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番外：周婉昀（三）
第122章番外：周婉昀（三）
“雲先生安。”
柳羽公子穿著常服，恭敬向周婉昀行禮，他本就生的秀氣些，女角扮相優異，平日常服更是俊朗。
這是他來接柳絮落學的第七日，每次他都想見周婉昀一麵，試圖說服她，讓她答應出演靈犀一事。
都被她婉拒了。
這一日，他也是做出了退讓，提出一個新辦法。
“雲先生不願出演，我也不好強求，但希望您能答應一件事情，過些日子我便和坊主提出編排《靈犀》，能否請您來指點？”
周婉昀修剪著新插入的梅花，自覺拗不過他，也就答應了。
畢竟靈犀是她最在意的作品。
“如此，謝過先生了。”
柳羽公子雖然身在那喧鬧之處，可眼神總是清澈幹淨，與旁人格格不入。
他發自內心地感激，薄唇微微上揚，一時間，讓周婉昀覺得梅樹上的三層料峭白雪都要為之融化。
——
半月後，周婉昀如約而至。
扮演男角的董公子已經在台前候著，反反複複在走台，樂師們也已經準備就緒，坐在帷幕之後，戲坊老板搖著折扇，手裏捧著《靈犀》的手稿。
周婉昀坐在後排，一個看得到舞台卻又遠離男子的地方。
沒過多久，柳羽下來了，他一身素白色的女式羅裙，並未用很濃豔的妝，隻是對於他男子五官的棱角稍作修改，更為柔和三分。
他以一層乳色輕紗將半張臉朦朧掩飾，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他麵頰上繪製的白色紋樣。
柳羽同眾人依次見禮後，跨上了舞台，從劇的開頭開始演唱，他身段柔美，唱法細膩，尤其一雙剪水瞳眸，含情脈脈，與他的表演融為一體。
隻是預排，就已經達到如此效果，周婉昀是意外的，前排坊主就幾個問題跟二人溝通，聊完後柳羽款款走來。
“雲先生以為如何？”
周婉昀莞爾：“自然是極好的……”
“先生有任何想法但說無妨。”柳羽聽出她有別的看法。
“尾聲處二人攜手共赴靈界，總覺得有些落入俗套了。”
需要一個完美的結局不假，但是整個編排過於常化，與別的戲碼相差不大。
“可否能將最後一幕，改成獨白？”
她轉念一想，若是最後一幕改成靈犀的獨白，和在場每一個人的對話，四周燈火吹熄，唯留燭火一盞，加強氛圍。
“不可！這戲本就是男女主的情感戲，看客最愛看的就是這些，少了男角，像什麽話？”一邊的董公子有幾分不悅。
“坊主，柳兄，本就是這男主最後救贖了女主，二人離開人間，刪了男角的戲碼，豈不是不倫不類。”
“柳羽你覺得呢？”坊主一時做不出決定。
“我倒是認為雲先生的提議值得一試。對於靈犀這一出戲，我認為男主的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所謂救贖也大可不必。與其是依靠他，不如說是自渡。”
他說到最後二字時，眸色不由地晃到周婉昀的臉上，她一瞬間到錯愕，還有微微閃爍的淚光。
“靈犀所受苦難，崔郎能共情，但不能切身體會，最終能拉起她的，也就隻有自己。”
“柳兄怎麽你也如此，她不過一個看客，在此大言不慚，您卻偏生信了她的鬼話。”
周婉昀莞爾，起身：“學堂還有事，便不打擾您排演了。”
她沒有心思和這董公子費唇舌，她隻是被柳羽的一番話震住了。
她在寫這第二份手稿的時候，一心隻想著拯救靈犀，創造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崔郎。周婉昀隻是把靈犀當作了自己的情感寄托處，希望有她替自己快樂，未曾想，自己不懂靈犀。
更可以說，是她不懂自己。
旁人無法與自己感同身受，唯有自己才能自愈。
周婉昀走出戲坊，看著湛藍如洗的天空，一瞬間心中陰鬱消散，許久沒有那麽開朗。
少頃，與她擦肩而過的馬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女子，款款踏入戲坊內，同她的夫婿戲坊老板問道：“雲公子剛才來過了？”
“什麽雲公子？你是說寫《靈犀》《連理枝》《比翼鳥》的雲公子？”坊主問道。
“是啊，我剛瞧她從這兒離開，喚她也沒聽見。”
“可方才在這兒的，隻有一名姓雲的學堂女先生，並非男子。”
“誰跟你說雲公子是男子了，是男子我還能替了你去和她交易作品？”夫人丟了個白眼給他，“小柳、小董你們接著演，讓我瞧瞧。”
柳羽既覺得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他瞥了一眼董公子，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雲公子分明是他最愛的劇作者，他幾次三番對他誇讚，可自己卻當著一屋子人，如此說她。
真是罪過。
———
今年京城的夏天，多雨，孩子們的父母親撐著傘將他們接去，周婉昀整理完桌麵的文房四寶，也要動身離去。
她卻在屋簷下看見了躲雨的柳絮。
“哥哥還沒來接你？”
已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周婉昀已經習慣了，接柳絮回家的是柳羽，而非母親。
“昨日母親對哥哥發了好大的火，我不知道哥哥會不會也因此討厭我。”柳絮低下了頭。
“哥哥怎麽會討厭柳絮呢，你是他唯一的妹妹，疼你還來不及呢。”周婉昀附身安慰道。
“雲先生說的是！”
匆匆跑來一人，是柳羽，瓢潑大雨將他澆透，泥濘也攀上他的衣擺。
“是哥哥不好，來時一個沒抓緊，傘隨風飛了，哥哥現在就帶你回去。”
看他同落湯雞的一隻，十分狼狽，周婉昀瞧了自己手中的傘，遞給他道：“抓緊些，別再飛了，柳絮還小淋不得雨。”
柳羽公子擺手道：“這傘給了我們，您怎麽回去？”
周婉昀一時間也沒想那麽多，胡謅道：“還有一把傘呢，我等會找出來便是。快回去吧，別讓柳夫人等急了。”
柳羽道：“先生恩情，柳羽感激不盡。”
柳絮亦是如此。
他二人離開後，周婉昀聽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長歎了一口氣，回到屋內隨意翻了冊書看了起來。
雨沒有半點兒要停的意思，周婉昀隻道是今日要在此過夜了。
可沒曾想，外頭來了一人。
是柳羽。
還是跟方才一樣，氣喘籲籲的，隻是這回傘被他緊緊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