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獄中師爺·十三處刀傷
沈增聽罷,不由得兩行熱淚順臉頰流下,心中陣陣酸楚。
人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這句話,真該當是金玉良言也不為過了!想想吧,三木之下,求何不得?趙鼎元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可現在看來,他卻恨不得兇手就是他!那樣,他就能知道,該如何入柴房行兇之後,從內側鎖門,再揚長離開。
同一時間,牢頭在府牢門口用手蹭了蹭衣服上不小心沾上的血點子,連連罵了幾聲『晦氣』。新換的一身衣服,就被剛剛拖進去的那個要死的傢伙給蹭髒了。就這,還得算是小事情。耽誤了裡頭那位爺的晚飯,那才是大事情呢!
急匆匆地去匯友樓叫了菜,順便帶了壺剛剛燙過的紹興黃。牢頭趕回來的時候,還是稍稍晚了些。
「二爺,餓了吧?」牢頭把食盒裡的東西一樣樣擺上桌子,笑著說道,「今天真是晦氣!臨出門的時候,兩個皂隸給搭進來一個死鬼!蹭了小的這麼多血點子不說,還耽誤了您這晚飯。要不是看他好像是受不得了,小的待會兒非給他好看不可!」
「死鬼?」魏水拿起筷子,夾了點霉菜送到嘴裡,一邊嚼著,一邊皺眉問道,「怎麼這府牢裡頭還送死人進來吶!」
「不是,不是。」牢頭連忙解釋道,「二爺,您是沒看見那人的樣子啊!渾身是血,路都走不得,要兩人拖著走。一邊走,一邊從衣服上向下滴血,那叫一個慘吶!」
聽到牢頭這樣的形容,魏水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古裝電視劇裡頭那個嚴刑逼供的場面。頓時,一桌子亮晶晶、流著油的菜便吃不下去了,抿了抿嘴,放下筷子,撓頭道:「那人你認識嗎?」
「嗐,沒看清楚臉!」牢頭收了食盒,放到一旁,沖不遠處比劃了一下道,「大人特意吩咐的,和蕭山那個知縣關在一起了,興許是一件案子吧?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旁的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蕭山知縣……」魏水兀自沉吟了半晌,忽然瞥見牢頭還站在一旁等候,連忙擺手叫他離開。又仔細琢磨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叫來了門口值守的獄卒,吩咐道,「幫我把蕭山知縣請過來一下!」
「這個……」獄卒猶豫著說道,「二爺,大人有令,不準任何人打擾您調養!」
魏水眼睛一瞪,喝道:「你懂什麼?每天暗無天日,也沒個人跟我聊聊天,你說我能好得了嗎?啊?心情好,病就好得快。這心情要是不好啊,那我這病就沒個好!哎呀,行了行了,快去吧!你要是不去,下次我看見大人的時候,就說你打擾我休息……」
魏水這副無賴的樣子,讓獄卒哭笑不得。反正牢里他最大,見見人,也不見得陳登就能知道了去。想到這兒,獄卒便答應下來。轉身跑去拿鑰匙,找到沈增的監室,將他提了出來,塞進魏水的屋中。生怕那日突然犯病的事情發生,任由魏水怎麼沖他打眼色,他都不肯離開。魏水想了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的,索性也就不再理他,轉而,看向了沈增。
「沈大人,今日那傢伙,可是你的妻兄?」魏水記得沈增特意提到過他的妻兄,卻早已忘了名字。
沈增還正為自己被魏水提到這裡來感到不安,心緒起伏不定。卻突然聽他發問,連忙答道:「正是,是我的妻兄,趙鼎元。」
「哦,真的是他啊!」魏水點點頭道,「看起來,是證據確鑿嘍?」
沈增聽罷大張著嘴,定定的看了魏水好一會兒。好一會兒,才狠狠地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低頭,頗為痛苦地攥緊了拳頭,道:「三木之下,即便沒有做過,也一樣是做成鐵證啊!」
「三木之下?」雖然早已料到,但聽沈增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魏水還是不由得一愣。記憶之中,陳登似乎不是那麼喜歡刑訊逼供的。不是不敢,而是不願,覺得麻煩罷了。他正常的處斷方式應該是……魏水想到了自己現在的狀況。都是這裝病給鬧得!他這個樣子,陳登能來找他幫忙就怪了!還好事情讓他知道了,否則,那刑訊逼供出來的東西,也能當呈堂證供嗎?簡直是笑話!「沈大人,您若是覺得趙鼎元確實是被誣陷的,那您就給我原原本本的把證據說一遍。我興許還能救得了他!您想好,我不吹牛,除了我,紹興府內,怕是沒人能幫的了您了。而且,我正在病中,幫您也只此一次。若是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就算魏水不說這話,沈增也是已經打算把事情跟他全盤托出了。其實,當晚若不是魏水突然犯病,他原本也是打算把話說完的。
「您有所不知!這案子並非他殺,而是自殺啊!」沈增皺著眉頭,苦著臉解釋道,「當日事情發生之後,我也曾懷疑過趙鼎元。但他當晚確實未曾離開過賭檔,很多的人都可以給他作證。而且,他的那幾個嘍啰,都跟在他身邊,並未離開過。若是買兇殺人,沒有那個機會,也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啊!蕭山縣的仵作經驗頗豐,驗屍之後,便斷言,死者張全有確系自殺身亡。當日仵作所說的話,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死者左手處掉落一柄短刀,全身傷口皆由此刀所致。右側頸部有三道刀傷,刀痕平行,且傷口皆淺,雖破流血,但不至於喪命。左側頸部有兩條與右側差不多程度的割傷。心臟向下有五處傷口,均為刀刃捅入所至,但刀傷並不深,應當沒有傷到臟器。左手腕與右手腕處各有一處割傷,比較頸部,深了許多,尤其是右手腕處,血液當時應噴涌不止……」
「十三處刀傷啊!」魏水感嘆了一句。心中所想到的,已經不再是什麼密室兇殺案了。那日如果他能把沈增的話聽完,也絕不會對這案子聽之任之了。從沈增的描述之中,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張全有自殺的時候,心中是何等的矛盾。他不想死,可活著,對於家人卻是無窮無盡的拖累。沒有哪個兇手會做出這樣的案子,起碼,魏水覺得,依照沈增的描述,趙鼎元如果殺人,絕對不會糾結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