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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失神

  第238章 失神

    “嗯……”


    靠住車座,方子芩隻覺後背延伸至臀一片麻木,她翻身轉了個麵,沉沉睡意間,唇齒打瞌不由得悶哼出聲。


    這一下,宛如在本就難忍的葉承新頭頂,順勢兜頭而下一盆汽油。


    他渾身燃燒,騰騰熱意浮上心間,喉嚨加劇的滾動,連同呼吸都變得灼熱無比。


    “呼呼……”葉承新攥緊雙手,往外吐氣。


    可那呼吸,繞著麵龐又往他臉上罩,適得其反。


    此時正是黃昏落日,窗外的橘色往車內滲,裝飾得她更加動人。


    他的手徒然揚起,在方子芩的姣好豔麗的麵龐處,籠下一道陰影,停住他心頭直犯嘀咕:“葉承新,你不就是這種人嗎!趁人之危的事你幹得又不少,怎麽就忍不下手了?”


    許是意識到什麽,她眯縫著眼要睜開,葉承新忽而慌了神,猛地把手收回去,深深藏在腿邊,他眼底快速恢複如常。


    惺忪睡眼,方子芩沒留意到他的慌亂:“我睡了多久?”


    心如擂鼓般,葉承新強撐著意識,將麵目間的灼熱逼退,說:“半個小時多吧!”


    即便再是掩飾,但他的聲音出賣了,嘶啞低沉得不像話。


    好在她剛醒轉,意識不全,確是沒發現異常。


    葉承新繼而問起:“我還是建議暫時換酒店住,他們人應該守在那邊。”


    眼底嗆著困意,方子芩轉動眸子,幽深一片中又多生出些許低落,她聲音不辨喜怒:“嗯,你安排就好。”


    周閔宜與梁政南守候一夜,兩人輪班換崗,而她跟葉承新至始至終沒再現身。


    起早時,她眼睛浮腫厲害,唇角冒著幾顆青痘,眼底烏黑:“南哥,要不你先回去吧!”


    梁政南打心底裏心疼:“我沒事。”


    忙碌勞累了多日,兩人之間身心俱乏,連說話都帶著深重的有氣無力。


    周閔宜坐在沙發間,她雙手抱頭,埋在膝上,輕輕的抬起又瞌上去,好幾秒:“都怪我,若不是我的一己私欲,事情怎會發展到這一步。”


    看著身邊人,一個個痛苦不堪,她自責且愧疚。


    那種情緒,時時刻刻折磨得她窒息,喘不過氣。


    “我對不起我哥,對不起周家……”說到尾聲時,周閔宜的聲音嗆出哽咽,眼淚從眼眶而出,依附著臉流進脖頸。


    胸口一陣溫熱,轉而冰冰涼涼,全是淚水。


    “實在不行,我去跟她談。”


    周閔宜嘴裏嗚嗚咽咽,吐聲甚是含糊不清:“南哥,她懷了我哥的孩子,孩子流產沒了。”


    聞聲,梁政南身形有一秒的頓住,連著張合的嘴也沉閉不開。


    他冷靜再冷靜,直至麵上都不見什麽情緒。


    “我哥威脅她不準回京港,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不會原諒的,更別提再見。”


    梁政南的臉白一陣紅一陣,他看出的隻是局外人都能看懂的,殊不知其間這般複雜,設身處地的想,別說是被威脅,就算沒有威脅,他都不一定能做到她那般大度。


    有那麽一些愧疚,在心底浮動。


    人都習慣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問題,最惡不過勸人從良,未經人事,莫勸人善。


    而他險些,以為是方子芩的固執。


    ……


    事情一再發酵,媒體轟然找向周氏。


    周氏大樓下,一片烏泱泱人頭攢動,公司的安保瀕臨崩潰,有人趁機操道竄進。


    “周總,對於周太太跟葉承新環遊了整個滬城,這事您怎麽看?”


    “周太太似有出軌嫌疑,您之前沒關注過嗎?”


    “周總……”


    頂層的走道不寬,原本靜悄悄的,忽然竄進一幫人,起碼七八個,從門口小跑而上時,周湛正開完會議,他麵目猛然間蹙起。


    喬動升也是被楞怔了半秒多,方才緩過神來,跑上前去攔住人。


    顯然,他隻身一人不是對麵的對手,記者戳著話筒往前邁,直逼得他節節後退。


    “周總,您先進去。”


    周湛恍然間,耳畔響起喬東升的催促聲,他眨巴下眼,邁步後退。


    剛轉身,麵前一個記者逼近,話筒都戳到了他衣領處,那咄咄逼人的態度,看得他額間青筋突突發跳。


    滿腦子,都是“出軌”二字。


    周湛雙腿發沉,宛如灌了鉛,怎麽也邁步動了,沉沉站在那,任由人對他審判般的提問。


    終是,他眼都沒挑一下,淡淡而低沉的說:“這事,你們不應該去問她嗎?出沒出軌,我怎麽知道?”


    聞聲,不光是記者,連喬東升臉上都是全然的詫異,他第一次見周湛這般失態,毫無設防的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就差直接一句:她出軌跟我有何關係。


    “周總,您的話是說,周太太她確實有出軌嗎?”


    吵鬧聲不絕於耳,血氣一股腦湧上頭頂,先熱後涼,周湛喉嚨苦澀,胸口起伏,陣陣涼氣竄入鼻口之間,他的心都沉沒沒了底。


    痛極不過如此。


    他伸手,接過眼前的話筒,目光炯炯:“我沒了個孩子,幾個月大,意外流產。”


    空間瞬勢回歸極致的靜謐,死寂一般,再無人吐聲,皆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議。


    喬東升吸氣又呼出,一個動作連續反複了四次,王浩趕到現場時,正好鑽入耳中的便是這句,他楞在門口,好半天才緩過來。


    橫身擠進人群裏,想要去搶走周湛手裏的話筒。


    他卻不肯放,捏著的手指骨節節突出明顯,泛著一片森白色,眼底是絕望或透亮。


    薄唇啟開,悠然的聲音傳出來:“所以,我的周太太現如今我也找不到,如果你們能幫我找到,我會很感謝。”


    此時,有更多的記者蜂擁而至,擠上來,所以這句話眾人皆聽得清晰。


    喬東升還想解釋,可顯然眼前的局勢無濟於事。


    周湛每一次的話,無不是挖開了一切攤牌,毫無轉圜的餘地。


    明明是靜悄悄的,周湛卻覺得耳邊嗡鳴作響,許是產生了幻聽,近來他總這般,莫名有聲音,仔細一聽卻毫無動靜。


    他聲音輕輕,很是悅耳:“我說的是認真的,懇求大家幫我找人。”


    記者們無不是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239章 無所不用其極

    摸不清套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良久後,其間有人發聲:“周總,那你覺得周太太會去哪?”


    周湛唇角彎彎,目光略有出神,聲音隱隱帶著笑意:“我不知道,她應該很不願再見到我吧!”


    喬東升呼吸一滯,不過三秒回神:“大家先離開,周總他很累,暫時需要休息。”


    在王浩的引導勸解下,麵前蜂擁的記者,方才紛紛撤退。


    周湛被登報的這日,周閔宜也如願見到了方子芩,兩人約在漢城廣臣酒樓,位置偏僻,勝在裝潢設備精,來往的客人不少。


    值得重點一提的是,廣臣酒樓是周家的產業。


    她本不想見,耐不住周閔宜的軟磨硬泡,最終連葉承新都勸說她去見一麵,好過終日不清不楚的糾纏。


    “周小姐,方小姐到了。”


    “進來。”


    服務生推門,退到一旁給她讓道,方子芩往裏走,但見第一眼的不是周閔宜,梁政南的臉映入眼簾,不難看出他眼中有幾許憐惜。


    “阿湛勉強你了?”


    她抬眼,美眸冷得不近人情:“沒事。”


    “其實,你可以跟我們說……”


    方子芩目光依舊淡淡,好似提不起半分興趣:“說來有什麽用?”


    梁政南瞬間被話噎住,啞口無言,儒雅的麵龐有點別扭。


    她不待他出聲,徑直邁步靠近,黑色紗簾中,周閔宜盤膝而坐,那雙纖細的手指捂著茶杯在倒茶,見她來也是起身:“你來了,快坐。”


    方子芩很自然的,靠窗坐下,窗下的風景很是優然悄靜,一片碧藍深湖,有撐船人在遊滑。


    “有事快點說,我很忙。”


    周閔宜也不含糊,她揣著的手從包裏掏出份紙質報刊,摁在桌上往她麵前推:“我不知道眼前該叫你什麽合適,暫且喚你方小姐,我哥他……”


    方子芩冷聲打斷:“如果是為了你哥,那我們的談話大可不必。”


    說完,她作勢起身,周閔宜跟同站起,兩人身高差不多,頓時有種氣焰相對的氛圍。


    “你真的就這麽不聞不問,一點都不關心了嗎?”


    周閔宜眯著雙眼看她,似要將她稍淺的神情一一盡收眼底,絲毫不放過,見她沒有任何異樣,聲音拔高:“還是說你壓根沒有真正的愛過他?”


    一句話戳得方子芩心口鮮血淋漓,那好不容易縫合到一半的傷口,瞬間再次給人揭開。


    疼,疼得掉淚。


    “愛不愛的重要嗎?”她把眼轉向麵前人,目光豎著毫不避讓:“沒了愛情人也不會死吧!”


    周閔宜的牙齒打顫,不同的是不因為憤怒,而是愧疚難堪。


    說好聽點是一己私欲,說難聽點,他們兄妹之間都不是個人。


    “你們經曆了這麽多……”


    方子芩不受任何勸誡,她再次打斷:“勸人善良,是要遭報應的。”


    她的目光直直的抵著周閔宜,周閔宜瞬間心虛,嘴裏的話緊隨吐不出半個字,如鯁在喉。


    閉上雙眼,睜開時,聲音透出懇求:“當初你嫁入周家,爺爺待你不薄,他如今病重,隻想再跟你見一麵。”


    方子芩臉色稍有頓意,出人意料的這次她沒有立馬反駁。


    而是沉了幾秒,嗓音又輕又低啞:“你哥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威脅我不能回京港,現在叫我回去,真有趣。”


    “當我求你了。”


    心裏又酸又軟,周閔宜幾乎是把自尊摁在地上。


    方子芩眼珠轉了轉,從上往下打量她,是審視又是好玩,她像是聽了個笑話般,笑出聲,眼角的淚水一瞬滑落。


    揚起手一抹,堅強再次浮上麵孔:“求我?你要拿什麽求我?”


    周閔宜自知理虧,心極度難受,卻也沒翻臉,一再低讓:“當初是我害的你跟陳少臣,我鬼迷心竅,這是我一輩子的罪,我願用一生彌補。”


    時過境遷,一切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成了事實過往。


    再提彌補,顯得多麽諷刺刻意。


    方子芩眼梢是淚,唇角上挑:“彌補?怎麽彌補?”


    “我……”


    周閔宜話到嘴邊,卻如何都說不出了,艱難出聲:“隻要你說,我能辦到一定辦到。”


    方子芩看著她,沒有多餘的情緒,隻覺可笑至極,她一直維持扭頭的姿勢,脖子酸疼難受,嗤笑扭開:“現在我無欲無求,唯一想的事,就是跟你們周家毫無瓜葛。”


    “倒是有一件事……”


    周閔宜看到曙光希望般,眼睛順勢提了起來:“你說……”


    她話到一半,方子芩冷聲說:“讓你哥把婚離了,往後老死不相往來,如果你能辦到,我就去見人。”


    周閔宜剛提起的眼,再次落寞而下,一句話刺穿她的心。


    這個題很難解,不管怎麽解,總得犧牲一個人。


    周湛的愛,她看在眼裏,也不忍。


    許久,久到方子芩人已邁步到門口,回身說了一句“想好了跟我說”。


    周閔宜喉嚨一緊,強壓住翻上來的酸澀:“我答應你,隻要你肯去見爺爺,什麽我都答應你。”


    方子芩:“……”


    她忽然止不住,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攥緊,怕是自己出現幻聽幻覺。


    直到指甲穿入肉裏,泛著疼痛,才清晰覺到一切是真的。


    睜著圓而大的雙眼,周閔宜聲音平靜而篤定:“你放心,我有辦法讓我哥這麽做。”


    方子芩當然相信,就好比當初她能讓周湛拆散她與陳少臣那般,無所不用其極。


    人嘛!總會有一處弱點。


    她站在那一動不動,嘴裏一聲不吭,周閔宜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說:“你也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攥住的掌心收緊,方子芩吃痛,聲音不免帶出些許顫意:“好。”


    一個好字那般輕巧隨意,仿似她根本沒用心愛過,之於周湛,莫不是她心口一道淺淺的傷痕,事過再不留傷。


    “我哥,對你真就這麽不堪嗎?”


    微頓,方子芩側頭,對著周閔宜的麵,發出的嗓音又低又穩:“他的不堪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沒人能逼他。”


    說完,她視線重新落回遠處:“報刊上的事,我都看過了,你沒必要這麽刻意,他也確實演得過了些。”


  第240章 善意的謊言

    演?

    周閔宜抿緊唇瓣,她心想,若是此刻周湛聽到這個字,估計心都碎了一地吧!


    打廣臣酒樓,一路往下走,方子芩的心繃得半分都不敢鬆懈,唯恐給人看出端倪。


    直至下到一層,出門走到馬路對門,眼淚嘩然墜落,心口炸裂般的疼,她一口捂住,掌心感受著胸前砰砰跳動的極速。


    窒息湧上喉嚨,包裹著整個口腔,隨而酸澀苦楚席卷而來。


    她蹲下身子,單手撐住樹杆:“嘔,嘔嘔……”


    一隻手伸過來,淡淡的煙草香彌漫鼻尖。


    葉承新掌間卷著張紙巾,動作輕而柔的替她擦淚,悅耳嗓音打她頭頂發出:“女人的眼淚可很珍貴的,他真不值得你哭。”


    “葉承新!”她喚他,喉嚨嗆著哭腔與哽咽。


    他心疼不已,但又有點想笑,仿佛這一聲是信任:“起來吧!狼狽的一麵留在我麵前就好,既然裝樣子就得裝到底。”


    扶她起身,恰時周閔宜與梁政南打門口出來,前者麵目複雜,後者臉上淬了濃濃怒意。


    方子芩也是鮮少見著,儒雅如梁政南這般的男子,會動怒,目光交涉之間,都能直接迸發出火花。


    葉承新挑眉一笑:“我剛說什麽來著,這來得可真是時候。”


    她努力維持麵部平穩:“我們走吧!”


    葉承新沒為難人,隻是淺淺跟梁政南一個對視後,提步走了。


    “你應她了?”


    “嗯!”方子芩在前邊走著,葉承新跟她隔著差不多半米不到的樣子,她步子又大,說話時聲音略微不穩。


    意料之中,既然她會見人,對方指定是有八九成把握。


    葉承新扶了下下巴,語氣不太爽:“你就這麽答應人家了?”


    她不語,待人走到車旁,拉開車門,方子芩方冷冷吐出句:“我有個要求,跟周湛離婚,不然我不去見人。”


    浮笑,葉承新甚覺解氣的同時,他又深感這招夠狠,乘人之危玩得遊刃有餘。


    “不愧是你,下手挺狠,我還怕你婦人之仁,感情白擔心了。”


    盯著葉承新的臉,方子芩沒有露出任何清晰,聲音更是不變喜怒的道:“我回京港,借用一下你的車。”


    他把車鑰匙甩給她:“沒問題,隨時用隨時取。”


    ……


    周閔宜回京港是第三天,她收拾好情緒,去南湖園見周湛。


    “哥!”


    門沒關,裏邊打著盞燈,昏昏暗暗看不是很清,推開門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


    “啪嗒”一聲,她打開燈,寬敞的屋子瞬勢而亮起,照應了每一個角落。


    一隻酒瓶卷風掠過,幸好周閔宜身手敏捷,眼疾腳更快,她傾身偏開,酒瓶嘭地砸在地板上,碎成一片玻璃渣,散落得到處都是。


    這時,她方才發現,周湛斜斜倚靠沙發,渾身鬆懶不堪,身上的衣物皺巴不成模樣。


    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很是不好,用狼狽頹廢形容都不過。


    燈光太亮,照射得眼睛發疼,他揚起手捂在麵前,試圖去遮擋住,聲音粗重:“滾,都滾開……”


    “哥,是我,閔宜。”


    周閔宜哪看得這般,打小周湛在她麵前,都是頂梁柱一般的存在,這無疑像是柱子坍塌般,她心底瞬間沒了底氣。


    跑上前,蹲在他身前:“哥,你怎麽把自己喝成這樣?”


    周湛是真徹底迷糊了,已然不記得喝下去多少,胃部泛著劇烈的疼痛,他一邊幹嘔,一邊努力的睜著眼去瞧。


    他真恨,不管怎麽看,都不看不清。


    掌心撐住地板,冰涼的觸感,稍令他有點理智,嘴裏嘀嘀咕咕發聲:“你……去見她了?”


    “去了,她答應回來看爺爺的。”


    明明醉到不行,當這句話入耳,周湛麵目真正才有一瞬的清醒,他稍楞了楞,扭頭來,話音口齒不是很清晰:“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連聲說了三個那就好,以此來替代他心裏微弱的期冀。


    “扶我起來。”


    周湛雙手抱著沙發背,想翻身起來,周閔宜扶著他,給他呼吸而出的酒氣噴灑到咳嗽:“咳咳咳……”


    雖不胖,且精瘦的身材,但他身高擺在那,再如何都是有點重力的。


    酒醉的人又自己不施力,幾乎全靠在她身上,周閔宜也是勉強把人搬到沙發上端正坐直,她替他脫下滿是酒水的西裝外套。


    問他:“哥,馬上就能見到她了,你開心嗎?”


    周湛出神,好一會才說出兩個字:“開心。”


    他又似憶起什麽,低低有趣的道:“我跟她有好幾個月沒見了,三個月吧!”


    可周閔宜卻半分提不起興致,心如刀絞,疼痛不已,她不舍得,更不敢去破壞他的心情,於是閉嘴不言了。


    “你開心就好。”


    躺在沙發上,周湛打了個嗝,翻著臉來問:“她怎麽會答應你的?”


    周閔宜被問得心提到嗓子眼,她又不敢遲疑太久,實在是麵前人精明,即便是喝過酒,生怕瞧出端倪。


    於是,隨口拈了個謊:“我騙她說你出車禍了。”


    沙發很大,能輕易容納下他整個身子,周湛挪了下腿,半躺上去,他眼底是掩不住,又或是壓根沒想掩藏的歡心喜悅,還有三分憂傷。


    周閔宜聲音穩而麻木:“她還是心疼你,嘴上說著不見,到底舍不得。”


    周湛像個孩子,在千求萬盼下如願,他扯著唇笑,笑容溫而輕淺,不敢放肆大笑,好似怕這一笑快樂就沒了。


    她看得眼底盡是淚水。


    他又轉而問了句:“那她說什麽時候回來?”


    短暫停歇沉默,周閔宜強忍住崩裂的情緒,一臉佯裝的笑容:“就後天,她還說一定要你去接她。”


    酒精作祟,一喝酒周湛就特好說話,他神色呆呆的,擠出點不自然:“她真這麽說?”


    點頭應答:“真的,我親耳聽的。”


    一句話,像是給他注射了定心劑,周湛雙眼眯縫著,靠住沙發睡著了。


    眼底的那一片淤青黑沉,也因閉合壓下的眼睫,顯得不那麽明顯。


    周閔宜終是淚流滿麵,她捂住嘴不讓發出聲,喉口滿是哽噎抽泣。


  第241章 求你放了她


    不知哭了多久,眼中一片幹澀,仿佛兩個眼珠都要溢出。


    她捏了床薄毯,蓋在周湛身上,轉而邁步去陽台處打電話。


    那頭不算快的接起,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沒多少情緒:“有事嗎?”


    周閔宜醞釀三秒多,暗暗下了狠心般:“我能不能求你辦點事?”


    “你說。”


    “到時候你來,可不可以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不要主動提離婚的事,後續我一定幫你跟他說。”


    電話中,久久未有回音,連半點背景音都聽不著,無聲得令人心底發慌摸不著底。


    約莫過去十幾秒,一道冷聲傳來:“我們之前說好的,你突然這樣,讓我很難再信任你。”


    右手摁住手機,左手垂在身側,由於情緒的波動,周閔宜揚起手,抵在陽台的欄杆上,緩緩收緊力道:“我保證不會食言的,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他跟你離婚。”


    話音落定的同時,麵前光束被掩住。


    周閔宜猛地心跳加速,她抬眸間,見著的便是周湛不可置信的臉。


    唇齒在打顫,手間的手機滑落,他單手捧住,翻過來盯著屏幕上淺淺的號碼,勾唇一笑。


    再次提起,遞過去,並未出聲,隻是一個示意她繼續接聽的動作。


    周閔宜啞然,下巴止不住的顫動。


    周湛比她好不到幾分,眼皮又沉又跳,他險些都快睜不開眼:“接啊!”


    殊不知,另一邊的方子芩正躺在浴缸中,泡沫淹住身子,她提起拿手機的手,因聽到熟悉的嗓音,頓時滯住。


    心口狂跳,呼吸爭先恐後的往喉嚨擠。


    她閉上嘴,又呼口氣,身體僵在那,唯有的感受便是心痛,一陣一陣。


    想掛斷,手卻不受控製,想出聲,嗓子又似被割掉般。


    眼前模糊一片,隱隱隻能見到那白花花的泡沫,在不停的湧動爆裂。


    兩邊都未有人再說話,不知不覺浴缸的水都冷了,冰涼的觸感擊醒她,方子芩收手一看,電話不知何時早已掛斷,留下一麵黑沉沉的屏幕。


    她眼中的霧氣,有些猝不及防。


    電話是周湛掛斷的,掐斷,他伸手遞給周閔宜,麵無表情:“沒必要騙我,我知道她不想見我。”


    看著手機,她都哭不動了:“哥……”


    “把手機拿好,下次別掉了。”周湛目光垂下,強硬塞進她手中。


    掌心被撐滿,手機外殼透著冰涼,周閔宜五指收緊,“撲通”一聲,身姿傾下跪在地上。


    周湛酒未全醒,待他反應時,麵前的人兒揪住他衣角,仰起臉懇求:“哥,你跟她離婚好不好?隻要你同意離婚,她就會來看爺爺的。”


    如遭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一瞬間,他眼底全然濕透,卻又在沉思幾秒後,覺得意料之中。


    周閔宜這麽順利回來,顯然是下了大的賭注,他不是沒想過會是離婚一事,隻是當親耳聽到時,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雙手拉住人,想往上抬,卻發現根本沒力。


    手間虛空不已,攥不出半分力道。


    “起來。”


    “哥,算我求你了。”周閔宜不肯起,同時還加大了拽他衣角的力。


    周湛近乎是彎著腰,去迎合她的。


    那雙好看微挑的眸中,透極了晦暗不明,晶瑩的點綴,像一顆黑圓珠。


    “起來。”他再次發聲,語氣醉意中,又不失濃濃的慍怒。


    周閔宜看他氣自己氣得雙手攥緊,脖子到臉都是赤紅,幹脆拉他拳頭:“我不起來,除非你答應。”


    周湛不說話,抿著唇。


    良久,他眨了眨眼,說:“你不想我死,就別提這種要求。”


    周閔宜眼眶的淚唰唰直下,充滿一副姣好的麵容。


    她捂住臉,身子一頹往下墜,嗬嗬笑聲打唇間迸出:“都怪我,都怪我……”


    周湛拉著她的手,也順勢鬆開。


    “哥,我不該要求什麽,但爺爺這般,我真不知該怎麽辦。”


    周湛的唇抿得很緊,下邊一條都能清晰看出啞白色。


    腦中不禁回想起往日的一切,方子芩的報複與她承受的傷害,他說不出到底對不對等,那些事於他們而言,實實在在是難以啟齒的傷疤,甚至是無法修補的裂痕。


    破鏡不能重圓,就好似他跟她。


    呼吸隻有一半,周湛穩穩站住,微微低俯著視線看周閔宜,他唇齒顫動:“好,我答應你。”


    他的眼中很是明亮,內心實際是一片死灰。


    四目相對,周閔宜認真又專注:“哥,對不起。”


    周湛突然覺著,“對不起”這三個字,真的很紮心傷人,他跟方子芩說過多少次,她又承受了多少次這般。


    “回去吧!”


    周閔宜雙膝摁在地板上,又涼又疼,她起身時,膝蓋骨頭崩裂般的難受,撐著身子扶住牆根,緩了很久。


    人走了,屋子回歸到清淨,淒淒涼涼隻剩他一人。


    周湛坐在沙發上,他的目光懶懶盯著窗沿旁的角落,那時方子芩格外愛蹲著身子,去逗弄皮豆。


    總是不經意間,一個翻身就倒在地上,怕她後腦勺磕著碰著,他找人把那一塊全圍了起來。


    如今,還有絲絲拆卸的痕跡,像是證明著她曾經的存在。


    過往的種種,曆曆在目,如放映電影般,一個個片段浮上腦海心頭。


    不知不覺中,他睡了過去。


    再醒時,麵前一切陌生,鼻尖是濃烈的消毒水氣味。


    周湛眨了眨眼,他睜大瞳孔仔細瞧,一床嶄白的床鋪,手背上覆著細細的針頭,第一反應便是去拔,可他左邊的手竟揚不起半分力氣。


    “嘶……”


    腳一動,麻勁上頭,刺得他不禁倒吸口涼氣,緩了好一會,那股麻痹才稍稍退下去。


    沈召清走到門前,但見他倚著床架,伸手要去拔針,忙喊道:“你幹嘛呢?”


    “這是怎麽回事?”


    沈召清砸吧下唇,沒好氣:“我第一次見人喝酒喝到醫院的。”


    周湛恍然醒轉,意識到,眼中起了層薄薄的複雜。


    見他不語,裝作沒事樣,沈召清提口氣,豎著眼:“不就是個女人嘛!至於把你弄成這樣?”


    周湛笑笑,卻是低目不作聲。


  第242章 沒有省油的燈

    再往下低一點,下巴都能戳到鎖骨上。


    如此,沈召清即便是盛怒,此刻也是沒了氣,聲音軟下來:“你都昏迷兩天了,要不是發現及時,你真沒人。”


    打鼻息沉沉吐出口氣,周湛不置理會,懶懶靠住床架,索性雙眼一閉。


    他用若無其事,掩飾心底的酸澀與痛楚:“她人什麽時候到?”


    沈召清淡淡:“說是下午六點。”


    周湛伸展雙手,掌心貼著被褥,從胸悶到憋住呼吸,他用了半分鍾:“我想去見她。”


    沈召清嚅囁唇瓣,好不解氣:“當初可是你自己威脅她的,現如今去見你真覺得合適嗎?”


    睜眼,他黑色的瞳孔中明顯跳出難忍:“我找了她這麽久,她藏得那麽深,現在好不容易現身,怎麽著我不能見一麵了?”


    “能。”


    但也不妥,後半句沈召清隻當是藏在心裏,沒直戳戳說出來。


    短暫沉默,他又問:“你見她,想好說什麽,怎麽說沒有?”


    周湛若有所思的看著一處,半晌道:“沒想好,臨場發揮。”


    沈召清險些一口氣背過去,看著眼前的人,真是一個無奈,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周湛搞出無力感。


    卻是第一次,腦中產生一個念頭:掐死他丫的得了,就不該活在這世上,惹人不痛快還遭人恨。


    沈召清一本正經:“她要是不待見你呢?”


    “她何時待見過我?”周湛苦中作樂,扯起唇角,他一笑,渾身都是圍繞的冷氣,比不笑還令人難受。


    “那你還去找不痛快?有些事本就是眼不見為淨,見不得久了,自然傷就會好,下次你再見她,指不定都不知道這麽個人。”


    沈召清勸解他時,極致的試圖溫柔,但還是沒養成怎麽勸人的習慣,嘴比腦子快,話如傷人刃。


    沒聽到他回應,自是清楚周湛聽不得這話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湛閉上眼,但聽那扇門合上,發出嘭的一聲響,隨後整個病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獨隻剩他沉重無比的呼吸聲。


    眼淚悄悄然的,從眼梢滑落而下,在枕頭上暈染開。


    越是落淚,他雙眼愈發繃緊,然而淚成股擠出,兩個眼珠子澀得如同火燒火燎。


    如期而至,方子芩是下午六點趕到京港私立醫院。


    她在醫院門口站立許久,落日的餘暉,令她看起來是那般寂寥。


    周閔宜下樓接人,眼圈紅腫不堪,明顯就是剛哭過,勉強露出抹笑意,她說:“我哥喝酒住院了。”


    心猛然跳了一瞬,方子芩收斂情緒,恢複如常:“這個跟我沒關係。”


    周閔宜一頓,是因她的冷血無情。


    幾秒後:“他想見你。”


    “可我不想見他。”她想都沒想,話到嘴邊自然而然的吐出:“當初是他逼我不相見,如今哪有臉見我?”


    周閔宜傷心之餘,是有一部分氣焰在的。


    愣愣盯著眼前人:“方子芩,你當真做得這麽決絕嗎?”


    方子芩扭頭,與她對視,眼底似是有笑,卻又不像是笑般,她說:“你哥對我做過什麽,他心裏最清楚,哪個女人能忍受被人強?”


    周閔宜頓時噎在原地,再無半句多言替周湛開脫。


    沒聽她出聲,方子芩反而問:“聽說你跟江遠集團江讓促成婚約,那我問你,他這麽對你的時候,你說覺得快樂多,還是恥辱恨意多。”


    “我……”


    繞開她,往裏走,走廊上隻剩方子芩冷冷的聲音:“我今天是承你這個幫助,才來看老爺子的,對於旁人,我沒有義務,也不願給什麽好臉色。”


    周湛不是第一次傷她,在公寓前便有過前車之鑒。


    她記得,不提隻是不願翻舊賬。


    周秉山一病兩鬢斑白,一日之間,鮮有清醒的時候,大多數都是處於昏迷沉睡的狀態。


    瘦巴巴的身上,拉扯滿了各種醫療儀器。


    “爺爺。”


    看到他,方子芩仍舊忍不住心存芥蒂,她已經盡量聲音正常,可病榻上的人還是聽了出來。


    周秉山問:“是他們求你來的,我都清楚,你不願再見周家人。”


    她不動聲色,好在態度不錯:“爺爺,你真是比誰都清醒,向來一樣。”


    周秉山撇著頭,看她笑,枯瘦的眼睛深凹進去,有些駭人。


    他的氣息微弱,連說話都要用盡全力。


    曾經意氣風發的人,眼下盡是這般,方子芩難受不已,她又不禁想起了林囡,那個如母般的婦人。


    “子芩,周家欠你的。”


    瞬間,她的眼眶灼熱,仰頭逼退回去,深吸口氣:“爺爺,咱今天不談欠不欠的。”


    見周秉山的時間不長,他實在是身子虛弱,方子芩淺淺待了不到半小時。


    出來時,肉眼可見的雙目猩紅,鼻頭甚是,鼻翼處都有微不可察的擦傷。


    路過長椅,餘光掃見熟悉高大的身影,方子芩頭未抬眼未揚,隻拿他當透明人,徑直繞開。


    一隻胳膊被拉住,周湛麵目間,有欲要衝破眼眶的情緒:“是有多厭惡,多想躲我,連看都不願看一眼?”


    她不掰開,淡定的站著,身板挺得筆直,高傲冷鋸一樣不缺。


    “我有多厭惡你,你難道心裏不清楚嗎?”


    “方子芩!”


    他聲音忽地拔高了好幾個分貝,旁側的護士直勾勾把目光遞過來。


    周湛咽下喉嚨的唾液:“你跟葉承新怎樣了?”


    方子芩一笑,咧著略顯蒼白的唇瓣:“原來你想這些,怕我給你帶綠帽子?”


    他不語,心底裏不否認,抿著的嘴成了直線。


    她瞥著人,沒好氣:“周湛,放手吧!”


    “回答我。”


    “你想要怎樣的回答?”


    “真話,我不怕聽。”


    她渾身上下,無不是透著對他的嫌惡,包括那雙晶亮的眸眼:“我跟他什麽都沒有,滿意了嗎?”


    周湛像是提起的心,瞬間落地。


    他感覺自己有那麽一刻,險些要暈厥過去,幸在她脫口快。


    化酸澀為笑意,周湛邊笑邊說:“是嗎?”


    方子芩看在眼中,格外刺眼辣心:“現在可以放手了嗎?周先生。”


    睨了她幾眼,他緩緩的將手鬆開。


  第243章 相見眼紅

    周先生?

    多麽諷刺,那種無力感,充斥他整個心腔。


    拽她的那隻手背,淤青帶血,垂下時直直靠在他大腿旁側。


    周湛左邊唇不重不輕的一揚,輕嗤:“你不就是想我給你自由嗎!”


    “對。”


    幾個月前,他還信誓旦旦,威脅她老死不相往來;十幾分鍾前,他又想著如何能跟她再見一麵。


    周湛矛盾又堵心,腳步往後挪,徑直坐上身後的椅子,打口袋摸出支煙,點燃銜在唇上。


    他一副不冷不熱的姿態:“離婚協議我可以簽,但有個要求。”


    方子芩驀然覺著,這分場景那般熟悉,一年多前,他逼她離婚,眼下身份互換反了過來。


    她看向周湛,神色無比坦然:“什麽要求?”


    “我知道,現在怎麽逼你都沒用。”椅子上的他唇瓣微動吸一口煙,俊美的麵孔在白煙中透盡薄涼:“那就一切回到原本的樣子,把盤古世家的股份退給我。”


    “好,什麽時候辦理?”


    她話不帶半點含糊,語氣更是爽朗無畏,臉上掛著事不關己般的表情。


    周湛心堵又盛了幾分:“這麽爽快?”


    “本就是你的東西,怪我當年多心覬覦了,還你也是好事。”


    心火在燒,他麵孔卻維持著無波無瀾:“後天下午兩點。”


    明明是思念不舍,情緒交雜難忍,脫口而出的竟是一句氣話,周湛恨自己舍不開麵子的同時,也惱怒方子芩的冷漠。


    她想都沒想:“明天上午吧!往後幾天我有事沒空。”


    周湛沉默不應話,指尖的煙他都不抽了,繚繚燃起的煙圈嗆進喉,發疼發辣,眼睛也被熏得幹澀。


    方子芩走近,攤著張紙擱在他大腿上,一縷煙灰輕輕垂落的同時,她說:“沒什麽事了,那我先走一步。”


    “方子芩!”


    她直起腰杆,他喚她一聲,嗓音很輕。


    “我們之間,真的半分情分都沒了嗎?”


    其實周湛裝著很多話想說,可每次到嘴的,往往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句,又怕又恐,話就沒法說好說盡了。


    方子芩抬眸,晶亮的眼裏情緒寡淡。


    她盯住周湛同樣無多神色的眸子,沉默片刻,又很快回道:“情分當然有,但我們都清楚,橫梗在中間的傷害,誰都跨越不過去。”


    語氣不算差,以至於她整個人看上去,都不似以往那般倍帶鋒芒。


    周湛似乎在思忖,也隻是兩秒的停頓:“在漢城的那次,我不應該威脅你,抱歉。”


    “確實不該,不過現在我不計較這些。”方子芩唇角一勾,眼往他露著血跡的手背看:“聽說你喝酒喝到住院了?”


    雖然她掩藏得好,但他眼力見更好,難免看出麵目那點假惺惺,裝模作樣。


    換作從前,周湛一定生氣,如今卻是氣不起來。


    心底一片平靜,難起波瀾:“你別聽他們多嘴,喝酒又不是什麽大問題。”


    兩人之間難得有這種久違祥和的氛圍,方子芩覺著,隻要他不動怒,她稍有收斂,局麵還是能盡量維持平靜的。


    可是明白歸明白,誰也不再願意低下頭顱,去迎合對方。


    “你身體……怎麽樣了?”


    腦中正思索著,耳邊響起低沉的男聲,方子芩目光稍遲鈍的緩回,牽動唇瓣:“養得還不錯。”


    隻聽周湛不冷不淡的說了聲:“那就好。”


    兩人隔著不遠,氛圍靜謐壓迫,誰也沒再主動出聲,其間他的電話響起,走到醫院廊道口去接聽,待聽完回身時,門口的那抹身影早沒了蹤影。


    周湛遲疑半秒,心底在糾結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如果追上去,方子芩應該沒走遠。


    車上氣溫打得很低,涼颼颼的氣往她唇齒間滲,她後背脊靠住車座,掌心摁著方向盤,雙目合住,眼皮在微微泛動。


    後視鏡裏,映出周湛的身形,他就站在醫院大門口,太遠看不清麵目神情。


    兩人便這般,透過車鏡互視了幾眼。


    她快速收回目光,打響車,唯恐自己情緒崩潰。


    本以為這些時日,把周湛稍有放下,但見到他的那一刻,方子芩才恍然間清楚,他至始至終在她心底最深處,不碰的時候尚且還好,一碰就疼。


    見不得,更說不得。


    周湛腳底沉重,幽幽的瞳孔間,是一片蕭條,眼梢似有什麽在湧動,他揚手用指腹輕輕摁住,一抹熱淚險些要墜落。


    心口不再疼,確是一陣冷意。


    “哥。”


    他斂起思緒,勉強維持住麵色無異:“裏邊商談得怎麽樣了?”


    周閔宜跨步,與他位置齊平,視線半揚起:“大哥被調去了滬城的分公司,三姐留在總部,爺爺把東湖的別墅贈給了方家。”


    周湛喉結微滾,眼睛也隨而低了下來,懶懶的垂著,不知是看何處。


    好半晌,他轉目睨著周閔宜,聲音軟至有些無力,帶起幾分商量的意味:“你跟江讓能說上話嗎?”


    “他還好,能聽。”


    周湛嚅囁下唇:“他不是在京港盤服裝生意,讓他幫幫忙,給盛年點吃頭。”


    周閔宜腦子轉得快,迅速跟上他的思維,知曉這是暗中刻意幫扶方家。


    如今鬧成這般,那些與盛年合作的人,估摸著都相繼撤離,但他又不好明麵上幫忙,遭方子芩排斥厭惡。


    “哥,你為什麽不直接跟她好好談?”


    周湛緊抿著唇,好半天才脫口說:“她也不見得想跟我談。”


    周閔宜眼裏含淚,嗓子噎了噎,定睛看著麵前人,滿心隻剩下心疼自責。


    眸子蒙起一層薄霧,她提了口氣:“哥,對不起。”


    “好了,以後別總是把這話掛嘴邊。”周湛眼圈紅紅的,他手掌拍拍周閔宜單薄的肩頭。


    方子芩開車回漓江山水,剛打了個彎道,拐進門口,車頭前猛然竄出一抹嬌俏極颯的身影。


    是葉承允。


    她緊悚著一張巴掌小臉,無笑盛怒,明亮的雙眼直勾勾瞪住人,滿副不好欺的模樣:“方子芩,你下車。”


    雖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妹,葉承允與葉承新的氣場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前者屬於囂張跋扈,且很是目中無人,說難聽點叫有勇無腦。


    後者,則是一腔精明睿智,聰慧中又不失霸氣。


  第244章 給個麵子


    知道她是來找茬的。


    方子芩下車,不明知故問,卸下張揚,態度良好:“葉小姐,我們找個地方……”


    “啪……”


    “狐狸精,這頭跟人不清不楚,那頭糾纏我哥,你還要不要點臉?”


    清脆的巴掌聲與罵咧同時響徹,葉承允的聲音不小,惹得路人紛紛循聲投目。


    臉被扇得偏側過去,方子芩扭回擺正,她也不惱不怒,手指撫了下挨掌的臉:“我跟你哥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


    葉承允誓不放過她,咬緊牙根:“他三個多月沒回家了,天天跟你鬼魂在一塊,你告訴我清清白白,可真會裝蒜。”


    說罷,她又提聲囔了句:“別忘了,你是有夫之婦。”


    對方下的狠手,挨打的側臉隱隱發疼發脹,那麵唇齒間有淡淡的血腥氣。


    “要真論點關係,我跟他純屬朋友。”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葉承允更了解葉承新的為人處事,他絕不是慷慨大氣的性子,若不是他有心的事,刀架脖子逼他都逼不來。


    卻願意低下身段,幫方子芩。


    葉承允滿臉寫盡了警告:“你跟周家怎樣,誰也管不著,但你離我哥遠點,別碰他,不然我對你們不客氣。”


    她不免想起之前的事,小小的丫頭,造事可不輕,惹急了會咬人。


    這一巴掌實在是痛,即便方子芩給足了麵子,語氣間難免多出些生硬鋒芒:“葉小姐,我再說一次,我跟你哥葉承新很清白。”


    “你說這話,有幾個人信。”葉承允衝她笑,全是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借著我們葉家造勢。”


    實在是對方話狠眼毒,看得她心窩子難受。


    “不管你信不信……”


    “你拿什麽保證?”


    前所未有的,方子芩頭一回體會到,什麽叫被一句話噎得無力感。


    她保證不了,葉承新總在她跟前繞,拒絕反駁她做到極致,可對方全然當作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方子芩拉下臉,語氣也不再是先前的和善:“我本無意跟你們葉家人糾扯,更知道自己身份跟分量,倘若葉小姐能說服你哥,那自然也算是少了我一件重心事。”


    “你的意思是,我哥勾引你,糾纏你?”


    “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看你就是那個意思。”


    方子芩越想淡定,對方越讓她破防,索性不顧及麵份,


    她徑直開口:“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我也不勉強,我還希望葉小姐回頭好好勸勸你哥,別讓他整天死纏爛打,對他對別人都累。”


    這些天,名義上是葉承新領著她玩,實際上,方子芩身心俱累,她要無時無刻在他跟前掩藏佯裝。


    哭不能放肆哭,狼狽不能好好狼狽,連發呆都會被打擾,生活攪得一團亂。


    她得時刻神情緊繃,警醒自己,唯有的一點好處,怕不過顧著應付他,暫時性的忘卻了傷痛。


    葉承允氣得眼珠子都通紅。


    不待她出聲,方子芩繼而道:“我謝謝他的一片好心,但更多時候我覺得累。”


    葉承新千辛萬苦拉近的一步距離,卻不成想,親妹隻用一句話的功夫,讓他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功虧一簣。


    葉承允楞在那,攥緊的手指戳得掌心疼。


    方子芩不知,此時她口袋裏的手機,正在連線漢城的葉承新。


    兩人交流的一字一句,沒有半分遺留,清晰可聽的傳入他耳中。


    葉承允心口猛然跳動,本想逼退她,卻不想把事玩大玩出了火,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捏手機。


    不知此刻葉承新作何感想,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一定情緒很差。


    ……


    第二日上午,她與周湛不同道交匯在民政局,兩人前後進門,把證領了。


    來得多,工作人員眼熟,看向他兩的眼神無不是詫異,莞爾又有點意料之中。


    把小本遞上來,方子芩率先接住:“謝謝。”


    周湛伸手去拿時,目光交觸到她收回的手,揚在半空的胳膊頓了下,方才捏住。


    “回哪?”


    出門後,他提步跟上去,淡口相問。


    剛要說話,許是情緒急促了些,方子芩貝齒咬到舌尖,一股極疼席卷,壓得她吐不出聲,眼眶都卷了幾分霧蒙蒙。


    好幾秒,才從舌尖的刺痛緩過來,她悶聲回道:“漢城。”


    “看來你對漢城情有獨鍾。”


    周湛自顧自的說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揣進口袋,提了隻小方盒子出來:“這個給你。”


    “離婚禮物?”她想當然的問。


    “你也可以當作是。”


    方子芩也不拘束,接過手,當即擰開盒子的按扣,入目的是一顆精致小巧的鑽戒,她認得出,可不正是兩人婚宴時,他帶回來懇請她戴上的那枚。


    當時,被她扔在地上,周湛撿著跟她說了句“等她想要了,找他拿”。


    原本她先是警惕,待看清物件,馬上卸下防備,慣常一張麻木不仁的臉:“你還留著呢?”


    周湛不辨喜怒,沒多神情:“從那時留到現在,如今離婚了,你順便把它一塊帶走。”


    方子芩沒回音,靜靜木訥般的站在那,許久勾唇,淡笑著:“謝謝,不過我向來不愛這些形式主義,免得睹物思人。”


    “你會睹物思人嗎?”


    不知是她眼花,還是真的,她看得周湛瞳孔目光間,有三分幽怨,七分不舍彷徨。


    咽下喉頭的口水:“會,畢竟愛過一場。”


    周湛麵目表現得很平靜,實則內心波濤洶湧。


    隻是很多話,在眼前說,確實有點晚了。


    他垂下眼,又抬起定睛看她:“求你個事。”


    “嗯!”


    周湛難以啟齒般,砸吧著唇,好半天說:“我的心沒你想象的那麽寬闊,離婚後,不管你再跟誰,我不會再多管打擾,能不能給我個麵子,那個人別是葉承新。”


    “我跟他,沒可能。”


    方子芩口吻雖淡,勝在態度表情很認真,看到他落寞下去的眼神時,心揪起般的一疼。


    十分鍾後,兩人在民政局門口分道揚鑣。


    他朝她揮動了下手,她便扭著方向盤,將車駛入滾滾車流之中,像是一頭紮進了不見底的深淵。


  第245章 買醉

    方子芩戴著婚戒回方家,在幾人同款詫異震驚的注視下,她麵色淡定無瀾。


    若無其事般,她望向宋玉容:“今晚我訂了喜樓的位置,一家子吃個團圓飯。”


    沒人出聲,也無需多言,大家心知肚明,都清楚近來發生了什麽事。


    她自顧說著:“往後家裏的事得容姨照料,公司就交給方佩姑姑了……我打算去漢城定居。”


    一時間,幾人目光齊刷刷抬起,掃向她,心思各不相同。


    方子芩一眼看穿所有人心底那點想法,口吻盡量壓低:“我還會回來的,又不是生死離別。”


    “子芩,你跟小湛真就鬧到了非離不可的地步嗎?”


    這話是方佩提的,亦是眾人的所想。


    一不小心又想起民政局,他遞給她婚戒那一幕,方子芩的心陣陣發疼,像是有隻手攥著:“分了對誰都好。”


    有人還想說,她認真臉,滿目堅定:“說白了,我過不去那道坎,他也涼解不了孩子的事,不能互相成全,那就分開,況且我們都不是把感情看得最重的人。”


    最後這句話,難免有些口是心非。


    周湛是不是,她不知道,但她是。


    方佩聞言,隻當是理解,再無旁的:“你想好就行,畢竟我們都是局外人,勸不得你。”


    ……


    這天,金卡代的經理,急匆匆的打頂層下來,捂著滿是血的頭,麵目皆為惶恐,顫顫巍巍腳都站不穩。


    看模樣,是被打得不輕。


    見狀,丁南遞毛巾過去,冷著聲氣兒詢問:“他人怎麽樣了?”


    “現在誰進去都不認,另外兩個服務生比我這還嚴重,人喝瘋了。”經理吃痛,憤怒不敢言:“實在不行,咱們要不要叫救護車?”


    丁南薄唇緊抿,短暫的沉默後:“帶我上去。”


    經理撇一眼,實在不敢動腿,他推搡旁邊的人:“小楊,你跟著。”


    葉承新喝酒懵神,六親不認,誰進門就挨打,往死裏揍,一個酒瓶子摔過來,運氣好的頂多受點小傷,倒黴運的直接開瓢。


    “滾,都給我滾出去。”


    丁南剛邁步到門口,打門裏傳來聲沉重的怒吼,緊接著便是酒瓶酒杯摔地的響聲。


    服務生站在那,腿發軟,就是不敢進了。


    一旁的丁南也是臉色微妙的白下一個度:“三少!”


    屋內的動靜止住,但也不過三秒鍾,似是有個瓶子砸在門板上,嘭地響起,驚得服務生連退兩步。


    丁南推著門,往裏走,包房漆黑一片沒亮燈,摸不著方向。


    隻聽耳邊卷起陣風“嘩啦”地,他的大腿被一道力撞擊,一個酒杯瞬間滾落在地,摔得粉碎。


    “我是丁南。”


    門外走廊的光照進來,倚著那淡而微弱的視線,他看清沙發上的男人。


    葉承新醉得宛如剛從酒罐子裏打撈起身,眼都掙紮不開了,半個身子斜耷拉在那,靠著一點沙發,雙腿倒地。


    “嗬嗬……”


    他冷聲發笑,隨即又撿起身旁的酒瓶,一股腦往嘴裏灌。


    像是失了神的瘋子,完全不顧喉嚨咽不咽得下,酒水順著唇兩側往外溢,掛得他脖頸衣服到處是。


    “滾出去。”


    相比較先前的暴怒,眼下的嗓音要更低沉。


    丁南湊近,掰開他手中的酒瓶,費了頗大力氣:“你別喝了,再喝下去人都廢了。”


    葉承新不肯鬆手,由原先的單手握瓶,轉為雙手抱住,那姿勢動作有點瘋狂。


    他瞪著人:“你管我。”


    丁南瞳孔收縮,濃濃的怒氣嗆眼:“她不值得你這樣,人家壓根就沒正眼瞧過你,何苦一廂情願?”


    葉承新愣住。


    是真的喝多了,他反應遲鈍,稍稍偏頭看向別處,又一瞬間仿似清醒,麵部帶著苦楚:“她算老幾?”


    說完,又是栽頭猛喝,直灌得嘔吐不止。


    “你別喝了。”


    丁南衝著他怒吼,把酒瓶往身前一扯。


    葉承新本就踉踉蹌蹌的,加上被人這般用力,他整個仰後狀摔去,一頭摁在地上,碎玻璃渣刺穿薄薄的襯衫,紮得他後背皮膚生疼。


    可他竟然不知痛般,隻是稍稍蹙了下眉,翻身起來。


    眼底一抹嗤笑,拽住丁南胳膊的袖子:“你說他周湛好,還是我更好?”


    丁南看著眼前神智不清的人,眼收緊眯縫了下,他攬著葉承新想把他拉起來:“你先起來。”


    這回,對方倒是挺配合。


    “想不想聽實在話?”


    葉承新打了個嗝:“我不聽虛話,你直說。”


    丁南目光深厚的撇一眼趴在沙發上,根本沒臉見人的他,又將頭扭轉回來,輕聲似是感慨說:“你兩與她都不好,沒有一個合適的。”


    他是局外人,旁觀者才看得最清。


    話畢,葉承新卻沒了動靜。


    丁南自顧開腔:“追女人是要下功夫的,尤其是像她這樣的。”


    聽在耳邊,葉承新終是緩緩睜眼,直愣愣的看著他,再等他繼而往下說。


    “若是旁的女人,你葉承新的身份,還不是一出一個著,手都不用勾動,自然人家心甘情願送上門。那都是為了你的名,要麽你的錢,要麽圖你長得好的,沒有真心。”


    丁南說:“你這麽聰明,不會看不出來,方子芩壓根不在這行列裏,她既不圖錢又不圖你好看。”


    葉承新手指戳著自己胸口,癡癡的問:“可我有真心啊!”


    丁南回視他:“你有真心,但也得別人信。”


    “怎麽就不信了?”


    他喝醉了,連腦子反應能力都顯得十分弱。


    “一個閱女無數,成天在花叢中的女人,突然有一天跟你說喜歡你,你信不信?”丁南難得站在上帝角度,說了句中肯的話。


    隻怕葉承新聽不進耳,他又道:“你不是以為她有病,指定會覺得想吊你,她也一樣。”


    他躺平,深呼吸,望著天花板沒了話,唇瓣緊緊抿住。


    丁南的那句話,深深紮入耳中:“天底下女人多得是,以你的身份,什麽樣的找不到,以後有得是好的。”


    他瞧著方子芩,倒也不覺得有哪點多麽勝過旁的人,也就是長得稍微好看點,身材挺好,要論家世背景學曆,哪樣也比不過跟葉家世交的那些千金名媛。


  第246章 決心

    先有周湛糾纏不休,後有葉承新瘋狂獻媚,那叫一個前仆後繼,兩個男人對此廝殺掙打得不可開交。


    滿京港,鄴城的女人都在咬牙豔慕。


    旁的人看不懂,也殊不知夾在中間的她,才最為難。


    離婚風波,加之周秉山的病重,周氏一時間陷入水深火熱,股市大跌。


    有人愁,便有人喜,愁的是跟周家有關聯往來的,喜的是想趁機撿利的。


    京港商界,瞬而分為兩派倒。


    傳得最為凶險的,便是“紅顏禍水”四字,方子芩的名字被定在一根恥辱禍害的柱子上,不明真相的人,都將禍根終究歸於她。


    層出不窮,搶眼新潮的字眼映入眸中,溫然氣得發抖:“什麽叫做女不善禍人,娶妻娶賢,這些人知道個屁,張嘴就來。”


    方子芩倒無多在意。


    與其說在意,準確的說是漠不關心,兩耳不聞窗外事。


    房屋的光景很好,正南方一片偌大的落地窗,正午時的陽光照進來,能晃亮整個屋子。


    她躺在搖椅上,很是愜意,臉偏著,長至胸前的烏發披散,大半張臉都掩在黝黑墨鏡下,不言不語,神情難辨。


    見方子芩沒話,以為她沒聽著,努力再次提醒:“媒體這手筆,真快把你寫成禍國殃民的妲己了。”


    “除了這些,都罵我什麽了?”


    “說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唇瓣微翹著,不說話不笑時,滿是冷豔,拉下墨鏡,綿密的眼睫跳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沒做的事,讓他們說。”


    “沒心沒肺。”


    方子芩勾唇一笑,繼而又拉上墨鏡,遮掩住眼睛:“在意這些,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做人。”


    放下手機,溫然話鋒一轉,問她:“往後你有什麽打算?”


    她聲音也回得淡淡:“還沒想好。”


    溫然沒有遮掩隱瞞,徑直問:“近來盛年多出好多個合作,你覺得是誰在背後推動幫的忙?”


    方子芩臉都未轉,渾身沒有一處動觸,唯有說話張了下唇:“除了周湛,不會有別人。”


    “知道盛年處境艱難,離婚還幫你拉攏生意,我真不好說,他到底是誠心幫你,還是故意壓輿論給你。”憋了幾天的話,她總算是說出口來。


    情況一目了然,周湛自己做得仁至義盡,把好人牌留著,反倒是她,受盡譴責,仿佛她才是那個沒有人性,拋夫棄家的薄情之人。


    “我也猜不準。”


    話雖這般說,方子芩心頭卻暗暗偏向了前一種可能。


    端起杯茶,擱在唇邊,溫然又覺咽不下,索性放在桌上:“不管是出於哪種,現如今的局麵,完全他站上風,所有人來指責你忘恩負義。”


    說完抿住唇,沉默片刻,她又質問:“你說他這算什麽?挖坑給人跳,還是幫忙幫成倒忙?”


    溫然說了一大堆,反觀方子芩,卻是全然不動聲色,聽而不聞,連眼皮都沒眨巴下。


    淡定得有些反常。


    等著她開口,許是過去半分多鍾,她沉著嗓音問一句:“你什麽時候回京港?”


    “後天。”


    “聽說葉承新喝酒進了醫院,我欠他個人情,但不好當麵還,你幫我找個人去看看。”


    ……


    周生樓的正位上坐著周循,他左側是關詠晴,右側才是周湛,一家三口顏值頗高。


    看了眼不動聲色的他,周循喃喃道:“你想替她澄清,有沒有考慮過周氏的立場?”


    周湛今兒一身灰色休閑裝,頭發三七偏分,梳理得一絲不亂,麵色有點啞白,偏偏眼圈重,一黑一白倒是明顯。


    他說:“爸,我會在顧全好公司的前提下,再去……”


    顯然關詠晴比周循更耐不住,一聽這話,忙不迭的打斷:“怎麽顧全?現在別說周氏,連整個周家都水深火熱,憑你一己之力,拿什麽顧全?”


    “你先別急,聽他說完。”


    關詠晴眼底容不得半分沙子,雖然不顯怒意,但也是雙眼如鉤,不準周湛絲毫含糊:“我不建議在這個時候做什麽澄清,況且她從來也沒把我們當成自己人。”


    “說句不好聽的,她憑什麽拿我們當自己人?”周湛目不斜視,一針見血的:“你當初設計方彥,抓他把柄就為了控製她,好讓她乖乖聽話。”


    不顧這話多難聽,他繼續道:“如果換作我,我也不會當自己人。”


    周湛說完,關詠晴隻是麵色難堪,周循則是有勃然大怒的苗頭。


    到底是有一定年紀,他稍一動怒臉紅脖子粗,肉眼可見:“我覺著你媽這話沒錯,凡事得有個分寸,總不能讓你豁出去保全她的名聲。”


    周湛聲音平靜:“如果你們覺得,我做這件事會影響到公司……大不了我退出。”


    退出?

    兩人一時無法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還是關詠晴率先意識到。


    以為聽錯,她瞪著周湛,足足過了三秒多鍾:“阿湛,你在說什麽?”


    周循亦是後知後覺,腦門的青筋突突發跳,剛下降的火氣蹭地往上湧,平日儒雅沉靜的臉,此時變得沒了樣。


    周湛極少見他這般發火,鮮有的一次,怕都是初中那年,他跟人打架鬧得頭破血流,周循打了他。


    此時,他沒被嚇到,更沒被驚到,捏住茶杯,稍稍抿了口水。


    麵色維持著平靜,聲音如常:“我說,如果你們不信任我,可以隨時叫我退出公司。”


    “你這麽替她著想,她又在做什麽,跟葉家人搞得不清不楚,緋聞鬧到滿天飛,當真是半點都沒心疼過你。”


    關詠晴的聲音不重,反而是有點低沉,卻像是一柄錐子,擲地有聲,掉下來狠狠鑽進他心上。


    周湛問:“對一個人好,不需要講那麽多理由。”


    周循怒了:“你對她好,那她呢?對你好過半分沒有?”


    仔細回想,周湛腦中浮現很多畫麵,方子芩對他其實也挺好,兩人恩愛時刻,她什麽都顧著他,緊著他,處處為他著想。


    他不說話,周循像是終於尋著了一個讓他受挫的時機:“且不說你兩不對等的付出,你憑什麽對她好,用什麽身份對她好?前夫還是朋友,她有把你當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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