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還活著
難道自己還在睡夢中嗎?
不,他能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頭腦發疼,身上酸軟無力,口中也乾渴的要命,彷彿被烤乾了一般。
他閉住眼睛,想躲開這黑暗,但閉住眼睛后,還是一片的黑暗,黑暗,黑暗。
他的整個世界都在黑暗中。
難道再也不會有光明來到了嗎?
他在心裡,惴惴地想道。
清醒后的片刻,那先前發生的一幕幕又在他腦海中流轉。
他很懷疑那些所發生過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明確地感覺到那些很有可能是真的。
到底是真還是假。
他這時已經不能判斷了。
只是在這永世的漆黑之中,他忽然惴惴地,帶著連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語氣,叫道:「白大哥。」
沒有回應,甚至是漆黑中,連灰塵都不閃動一下。
他有惴惴地喚道:「阿姊。」
亦是沒有回聲。
他怔住了。
他在漆黑中伸出了雙手,向著四周觸碰而去,什麼都碰不著。
但是他忽然觸著了地面,那裡冰冷而僵硬,自己從未遇到過的冰冷和僵硬,他的手掌觸碰的一霎間,那種冰冷甚至緣著他的手指進入了他的體內,使他忽然間打了一個寒噤。
打了一個寒噤。
於是他忽然意識到,所有先前發生的那一切,都是真實的。
因為他已觸摸到了凡間所沒有的感覺。
主犯妖孽一名白微塵,即刻押赴天帝斬妖台,午時斬首示眾。
從犯一名李微塵,即刻打入天帝之牢,永不赦罪。
白鬍須老者照著那書冊所念的言語,又在他耳邊想起。
難道這裡便是天帝之牢。
難道真的是嗎
可是這樣的暗無天日、這樣的冰冷僵硬,不正是所有牢房的特徵嗎?
只是這裡更加的暗無天日,更加的冰冷僵硬。
這裡真的便是那天帝之牢。
他一時間彷彿怔住了,但彷彿又有些任命,這是天意,這是天意,這是無法改變的。
白大哥真的被斬首示眾了嗎?
可能也許是真的。
因為自己已經在應驗著那書冊上的話,即刻打入天帝之牢,永不赦罪。
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定格在了這裡,白大哥也是逃不掉的。
他絕望地坐倒在地。
白大哥難道已經真的死了。
他霎時間感覺自己有些魂不守舍,身上忽地一冷,比剛才那些冷氣入體還要冷了許多。
阿姊呢?她現在怎麼樣了呢?她現在也許正在門首翹望,等待著我和白大哥的歸去,她肯定會終日以淚洗面,傷心欲絕。
小乙想著,鼻子一酸,眼眶裡便濕潤了。
我再也見不到阿姊了嗎?
也再也見不到白大哥了嗎?
我要永遠與他們別離了嗎?
永不赦罪,永不赦罪,永不赦罪。
他的眼眶酸痛,可是終究沒有落下淚來,也許他身上的水分已經被這裡怪異的環境所烘乾了。
我到底是犯了自己罪?
從犯一名李微塵。
他忽然有一絲苦笑。
自己雖然杜撰了這個名字,但一切無緣無故的懲罰還得自己來受,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李微塵」來替他受過。
自己從此就是李微塵了嗎?
而那本書冊,先前他們讓自己與白大哥分別寫上自身的名字的時候,他們便認認真真地真的寫了名字。
卻沒想到他們所寫名字的前面的那些鳥獸之文竟然是給自身定的罪名。
他們竟然是用這種卑鄙的法子騙自己與白大哥寫上名字。
要是當時不寫名字呢?會不會就是屬於沒有認罪,我們就可以安然無恙了。
小乙痛苦地想著。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天意嗎?
還有那寺廟大鼎之中白大哥的頭顱,那了一和尚死去的忽然一笑,那大荒山的圖示……
可是自己竟然無意中將那圖示給燒毀了,大荒山的路徑湮滅,從此不見。
是自己的過錯,自己燒毀了那大荒山的圖示。
是自己的過錯,最終使白大哥逃不脫此劫。
欲逃此劫,速往此處。
大荒山。
是自己的過錯。
可是白大哥在被金甲人抓走之時,卻告誡自己:這是天意,誰都改變不了的。
並且要自己記著。
而白大哥終於被天帝斬妖台處斬了。
這真的是天意嗎?
小乙默然。
在這亘古的黑暗中,彷彿是僵住了,一動也不再動。
從地面上升上來的冷氣蔓延著,在他周身行進著。
他感覺到了冷,但毫不理會,任那些寒氣在他身上周身游轉。
但即刻,他體內先前所吸取的日精便生髮出來,一點點地將那些寒氣驅趕出體外。
小乙還無知無覺地漠然坐著。
但就在這亘古的黑暗之中,忽然發出一個微微可耳聞的聲音,彷彿是一個「咦」字,就那樣「咦」了一聲。
帶著不可名狀的驚疑。
小乙悚然間一醒,警覺地極耳去聽,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他想了想,大概是自己幻聽了吧。
然而又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一股火熱之氣又從他所坐之處焰騰騰地升了起來,
初時感覺到溫暖,但隨之那溫暖卻是驟變,變成火烘烘的一片,向著小乙的周身烤來,然後又循著他的經脈驟然而入,五臟六腑瞬間便有被烤乾之勢。
小乙大驚,這感覺來的太突然了。
他猛地站起,立刻默運氣息,將自己體內涼潤之感覺,也就是先前所吸取入體內的月華,慢慢地生髮出體外來,逼迫那些火焰之感退出體外。
瞬間,火熱之感減緩了許多,他體內頓時一片寧靜。
但這時卻忽聽得一聲「吃吃」的笑聲響起,極其低微,彷彿在來自遙遠的地方,更彷彿是向著自己而來。
但那笑聲一過,即刻就是寂然無聲。
小乙大驚,難道這裡竟還有別人在,他急忙屏住了呼吸,感受著這周圍的氣氛。
可是周圍一無異動,彷彿剛才的那些聲音那些笑聲都是自己的幻覺一般。
他稍稍放下心來。
這時,忽然,一股寒氣竟從他所踏之處的地上,沿著他的腳底,從湧泉穴中上升,直逼進他的體內。
這股寒氣比剛才自己所禁受的更加的猛烈,速度也更加的快速了。
小乙這一驚非同小可。
要是說剛才的寒氣是因為這裡特殊的環境所特有的話,這時逼迫自己的寒氣分明是帶了主動的攻擊,分明是人為的了。
他一驚之下,立即屏息靜氣,運轉體內的日精來逼迫出這股寒氣,然而他剛剛意動之時,從頭頂上方的百會穴處,立刻又有一股火熱之氣,迅猛之極地逼迫而來,這股火熱更是比先前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乙在黑暗中根本不知道是受何人攻擊,難道自己不是在牢獄之中嗎?
他又迅速地調轉自己體內的月華來沖淡那種火熱的感覺。
但他小小的修為,如何能經得住這般巨大的攻擊呢?
頃刻間,他體內便有如寒冬臘月與夏日暴晒這兩種季節同時地出現,他的身體只感覺下身發冷而上身發熱,他全力鼓盪著體內的日精月華,但這時他體內的日月精華已臨近乾涸,面對巨大的外力衝擊,彷彿是蜉蝣撼大樹般,根本無濟於事了。
體內火熱與冰冷同時上下夾攻,小乙一時之間的感覺只是痛不欲生。
而他也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反擊之力在急速地消失。
到底是誰?竟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
或者這便是天帝之牢與普天下的牢獄不同的原因嗎?
這是一個煉獄,要將人折磨致死。
但他已經顧不上想這些事情了。
他咬著牙,忽然心中陡地一亮,心裡大叫道:「你們想進來你們便進來吧。」
抖地放鬆了反抗,任那火熱與冰冷同時地向著體內而來,洶湧澎湃般,衝擊進他的體內,彷彿頃刻間便能將他的生命淹沒。
但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用忽然醍醐灌頂般地想到了什麼,驟然運用起心神來,用自己從吸取日月精華中得出的法子,使這兩種力道在體內周旋著,頓時,小乙又感到身體的兩側忽冷忽熱,時而如在冰水中浸,時而如在烈火中烤,但他咬緊牙關狠狠地忍住。
也幸虧他曾經在地穴中的洞天福地中既吸取天地日月精華又吸取峭壁上映照的日月精華,正因為當時將天地靈氣與山川靈氣常常匯聚於一身,使他內在的體質早已被鍛煉的趨於完美之境,否則如今他冒險將那巨大的寒冷與火熱力量引進體內,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在凡人可能便會是身體一半被燒焦一般被凍僵。
但饒是小乙如此體質,現在也忍受著那強大的力道衝擊,只有一線心神將他的生命維繫著,不至於頃刻崩潰,但這種境況得不到好的處理的話,他知道自己也支持不了多久的。
事到臨頭須放膽。
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有放膽一試了。
他強扎掙著一線心神,緊緊地將體內的兩種力道糾結在到一起來,但那兩種力道是何其的強大,要糾結在一起談何容易,不要說水火難容了,冷熱也是難融的,但小乙必須將它們融合在一起,否則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他用自己的意念將那兩種力道慢慢地引入丹田之中,慢慢地融合為一團,他勉力施為之下終於感覺到兩般力道有一點點被自己所收納,但這一點點也就是驚天之喜了,他迅速地運用起吸取日月精華之法來,使這一點點的冷熱迅速為己所用,心到神知間,他右手食指伸出,嗤地一聲,一點由火熱之氣凝結而成的力道終於化為己用,以氣勁的方式從他右手的商陽穴被彈出,嗤的一聲,氣勁劃破黑暗,竟帶著一點點的光,急沖而出,但瞬息便消逝不見。
小乙只覺丹田一空,一點小小的勝利。
他不敢怠慢,又運起心神來將體內的火熱一點點地納入丹田,再一點點地融合起來,化為氣勁彈出體外。
就這樣,他融合火熱之氣的速度越來越快,手指也在空中連連指點,隨著體內融合的加快,手指的指指點點也變為了兩手齊齊飛舞,一時之間,兩隻手的手太陰肺經的少商穴、手陽明大腸經的商陽穴二穴四指,源源不斷地有氣勁從他指間穴位衝出,在他身邊織成了一道光怪陸離的網,這點氣勁剛剛消失,那點氣勁又再行揮出。
頃刻間,他竟將體內的火熱之氣化解了大部分。
但他絲毫也不敢懈怠,足足有小半個時辰,他覺得體內寒熱均勻再也沒有多餘的外力沖盪了,這才放鬆了強扎掙的心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也早已支撐不住自己已脫力的身子了,意念一松,整個身子便頹然摔到在地,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亘古的黑暗又瀰漫在了他的身周。
然而這個時候,忽然在極黑極黑的黑暗之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像是忍耐了許久,也壓抑了許久,此時才在驚心動魄中透出了一口氣,但聲音中仍然是掩蓋不住的喜悅之情,那個聲音很怪很怪,根本不像是人類的聲音,但偏偏又是用人類的聲音說道:「奇才!奇才!」
這個聲音甫甫出現,另一個聲音卻以壓倒之勢霍然而來,這個聲音如齒輪般旋轉,還帶有長長的尾音,道:「是我先發現的。」
先前的那個聲音里蘊含著憤怒,道:「是嗎?還是我先試他的。」
那個如齒輪般的聲音一點都不退縮,反唇相譏道:「是你想先下毒手的吧。」
先前那個聲音哼了一聲,道:「廢話少說,再比試吧。」
隨著這一聲的寂滅,這裡,也許是天帝之牢吧,又陷入了永久的沉寂之中,真不知那兩個聲音所謂的比試是上面,反正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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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地,小乙再次醒轉了過來。
他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自己還活著。
他以為自己扛不過那些莫名而來的寒冷與火熱的攻擊的,沒想到,他竟安然無恙地扛了過去,現在還活著。
他努力地呼吸著,身子里感覺有些虛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