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第36章】光明教教宗
第289章 【第36章】光明教教宗
弗萊婭再次睜開眼時, 眼前出現的就是一大片茂密繁榮的樹林。
耳邊纏繞著悅耳輕靈的鳥鳴,腳邊潺潺流過冰冷的小溪,從枝葉間漏下的陽光搖曳著斑駁的樹影, 一派能淨化心靈的自然純淨。
這裏是哪裏?弗萊婭有些茫然, 她支起身想要做起來, 伸出的手抓住了一旁的藤蔓, 扭頭望去,卻見到了今生難以忘懷的壯麗風景。
映入眼簾的是兩棵高聳入雲、散發著瑩綠色光芒的綠樹。其中一棵似乎由兩種不同的木質構成, 一者偏黑,一者偏白,互相纏繞在一起, 形成了完整的一棵。
而另一棵樹則是青翠的、蒼綠的, 它樹葉的顏色格外的嬌嫩,仿佛藏著無數正在呼吸的靈魂。
它延展而去的枝幹有無數的分叉,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它的枝葉都是均衡、均等的。
兩棵樹的枝椏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果實,其中黑白的那棵樹的果實形似蘋果, 隻是果皮更加鮮紅脆嫩, 仿佛裹滿了果蠟般,折射著令人垂涎的光澤。
而另一棵樹上的果實則更為奇特,它的果實豐美飽滿,像一顆顆綴在枝頭的水球, 果皮薄得吹彈可破, 流淌著淺淺的金色。
咕嘟。弗萊婭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她知道野外陌生的果子不能隨便亂吃, 但是眼前的果實未免也太過誘人了。
然而, 不等弗萊婭采取任何行動, 她身後的灌木叢中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回頭,隻見三個戴著白色鴿麵的人出現在了弗萊婭的跟前。
弗萊婭下意識地警惕了起來,可那三名明顯是聖職者打扮的人仰望了一下弗萊婭身邊的樹木,突然間便毫無預兆地匍匐於地。
“賢者大人。”他們語氣力持平靜卻依舊流露出激昂,他們將手背與額頭都平放在了泥土上,以示自己的謙卑與恭敬,“我們終於等到您了!”
等我?弗萊婭一頭霧水。等到被三個戴著鴿麵的聖職者熱情地帶出樹林後,弗萊婭才發現,這看上去茂密無比的樹林後居然藏著一個規模不小的城池。
弗萊婭看著遠處的藍天白雲與完全由白沙與花崗岩鑄成的城市,茫然地懷疑自己又一次穿越了:“你們是誰?”
三名修士對視了一眼,恭敬地回答道:“我們是‘主的白鴿’。”
“主的白鴿”既為“愛主的人”,在這個世界中指代的是對神最虔敬的修行者。因為人們相信,“以主耶穌的心為心(腓2:5)”,就能擁有白鴿般柔和謙卑的眼睛。
“你們是苦修士?”弗萊婭很快反應了過來,恍然大悟道,“這裏難道是‘伊甸’?”
從三名苦修士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弗萊婭依舊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魔王襲擊帝都都不曾出現的苦修士,居然如此輕易地出現在她的麵前。
“伊甸內發生了什麽變故嗎?”弗萊婭擔心伊甸外的同伴,畢竟這裏居然無法使用手機的通訊功能,隻能進行資料的儲存以及刻錄,仿佛進入了異常的空間。
“為什麽魔王襲城時你們都不曾出現?你們知道外界已經亂成一團糟了嗎?”弗萊婭簡單交代了一下外界的境況,然而得到的隻是三名苦修士的搖頭苦笑。
“關於這些,請您入城後,我們再仔細地為您講解。”三名苦修士的年紀看上去都不算大,“我們的‘鷹’長老已經等您很久了。”
弗萊婭並不明白“很久”的定義,直到她被帶到一個戴著老鷹麵具的老者跟前,她才知道這個“很久”居然是五十多年。
鷹長老已經很老了,或者說,在弗萊婭到來之前,她生命的燭火其實已經燃到了盡頭。隻是為了等待傳說中的賢者,她才苦撐著一口氣不肯下咽。
直到弗萊婭來到伊甸,鷹長老才長舒了一口氣,她終於完成了神交付於她的使命。
從鷹長老的口中,弗萊婭聆聽了一個奇幻而又悲哀的故事,關於理念的撕裂,關於那些與善惡正邪無關的信仰之爭。
苦修士生活在這個名為‘伊甸’的次空間裏,所謂的“次空間”即是依附於主世界但又完全獨立於主世界外的空間,與“國度”一樣,伊甸也是神明賜下的空間。
“我們在這裏耕種、勞作、苦行,用肉體的苦難去成就靈魂的崇高。我們使用自己認為可行的方法降低自身的欲望與貪婪,從而清明正直地審視自己的心。”
從樹林中一路走來,弗萊婭親眼目睹了苦修士們的生活。他們往往都很古怪,奉行著一套常人無法理解的規則,而這些古怪的行為甚至不是神明要求他們做的。
比如說,有人每個月都會讓自己忍受長達十數天的饑餓,有人背負著沉重的石塊從早到晚的勞作,有人則每天跪地膝行繞城一周、磕頭行禮以示敬重……
最初,弗萊婭並不能明白這些行為背後代表的意義。直到聽到鷹長老的解釋,她才明白,采用什麽方法並不重要,他們隻是在通過“苦難”來砥礪自己的精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位虔誠的同道者決定在伊甸中修行,用自己的方式來證明他們對神明的虔敬。我們稱呼他們為‘白鴿’、‘鷹’以及‘烏鴉’。”
其中,白鴿奉行身心的潔淨,認為信仰就應該聆聽並全身心地服從神的箴言,“我心裏柔和謙卑,你們當負我的軛,學我的樣式 (馬太福音 11:29 ”。
鷹則認為信仰不該盲目,人類應該像雄鷹一樣獨立,擁有堅韌的心智。人追隨主必須是發自內心自我的甘願謙恭,而不是因為渴求主賜予世人的福音與好處。
“而烏鴉,最貪婪,也最神妙,他原是一個卑劣的惡人,犯下了滔天的罪惡。但是當他被送上絞刑架時,那即將送葬他的繩子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斷了。”
那個時候的死刑沒有一次不成就再來一次的說法,人們認為,是神明原諒了他。於是,惡人被判處了寬恕,他被主的胸襟與寬容所動容,從此成了神的狂信徒。
“信奉主後,他認為,既然神明的偉力能讓泥潭中最惡臭的穢物都煥發出自身的生機,那為何不將神的榮光灑滿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到了那時,世上便再無醜惡、黑暗、卑劣之事,所有人都能沐浴在神明的榮光之下,活在沒有痛苦與憂愁的天堂。”鷹長老用沙啞的嗓音,將過去的故事娓娓道來。
弗萊婭聽得入迷,白鴿、鷹與烏鴉的故事,聽上去是人類對“信仰”的三種不同的解釋。
隨著鷹長老的講述,弗萊婭也仿佛也穿過了漫長的時光,見證到過去的人們在伊甸空間中的開拓。直到白鴿、鷹與烏鴉相繼去世,後來者也繼承了他們的意誌。
這便是伊甸最初的三大權利的分割,崇尚“恭謙”的白鴿,崇尚“獨立”的鷹,與崇尚“力量”的烏鴉。
然而,五十年前,神明降下了一道神諭,告知此世之人,神的賢者將會出現在生命樹與善惡樹的交界處。
對於神諭,伊甸的三派信徒都有不同的解讀,白鴿認為賢者是來拯救世人的,鷹認為他們應該過好自己的生活,等待賢者降臨,在賢者的指引下更進一步。
“但烏鴉……烏鴉卻認為,神明已經決定不再容忍黑暗的作惡,他們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將神的福音播撒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伊甸內部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分裂,烏鴉一派的人盜走了伊甸的“鑰匙”與聖物,服下了善惡樹的果子,永遠地離開了伊甸園。
“隻要我們身在伊甸,人的物欲就會降至最低,生命樹的樹果能保證我們長命百歲、病邪不侵。但善惡樹,一旦吃下它,就再也不能回歸伊甸。”
烏鴉一派的人是懷揣著要為神的偉業而獻身的決絕吃下了善惡樹的樹果,他們接受了知識與智慧,永遠地離開了神國。
“但是,他們盜走了‘鑰匙’與‘權杖’以及半部‘聖典’。”鷹長老說起此事時,呼吸變得痛苦而又急促,“他們用鑰匙關閉了伊甸。”
這就是為什麽魔王襲擊帝都之日,苦修士們卻不曾現身的原因了,因為通往伊甸的門扉被單方麵的關閉,外人無法進來,裏麵的人也無法出去。
“原來如此。”弗萊婭恍然大悟,難怪肆意妄為的長老院會對教宗如此忌憚,明明敵視教宗,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因為他們手中最大的底牌已經不能用了。
“我們沒有辦法,隻能耐心地等待,等待賢者降臨的那一天。”鷹長老抓住弗萊婭的手,粗喘道,“賢者大人,隻有您才能自由地出入伊甸。”
“你們希望我奪回‘鑰匙’,解放所有的苦修士嗎?”弗萊婭想了想,這般詢問道。
“不,我們是否能前往現世並不重要,我們是自願定居在伊甸的苦修士。鑰匙能鎖住園子,但卻鎖不住雀鳥自由的靈魂。”鷹長老艱澀地勾起一抹笑。
“我們從來都不需要‘解放’,因為我們的心一直都是自由的。”鷹派的修士坦露了自己的心,如此釋然地微笑著。
蒼鷹不似白鴿那般的溫順,也沒有烏鴉的偏執,但他們坦蕩正直,從不屈服於苦暗。
“我們之所以如此焦慮,是因為烏鴉隻帶走了半部‘聖典’。”鷹長老說出了真正的憂慮,“他們隻帶走了光明那部分的‘聖典’,我們憂心烏鴉會為了傳播神的光輝而篡改教廷的信仰,扭曲吾主真正想要傳達給世人的智慧。五十年的時間,他們能做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弗萊婭聽到這,不由得微微一愣:“但是光明神要傳播光明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什麽……?!”鷹長老麵色微變,“光明神?什麽光明神?我們的主並不僅僅隻是‘光明神’!”
看著弗萊婭茫然的神情,鷹長老痛苦萬分地閉上了眼睛。她最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請您跟我來。”鷹長老用枯骨一樣的手抓住弗萊婭的手臂,帶領她前往伊甸最深處的寶庫,“賢者大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弗萊婭跟著鷹長老來到了一處蒼翠幽靜的樹林,她看見了一麵水鏡般的湖泊,湖中心有一座小島,島上生長著一棵粗壯低矮的樹。
讓弗萊婭感到驚奇的是,這棵樹的樹幹是空心的,有一團隻是看著都讓人感到溫暖的光芒虛懸在樹幹的中心,仿佛被樹木擁在懷裏。
“請您帶著最後的聖物,去阻止烏鴉瘋狂的行徑吧。”鷹長老如此祈求著,“因為當年鷹派的拚死保護,烏鴉沒能帶走‘聖劍’。”
“它是靈性之劍,能斬斷世間一切的罪惡,卻不會對無罪之人造成任何的傷害。”
“請您帶著聖劍以及另外半部聖典,去告訴世人吾主真正的聲音,去傳遞真正的、源自人們內心深處的光明。”
“否則,任何偏激極端的力量,哪怕是光明也隻會讓人類走向毀滅,極致的幹淨隻會讓所有人的犧牲都失去意義。”
弗萊婭在鷹長老的殷殷期盼中,仿佛被光輝蠱惑了一般,朝著樹心伸出了手,口中呢喃著:“如果你們信仰的不僅僅是‘光明神’,那祂的神名為什麽?”
“吾主乃初陽之神,一切絕境處的希望,一切光輝中不忘的苦難。”鷹長老雙手交握,喃喃道,“烏鴉隻帶走了屬於光明的半部聖典,那樣的傳承並不完整。”
“他們沒有帶走屬於黑暗的另外半部聖典,他們隻帶走了‘光輝之主’,卻沒有帶走‘達瓦爾丁’。”
兩行濁淚淌過了鷹長老布滿褶皺的老邁麵容,滴落到她交握的指節。
“如此極端而又愚蠢,他們遺忘了‘苦難’,連帶著讓‘希望’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