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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花燈

  第43章 花燈

  周念儀又走上前幾步, 待瞧清了南枝的麵容,有些驚喜:“南枝,竟真的是你!我原本瞧著便有些眼熟, 不想竟真的是你。”


  南枝見她也已是婦人打扮,一派雍容華貴, 比起從前也豐腴了些, 想來日子過得也是不錯。想起當年自己逃跑時, 她已與齊敬堂定下親事, 以為兩人早已成婚。隻是自己回到京以來, 才漸漸知道這場婚事竟是沒成, 便也拉過她的手上下打量道:“你如今這是……”


  “我如今已嫁與了左都指揮使薑澄”, 隻是周念儀說著, 想起這其中的曲折來,眼睫漸漸垂下來,聲音也低了許多:“對不起南枝, 其實, 其實是我沒有守住秘密。你這次回來,可是定遠侯逼你的?當時侯府一直拖著婚事,家中逼迫,我沒了辦法,隻好最後奮力一搏。哪知卻被侯爺看出了端倪,我隻能坦白了當年我與你的交易……”


  南枝這才恍然, 原來竟是周念儀這裏漏了訊息。隻是想想這樣的事, 若她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境地, 恐怕也不會說出來。南枝輕輕搖搖頭, 鬢邊的流蘇輕晃:“世間總有因果, 哪裏就有沒有痕跡的事。想來即便沒有你透露, 他終有一日也要找見我……其實,其實也算不上壞事。若當時他沒有找到我,我恐怕如今早已不在世上了。所以萬事自有定數,你不必自責。”


  這算是周念儀心中的一個疙瘩,聞聽南枝此言,一時更是羞愧。想她周念儀此生不曾虧欠過誰,唯獨對眼前這個姑娘,卻終究失了信。她壓下這些情緒,想起南枝如今的身份,便問她:“如今你封了縣主,可是在為以後他娶你做打算?這樣也好,我瞧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以後你有了這層身份,又是他的妻子,也算有了著落。”


  周念儀話一出口,竟分不清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南枝卻搖頭:“我不會嫁他,我與他早已斷了關係”她頓了頓,“至少如今是這樣。”


  ===第38節===

  周念儀有些驚訝,想起齊敬堂,總覺得那樣手握權柄的人哪肯輕易罷休,不想如今竟也肯低頭妥協,又佩服南枝心性堅韌,守至如今卻仍舊不肯屈服,便也不好再問下去。想起方才離去的那人,另起了話頭:“方才那人是皇後的親弟弟,陛下繼後位後封給他了一個伯爵。他身上又有武職,是陪著當今共患難的人,陛下待他自是器重。早些年頭曾成過親,隻是新婚沒半年妻子便病沒了,後來也沒有再續弦。”


  見南枝看向自己,周念儀微微一笑:“你別多心,我說這些就是想讓你對京中的世家權貴有些了解,日後也好有個親近避諱。當然我也想勸你,若你真決心與他斷的幹淨,也別耽誤了自己。你如今封了這樣顯貴的頭銜,卻又無家族庇佑,還是找個夫家依靠為好。別的尚且不論,方才那人到底是皇後的親弟弟,尚且能與定遠侯有幾分抗衡的餘地。”


  “……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你也不必日日閉在府中,我前些日子便聽貴婦圈裏說道那新封的縣主連門都不敢出,你總要出來交際些的,京城從來就不是靠著躲便能避禍的地方……”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著,周念儀卻忽的收了聲,原本的話卡在喉嚨間,冷冷瞧著夾道上的那人,不知方才自己說與南枝的話被他聽去了多少。


  南枝也瞧見了立在風中的齊敬堂,不想牽累周念儀,隻示意她先回去。南枝也不知道他聽了多少,又是否瞧見自己與方才那封辰的見麵與對話。


  想起從前這人最是霸道,當年不過是曾被五公子討要過一次,便惹得他那樣逼迫糾纏。而如今他又會對她做什麽呢?會反悔嗎?

  孰料對方卻並沒有要為難的意思。


  齊敬堂似瞧出她隱約的緊張,自嘲一笑:“我隻是不放心,出來瞧瞧你。也想囑咐你一句,這宮裏入夜後越是安靜空曠的地方,越是去不得。你又是愛惹禍的性子……若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記得。”他越說聲音越低沉下來。


  南枝不知怎的,聽他如此說,心口反倒悶堵起來。回京以來,他的確沒有再為難過她,她也不曾聽過什麽有關她從前的流言。想來是他有意封鎖鎮壓了一些消息。


  她不是不感念,也沒有那麽恨他,她隻是無法忍受一個被擺弄的人生,無法忍受一個人將她的意誌、堅持、信念、過往,都要去統統驅逐的行為。她不喜歡那種屈辱。


  “侯爺的傷可都好了?”


  他珍惜於她難得的軟和,點點頭隻道:“都好了。”


  “那便好。夜裏風大,我便先回去了。”


  齊敬堂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模糊、縮小、趨近於無……隱約間仿佛瞧見她走到風口處打了個寒戰,而他卻隻能站在原地,再也沒有資格替她添一件禦寒的披風。


  ***

  自那日宮宴之後,周念儀倒常來往於縣主府,引她參了些宴會,將她介紹給一些要好的夫人。她本就聰慧練達,在她的引薦之下,南枝倒與不少夫人小姐漸漸熟絡起來,也算有了些知心交談的朋友。


  夏去秋來,轉眼已是十月,南枝也漸漸適應了這個縣主的新身份。轉眼到了萬壽節之日,百官同慶,賀陛下誕辰。這一日,皇帝會親自登臨城牆上,受百姓朝拜,請了伶人表演、彈唱,或是一場盛大的舞獅,或是一場“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火樹銀花。


  因著今年有北戎的使節來,因此為彰顯國威,辦的格外盛大隆重。


  這日街上異常熱鬧,百姓也有在這一日買花燈祈福的習俗。


  周念儀也邀南枝一同到街市上閑逛,街上比起往日攤販多了不少。兩人尋了處小攤,各食了一碗桂花酒釀圓子。一時又被幾盞精巧的花燈吸引,猜了幾個燈謎,贏下幾個小彩頭。


  忽而丁香驚呼一聲:

  “縣主,你看,好漂亮的燈!”


  南枝與周念儀都朝丁香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盞樣式極為精巧的蓮花燈。底座是層層疊疊的蓮花瓣,其上卻是一隻撲蝶的狸花貓。那貓兒兩隻眼珠聚在一起,模樣極為專注,很是滑稽可愛。其中還燃了燭火,在夜下很是顯眼。


  那攤販見南枝等人衣著不俗,也忙吆喝道:“兩位姑娘這邊來。若喜歡這花燈,不如玩上幾局,便可不花一文錢領去。”


  南枝起了興致,拉著周念儀去瞧。那攤主便拿來一些木環道:“十文錢一次,一次十個木環。要在一次之內套中十個摩合羅,便可換得那一盞花燈。當然若不足十個,姑娘便可從這套取的摩合羅中將喜歡的一個挑走。姑娘可要玩上幾局?”


  兩人出來本就是尋熱鬧的,見那摩合羅本身也雕刻得十分討喜,便都欣然買了幾次。起初兩人都不熟練,總是一個都套不住。試過兩三次後,一次總能套住幾個,兩人都各自挑了幾個喜歡的摩合羅。待玩的盡興了,雖然看著那盞精致的花燈有些遺憾,但也都清楚自己的水平,便也不再嚐試了,繼續往前逛去。


  走了一段,見前頭人頭攢動,正圍了一圈喝彩,便也駐足觀望一二。見是一隻猴兒帶瓜皮帽,腳踩輪子,手上卻能輪番拋擲著繡球,怪不得能引這樣多的人圍觀。


  南枝正踮腳看得的出神,忽聞幾聲狗吠,緊接著便聽身後傳來一聲痛呼。


  南枝轉過頭來瞧,見一人正被小狗咬住小腿,跌到了地上,手中的錢袋子也掉落下來。丁香見狀,忙往腰間一摸,頓時惱恨道:

  “縣主,是咱們的銀子!”


  那人見事情敗露,也顧不上腿上的傷了,拔腿就往外跑,卻被圍來的人群製住,送去官府去了。


  那小黑狗叼著錢袋,仰著頭衝南枝搖著尾巴,像是邀功似的。南枝認出來,正是一月多以前在宮宴上遇到那隻可憐可愛的小黑狗。南枝抬眼找尋,封辰幾步走到跟前來:

  “這樣的鬧市上盜賊最多了,縣主還是小心為好。”


  南枝道了謝,又抱起小黑狗來,接過那錢袋子。又想起曾買了袋酥糖還不曾吃完,撚了幾粒喂給它。


  小黑狗得了甜頭,從南枝懷中跳出來,又跑到封辰麵前仰頭吠叫幾聲,接著又轉到他身後,一口叼走了他手上的蘭花燈,又跑到南枝麵前搖著尾巴。封辰氣的虛點了它幾下:“賣主求容。”


  又抬頭對南枝道:

  “是閃電要謝縣主,縣主若不嫌棄,便收下吧。”


  南枝見那小黑狗的尾巴搖的愈發起勁,一時隻好接下。周念儀卻在一旁不知笑出聲來,有意打趣道:“封大將軍這般厚此薄彼?”


  打趣完又道:“若真有心意,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想著給兩人些獨處的機會,便同南枝道:“我帶著彩蘭去買一盞,你在這等等我。”說著便揚長而去,隻留有兩人在原地。


  封辰哪怕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卻仍被周念儀打趣得有些羞窘,掩唇低咳一聲,臉也泛起不自然的紅:“我想送盞花燈給縣主,卻怕縣主不肯收,便隻好借著閃電替我來張這個口,的確是我失了磊落。我是個粗人,也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隻是那日宮中一見,便再難忘懷。今日,今日是想問一句,縣主可願與我一試?”


  宮宴那日他以為她已嫁了人,便不敢唐突。可後來他打聽了些,這才又覺得尚有機會,便想著今日來這街上碰碰運氣。


  喧鬧的人聲在那一瞬間如潮水般在耳畔退卻。齊敬堂提著那盞方才贏來的蓮花貓兒燈,漸漸遠離了喧鬧的人群。他甚至不敢回頭,也不敢去聽她的答案。


  有那麽一瞬間妒海翻湧,他就想將南枝一把扯進懷裏,遠離什麽封辰,遠離這一切一切的人群,再次占為己有。


  他不是不能。然而,然而。


  人群如走馬燈一般,一波換過一波,熱鬧依舊。直至夜半,才如像燒開的沸水一般漸漸止歇。人群漸散,長街寂寥,然而齊敬堂扔提著那盞花燈,沉默的像樹。


  許久,他終於開了口:

  “她答應了嗎?”


  圓石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罷了。”是他落寞的一聲歎。


  ***

  侯府安順堂內,老夫人剛飲完杜媽媽喂過來的一碗藥,便劇烈咳嗽起來。她拿帕子掩住口,再挪開時帕子上已是鮮紅的血。


  杜媽媽紅了眼,知道她怕是要油盡燈枯,卻仍強忍著安慰道:“老夫人您別擔心,大夫都說了您這病不打緊,再喝幾副藥換好了。”


  老夫人擺擺手,已是氣若遊絲:“你不必拿話誆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說話間外頭有丫鬟敲門,杜媽媽走出去再回來時手裏多了卷畫軸。


  老夫人瞧見,問:“是那畫來了嗎?”


  杜媽媽應是,將畫軸展開給老夫人看。


  老夫人睜開渾濁的眼,將那畫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確定這畫的確傳神肖似這才放了心。她冷笑幾聲,漸漸盍上眼:“他以為封鎖了咱們安順堂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了?他以為打發了那些人,南枝就真不曾在咱們侯府待過?你去,瞞著那些眼線,將這幅畫遞到宮裏頭德妃手裏,北戎的使團來了,她比咱們還要著急呢!”


  “他害死我的萱姐兒,我唯一的女兒,我便是要留著這口氣,讓他也嚐嚐這剖心摧肝的滋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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