向管清濁,厲聲問道。
管清濁張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他總不能說,是他親眼看到的。
因為他看到的是月銀容。
他看到月銀容的鬥篷掉到地上,而當時月銀容的身上一絲不掛。
但眼前人,自稱雪銀容。
“你是不是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麽?我的後背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子?”月銀容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答案,以至於都忘了自己當下是處於怎樣的情境。
“怎麽了?”葉妙真勒住馬,冷星稀也嗬住馬回過頭來看。
管清濁看看葉妙真,又看回月銀容,說道:“沒什麽,雪姑娘打聽我們遇到狼群的事情,我給她講了幾句,大概是嚇到她了。”
月銀容垂下眼眸。
“快走吧,不然可趕不上晚宴了。”葉妙真又策馬向前了。
“邊走邊說,聲音小些。”管清濁囑咐月銀容。
這一次,輪到月銀容騎著馬主動接近管清濁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後背是怎麽弄的嗎?”管清濁低聲問道。
“我要是知道是誰把我的後背弄成那樣,我一定活剮了他,還有我的脖子上這個疤痕,哦對,還有我的左肩上。”月銀容氣呼呼地說。
“這,我確實不知道,雪姑娘可還記得我之前與你提過的那隻狐妖?”
“嗯,她與我長得一樣,她變成了我的樣子,我記得。”
“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的後背就已經是傷痕累累的了。”
月銀容眉頭輕蹙:“你可有聽金玉娘娘說,她認我為義女?”
管清濁聞言,心下更是琢磨不明白了。
“從未聽說此事。之前,你爺爺來金玉殿,問娘娘討你,娘娘說你,已經死了。”管清濁覺得光靠自己想,肯定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不如對雪銀容如實相告,爭取讓雪銀容的記憶恢複,說不準就能弄清楚一切的事情了。
“已經死了……已經死了……”月銀容反複嘀咕著,要是金玉娘娘早就認定她已經死了,又為何派唐瀾來尋?
為何金玉娘娘會以為她已經死了?所以那狐妖果真是金玉娘娘找來冒充她的嗎?
也許是自己掉進了海裏,金玉娘娘隻能對爺爺說自己死了,然後又私下派了唐瀾來尋?可是,明明狐妖可以冒充,又為何對爺爺說自己死了呢?
那依爺爺的脾性,一定恨死了金玉娘娘,伊澤族說不準會與金玉娘娘大動幹戈。
可是,又絕不可能是金玉娘娘害了自己,否則該如何解釋自己這一身的力量呢?這力量不可能憑空出現,隻能是金玉娘娘傳給自己的。
“你可有想起什麽?”管清濁看月銀容半晌沒有回應,催問道。
月銀容搖搖頭:“沒有,隻是覺得,那六日裏,在我的身上,一定發生了很大的事情。”說著,又是一臉若有所思。
“你以前,也梳這樣的頭發嗎?”管清濁還是問了。
“嗯?頭發?”月銀容抬起一隻手輕輕撫過自己的頭發,她笑笑:“哎,是不好看嗎?這就是我用手隨便梳的,沒有鏡子,沒有梳子,隻能這樣將就一下了。”
“好看。”管清濁說著,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盯著月銀容的頭發看,實在有些失禮,忙收回目光,又問道:“你以前梳過這樣的頭發嗎?”
“以前?”月銀容想了想,噘噘嘴:“這種隨手梳的,哪裏記得,也許梳過,也許沒梳過。怎麽了?”
管清濁輕輕歎了一口氣:“沒什麽。”
月銀容眼波流轉,嘴角一揚:“可是她也梳了這個發型?”
管清濁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耳朵根,期期艾艾地說道:“她,是我給她梳了這個發型。”
月銀容見管清濁忽然羞赧起來,自己也不好再看著他,而是看著前麵的冷星稀,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剛才一直盯著我,原來是因為她。”
管清濁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盯著我也沒事,隻是,你要清楚,她是她,我是我,你可別思念她過度,把我當成她的替身了。”月銀容說著,臉頰也有些發燙,同時,心裏又有一些失落。
管清濁僵硬地笑笑,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月銀容也知道管清濁的尷尬,便腳下夾了兩下馬肚子,趕上了冷星稀,與冷星稀並行去了。
管清濁行在後麵,隻覺得自己在金玉殿與月銀容共處的那幾日,已經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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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了葉府。
葉妙真引著他們到了花廳,此處,一場盛大的晚宴即將開始。
不僅葉杉和阿澈都在,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者。
“這位是我們無垠族的大將軍葉柏。”
眾人趕忙行禮。
“這位是師每山的無塵大師。”
眾人又行禮。
“大家都坐吧。”葉杉說道。
月銀容發現,她們剛才進來的時候隻有四個座位,現在已經又布置上她們幾個人的了。
葉妙真與葉杉一同坐在上席,葉妙真在左,葉杉在右。
葉妙真右手邊,下首坐的是葉柏大將軍,然後依次是管清濁和阿澈。
葉杉左手邊,下首坐的是無塵大師,然後依次是月銀容和冷星稀。
眾人坐下後,下人們便將珍饈美酒一一端了上來,大家先祝了酒,然後就吃開來了。
很快,又有樂師來伴奏,舞娘來獻舞,花廳裏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酒過三巡,葉杉抬手,樂師與舞娘退下了。
“無塵大師閉關半年有餘,今日終於出關,可是有了應對狐妖的法術?”葉杉問道。
無塵大師笑笑,舉杯說道:“雖然不能說有十足的把握殺死狐妖,可是辨識出狐妖,是沒有任何問題了。”說完,就把杯中酒飲下。
“果真?”葉杉眼睛一亮,同時也飲下自己杯中的酒,動作豪邁,臉上是滿滿的歡喜。
辨識出狐妖假扮的人,就是他踏平青丘的第一步。
無塵大師從懷中拿出一麵銅鏡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照妖鏡?”葉杉驚喜萬分。
“正是。”無塵大師躬身遞出。
一旁伺候的下人趕忙將那銅鏡接了,傳到葉杉的手上。
葉杉拿著銅鏡,朗聲笑道:“好極了,有了這件物什,終於可以為我娘報仇了。”
“真有這麽神奇?”葉妙真在旁問道。
“此銅鏡是老朽費勁心血尋來,花了半年的時間去了濁汙,開了仙光,那必須是好用的。隻要用鏡麵照到妖,那妖就會立刻露出原形來。”無塵大師撫著他的胡須,笑吟吟地說道。
葉妙真聽此,自然是不希望葉杉拿那銅鏡來照自己,於是從席上站起了身,走到葉杉的桌前,俯身就將他手裏的銅鏡搶過。
“哎,妙真,你幹嘛?想看,待哥哥看完了自會給你看的。”葉杉露出無奈的笑容來。
“這樣的好東西,哥哥想要獨占嗎?這紋飾確實精美,但我卻不信這銅鏡真的能照出妖怪來,我現在就要試試。”葉妙真抓著銅鏡,卻不敢將鏡麵對著自己,而是將鏡麵朝外。
葉杉哈哈大笑:“妙真你多大了還淘氣,這裏如何試?這裏又沒有妖。”
葉妙真一手拿著銅鏡,一手撫著銅鏡背麵雕刻的花紋,幽幽地說道:“不照一照,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沒有妖呢?”
“那你照,你照去。”葉杉甩甩手。
葉妙真嘻嘻一笑,就拿著那銅鏡,先走到無塵大師桌前,用鏡麵照無塵大師。
無塵大師一邊搖頭,一邊撫著胡須,笑著不說話。
“如何呀?”葉杉逗妹妹,其實也是在演戲。
“我看到一隻白胡子山羊在搖頭。”葉妙真一本正經地說道。
“妙真,怎麽能對大師無禮?”葉杉話是這麽說,但臉上的笑意不減。
無塵大師擺擺手:“不怪不怪,妙真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她一直就是這麽個孩童性子。”
葉妙真原地轉一個身,又走到葉柏的桌前。
“妙真,不會覺得我是妖吧?”葉柏看葉妙真的目光灼灼,人人都知道這個將軍喜歡水月公主。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照一照。”說著,葉妙真又將銅鏡的鏡麵對準了葉柏。
葉柏舉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並不理會那銅鏡。
“柏哥哥果然總是最無趣的那個。”葉妙真說著,跺了????????一下腳,又轉身朝向管清濁。
管清濁趕緊站起身來,端起酒杯:“我敬公主殿下一杯,還請公主殿下高抬貴手。”
“呀,這是個妖,他怕我了。”說著,葉妙真拿銅鏡的鏡麵去照管清濁。
管清濁輕歎一聲,又坐了下去,滿臉都寫著“不好意思”。
“沒想到,長得這麽俊俏的郎君,竟然不是狐妖。”葉妙真笑眯眯地說道。
葉柏冷漠地瞥了管清濁一眼,把管清濁鬧了一個大紅臉。
葉妙真慢慢地轉過身。
終於要到她真正的目標麵前了。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那也是葉杉、葉柏、無塵大師和阿澈的目標。
月銀容見葉妙真向她走過來,心裏忽然有了期待。
待眾人確認她不是狐妖,一定會稱讚她的美貌吧。
葉妙真站在了月銀容的桌前,月銀容站起身,看向她手裏的那麵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