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晚上近十一點, 沈昀舟回到家,一打開門,就發現客廳裏有燈光映出來, 玄關處多了一雙女人的高跟鞋。
他皺了皺眉,走進客廳, 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女人。
“母親?”他走過去, “這麽晚了,您怎麽還過來?”
向涓沒有回答, 看了他一眼,反問:“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沈昀舟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一邊解開袖扣和腕表,一邊淡聲說:“有點事。”
向涓:“什麽事?”
沈昀舟動作一頓, 抬眸看她:“個人私事。”
他的嗓音驀地沉了兩分:“母親, 我希望下次您過來之前,可以先通知我一聲,免得我不在,會讓您白跑一趟,而且,這也是對我的尊重,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被任何人打擾。”
當初他搬進這套房時, 大門的指紋鎖就應向涓的要求,錄入了她的指紋,不過他平時工作忙, 這麽多年, 她總共也沒來過幾次。
向涓微微皺眉:“昀舟, 你之前可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沈昀舟有些不耐, 抬手揉了揉眉骨:“您到底有什麽事,我有點累,想早點休息了。”
向涓:“我有事要問你。”
沈昀舟看著她。
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問,要她親自跑過來他這裏一趟,何況,他們今晚還在一起吃的晚飯,當時怎麽不問。
向涓神情嚴肅:“我問你,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周梁的妹妹?”
沈昀舟:“誰說的?”
向涓盯著他:“你別管誰說的,你就回答我是不是?”
沈昀舟默了兩秒,平靜地頷首:“是。”
“竟然是真的……”向涓心中一沉,“你們怎麽會認識的?”
他平時對女人退避三舍,更何況對方還是死對頭的妹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就鬼迷心竅,和那個女人開始糾纏不清。
沈昀舟嗓音冷漠:“您不需要知道這個。”
“我不需要知道……”
有時候,向涓對他這副疏離的態度真的是既無奈又生氣,她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不是外人,他卻總是什麽事情也不肯對她說。
她深吸一口氣:“好,那你不用告訴我,反正,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沈昀舟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裏沒什麽情緒。
“昀舟,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向涓說,“你和周家那位不合適——”
“那您呢。”沈昀舟突然打斷她的話,“您當初和那個人不是更不合適嗎?”
向涓一愣:“什麽?”
沈昀舟譏誚地勾了一下唇:“母親,別以為那個人已經死了,秘密就永遠埋葬了。”
向涓麵色慢慢地變了:“你、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昀舟看著她,聲線微冷:“我十歲那年,什麽都知道。”
向涓腦子裏“嗡”的一聲,臉色霎時漲紅,眼神裏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慌亂:“昀舟,你都知道什麽?”
沈昀舟:“醜事非要我讓說出來嗎?”
向涓的臉色忽而更紅了,嘴唇顫了顫,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
沈昀舟:“您以為,為什麽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不近女色?您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曾在我心裏烙下了多深的陰影,讓我至今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很惡心。”
向涓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沈昀舟看了她一眼:“您放心,我並沒有告訴過父親,也不打算告訴他。”
向涓心裏鬆一口氣,又十分羞愧難當:“對不起,昀舟,當年的確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和你叔叔有染。”
她很自責,滿眼心疼地看著兒子:“我也不知道,我曾經讓你幼小的心靈蒙受過那麽大的傷害……”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隻要您別再反對我和濃濃。”沈昀舟說,“這麽多年,愛情在我眼裏就像是一個笑話,直到,我遇見了她。”
一想到心尖上的那個人,他的神情便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是她讓我想要相信一次,相信愛情不是那麽三心二意,令人作嘔,而是甜蜜的,開心的,溫暖的……還可以用很多美好的詞來形容。”
他看著向涓,平心靜氣地問:“母親,您已經毀掉過一次我對愛情的期待了,難道,還要再毀第二次嗎?”
向涓搖頭:“你既然認定她了,那我當然是希望你們好好地在一起,昀舟,你能幸福,就是母親最大的心願。”
何況,她也怕自己要是再持反對的態度,會讓沈昀舟惱恨,一氣之下,就把她當年的醜事抖露出來。
第二天,周梁正式登門拜訪沈家。
提前知道沈老爺子已經被沈昀舟擺平,周梁心裏有底,全程從容應對,加上向涓也在一旁幫著說好話,氛圍算得上比較和諧。
最後,沈老爺子把周梁留下來吃晚飯,意味著他過關了。
梁詩宜卻對向涓的表現,感到不可思議。
難道,她昨晚在涼亭裏說的那番話,是白說了嗎?
她以為,向涓今天一定會竭力反對周梁和沈星柔在一起,不給沈昀舟和周雨濃任何機會。
怎麽反倒幫起周梁了呢。
梁詩宜還想找向涓問一下情況,結果向涓先把她叫到了僻靜處說話,什麽也沒和她解釋,隻是嚴肅地叮囑她,讓她不要聲張。
梁詩宜雖然感到困惑,卻不得不乖巧地點點頭,不敢再多說什麽。
三天後,沈、周兩家人正式見麵。
偌大的飯店包廂內,兩家人圍桌而坐。
上一次兩家人這麽同坐一桌,還是二十五年前,在一起商議沈窈和周崇燁婚事的時候了。
一轉眼,當年為子女操持婚事的兩人,現今都已經年過八十,鶴發蒼蒼。
這一頓飯,氛圍算不上多麽融洽,但最後,兩家人對周梁和沈星柔的婚事都達成了一致——同意他們倆結婚。
周梁恨不得第二天就帶沈星柔去民政局,但一周後就是沈星柔的幸運日,兩人最後決定等到那天再去登記。
之後,開始籌備三個月後的婚禮。
–
隨著周梁和沈星柔領證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沈昀舟卻發現,周雨濃對他也越來越漫不經心。
回複他的信息越來越慢,甚至幾個小時都得不到她的回應,打語音電話倒是馬上接了,輕飄飄地解釋說沒看到信息,後來,連語音電話也懈怠了,一連打幾個後才接。
然後,又是以各種借口拒絕和他見麵。
似曾相識的經曆,讓沈昀舟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上次,她冷落他,是因為看不到和他在一起的希望,醞釀著要放棄他,那麽,這次呢?
這次,事情不是進展得很順利嗎?
周梁和沈星柔已經得到兩家人的認可,馬上就要領證了,然後,就輪到他們的關係擺到明麵上來了,不是嗎?
沈昀舟推掉晚上的應酬,開車到棲雲灣,他還是習慣把車停在周家附近。
這裏有過他和周雨濃無數次相擁、接吻的甜蜜回憶。
夜幕落下來,路燈次第亮起。
沈昀舟坐在車上,好不容易又打通了周雨濃的電話,他盡力平靜地問:“濃濃,你是不是有什麽想不通的事?”
周雨濃:“沒有啊,我哪有什麽想不通的事。”
她的語氣若無其事,沈昀舟的心卻無法安定下來:“那我們見個麵,好不好?我就在你家附近。”
換作之前,她早該欣喜地跑出來,眼睛彎彎地撲進他的懷裏,摟著他,要和他親親,但現在,她卻足足頓了兩三秒,才說:“沈昀舟,對不起啊,我現在是生理期,肚子不太舒服,隻想躺在床上,哪也不想去。”
聽到她說身體不適,他聲線微微一緊:“那我現在去看看你,你讓人開一下門。”
周雨濃語氣淡淡:“不用啦,你來看我有什麽用?我休息幾天就好了。”
沈昀舟:“濃濃,那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周雨濃輕聲:“你什麽也不用做,讓我自己安靜幾天,可以嗎?”
沈昀舟緊抿著唇,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他在網上查了查,看到說女生在生理期時,會更加渴望得到男朋友的陪伴和照顧,為什麽她不一樣,在不舒服的時候,反而一點也不需要他?
網上還說,在生理期的女生情緒極其不穩定,煩躁易怒,她說了想要安靜,他也不敢打擾她。
或許,這也正是她這兩天對他冷淡的原因,沈昀舟心想,等過幾天,她的生理期結束,他們就會回到。
他每天晚上都會把車開到周家附近,一直待到淩晨,仿佛離她近一點,思念就可以得到多一點慰藉。
也怕她會突然想他了,他離得近,她可以馬上見到他。
然而,她不想他,隻有他想她想得要命。
網上說女生經期一般是五到七天,熬到第五天下午,沈昀舟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忍不住給周雨濃發了一條消息。
【沈昀舟】:濃濃,你身體好些了嗎?
這次,她回複得很快。
【周雨濃】:我已經好啦!
看到這條消息,沈昀舟此時的心情,仿佛多日陰雨連綿的天氣驟然放晴,他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唇角,立刻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等待幾秒後,對方接起:“沈昀舟,怎麽了?”
一聽到她嬌甜的聲音,沈昀舟一顆心就不由得又熱又軟,聲線溫柔:“濃濃,我很想你,想見你。”
手機那頭卻是微微一頓:“可是,我現在不在京市。”
沈昀舟聞言怔了怔:“什麽?”
周雨濃:“我昨天大姨媽走了嘛,所以就和閨蜜出來旅遊了。”
她的話音剛落地,沈昀舟的心口突然感到一陣鈍痛。
他握著手機,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旅遊。
她身體狀況好了,不是迫不及待地見他,而是第一時間和閨蜜出去玩了。
甚至,連說都沒有跟他說一聲。
她現在還記得,他是她的男朋友嗎?
周雨濃輕聲:“沈昀舟,我過幾天就回去了,回去後,有些話想和你說。”
沈昀舟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問:“現在不可以說嗎?”
周雨濃:“還不行。”
沈昀舟沒說話。
周雨濃:“沈昀舟,你還有別的事嗎?我和夏夏剛到這邊,路途遠,有點累,想休息一下,晚點還想去爬山看湖。”
沈昀舟:“你在哪裏?”
“賽裏木湖啊。”周雨濃說,“這裏的風景真的太美了,每個季節都有不一樣的美,我其實來過不止一次,但每次來還是很喜歡。”
跑到那麽遠的地方?沈昀舟微微皺眉,抬腕看了一眼時間:“濃濃,你們今晚是住在景區裏嗎?”
周雨濃:“是的,方便明早看日出。”
“我知道了。”沈昀舟溫聲說,“那你先休息吧,在外麵要多注意安全。”
周雨濃:“嗯,那我掛了。”
她說完,沒有任何溫情的話作為結束語,語音就這麽被掛斷了。
沈昀舟斂著自己的情緒,撥了一個內線電話,說:“馬上幫我訂一張去烏市的機票,要最近的一趟航班。”
電話那頭的聞韜微微一愣:“沈總,是隻訂一張機票嗎?”
沈昀舟沉聲:“對,我一個人去,處理私事,你這次不用跟著。”
聞韜:“好的,我現在就為您訂票。”
賽裏木湖。
這裏的天黑得很晚,晚上十點半,夜色才真正地降臨這片美麗絕倫的地方。
周雨濃和雲夏住在景區裏的房車營地,夜幕籠罩後,兩人一起躺在床上,透過房車頂部的大窗,觀賞著美麗的星空。
今晚天氣很晴朗,星星又密又亮,像是一塊巨大的黑色天鵝絨布上,撒滿了晶瑩璀璨的碎鑽,閃閃發光。
還可以看到一條橫亙夜空的銀河,美得難以形容。
周雨濃和雲夏躺在這樣的天幕下,似乎是感覺到震撼,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雲夏突然地問了一句:“濃濃,回去後,你真的要甩了沈昀舟嗎?”
周雨濃不假思索:“當然是真的啊。”
她說:“我哥已經和沈星柔修得正果,明天就領證了,我也不打算睡他了,不甩,還留著幹嘛?”
雲夏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支頤看著她,眼神裏帶著探究:“真的就一點感情也沒有生出來?”
周雨濃頓了半秒:“沒有。”
她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打了個哈欠,說:“夏夏,睡吧,明早還要起來看日出呢。”
兩人是今天上午十一點多才到達賽裏木湖的。
天氣好的時候,賽裏木湖美極了,湖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藍寶石般的顏色令人一眼淪陷,遠處巍峨的雪山在湖麵投下倒影,公路一側的山坡上綠草茵茵,野花盛開……
目之所及,都呈現出一種十分治愈的畫麵,讓人即便坐在岸邊的礁石上看白天鵝在湖中遊弋,也可以看上一整天。
周雨濃和雲夏今晚欣賞到了賽裏木湖的落日,對於明早的日出,也十分期待。
雲夏漸漸地安靜了,周雨濃卻還睜著眼,出神地看著那片璀璨的星空。
不一會兒,雲夏的呼吸變得均勻,周雨濃替她蓋好被子,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從中午那個語音電話結束後,沈昀舟就一直沒有再聯係她。
他應該已經能感覺到她對他的疏離了吧。
這幾天,算是給他一個緩衝的時間,不至於分手分得太突然,他接受不了。
周雨濃數著天上的繁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也沉入夢鄉之中。
第二天早上才不到五點十分,天邊朝霞漸起。
周雨濃是自己醒來的,黎明靜悄悄,她透過車窗,看著外麵的霞光越來越濃烈,各種色彩瞬息萬變。
讓雲夏睡到六點十分,周雨濃才把她叫醒,一番洗漱,兩人一起吃過早餐,然後來到視野更加開闊的觀景台上,耐心地等待著日出。
賽裏木湖晝夜溫差大,日出前的氣溫很低,湖邊風又大,涼得沁骨,好在兩人都帶了衝鋒衣,防風保暖,不至於冷得瑟瑟發抖。
天光越來越亮,朝霞的範圍也越來越擴大,七點時,一輪耀眼的紅日終於躍出山脊,萬丈金光如水一般漫過延綿的群山,將山頂的積雪染成金色。
賽裏木湖也被這浩蕩的光芒暈染,金波蕩漾。
大自然壯麗的景觀,總是擁有讓人心潮澎湃的力量。
而周雨濃此時卻莫名地被另外一種力量所牽引,牽引著她在回頭。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男人。
金色的光芒落在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他就站在她的身後,在凜冽的風中,靜靜地看著她,那麽溫柔,那麽深情。
像是在做夢一樣。
周雨濃怔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眼睛裏泛起她察覺不到的亮光。
男人慢慢地朝她走過來,一言不發地把她擁入懷裏。
周雨濃也伸手環住了男人的腰。
雲夏這時轉過頭,瞪大眼睛,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下一秒,周雨濃就鬆開了沈昀舟,抬眸看著他:“你怎麽來了?”
沈昀舟:“想你。”
他與她對視,眼眸在金色的日光下柔情萬分,他一隻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嗓音有些低啞:“快瘋了。”
周雨濃卻突然別過臉,避開他的觸碰,說:“你不該來的。”
沈昀舟的手微微一僵,緩緩地收回,垂落在腿側:“為什麽?”
“有些話,我本來是打算過幾天回京市再跟你說的。”周雨濃看著他,“但你既然來了,我隻好現在跟你說了。”
雲夏有些不忍地抿著唇。
從京市到賽裏木湖沒有航班直達,要先飛四五個小時到烏市,再從烏市開七八個小時的車到這裏。
這個男人千裏迢迢趕來,一大早出現在這裏,絕不是為了聽心愛的人對自己說分手的。
沈昀舟看著周雨濃,沒有說話,眼底壓抑著一些情緒,又深又沉。
他當然已經預感到她要說什麽。
他看著她紅豔豔的唇瓣上下開合,這張嘴,曾經對他說過許多動人的甜言蜜語,現在,卻吐出截然相反的話。
“沈昀舟,我們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