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21章】天道眷顧者
第321章 【第21章】天道眷顧者
最終, 玄微上人收了安如意為記名弟子。雖然有名無實,但對望凝青來說,有個“名”就足夠了。
望凝青拒絕了玄微上人,同時也拒絕了其他有意收她為徒的長老, 若要問原因, 便是那一句“我有自己的道”。
望凝青不願說出自己已經拜了劍尊為師, 畢竟誰知道劍尊現在人在哪裏?她這種在外頭拜師的行為很有易門別派的嫌疑。
對於望凝青不拜師的決定,楚芙兒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尊重她的選擇, 隻是生氣大好的便宜都給安如意占去。
“你就這麽撒手了喲?被她煩了有大半年, 髒水潑了一盆又一盆,結果還是讓她得逞, 真是讓人生氣。”楚芙兒刮了刮安青瓷的鼻梁, 叉腰道。
“以後進了內門,有啥難事都來跟我說,大不了咱們住一間屋。師父說我們山門別的沒有,就能打的師兄特別多。”
這個“能打”還有多種意思, 總而言之, 歲嶽長老那陽氣過盛的山門終於迎來了一個金貴的女娃娃,他恨不得把楚芙兒當親閨女一樣捧著。
如果說歲嶽長老的山門是陽氣過盛,那玄微上人的上門大概是人氣過稀吧?聽說他們山門目前隻有他一人, 那叫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望凝青思忖, 如果沒有玄微上人和安如意, 她大概會挺樂意去那個山門靜心修行的。
外門大比人群散去之後, 望凝青特意尋了一處偏僻地, 朝著樹林深處走去。她知道安如意一定會跟上來, 所以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時也沒有回頭。
直到望凝青在一處空地上站定,轉頭看向她藏身的方向。安如意才麵沉如水地從灌木叢中走出,語氣低沉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明明已經得償所願,安如意卻覺得心裏堵得慌。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仿佛在不知道的時候遭了安青瓷的算計。
安如意看見安青瓷微微一笑,她笑起來時總是像清風明月一般疏朗,不似女子的柔情似水,倒有幾分世家子弟養尊處優的矜貴悠然。
“因為我覺得很有趣。”安青瓷朝著安如意走過去,為了不露怯,安如意沒有躲避,“我不想跟你計較太多,但有些緣分既然是孽,那還是早點斷掉為好。”
在於安如意差身而過的間距裏,安青瓷微微傾身,附在安如意耳邊,低笑:“我好奇,當他成了你的師父,你還敢把那份不敬之心說出來嗎?”
安如意愣怔了一瞬,隨即麵色驚變,發白的唇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強撐著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也沒關係。”望凝青根本不在乎她的嘴硬,她用安如意算計了玄微,如今又反過來用玄微算計安如意,“如今名分已成,他是師,你是徒。”
“我倒是很期待你擁有踏破世間一切陳腐規矩也要堅定前行的勇氣,但是你舍得嗎?舍得讓雲上人隕落神壇嗎?而隕落神壇後的他,你還會喜歡嗎?”
安如意渾身發冷,她想遊刃有餘地撇清這一切,但實際上,她隻能僵在原地,連挪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望凝青拍了拍安如意的肩膀,與她錯身而過,她的語氣和表情都是輕飄飄的:“你的劍很漂亮,跟在徒水城中玄微上人的那次拔劍一樣,好看。”
“咱們兩個之間的孽緣本就該斷了,從今往後,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
望凝青說完了自己的警告,便與安如意背道而馳,朝著另一條小道走去。她方才說的那些,其實都是在暗示安如意,自己已經知道她的劍術來自玄微上人了。
如果不點明這一點,安如意恐怕還會以“有名無實”為由來安慰自己,然後繼續肆無忌憚地表露自己對玄微上人的思慕。
但如今她名也占了、好處也拿了,愛慕師父的把柄卻偏偏落在了自己宿敵的手上。就算望凝青什麽都不做,慣來喜歡多想的安如意也會自己畫地為牢。
望凝青自己是不在意師徒相戀的,但在這個世界,無論是紅塵還是修真界,大部分人都難以接受這種有違倫常的思戀。
雖說有一部分是因為迂腐古板的規矩,但其實更多的是因為這個深受儒教文化熏陶的時代,在世人的觀念中,師長是等同於“父母”的存在。
不管是師長仰仗年齡之距占小輩的便宜,還是晚輩枉顧輩分之別愛上長輩,在大部分修士看來,這都是源於自身品行不端、有傷天和的荒謬之念。
望凝青利用了玄微上人對安如意的在乎,讓他親口承認了這個“名”;又用玄微上人給安如意挖了個坑,告訴她自己已經知道了“實”。
安如意的確很驕傲,但她卻還沒驕傲到能夠無視所有人的非議,或者說,她還遠遠沒強大到能夠抗擊世俗的洪流,更沒能跳出這個框架,超脫淩然於世。
再則,這幾乎足以要命的把柄,還落在了安青瓷的手上。
一隻綿羊拿到了刀,和一隻獅子拿到的刀,其威懾力是完全不同的。
望凝青可以確定,往後很長的一段歲月,安如意恐怕都不敢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可真是……”望凝青抬手捂住了嘴唇,她抿直了唇角,眼眸卻藏著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冰冷的笑,“這可真是——”
“令人心情愉快啊。”
……
“阿嚏!”
衍天歸墟鏡所在的彼世,狐遲陽化身而成的小金狐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吸著鼻子,用力地把自己嬌小的身軀塞進白虎的皮毛裏。
“我們還沒到嗎——?”正處於虛弱期的小金狐受不得寒,恨不得一腦袋紮進塗山哪怕到了冬天也依舊暖意融融的溫泉池裏,“還沒到嗎——?”
狐遲陽這一聲怒喊,卻是冷不丁地灌了一大口的冷風,凍得自己不住齒戰,就連五髒六腑都在顫抖發寒。
然而,一同登山的幾人都懶得理他,隻有修行普世之道的佛子不願冷落每一個生靈,溫和又敷衍地安慰道:“稍安勿躁,我們快到了。”
“到、到底是誰規定想上清寂山就必須不消耗任何靈力徒步登山的?”生性喜暖的小金狐根本受不得這個委屈,沒有靈力庇護,清寂山上的寒風就跟刮骨刀般刺得狐生不如死,“等小爺我回去了,看小爺不把他拖出來打……”
“劍尊規定的。”冥鳶魔尊冷不丁地開口,從身體到精神都很支持狐遲陽勇敢地做自己,“你回頭可以去清寂山上叩關。”
小金狐聽見“劍尊”兩字,先是一僵,隨即很快便乖順了下來,團成一團窩在虎背上,左顧右盼,抱著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去舔那些虯結的長毛,隻當自己是隻無辜的小金狐:“老奶奶你在說什麽,小爺我聽不懂哦。我隻是隻五百歲的小狐狸罷了。”
冥鳶冷笑一聲,不答。走在最前頭的遊雲散仙卻是抬起頭來,悶聲道:“到了。”
忘溯同樣抬頭,看著天邊雲蒸霞蔚,於青雲之上投射而下的一線明光,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他的心中依舊對此感到驚豔以及讚歎。
“你確定是這裏?”遊雲散仙看著寂寥無聲的清寂山,回頭向冥鳶確定道。
“沒錯。”冥鳶閉上眼睛,感受著靈蝶的去向,徑自朝著前方雖然精致卻也略顯蕭條的屋舍走去,“應當是在……這裏。”
“吱嘎”一聲,冥鳶推開了院門,一隻紫蝶透過門縫,踉踉蹌蹌地朝她飛來,柔細的觸須恰好落在了她的指尖,一點一點地輕顫。
狐遲陽跳到了遊雲散仙的肩膀上,扒拉著他的長發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頭頂,借著遊雲散仙高挑的身量,探頭朝著院內張望:“裏麵是什麽?”
“噓。”遊雲散仙豎起一指抵在唇邊,眾人也下意識地屏息凝視,聽著院中含糊不清、似是爭辯的聲響。
……裏麵,是一段模模糊糊、影影綽綽的虛像。
狐遲陽朝內院望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狐遲陽卻還是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
猙獰的、不詳的猩紅色符文布滿院子的每一處角落,隻消一眼,眼睛便傳來強烈的、仿佛被燒灼般的不適感。
難以想象最清淨的仙家門第中竟會出現這樣邪祟的篆文。
他們透過黎明時分氤氳靉靆的薄霧,看見院中有兩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正在對峙,一人持劍而立,一人卻似乎無力再戰般依靠著牆壁,似是在爭辯著什麽。
其中一道聲音沉肅冰冷,殺意如風來虎嘯;另一道聲音則虛弱冷漠,透著一股枯燼的灰敗。
“你竟敢……天罡,不是殺生之劍……更何況……她是……”
“我,無錯……您從不在乎……師弟也好,弟子也罷……我隻是,將……還給了天地……”
“他們在說什麽?”狐遲陽壓低了聲音,而他們都分辨得出來,這兩道不同的聲音中,其中一道是屬於玄微上人的。
果然。忘溯閉了閉眼睛,所有大能皆為轉世或是天啟,而那個唯一的例外,玄微上人,很可能便是破解謎題的關鍵所在。
因為是“局中人”,所以天道沒有選擇他。這大概是幕後之人留下的最明顯的一條提示了。
他們聽不清那兩道虛影的聲音,倒不是因為距離太遠,而是殘存在這裏的,隻有破碎的、零散的回憶。
就在眾人半蒙半猜,試圖還原出事件的真相時,那道屬於玄微上人的聲音,卻突然變得無比的清晰。
“您真的在意過嗎?弟子也好,師弟也好,您真的在意過嗎?”
玄微上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甚至是略顯倉皇的冷笑:“弟子在百年前曾試圖突破最後的瓶頸,意圖超脫這繁苦的世俗,真正逍遙五行之外。”
“你失敗了。”另一道聲音冰冷、無情,太過淩冽的聲音,落入耳中竟好似一柄緩緩出鞘的利劍。
“但我並非一無所獲。”屬於玄微上人的那道影子靠在了牆上,似乎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所以他破罐破摔,低笑,“若非如此,我怎會知道?”
“此世,根本無人可以飛升成仙——!”
“清虛守寂,根本就是非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