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圓圓的畫像
第41章 圓圓的畫像
上一次如此震蕩朝堂的事, 恐怕還是秦家滿門抄斬的時候。
科考結束後,十名學子一起上吊自殺,寫下血書求皇帝徹查科舉舞弊一案。
奏折連帶著十具學子的屍體一起送到了汴京, 產生的威力是十分巨大的。
不僅將朝堂上攪合成了一鍋粥, 還讓永嘉帝怒急攻心暈倒, 三天都沒上朝。
按理說,一切都是朝著太子計劃的方向走著的,太子應該高興才是, 但是東宮裏卻籠罩著一片散不開的陰雲。
太子再也沒有此前的意氣風發, 桌子上的密報被他掀翻在地, 弄得一片狼藉。
就在今天早上, 皇帝派遣了兩位欽差大臣去徹查此事, 兩位大人都是重量級的人物, 可以見得皇帝的重視。
一屋子的幕僚都是太子的心腹,見到太子如此, 都噤若寒蟬。
舞弊案有一個公認的突破口——主考官的下屬在科考之前上吊自殺,而這個人是最可能泄題的人, 在他自盡後,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這個下屬, 本來是太子的人。
但是他自殺之後, 留下的遺書不翼而飛,太子就算是再傻也知道, 這封遺書肯定是落在了別人手中。
一旦欽差大臣們到了江南,有人拿出遺書交給了欽差大臣,要是查出了那封遺書上麵他和太子聯係的蛛絲馬跡……太子就完了。
偏偏他們沒找到遺書, 也沒有阻止舞弊案發生, 皇帝派出去的人, 不日就要到達江南了。
一屋子人裏麵,崔文鳴的冷汗一直往下掉。
隻不過其他的幕僚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所以他看上去並不明顯。
隻有崔文鳴知道,即將落在欽差大臣手中的不是遺書,而是……他親自從太子書房裏麵偷走的問候信。
那封信件上清清楚楚是太子陳端的筆跡。
如果說那隻是一封牽扯到太子的遺書的話,那太子完全可以推說這是栽贓嫁禍、胡亂攀扯,但……那是太子的親筆信啊。
此時此刻的陳端,哪裏能夠想到早在十幾天之前,崔文鳴就已經從他的書房裏偷走了一封無關緊要的問候信?
當時的崔文鳴並不知道信的用途,現在卻越想越覺得脊背發寒。
是的,太子壓根不知道還有更大的危機正在等著他,他光光是應對現在的困境,已經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了。
陳端不過被封太子幾個月,就鬧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要是被皇帝發現了他把手伸到那麽遠的地方來,他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而且這對父子之間的關係,也會撕開一條巨大的裂縫。
這就是最狠毒的地方,作為儲君,最大的依仗就是聖心,一旦沒有了聖心……
陳端和陳秋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一招離間計,崔文鳴隻覺得著實狠辣。
也是在此時此刻,崔文鳴才深深地意識到了一點,陳端鬥不過陳秋,一輩子也鬥不過。
不管是心狠手辣,還是算無遺策,陳端始終差了陳秋一招,這一招便是天地之別。
離開了東宮之後,崔文鳴找了個小巷子換了身衣服,帶著崔念念,一起朝皇城司大牢而去。
崔文鳴知道,一旦幾天後太子親筆信被送到欽差手上,他就絕對不能跟陳秋扯上任何聯係了。
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隻能抓緊時間去找陳秋投誠。
崔家也不是什麽小門小戶,在皇城司也有些人脈,雖然瞞著太子來探望有些困難,但是崔文鳴花了大價錢買通了關係,到底也是帶著妹妹進去了。
外麵複雜的形勢,絲毫沒有對天牢裏的人造成什麽影響。
陳秋每天教薑小圓下棋,順便給她上上政治課,時間就嗖地一下飛逝而去。
薑小圓在他的黑心學的教育下,也日漸覺得自己變得機靈且陰險了起來。
崔文鳴來的這一天,薑小圓第一反應就是:
太子又要搞幺蛾子了。
隻是當看到了崔文鳴拄著拐杖的時候,薑小圓瞪大了眼睛,有點兒迷惑。
畢竟當初陳秋對崔文鳴下手的時候,圓圓正在做夢呢。
她哪裏知道,她之前光明正大,告訴她要“陽謀”的政治課老師,前不久笑眯眯地廢掉了崔文鳴的雙腿,逼得崔文鳴不得不背叛太子,拿崔家滿門做威脅,最後……
崔文鳴還非但不恨他,甚至還要感恩戴德地前來投誠,尊稱這個罪魁禍首一聲“主子”。
薑小圓對此一無所知。
覺得自己變陰險的圓圓用自己進化了的小腦瓜思考了一會兒,小聲問陳秋,
“太子打得?”
陳·政治老師·秋麵對這個離譜的結論,沉默了一會兒,不得不麵對自己教學的徹底失敗的事實,麵不改色道,“嗯。”
薑小圓心想,好狠啊太子,好毒一男的啊。
有了這個前提條件,當崔文鳴開口就叫陳秋“主子”的時候,薑小圓就沒有那麽驚訝了。
崔文鳴是前來投誠的,自然要拿出自己的誠意來。
崔文鳴對後麵的人道,“念念。”
本來在陳秋後麵的薑小圓突然探頭,就見到了打扮成小廝的崔念念。
作為原著裏麵的女主角,她當然是個美人,打扮得如此不倫不類,仍然可以看出來她的美貌來。
陳秋卻微微蹙眉,看向了崔文鳴。
崔文鳴隻能硬著頭皮,讓崔念念將東西送了過去。
托盤上,不僅有崔家的印信,還有分布在全國幾處地方的鋪麵地契……值錢的不是地契,而是印信。
前麵說了,崔家是將門,這些印信就是崔家私兵的調令,崔文鳴拿出這些來,可以說是誠意十足了。
陳秋的目光涼嗖嗖地在崔文鳴的身上停了許久,一直到看得崔文鳴額頭冒汗,這才讓崔念念把東西放在了地上。
明明隻是一個在冷宮裏麵待了數年的廢太子,此時的威壓,竟然比太子更甚。
崔文鳴覺得自己的小心思無處遁形。
隻聽見那人意有所指道,“我不喜歡人自作聰明。”
崔文鳴聽得眉心一跳,再也不敢多說些什麽,立馬帶著崔念念行禮告退。
等到人走了,薑小圓還盯著崔念念離開的方向使勁兒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得太久了,陳秋把她的眼睛遮住了,低聲問道,
“在看什麽?”
薑小圓脫口而出,“看崔念念呀。”
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陳秋目光涼嗖嗖地看著人消失的方向。
薑小圓撓撓頭,她隻是覺得很奇怪,作為女主角的崔念念,按理說現在應該已經被選為太子側妃了才是,為什麽還跟著崔文鳴跑到了天牢裏……?
想不明白的問題,薑小圓就不想了,大概是劇情已經發生了重大改變,被蝴蝶翅膀扇飛了男女主的姻緣?
隻不過,男女主的姻緣並不是薑小圓來這個世界的任務,他倆吹了也不影響薑小圓拯救世界,她隻是心裏麵疑惑了一下,便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倒是薑小圓對於剛剛崔文鳴說的情報很感興趣,
===第55節===
“秋秋,按照崔文鳴說的,欽差大臣們是不是很快就要查到太子頭上去了?”
陳秋嗯了一聲,“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這邊也快了。”
薑小圓聞言也開心了起來,之前秦九送過來的紅鳩解藥,其實已經喝得七七八八了,如果再不出去的話,就沒有新的藥喝了。
離開了天牢的時候,崔念念的表情有點怔愣,一直等到了崔文鳴叫她才回過神來。
她回頭望了一眼天牢,最終還是咬咬嘴唇,跟著離開了。
前些日子崔念念大病了一場,做了一個萬分詭異的夢。
夢裏,她嫁給了太子當側妃……本以為自己才是太子最愛的女人,卻沒有想到太子其實另有所愛,她以為美好的愛情也不過是一片鏡花水月。
後來,她和陳端幾度糾纏,也曾經想過逃離,卻最終宿命一般回到了陳端的身邊。
本來,如果陳端最後能夠榮登大寶,或許後宮女人的命運都差不多,她也就認命了的。
但是那個夢裏,最後當上皇帝不是陳端,而是誰也沒有注意過的陳秋。
那個雙腿殘廢的廢太子,竟然以一己之力,殺了永嘉帝,登上了皇位。
至於陳端,他前半生順風順水,風流快活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終沒有贏得了陳秋,最後被流放三千裏,跟在他身邊的隻剩下了崔念念一個人。
夢中的崔念念想不明白為什麽陳秋會留陳端一條命,直到他們在流放路上受盡苦難顛簸,她才漸漸地明白了,有時候死了,並不一定比活著痛苦。
最後一場大雨過後,陳端得了疫病去世,死得無聲無息。
匆匆掩埋了陳端後,崔念念沒多久也去世了。
夢裏的她在死前想,她大概是沒有那麽愛陳端的,如果有下輩子的話,她再也不要過這樣的人生了。
這一場夢來得又快又急,崔念念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本來想要把這當做一個普通的夢,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現太子陳端果然和夢境當中那樣,對她關注有加,但那次的宮宴相遇之後,更是和夢境重合了。
那個夢實在是細節太多了,她不得不相信。
或許真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了她預見未來的機會。
當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這一次崔念念並沒有和前世一樣和陳端很快在一起,而是不遠不近地保持著距離。
隻是她始終對夢境抱有一種懷疑,一直到廢太子入了南書房——
崔念念的夢裏,可沒有這一段。
崔念念意識到,夢並不一定準確,和現實還是有一些出入的,但她仍然對那段結局深信不疑。一直到了崔文鳴出事,準備改投陳秋,崔念念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崔念念一直覺得,她想要換個活法,她就把目光放在了廢太子陳秋的身上。
在那個夢裏,她早早就去世了,所有並不知道暴君在登基之後的暴行,在她的眼裏,她隻知道這個看起來渾身隻有臉能看的廢太子,才是最後的贏家。
但是在那個夢裏,她從來沒有聽過他和哪位千金有過婚姻,而且他身邊幹幹淨淨,是一個一心隻有事業的男人。
她也猶豫過,或許陳秋就是個不近女色、生性淡薄的人。隻是就在前不久,崔念念在南書房陳秋以前的位置上,發現了一張紙。
紙上的字體並不是陳秋的,而是個小姑娘的字跡。
那圓溜溜的字跡在他寫完的文章上麵東點評一句“甚好”,西點評一句“字寫得不錯”,每個評語後麵,都跟著幾個可愛的小人。
這一看就是個小姑娘,而且還是個和陳秋關係極好的小姑娘。
崔念念不明白,夢裏陳秋一輩子不是都不近女色麽?就連當初那些老學究來圍攻暴君的時候,就在批駁他沒有子嗣。
可是那張紙又是怎麽一回事?
就連陳端這種風流的男人,要是她在他的書信上留下這樣大咧咧的字跡,恐怕陳端就算再寵愛她,都要大發雷霆的。
可是她翻過了,陳秋在南書房留下的紙張上,每一張都有這個小姑娘留下的印記。
他有時候甚至會回複一下小姑娘的評語,語氣親昵,一點也看不出來絲毫的不耐煩。
甚至於為此,崔念念還找借口去了一趟建章宮。
建章宮自然是一片狼藉,本應該被人忽視到天荒地老的宮殿裏,崔念念卻找到了一張被燒到了一半的畫像。
也是因為這個人,崔念念意識到了或許陳秋並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在皇宮之時,他就已經有了心之所愛。
崔念念本以為男人都和陳端大抵是差不多的,一直到了今天,她才意識到了陳秋和陳端的區別。
哥哥隻不過是帶著她去送了個東西……她饒是再不甘心,也清楚自己不能連累到哥哥,這件事也急不得,隻能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牢,跟著哥哥離開了。
*
陳秋一直到了這天夜裏,這才有心思翻看著地上的托盤。
在崔家送來的托盤下麵,陳秋當初遺落在南書房的一些文章崔念念都收拾好放在了托盤裏。
陳秋注視著那些評語和字跡,他確實是把這些遺忘在了南書房,想到崔念念知道了圓圓的存在……
他捏著紙的手一頓,眼神都涼嗖嗖了起來。
他其實也沒想著將圓圓藏著掖著,隻是這些親昵問答意義不同尋常,被別人看到後,他甚至有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惱意。
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張畫,明明被燒了,現在卻被這個女人找到,拿了回來。
因為之前的夢境,陳秋試圖把小姑娘的樣子給畫下來,結果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擅長丹青的他,總也畫不像。
於是在她睡著後,他畫了一張兩張三張……然後又覺得不滿,全燒幹淨了。
崔念念找到的這半張畫,就是因為不像,被陳秋燒掉之一,也因為不像,被風吹走之後,陳秋並沒有在意。
一直到崔念念把東西擺在了他麵前。
陳秋覺得頭疼了起來。
因為天牢裏麵根本沒處可藏,果然,薑小圓沒等多久就興致勃勃地翻起來了東西,那張被壓在最底下的畫,也被薑小圓翻到了。
她驚訝道,“這怎麽……”
長得這麽像我呀?
隻不過,畫上的小姑娘並不是她這種迷你形態……?
難道是秋秋照著她想象出來的?缺根筋的薑小圓一點也沒有往“夢”這個方向想。
長發的少年扶住了額頭,第一次有了種想要殺掉一個除了容妃以外的女人的衝動。
但是幸好,這可是陳秋,一個能把太子陳端玩得團團轉的男人,對於傻白甜,總是有一百種誘哄方式。
於是,他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就突然間問薑小圓,
“你最近經常做夢嗎?”
薑小圓虎軀一震,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滿頭的小辮子……但是她又覺得陳秋不可能知道,狂搖頭以示清白,“我睡覺從來不做夢!”
薑小圓果然忘記了那副畫,長發的少年不動聲色地卷起來,收進了袖子裏。
甚至還反客為主地笑了笑,似有若無道,語氣有些疑惑,
“沒有麽?可是在建章宮裏,我似乎經常夢見你。”
這話可是標準的一語雙關。
繞是薑小圓這種缺根筋的小姑娘,也莫名其妙的覺得耳朵有點熱,突然間覺得哪裏不對勁——這種感覺,怎麽像是秋秋在撩她呢?
但是很快,這種疑惑又被心虛取代。
因為這兩天發生了許多的事,薑小圓一直都沒有去想上一次做夢的時候給暴君編了小辮子的事情。
現在被秋秋一提醒,她就忘不掉了,連忙顧左右而言他。
於是這崔念念帶來的畫引發的一場小風波,就在少年不動聲色之中,悄無聲息地化解了。
沒有人注意到,未來的暴君,竟然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
薑小圓本來還以為要再等上十天半個月,皇帝才會想起來牢裏還有一個兒子,再考慮要怎麽處置陳秋。
卻不料,三天之後,變故突生。
那封太子問候信送到了皇帝案頭的那天下午,就有太監匆匆來了天牢宣旨。
太子千方百計地想要弄死陳秋,卻不料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午食沒吃就被皇帝召進了宮中。
皇帝是當著太子的麵下旨的,讓陳秋去守皇陵五年。
甚至連流放都不是!
要知道陳秋當初被抓就是因為“刺殺太子”,這可是重罪,饒是大臣們攔著不讓殺,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隻是去守五年的皇陵。
皇帝明知道太子容不下陳秋,卻當著他的麵宣旨,半點情分都沒有留。
太子愣住了,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快速地從他的手心流走。
卻見到永嘉帝冷冷地把一封折子往地上一擲,摔在了陳端麵前。
折子上,赫然是陳端問候那位上吊自盡官員的信。
當陳秋被發配皇陵的消息傳到了容安宮的時候,容妃在位置上愣了許久,可以說是晴天霹靂。
好一會兒她才瘋了一樣地開始砸東西,等到砸到沒有東西砸了,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了什麽,問大太監道,
“是不是太子那裏出事了?!”
以皇帝那裏對陳秋這個“孽種”的仇恨,他根本不可能對陳秋手下留情。那麽他這麽做一個原因——打太子的臉!
是的,刺殺太子,隻被判處五年守皇陵……不是給太子下臉是什麽?
一定是太子做了什麽事惹怒了皇上,皇帝甚至惱怒到連那個小孽種都不在乎了,隻想給太子一個教訓。
大太監,也就是秦九,眼底笑意一閃而過,仍然恭恭敬敬地回話道,
“娘娘,勤政殿剛剛傳來消息,陛下宣召太子覲見,太子殿下已經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了。”
容妃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的手抖得不行,“是什麽事?”
秦九道,“回稟娘娘,聽說是科舉舞弊案。”
容妃心中咯噔了一聲,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秦九剛剛回稟她的語氣裏,沒有絲毫的恭敬,隻有一片漠然。
她喃喃道,“本宮的小五,本宮的端兒……怎會如此?!”
是啊,容妃的五皇子瘋了,容安宮至今惴惴不安一直瞞著,生怕哪天皇帝知道了惹怒皇帝;本來唯一的依仗就是太子陳端,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僅僅隻是對付了一下一個陳秋而已,怎麽就連科舉案這麽嚴重的事都牽扯上了呢?
===第56節===
當然沒有嚴重到陳端會被廢的地步,但是要是因此失去了聖心,那不就是和當初的陳秋一模一樣了麽?
事情究竟是怎麽一步步變成了這樣的?
容妃百思不得其解。
恍惚間,仿佛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這年冬天裏,五皇子被那個小孽種拖下水開始的。
隻是她沒有注意到,秦九注視著她的視線越來越冰冷。
他在心裏道,庶姐,你以為這就結束了麽?
他看向了窗外高高遠遠的天空,有飛鳥飛掠而過。
不,這還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你們會永遠記得這一天,你們親手放走了一個魔鬼。
這隻鬼會帶著秦家人的仇恨,一步步奪走你們的一切。
如果你們覺得現在已經糟糕透頂的話,那麽請你們珍惜此刻,因為這會是你們往後餘生,最安逸的時光了。
不管是秦容、陳端,或者永嘉帝,遲早都會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血的代價。
秦九無聲地勾起了嘴角,這個動作讓他的笑看起來有些猙獰,但是看著地上哭泣的女人,他暢快得甚至想要開懷大笑。
永嘉帝本來就是一個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男人,他最忌憚的就是有人想要來爭奪他的權勢。這一點,不管是他愛過的女人,還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一旦有人伸手去碰了,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給他們以教訓。
太子這一次就是碰到永嘉帝的大忌。
永嘉帝可以大張旗鼓地給太子造勢、為太子牽搭人脈,送他去軍營曆練……但是前提是永嘉帝給的,而不是陳端拿的。
陳端這一次竟然敢把手伸到了科舉之中,永嘉帝才驚訝地發現自己這個兒子竟然這麽有野心。
所以當太子陳端跪暈在了勤政殿外後,他也不是打發了一個太醫過去瞧瞧。
甚至於,為了防止陳端暗中對陳秋下手,永嘉帝派人宣旨的時候,要求他們連夜啟程。
在永嘉帝的心裏,陳秋去了皇陵,五年後他也不一定會放他回來,陳秋也差不多就是個死人了。永嘉帝不介意陳秋的死活,但是他非常在意太子會不會違抗他的命令暗中下手。
也因此,就有了連夜送走這一出。
汴京又下起了雨。
大雨蟬鳴,道路泥濘。
咯吱咯吱的囚車聲碾壓過水坑,濺起一片水花。
囚車慢慢地的遠離這座困了他十餘年的城的時候,少年仰起了頭,感受著雨珠在臉上緩緩下滑。
明明應該很狼狽的,他卻生平第一次暢快地露出了笑來。
他回過頭去,一眼就看見了城牆上的秦九。
秦九站在了城牆上,他穿著蓑衣,看不清神色,目光卻凝視著那輛囚車漸行漸遠。
他恍惚間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被父母送去寺廟裏的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傾盆大雨,他乘坐著車漸行漸遠,許多年後他歸家,卻隻見得高樓坍塌、世事翻覆。
現如今,他也這樣目送著自己的侄兒遠去。
他隻願此去,便是潛龍遇水,再攪得一次世間翻覆。
在快要看不到人的時候,秦九剛剛想要轉身離開,就聽見了耳邊傳來了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九叔!秋秋讓你千萬保重,待他回來,再請您喝酒!”
秦九驀得轉頭,卻聽見聲音消失在了大雨當中,他所在的城牆上空空如也。
遠處的囚車,也消失在了天際。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