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3章】明媒正娶妻
第192章 【第13章】明媒正娶妻
宴席結束前, 望凝青借著座位旁的暖爐烘幹了裙擺,算是徹底抹滅了今晚動手的痕跡。
最後需要處理的贓物是一段質地厚實的軟綢,在華陽公主院中換衣服時有不少首飾更替了下來, 宮女十分貼心地用軟綢將它們折疊包起, 方便望凝青攜帶。
首飾金貴, 不好磕磕碰碰,因此軟綢很長, 長到足以將首飾件件分層折疊包裹起來。
誰都不會想到,這樣柔軟無害的綢緞最終成了望凝青手中殺人的利器,悄無聲息地將一位宗室子弟埋葬。
然而, 軟綢嬌貴,又浸了滿是浮萍的池塘水, 雖然望凝青用水缸裏的水將它搓洗了一遍,上頭依舊留下了青青綠綠的痕跡。
回去把它燒了吧。望凝青將軟綢折好收進袖子裏, 心態十分平穩, 並不對此感到心虛。
她甚至就這樣把凶器揣在兜裏,前往後殿麵聖了。
宮中宴席結束後便是一個小小的家宴, 在場的隻有皇上、皇後、華陽公主以及兩位皇子,其次就是望凝青和殷澤了。
小公主年紀還小,體力不濟, 到點後便止不住地揉眼睛, 皇後便讓人將小公主抱下去了。因此,殿中隻有皇上最親近的人。
“不必多禮。”齊國君的聲音比方才在外間聽到的要更加慈和,已經不再年輕的麵容還能看出幾分秀拔天骨的清臒。
“柳氏, 殷柳兩家之事, 朕已經聽潤世說過了。實在是委屈了你。”齊國君安撫了一句, 話語很是討巧, 沒有懲罰殷家的意思卻又保留了自己的態度與立場。
“無妨。”皇上表明了立場,雖然沒有實質性的懲處,但望凝青也不能不識好歹,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順著梯子下來,“夫君已經替我討還公道了。”
望凝青是真的不在意。齊國君安靜地打量了她片刻,也沒能從那張清冷的麵容上窺見半分隱忍的不悅。
確定望凝青是真的沒有心懷怨懟,齊國君這才暗中鬆了一口氣,轉而笑道:“潤世娶了個賢妻呢。”
“是。”殷澤轉頭看向自己的妻子,麵上流露出溫柔的笑靨,“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
皇上聞言便忍不住笑著調侃,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和樂融融。華陽公主在席上朝著望凝青擠了擠眼睛,被皇後有所察覺,招來了一個嚴厲的瞪視。
酒足飯飽,天色已晚,皇上也沒有留他們太久。見麵後聊了幾句,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便放他們回去了。
今天實在發生了很多事,饒是望凝青精力遠勝於其他小姐,此時也覺得有些累了。
“還好嗎?”馬車有些顛簸,殷澤將自己的肩膀借給望凝青靠著,“你看上去有些累了。”
“還好。”望凝青閉目養神,“不過的確發生了很多事。”
望凝青的袖擺落在殷澤的膝蓋上,袖袋裏藏著髒汙的軟綢,有些許水漬透了出來。
殷澤沒有在意,順著她的話頭繼續道:“有認識什麽人嗎?大公主似乎很喜歡你。”顯然,他發現了華陽公主在席上的小動作。
望凝青想了想,覺得這些事沒什麽好隱瞞的,便將與大公主相識的過程娓娓道來,順便還提了一嘴晚間認識的林沫兒。
誰料,殷澤聽見林沫兒的名字時突然愣了一下,問道:“是禮部侍郎之女嗎?”
“是。”望凝青不疑有他,頷首道,“挺可愛、挺秀氣的一個孩子。”
“這樣啊……”殷澤手指抵唇,小聲低喃著,“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
殷澤止住了話頭,很快換了一個話題。無論如何,一介外男在意一個未出閣的閨秀總是不合禮節的,更別提那還是妻子的好友了。
一夜風平浪靜,正如望凝青預想的那樣,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郡王世子失蹤,就連西平郡王自己都以為這逆子又偷偷跑去眠花宿柳了。
直到三天之後,京中才隱隱傳出世子失蹤的消息,說是世子的狐朋狗友找上門,郡王府才發現世子不見了。
這下可謂是滾油裏澆水,炸成一鍋了,西平郡王府頓時就亂了。要知道西平郡王年紀已大,膝下就這麽一個兒子,誰出事他都不能出事啊。
西平郡王急得焦頭爛額,將跟在世子身邊的侍從全部抓起來盤問,這才發現世子居然在三天前的宮宴上支開了他們,自己不知去了何處。
因為世子以前也不耐煩王妃的管束,經常甩開侍從,因此發現世子不見了,侍從也是慣例稟告了王妃一聲。
之後王妃派人去了世子常去的青樓畫舫裏尋找,沒有找到人也以為世子是躲到哪個狐朋狗友家裏了。誰能料到這麽一個疏忽,世子就真的出事了呢?
事情鬧得很大,西平郡王甚至跑到皇上的書房外嚎哭,逼得皇上沒辦法,隻能派兵尋找。
新婚三日後便前往天樞軍報告的殷澤自然也收到了搜捕的消息,聽見郡王世子失蹤後微微一愣,不知為何從犄角旮旯裏翻找出了一件“往事”。
準確的來說,是黃粱夢中的那一世裏無意間聽到的一則佚聞。
大概是兩年之後吧,皇宮裏突然傳出鬧鬼的傳聞,不少宮女太監行夜路時死於非命,形容可怖,晚間驚嚇到的宮女們都說自己見了鬼,是渾身濕漉漉的女鬼。
皇宮這地方,每年多多少少都要死一批宮女太監,雖然皇上仁慈,但保不準宮中妃子懲罰下人,一開始殷澤也沒有當做一回事。
但後來不知怎的,流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說那女子是被西平郡王世子玷汙後投河自盡,因冤屈而化為厲鬼,夜夜在宮中徘徊,等著向郡王世子索命。
殷澤記得,傳聞中的女鬼是禮部侍郎失蹤的女兒,侍郎夫婦感情甚篤,唯一的孩子便是這個千嬌萬寵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
沒記錯的話,那個女孩便名叫“沫兒”。殷澤之所以會記得這個名字,是因為軍中的友人曾經感慨過,說這名字太輕,誰料最後果真紅顏薄命。
“那女孩兒幼年體弱,侍郎夫婦求仙拜佛,都說這孩子會早夭。民間不是說賤名好養活嗎?侍郎夫婦便給她取名為‘沫兒’,說這樣不會壓人,能長長久久。”
是巧合嗎?殷澤閉了閉眼。上輩子他征戰在外,京中之事多是道聽途說,添油加醋、空穴來風不在少數,對這件事情印象深刻還是因為它太過“長久”。
宮中鬧鬼,皇上自然是請了闞天監過來作法驅鬼,誰料這惡鬼太凶,驅逐不成反倒填了兩條人命下去,令朝廷顏麵大失,束手無措。
無可奈何之下,皇上隻能下令封鎖了那一片宮殿,在民間發布了招賢令,揚言若有人能馴服惡鬼,賞銀千兩,授五品官。
這道皇榜發布出去,整整兩年,揭榜者無數,但到頭來都沒有一人能解決宮中的禍患。
殷澤依稀記得,自己上輩子將死之際聽說一位名叫“穆霽寒”的道士揭了皇榜,接連解決了好幾樁京城的懸案,那人非佛非道,自稱“方士”。
據說這名叫穆霽寒的方式超度厲鬼的手法也與他人不同,其他道士都是將冤魂厲鬼生生打得魂飛魄散,他卻非要追究厲鬼的生平,稱隻有這樣才能斬斷業障。
斬斷業障。殷澤怔怔地放下了文書,思緒一時混亂。
如果上輩子失蹤的是林沫兒,那為何這輩子變成了西平郡王世子呢?
殷澤心中隱約有個猜想,可他不敢確認,隻是啞聲吩咐手底下的士兵,道:“去搜一搜宮內的池塘……”
命令吩咐了下去,侍衛立刻開始了行動,兩天後,禁衛軍果然在女子淨房旁的池塘中撈出了一具半腐爛的屍體,已經被水泡得腫脹,顯出了巨人觀。
西平郡王趕到皇宮,親眼目睹了兒子淒慘的屍體,頓時昏倒在地,一病不起。
皇上立刻招來了京城內最好的仵作,但是驗來驗去,西平郡王世子都是死於意外。
“確定嗎?”
“是,世子腳底染著池塘邊的泥,周圍也沒有拖拽的痕跡,隻可能是他自己走到了池塘邊。我們用了釅醋和酒,在岸邊的岩石上發現了世子的血跡。”仵作戰戰兢兢地回答著,“屍體已經腐爛得十分嚴重,看不出什麽痕跡,但是鼻腔與肺部都有積水,我們還在世子的舌根發現了食物殘渣。”
“所以,初步可以斷定,郡王世子甩開了侍從,深夜時分沒有點燈,孤身一人前往女子淨房。但或許是喝多了想要去河邊嘔吐,不慎腳底打滑,失足摔進了池塘裏,頭部磕在河岸邊的岩石上陷入了昏迷,最終導致溺斃……”
仵作說到最後也一時無言,郡王世子甩開侍從獨自前往女子淨房是要做什麽,還特意不打燈?真是死有餘辜的狗東西。
“我不信。”西平郡王聲嘶力竭,“我兒一定是被人害了,陛下,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被西平郡王指著鼻子罵了好幾天的京兆伊冷著臉,陰陽怪氣地道:“郡王殿下請您看開一點,京城最好的仵作都在這了,案情沒有任何疑點。”
“沒錯。”仵作連連點頭,耐著性子解釋道,“如果是被人殺害的,那鼻腔與肺部不應該有那麽多的積水,是因為還活著的時候用力呼吸,這才會把水吸進肺裏。另外,喉部的食物殘渣也堵塞了世子呼救與口部呼吸的可能,如果這是有人犯案,那下官隻能說……”
仵作苦笑地搖了搖頭:“完美的犯罪,除非這位犯人是一位經驗老道的仵作或者擁有神通的妖鬼,不然如何能做到這般完美?”
京兆伊與仵作試圖跟西平郡王講道理,然而西平郡王根本不是能聽得進道理的人。
“就算他是自己落水的……”西平郡王氣得臉都漲紅,咆哮道,“一定是有人勾引吾兒,這才讓他不慎落入河中!一定是,那個賤人——!”
“夠了!”齊國君聽不下去了,抄起案上的墨塊便朝著西平郡王砸了過去,駁斥道,“他敢尾隨女子到淨房,他還有理了是嗎?”
“來人啊!西平郡王罰俸一年,禁足府中閉門思過,沒有律令不得外出!”
齊國君直接給人判了無期禁足,等到涕泗橫流的西平郡王被禁衛軍拖下去,他這才陰著臉坐回位置上,寬慰其他大臣。
百官下朝,眾人難免嘀咕此事,算了算郡王世子出事的時間,不由得人人自危,心生後怕。
“說來,應當是陛下舉辦宮宴那天夜裏,嘶,這廝……真是死得好。”
“可不是嗎?我妻女可都去了,什麽糟爛玩意兒,狗東西,呸!”
殷澤沉默無言地走在眾人身後,他俊眉微擰,仿佛陷入了無解的噩夢裏。
——林沫兒、西平郡王世子……會是巧合嗎?
如果沒有人在暗中撥動琴弦,那早已書定的韻律又怎會半途變了調子?
殷澤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中,想去書房整理一下思緒,卻見妻子身邊那位名為“靜喧”的侍女正在庭院內曬書。
“是歸寧時嫋嫋帶回來的書嗎?”殷澤朝著書房內已經擺放得滿滿當當的書架看去,殷澤和妻子各有一麵牆那麽高的書架,用來存放日常翻閱的書簡。
“是的,之前帶回來還未來得及收拾,小姐怕書染了潮氣,說天氣好拿出去曬曬。”靜喧恭敬地答道。
“原來如此。”殷澤對妻子的藏書有些感興趣,他想多了解嫋嫋一些,便走近去看。
這一看卻忍不住心生詫異,與尋常閨閣女子喜愛的話本詩經不同,柳嫋嫋的藏書很雜,大部分是道經、史書,除此之外便是農業與玄黃之術相關的書籍。
雖然早知嫋嫋不同於尋常女子,但殷澤還是對此感到驚異,如此閱書萬卷,早已足夠被稱為大家矣。
這麽想著,殷澤便也蹲下翻看正在晾曬的書籍,無意間翻開一本,看到封麵時卻是一怔。
——《折獄龜鑒》。
翻開晾曬的那一頁正好寫到:“舉乃取豬二口:一殺之,一活之,而積薪焚之,活者口中有灰,殺者口中無灰。因驗屍,口果無灰也,鞠之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