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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11章】明媒正娶妻

  第190章 【第11章】明媒正娶妻

    華陽公主的衣飾大多華麗, 但也能挑出幾件尋常的衣飾,隻要將髒了的衣裙送去尚衣局讓人快馬加鞭地漿洗,到晚宴時應該還趕得上。


    “你就暫時在本宮這裏休憩吧。”華陽公主趕跑了貼身侍女, 有些笨拙地拿著木梳扒拉望凝青的頭發, 難得親自動手侍候人, “你這頭發要怎麽盤啊?”


    望凝青根本沒指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華陽公主能幫自己盤好頭發, 便隨手取了一隻簪子隨手把長發挽起, 青白玉簪, 墨發如雲, 簡素卻自有一番清雅。


    望凝青打理好自己後便坐在長廊旁的小亭子中品茶, 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大公主庭院中的景色十分華美, 滿園都是熾烈如火、形似飛凰的鳳凰花。


    大公主靠在一旁的軟榻上,有些出神地望著亭子外的鳳凰木, 她安靜下來時也是一個顏如舜華、霞明玉映的絕代佳人。


    華陽公主容光懾人, 故而以“朱曦”為名, 她是齊國的掌上明珠,是驕陽似火的三月天裏翱翔九天的鳳凰。


    眼下, 望凝青與華陽公主一倚一坐,一人仙姿佚貌,有疏簾淡月之美;一人驕陽似火,如寒山道上的杳杳飛凰。


    “方才——”大概是不耐煩這般清冷的靜坐, 華陽公主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方才你出招的速度很快,平日裏是有練武嗎?”


    望凝青偏頭望她,卻見華陽公主目視前方, 眼中隻有丹霞火樹, 仿佛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問話。


    然而, 望凝青不知為何想到了家中的母親,華陽公主大抵與她一樣,從小就生活在奇奇怪怪的“規矩”裏,無法超脫這沉屙日重的俗世吧。


    “母親不喜看我使劍。”望凝青並不對自己的過往感到難過,但是這不妨礙她以相同的經曆來引起大公主的共鳴,從而牟取大公主的好感,“所以以練舞為由,取用了劍簪作為武器。舞與武之間有共通之處,隻要有心,誰都無法阻止我。”


    這句話宛如一道流矢般正中華陽公主的心坎,事實證明隻要望凝青願意,她可以讓任何人對她心生好感。


    華陽公主也不例外,基於“同病相憐”的共情,她幾乎是瞬間就對眼前人產生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意。


    或許是因為自身迷茫便忍不住從他人身上尋找答案,華陽公主歎了口氣:“說來容易,但習武總歸隻是私事,大不了被說幾句,倘若所求甚大,恐將寸步難行。”


    望凝青沉默,隻是安靜地凝視著鳳凰木的飛花,沒有輕率地接話。


    大抵是因為庭院太過安靜,也或許是因為望凝青看上去便淵清玉絜,並非愛嚼口舌之輩,因此華陽公主不知不覺間說出了在心頭上壓抑了很久的苦悶之語。


    “有時候本宮會想,若本宮身為男兒身,是否一切都會不同呢?”她伸手承接了一片落花,自嘲道,“本宮貴為天子之女,卻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從小到大,周圍人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句話,要穿裙子,要守規矩,要輕聲細語,要溫柔貞靜,不要舞刀弄槍,不要貪戀多情……”


    華陽公主說著這些,麵上卻並無多少不愉,大概她早已習慣了身邊的閑言碎語,卻依舊決定做她自己:“哪怕貴為公主,女子的地位卻依舊低微於兒郎。即便本宮是父皇與母後的第一個孩子,即便本宮乃皇朝嫡長,但僅僅因為本宮是女兒身,本宮就與其他‘嫡長’的命運截然不同。”


    華陽公主說得有些含糊,但望凝青莫名領悟了她藏在話語後的深意。


    自古皇位更迭,除了選賢任能以外便是“立嫡立長”,華陽公主身為嫡長女,又被允許識文斷字、修習皇子所學,估計也對這個男尊女卑的世道感到困惑吧。


    “你說。”華陽公主回頭,平靜地笑了笑,“是我等憾而投胎為女子,還是我等這樣天生反骨的女子錯生了年代呢?”


    望凝青注視著華陽公主,在今日之前,外人提起華陽公主,無外乎便是“不安於室”、“離經叛道”等貶義之詞。


    女兒家非要行男兒之事,在世人看來本就是滑稽可笑的。


    “先天差異導致人有三六九等分。”望凝青之前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除非勞作能被替代,產出開始過盛,先天體質的差異變小、抹平,某種‘平等’才會到來。”


    華陽公主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會從一介深閨女子口中聽見這樣的見解。


    她想說些什麽,卻見望凝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反問道:“殿下,您究竟是不甘於‘生為女兒身的自己’,還是不甘於這個‘女子無法與男子平起平坐的世道’呢?”


    華陽公主沉默了一瞬,她微微蹙眉,卻又很快舒展了眉宇。她輕笑著撩起鬢邊的散發:“被你發現了啊。”


    “本宮不憎惡華服長裙,不厭惡詩書禮儀,本宮也想說話輕聲細語,也願待人平易,本宮也渴望有朝一日能心安理得地手持書卷,而非冷鐵兵器。”


    她一身煌煌如日的赤色驟然冷寂,像收斂鳥羽的鳳凰一般,華美卻也安靜。


    “本宮從不厭惡身為女兒身的自己,也不願背棄自己的天性。但除了模仿兒郎的作為,行他人眼中女子不應為之事,本宮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掙破這昏暝雲天。”


    華陽公主笑著,捧著茶杯抿了一口茶,比起故作豪爽宛如喝酒般瀟灑的姿態,她此時的舉止優雅得如詩如畫。


    “這些年來,他人見我,要麽暗藏鄙薄,要麽為討好而刻意附和,能將我看透的,唯你一人。”華陽公主不再使用本宮的自稱,而是改用了“我”作為自稱。


    “母後曾對我說過,想太多,就會橫生憂煩無盡,最終自尋苦楚。但讀書明理就如同榆木開竅,一旦開始煩思,就無法再回到天真爛漫的過往了。”


    “柳氏。”華陽公主抬手執起望凝青鬢邊的一縷發,似笑非笑地道,“我尚且如此,你呢?”


    “我?”望凝青容色淡淡,任由她撚著,神情無喜無悲,無欲無求,“我又如何?”


    華陽公主一手托腮,一手撚弄著那一縷柔順黑亮的秀發,輕輕擦過望凝青的臉頰。


    “我僅僅隻是思索這個不公的世道便橫生出無盡的煩惱。”


    “那,我眼前這個能將一切虛妄堪破、不被執迷所誤的你——”


    “又該有多痛苦呢?”


    ……


    臨近黃昏,尚衣局終於送來了漿洗好的望凝青的衣物,隨同而來的還有八名宮女,分別服侍望凝青與華陽公主穿衣打扮。


    “一會兒你隨本宮的禦輦一同前往儀天殿吧。”華陽公主任由侍女為她上妝,懶洋洋地說道。


    她這般自然熟稔的姿態讓周遭服侍的宮女們感到有些驚詫,畢竟華陽公主地位尊崇,宮裏人幾乎沒有聽過她這般平易近人、宛如麵對友人的談話。


    “甚好。”望凝青也不跟華陽公主客氣,本來今日之事就是華陽公主翻牆鬧出來的,無用的推拒隻會讓人感到疲累,倒不如全盤接納。


    華陽公主聞言微微一笑,自顧自起身進了內間更衣,她向來不喜歡別人窺見她的身體,哪怕是宮女也不行。


    宮女們都知道華陽公主的習性,見狀也沒有表示異議,隻是安靜地在外間等候,準備公主一會兒將要佩戴的首飾以及環佩。


    衛朱曦進入了房間,裝扮雅致的公主閨房內沒有多餘的贅物,比較醒目的隻有一麵藏在重重紗簾後頭的西洋明鏡。


    衛朱曦撩開紗簾步入其中,那麵銅鏡足有一人高,鏡麵平整光滑,程亮幹淨,宛如一潭清可見底的湖水,甚至能映照出屋內搖曳的燈影。


    時下的女子梳妝鏡多是黃銅所鑄,鏡麵發黃,影像不清,而華陽公主屋中的這麵明鏡甚至將發絲都能照得纖毫畢現,堪稱無價之寶。


    華陽公主寬袍解帶,脫下外衣,隨著衣衫漸漸落地,逐漸露出白皙的皮膚與纖細修長的肢體。


    然而,比起華陽公主優美的體態,鏡中倒映出來的景象卻幾乎要將人的眼睛燃燒殆盡,鳳凰木一般璀璨明麗的紅色幾乎覆蓋了華陽公主大半邊身體。


    那是一株栩栩如生、繪製在人皮上的鳳凰木,不似染料繪就而成,那柱鳳凰木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在華陽公主的皮膚上蔓延、生長。


    它的每一寸枝椏、每一片葉子都好似被最好的畫匠精細地雕琢過,那含苞待放的鳳凰花如振翅而飛的鳥雀的翎羽,閃爍著流動的浮光與噴薄欲出的盎然生機。


    那種幾乎要“透紙”而出的生命力,讓人不禁生出三分惶惑之情,唯恐它下一刻便破開公主嬌嫩細膩的皮膚,在血肉中伸出枝椏,開出鮮豔欲滴的花。


    詭譎而又不詳,聖潔交織著魔性,那是一種無人能夠否決、卻也足夠致命的美麗。


    華陽公主靜靜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仿佛被那魔性的紅色所吸引,她抬手撫上了鏡中那已經爬上她肩膀的鳳凰花。


    下一秒,臥室中的燈突兀地熄滅了。沒有開窗,沒有罅隙,一陣莫名而來的陰風吹滅了蠟燭,帶起一縷細細的煙柱。


    黑暗中,人皮上的鳳凰木越發鮮豔,那些枝葉與花,在微弱的光線中依舊清晰可見。


    “你動搖了?”一道冷冽的聲音突然響起,那是華陽公主自己的聲音,卻顯得那般冰冷、無情。


    “鳳凰。”華陽公主撫摸著鏡中女子的臉頰,撫摸著那蔓延到臉側的花,“你不覺得,她說得很對嗎?”


    鏡中的“華陽公主”麵有慍怒之色,與鏡外麵帶淺笑的華陽公主判若兩人,可她們卻隔著鏡子,如幼童般額頭抵著額頭,小聲地說著話。


    “你改變不了這個世道,她也改變不了。”鏡中人同樣抬手,覆蓋著華陽公主的手,仿若十指相扣,“邊關戰事難休,不出三年,你一定會被迫和親夷族的。”


    “我知道。”華陽公主低低地歎道,“但或許,我還能再做些什麽。”


    鏡中人被徹底激怒,那鳳凰花樹的紋路更是鮮豔到幾乎要滴出血來,它不斷地喃喃道:“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


    望凝青乘坐著禦輦,與盛裝打扮的華陽公主一同抵達了設宴的大殿。


    她們來得不早不晚,前腳剛到,後腳皇後也搭乘著鳳輦而來,看見華陽公主與望凝青湊在一起還有些詫異,但也沒多說什麽。


    華陽公主雖然離經叛道,但到底是浸淫深宮多年的天之嬌女,她指了指宴席上的位置,將安排位置的門道以及政權黨派的劃分一一說給望凝青。


    華陽公主對其他人多是三言兩語、一筆帶過,但在說到西平郡王時,眉宇卻顰蹙而起,似有不悅之色。


    “皇叔在朝堂上並無多大過錯,但唯獨貪花好色、寵妾滅妻這點令人不齒,而那西平郡王世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黃白之物下肚,什麽事都幹得出。”


    西平郡王妃多年無嗣,因此世子乃是西平郡王寵妾所生的庶子,當年西平郡王要以“七出”之罪休妻之事可謂是鬧得滿朝文武皆知。


    此事被皇上當朝駁斥後才悻悻作罷,但也讓西平郡王府成了宗室裏的笑話。後來西平郡王將庶子抱到郡王妃膝下立為世子,氣得皇上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西平郡王年紀到底是大了,眼見著嫡子生不出來,西平郡王妃又寬容大量地表示願意過繼庶子,皇上沒辦法,這才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我估計啊——”華陽公主輕笑著往自己的脖頸上一劃,“西平郡王府也就到這一代為止了。”


    華陽公主告訴望凝青這些倒也不是為了賣弄自己對朝堂勢力的了解,隻是單純給她提個醒,讓她知道以後遇見西平郡王府的人最好繞道走。


    望凝青對權貴勢力並不感興趣,華陽公主這麽說了,她聽過便也算了。


    兩人都沒有想到,望凝青不去惹事,事情卻還是找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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